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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都是小星星作者:陆(完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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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去一身油烟味後躺在床上,江睿阳觉得非常疲倦却毫无睡意。
  
  语言不通果然有点难熬。
  
  虽然在之後回想对话内容都能想得出来大概代表什麽意思,在当下却无法立即反应,或是说,很难用自己稀疏的词汇表达完整的意思,通常还得加上一些肢体语言,还有纸笔来辅助沟通。
  
  他想起大三做现代艺术报告时访问过的外劳们,当时还无法体会他们的感受,现在他真的完全可以懂得他们不安的心情了。
  
  在陌生环境接受陌生的眼光、在异乡孤军奋斗、下班回家路上的浓厚孤独感。
  
  好啦,其实语言不通也有好处,就算别人干谯你也听不懂。
  
  又想到鹤田似笑非笑的表情,江睿阳虽然不想承认那声「唉」给他的打击有多大,但内心还是起了疙瘩。
  
  翻了个身,听见拉门被拉开的声音,他瞬间闭上眼睛。
  
  「阳阳哥哥?」
  
  穿著睡衣的薰走到床旁边。
  
  「睡著了吗?」
  
  江睿阳闭著眼不说话,内心口桀口桀两声,正想著要用跳起来空中旋转还是後拱背挺起来吓薰时,脸颊就被亲了一下。
  
  小小的,轻轻的,热热的。
  
  「辛苦了喔,晚安。」薰在他耳边小声说,非常温柔。
  
  肚子被盖上凉被,灯转昏暗,拉门被拉上的瞬间,江睿阳突然放松下来,脚一蹬、头一歪,整个人沉沉睡去。
  
  
  梦中他骑著萌萌,後座是紧紧抱著他的薰,他们在结满香蕉的日式垂樱下绕行,试图用萌萌的前篮装满不断落下的香蕉,要带给欧巴桑们吃。
  
  
  
  
  
  
  
  
  
  
  
  
  
  
  
  
  
  
  <待续>
  ……………………………………………………………………………………………………………………………………
  
  在薰的眼里白痴阳任何行为都是帅的。(好惨)
  
  薰的吻是安眠的吻。




满地都是小星星14

  虽然说肢体语言与书写汉字可以帮助沟通,但那是在閒暇的时候才有时间这麽做,真要忙起来的时候,谁有空理他?
  
  装了一整晚的香蕉,江睿阳有一点黑眼圈,虽然睡得沉但梦太多。他一起床就拖著小阿姨问了几句日文,包含厨房的常见用具啦、人家可能会对他吩咐的语句啦、如何应对等等。
  
  看著江睿阳认真书写日文的侧脸,小阿姨非常欣慰地收起拳头用心指导。
  
  这孩子终於要开始积极了吗?小阿姨暗自拉弓说YES。
  
  「阿姨,最後一个问题。」江睿阳将笔抵在下巴,思考了下。
  
  「请说。」小阿姨慈眉善目整个人散发佛祖的光辉。
  
  「除了马跟鹿生的野种、畜生、冷血以外,日文有没有更脏更脏的脏话?」
  
  「……」
  
  一大早,薰就目睹佛祖收妖孽的血腥场景,刀光剑影,吓得他边吃荷包蛋边皮皮挫。
  
  
  
  
  一样是太阳褪色成夕阳的下午四点半,跟窗口小姐点点头,使用电子磁卡逼逼两声打卡上班。江睿阳走进长廊,从大厨房门外的架子上标示自己名字的地方拿下头巾,开始著装。
  
  江睿阳是有心想做好这份工作的,这份简单的工作。
  
  除却语言的问题,从字面上来看,「洗碗」是个非常简单的工作。
  
  将碗浸入水槽、用沙拉脱清洗、冲乾净、放进大型洗碗机、拿出来烘乾、归位,非常简单,除非你做错流程或没洗乾净或碗盘摆错地方才有可能被骂,不会有同事间的勾心斗角(有什麽好勾的抢盘子洗吗)、不会有客户因为具有丑陋的美感而沾沾自喜(客人总不会因为盘子太丑来找他麻烦关他屁事)、不会有老板在你旁边碎念(鹤田不屑鸟他)、不会因为赶稿赶到三更半夜还不能回家(营业时间一到就关店碗再洗就那些)。
  
  这是份相较之下简单万分的工作,所以绝对不能搞砸。
  
  一来是因为他靠关系进去,他再怎麽自我中心也不该给饭岛姨丈丢脸;二来是因为要是连这个都搞砸了,他真的不知道他还能做什麽。
  
  连这个都搞砸了,就真的什麽都站不起来了吧?
  
