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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掏捞间，他的动作忽然僵住，面露不可思议之感，随即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起身，风一样地冲进临时搭建的救援帐篷内，抓到一个人就把手中的追踪器和信号发射器摊开，急不可耐道：“用这个能找到他吧？他身上也带着这东西。应该可以吧？”
　　那人还算脾气好，被苏远锋摇了半天也不见火气，他接过来看了看，说：“如果他身上的这东西没掉，应该能找到。”
　　苏远锋脸上立马现出希望之色。
　　“不过……”那人话锋一转，神色犀利，带有责备的意味，“如果防水性能差，这东西应该就报废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既然你有，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苏远锋慌了，“我给急忘了。你先帮我找找看，我们买得是价格最高的那款，质量应该过得去。”
　　“现在都快过了十二小时了。”那人摇摇头，“最贵的不见得是最好的。”
　　半小时后，那人推了推眼镜，不可置信地瞪着屏幕上的亮点，喉结紧了紧，哑声道：“快去通知搜救队，人找到了！应该还活着！”
　　不远处的苏明眉心一动，忙走了过来，询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指着屏幕，“苏远锋给了我个追踪器，追踪到了苏梓然的信号。而且，上面显示有小幅度活动，他应该还活着！”
　　僵硬的气氛一时间化开，所有人脸上都洋溢起笑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远锋微微一愣，旋即不受控制般抱着那人嚎啕大哭起来，他激动得手足无措，一个劲儿地猛拍那人的后背，“太好了！太好了！谢谢！谢谢！！”
　　那人被拍得险些吐血，幸而苏明发话，让大家不能放松，人还没救回来，等确定平安无事再高兴也不迟。这时，苏远锋才抹抹眼泪鼻涕，稍微恢复了往日的精神，眼中神采奕奕，“爸，让我也去参与救援吧！”
　　苏明猛地瞪了他一眼，“等你从这赶过去，人都要死了！”顿了顿，他又对刚才那名工作人员道：“你把坐标发给海上救助人员，让他们赶快过去。”
　　“明白了。”
　　　　
　　　　☆、第三十三章

　　万里碧空，旭日初升，水平线处一片光华亮丽，波光鳞鳞。鱼儿翻腾潜游，沙鸥翱翔天际。
　　见到这番情境，苏梓然只觉得自己进了天堂，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然而当他把目光放近，才知道，这离天堂还是差太远了。他此时身处于一座光秃秃的小岛上……不，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一片暗礁群上，目之所及没有任何东西，除了一个人，莫影。
　　苏梓然被海水长时间浸泡的脑子终于开始缓慢运转起来，他不是应该沉入海底了吗？怎么会还活着？难道……他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莫影，不确定道：“你救了我？”
　　莫影侧身，缓缓回眸，柔和的日光勾勒出他笔直修长的身线。他的眼眸依旧黝黑深邃，并没有因为这景色显出丝毫暖意。“没有。”他干净利落地答道。
　　——无尽的深海里，邻近的两人缓缓下沉，周围的水压逐级增强，莫影极不适应地皱了皱眉，继而艰难地睁开了眼。右肩上的血已经基本止住，水中只留下几缕淡淡的血丝，莫影偏头，对着缠绕在肩的宽布条微微一怔，目光自然而然的飘向前方。
　　他看见一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男人正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带走，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安静地渐入黑暗。莫影悬于海水之中，之前的事情一幕幕划过脑海，虽后来处于半昏迷状态，但他还是清楚地感到有股力量一直拉扯着他，与暴风海浪对抗，这股力量不曾消失，直到刚才，他的肩上都还残留着属于那人的温度。
　　莫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杀手，从小便被持续灌输关于杀人不眨眼的各种思想。而他也一直认为自己的天职就是杀人，没有理由，夺取一个人的生命于他而言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没有珍视的东西或人，更不懂什么是珍视。救人这种事情简直就像天方夜谭，他不明白眼前这人为什么要冒死救他，最后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
　　而最令他费解的不止这个，那个男人的表情平和，看不出丝毫悔意，就像他早已经知道结果，却还义无反顾地去做。在他的思维意识中，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这类人：蠢。不懂得规避风险，是杀手的忌讳，这与找死无异。
　　但……这个男人不蠢，还异常聪明，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且，他明知自己很危险，他……为什么还要三番四次找他？
　　恍惚间，莫影已不自觉蹬腿，向那人缓缓靠近。他的右臂完全抬不起来，于是他用左臂拥住那人，费力地往上浮。