  
  「没关系,薰可以帮你推。」
  
  
  想起薰认真的口气,以及在他背後一下又一下推著的温暖小手,江睿阳挺直腰杆,绑紧及腰的白色塑胶围裙,按下门把。
  
  「早安。」在日本的职场,不论任何时段的班,上工的招呼就是早安。
  
  跟内场的每个欧巴桑、欧吉桑都打过招呼,也向外场对他开心挥手的服务生点点头,江睿阳走到自己负责的区域,跟上一个班的欧巴桑说声辛苦了之後,开始做一些擦拭的动作,一边回忆昨天的工作流程。
  
  早点上手,早点安心。
  
  江睿阳专注地擦著水龙头,让外场两个女服务生拿起手机偷偷拍了他玉照两张还小小尖叫几声。
  
  「早安!」
  
  门口传来一声年轻有朝气的招呼,接下来是欧巴桑与那年轻声音的寒暄,江睿阳没有搭理,继续专注地擦著水龙头想自己的事情。
  
  「哎呀,你们年纪接近,有伴了,江桑!跟你介绍一下……江桑!」
  
  欧巴桑大声喊了第二遍,江睿阳才抬起头来,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鬼冢英吉!
  
  江睿阳在看见对方时瞬间定案。
  
  眼前一个戴头巾、染金发、跟他差不多高体型却比他壮硕的男生,也同样睁大眼看著他。
  
  「江桑,这位是佐藤,现在在东京念书,寒暑假都会回来打工。」山田太太笑眯眯地放慢讲话的速度介绍,见江睿阳点点头表示理解,再转过头对貌似鬼冢英吉的男生说:「佐藤,这位是……」
  
  「加、加西……侠屋……踏衣……永?」鬼冢眯起眼睛,带著疑惑的语气缓缓说道。
  
  不知道这个人在讲哪国语言,江睿阳连眉都没挑。
  
  他对不在意的人一向非常冷淡,这也是为什麽他高中时人家会给他下「好高好帅好成熟」这种称号的原因。
  
  对著鬼冢随便点点头就当见过,江睿阳转身回自己的工作岗位。
  
  「等等,你是『加西笅太阳』,是吧?」鬼冢跑过来抓住他的手。
  
  「什麽?」不喜欢不熟识的人碰他,江睿阳四两拨千斤地绕了一圈将鬼冢的手推掉。
  
  「『加西笅太阳』啊!画图的那个人!袜图!」
  
  鬼冢似乎也会一点中文,搭配著画图的手势加上那点破中文,江睿阳突然明白他在说什麽了。
  
  江西小太阳,他用来闯荡插画界的花名。
  
  怎麽会?这个GTO怎麽会知道?江睿阳微微瞪大半垂的眼。
  
  看著江睿阳瞬变的表情,「鬼冢」更加确信这个人就是「江西小太阳」。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真的假的!本人?怎麽会在这里?我超喜欢你的画耶!之前我在GEISAI会场看过你的画,之後就一直在关注你的网站了!啊,因为太喜欢你的画了得到很多感动,我还从原本的学校休学了,去东京念插画专门学校……真的假的!本人?」
  
  鬼冢又笑又拍头地连说了好几次「真的假的」,非常戏剧化的欣喜若狂,让在场的人都傻眼,尤其是江睿阳,鬼冢讲了一堆日文他只听出来「真的假的」这句,其他的都靠猜测。
  
  台湾是个岛,他是岛民,但台湾有网路,他是个有网路的岛民,网路让地球变成村,有村民还有村外居民。
  
  看来他是非常衰小地遇见一个看过他的村民了。江睿阳下了结论。
  
  还没反应过来,鬼冢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疑惑地开口:「不过,你怎麽这麽久没更新了?网页。」
  
  鬼冢说得极快,讲话又有点腔调,让江睿阳皱眉说了句「虾小」。
  
  山田太太连忙解围:「佐藤,说慢一点,江桑的日文没有很好。」
  
  「欸?是喔……没关系,其实我也有在学中文,咳咳,偶说尼,为手摩没……兴的图?新的图啦。」最後又用日文重新补讲解,鬼冢一脸急著想知道答案。
  
  把自己的衣袖从鬼冢手中扯回,江睿阳淡淡地说:「NO为什麽。」英文加日文的敷衍。
  
  「欸?什麽『NO为什麽』?」鬼冢见江睿阳不理他,迳自走回工作区,急忙再拉住他。
  
  「喔欸!我问你为什麽不画了?」
  
  江睿阳转头,发现所有内场的人都在看他,外场的服务生也是,连外场经理都探头进来看发生什麽事情。被这麽多双眼睛注视著,他内心突然升起一股焦虑。
  
  一股来到日本後就一直压抑著的焦虑,向他席卷而来。
  
  「不画,我就是不想画了。」
  
  「欸?为什麽?为什麽你……这样我……」
  
  鬼冢接下来的话他都听不懂、不想听、不想解读。
  
  问个屁、逼个屁、为什麽个屁。
  
  他就是没才能画不出来痛苦不想画了,哪有那麽多为什麽?
  
  哪来那麽多要解释的?
  
  哪来那麽多要担的责任?
  
  他妈的他就是低潮,他妈的或许他也没水可以高潮了,不行吗?
  
  问个屁、逼个屁、为什麽个屁。
  
  焦虑被鬼冢全数引爆的江睿阳眼睛一眯,露出杀意,手握拳集气,大吼一声奋力揍向鬼冢!
  
  啪啾。
  
  江睿阳不清楚当自己长年握笔也没当过兵的拳头揍上鬼冢强健的体格时,发出的是什麽状声词,总之鬼冢连动都没动,不痛不痒,一脸夸张地继续追问:
  
  「我……你……画这麽好……为什麽……」
  
  江睿阳快被鬼冢逼疯,使用捂起耳朵这招也没用,厨房以他为中心在旋转,转得他想吐。
  
  他後悔没有问到日本最脏的脏话、他一心想停下眼前这个神经病日本人疯狂的嘴,於是不顾山田太太的阻止拿起一旁的抹布就往鬼冢嘴里塞。
  
  鬼冢吓了一跳,往後退一步不小心撞到长田太太,长田太太「啊」了一声往旁边踉跄,撞到放在瓦斯炉上的锅子。
  
  叮,叮,咚,哗啦。
  
  那大中小的锅子在众人眼中以慢速度呈骨牌效应一个一个相继倒下,里头的冷水准确地泼向从小房间走出来、一身下班打扮的鹤田店长。
  
  全场愕然,一片静默。
  
  低头看看身下一片湿,鹤田抬头亲切又和蔼地表示:他自从上小学後,胯下就没再这麽湿过了--这是江睿阳的妄想当然不可能!
  
  鹤田是笑著的,但是由他额边的青筋突起程度可以看得出来他非常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他把所有人都叫了过来然後开始发飙,但很明显的是冲著江睿阳骂。
  
  幸好晚上这炉没有开!不然今天烫伤谁负责?在厨房工作没有你们想像中的简单!一不小心就可能酿成大错!如果抱持著玩乐的心态来工作,不如就滚回去!靠著关系进来……真是……麻烦……
  
  鹤田骂得很凶很快,江睿阳满头冷汗理所当然只捕捉到关键字,但光是那几个关键字就够他受的了。
  
  接下来几个小时,江睿阳除了该问的有问、该打的招呼有打,其他时间连屁都没放。鬼冢则被山田太太拉著,没再去招惹他。
  
  
  江睿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只知道自己的脑袋从被鹤田骂开始就一直呈现CPU过热的状态,连薰走过来跟他说什麽他都听不见了。
  
  
  这天晚上,他发了一场高烧。
  
  
  
  
  
  
  
  
  
  
  
  
  
  
  
  
  
  
  
  
  
  
  <待续>
  ………………………………………………………………………………………………………………………………………………………………………………
  
  艺术活动 GEISAI TAIWAN 介绍
  http://tw。geisai/app。php/g12/newsblog/




满地都是小星星15

  
  他正在进行一场寂静的逃亡。
  
  「插画家?找个工作比较实在吧!」大姨、二姨、舅舅叠在一起追著他。
  
  「欸!跟我看费里尼的电影啦!」头变成旧式电视机的大学同学追著他。
  
  「这稿子不对!给我改!」嘴臭的灯笼鱼上司追著他。
  
  「他们说你一开始的东西比较好耶!」前男友拿著自由时报的比较图追著他。
  
  「你儿子不画图了?那他要做什麽?」邻居不知道边跟谁说话边追著他。
  
  「不穿上这个,你就会被归到最底层做个杂碎!」社会手上拿著一件丑衣服追著他。
  
  他神经质地捂起耳朵,却还是阻止不了那些声音的入侵,仔细一看,鬼冢正拿著笔往他手上戳洞,因为手上都是洞,所以没办法隔音。
  
  他仍在寂静的逃亡,在这些令人疯狂的声音中,忽然听见蝉鸣。
  
  伸手可及的彼方,夏季的樱花正在绽放。
  
  从旁伸出一只小小的手,他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
  
  
  握住那只手後,世界开始进行重组。
  
  
  粉红色的日式垂樱下,他躺在自家水塔旁,微风轻拂发梢,他睁开慵懒的双眼,双手举到眼前,像展扇一般缓缓张开细长的手指。
  
  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没有代表什麽意义,就只是个习惯。
  
  对著天空做这样的动作,就会发现每次张开手指的视野都不一样,绝大多数是云的飘动形成蓝天构图的改变,有时候是飞机经过,有时候是鸟飞过。
  
  每一次这样做,就会期待下一次张开手指会产生什麽样的画面,很无聊的小举动,但他乐在其中。
  
  乐在其中。
  
  若说才能是上天赐予的,那上天会在後来夺走它、让它消失吗?
  
  那花会不会忘记如何芬芳?
  
  天空会不会忘记怎麽蓝?
  
  云忘记怎麽飘?
  
  风忘记怎麽飞?
  
  望著樱花,望著山梨湛蓝的天空,他忽然有了答案。
  
  花从来不会忘记如何芬芳、天空不会忘记怎麽蓝、云不会忘记怎麽飘、风也不会忘记怎麽飞。
  
  而是他忘记了快乐。
  
  他忘记了画图曾是他通往快乐的媒介。
  
  太多太多复杂的因素让他渐渐忘记那样童年的午後,听著狮子王或蜡笔小新的录音带、拿著彩色笔涂涂抹抹、自得其乐的午後。
  
  长大的他被迫拿起他不喜欢的著色本,在别人制作好的线框里涂色,涂得很好很漂亮,成就「中上」的他。
  
  然而涂得再好再漂亮,不是他的。
  
  如果每个人都要画自己的,世界就大乱了啊!耳边有人说。
  
  但世界不会因此而缤纷吗?他问。
  
  这是无法解套的问题,因为这世界就是这样规定了,要生存,就得照规矩来。
  
  於是他适应不良,低潮了。
  
  他说不画了,说穿了,也只是一个不够坚强的人低潮罢了。
  
  然而就算暂时镇压住那些嚷著创作的暴民,他还是忍不住会在看见美丽的景色时,试图在心中调配那些颜色,例如山梨的天空,例如薰樱色的脸颊。
  
  只是人生的高速输送带不会给你低潮的时间,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容忍你的低潮。
  
  当他对大家说他不画的时候,他们脸上是什麽颜色呢?
  
  怀疑?
  
  惊讶?
  
  失望?
  
  失望的是他再也不画图了,还是再也不画图的他?
  
  他只是愤世嫉俗,不是残渣废物。他知道他要积极努力正面向上,他也知道他必然背著什麽样的责任。
  
  但能不能不要表现失望?
  
  能不能什麽都不要问,但不要抛弃这样的他就好?
  
  能不能给他一个温暖而不计代价的拥抱就好?
  
  「没关系喔,没关系喔。」
  
  薰在他背後推著,一下又一下。
  
  秋千轻轻摇晃,江睿阳翻了个身,缓缓将脸埋进一个温暖的胸膛,忍不住啜泣起来。
  
  听著温柔的心跳声,鼻息间尽是熟悉的香味,头被人一下一下地轻抚,江睿阳觉得又热又冷,忍不住收紧双手。
  
  胸膛小小的,却令人感到安心。
  
  一如那天在他背後轻轻推送的双手,小小的,却充满令他前进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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