　　直到把瘫软的那人搬上一片暗礁群上，莫影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一系列的举动。他救了一个人，这次，他没有选择杀戮，而是拯救。
　　他蹲坐在暗礁上，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苏梓然沉睡的面庞，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我为什么要救他？然而，想了很久，莫影也找不到答案。可怜他？笑话，莫影从来就没这种感情；感恩？大笑话，那是他自找的。那……究竟是为什么？来自记忆最最深处的……隐约熟悉感……？莫影不禁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怔住，他和那个蠢货能有什么旧情？于是百思不得其解下，他索性不想了，这只是个意外，意外不需要任何原因，同时，意外也不需被提及。
　　苏梓然不动声色地看着莫影半晌，并没有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任何细微的变化，也就不再打算追问，把一个人逼急了，反而容易弄巧成拙。他动了动几乎僵硬的身体，缓缓站起身，面朝大海，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的笑道：“我昏迷了多长时间？对了，你怎么还没有逃跑？机会一旦错过了可就没了。”
　　莫影沉默不语，如果苏梓然不提，他还真没想到逃跑这事。
　　苏梓然知道他是一个闷葫芦，轻易不会开口，他似乎更喜欢用拳头说话，然而自己现在没那力气和他拳打脚踢。他又道：“不过现在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我醒了，你就别再想从我面前溜走。”
　　莫影继续沉默。
　　苏梓然无奈，心中默默腹诽这个无趣的男人。他脱下外衣挂在暗礁上，海水的粘腻感让他有些不适，他看了看莫影，那人依旧包裹严实，就连脖颈间的纽扣都没打开过一颗，他顿时更觉得莫影是个神奇的生物，难道他就不会感觉难过吗？于是苏梓然又继续搭讪，“你不把衣服晾一晾？这样捂着对身体不好。”
　　说完这句话，苏梓然顿时觉得今天自己怎么那么鸡婆，平时人家爱怎么穿是人家的事，他哪有那闲工夫去操心，而且，什么时候他的废话也这么多了？算了，对于那些自闭的人应该多多引导，你别指望着他能和你主动说话，所以只能自己牺牲一点了。
　　苏梓然晾好自己的衣裤，穿着白色T恤和平角裤就大步走向莫影。莫影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目光沉沉地看着苏梓然。
　　苏梓然讪笑，“你别那么大惊小怪的，成吗？你还怕我会吃了你啊？来，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晾着，你这样穿，我看着都觉得难过。”哎，自己什么时候成老保姆了。
　　莫影毫不领情，终于吐出了两个字：“不用。”
　　能说话就好，这就是进步！
　　苏梓然继续向莫影靠近，“我说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可害怕，可别扭的？没人会伤你，你别成天想着全世界都是你的敌人，见人就杀的。你看，我身上什么武器也没有，也敢站在你面前不畏惧。为什么？因为我没把你想得太坏，同样的，你也可以如此，没人和你见面就是有仇的。老兄，放松点啦~”
　　莫影不为所动，绷着肌肉径自退到暗礁的另一侧站着。
　　苏梓然陡然有种对牛弹琴之感，但是，即使牛不听，这琴还是要弹的，真正好的琴手就是能用乐声感染老牛。他又跟了过去，“你成熟点好不好？第一次你想杀我，第二次你却放过了我，而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连动手的欲望都没有。我想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你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其实你也可以坐下来和人说话，谈心的，只要你肯尝试。”
　　莫影上下打量了一遍苏梓然，苏梓然在对方目光的洗礼下，不禁挺直了胸脯，这样才能显得更加理直气壮。莫影道：“这和让我脱了衣服有什么关系？”
　　“额……”苏梓然瞬间就囧了，老牛听琴抓不住重点，还需循序渐进地引导，一时间说多了，他反而容易排斥，于是就顺着他的话说道：“没关系，我就想说而已。现在你先把你的湿衣服脱了成吗？”
　　莫影面无表情：“布条裹着脱不了。”
　　苏梓然：“那就先把裤子脱了！”话刚一出口，苏梓然又囧了，这话说着怎么那么……猥琐。于是马上纠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先把你这一身都脱了，晾干再穿，布条我帮你取下来再缠好。”
　　所幸莫影并没有朝其他方向想，又沉默地看着苏梓然好长时间，做足了思想斗争，才动手脱衣裤。苏梓然看他脱得实在费力，就上前帮了他一把，却险些被莫影条件反射地蹬出去。苏梓然心中苦不堪言，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经过一番折腾，莫影的伤口又裂了，不过本来这样的止血方法就只能做应急之用，不能根治。莫影脱了只剩下一条裤衩，阳光柔柔的洒在他健硕的身躯上，古铜色的肤色显得尤为惹眼，他肩上的血洞不住的往外流血，滴落在暗礁上。
　　有了前车之鉴，苏梓然不敢再去碰他，只站在不远处问：“要我帮你么？”
　　莫影用布条堵住血口子，但没有半点效果，于是迫不得已地点点头。
　　苏梓然顿时看到希望之神在同他招手，但仍然确认道：“你不准再攻击我。”
　　莫影只能妥协。
　　苏梓然接过莫影手中沾满血迹的布条，小心地缠绕在他肩上。指腹若有若无地滑过莫影紧实的肌肉，莫影不禁浑身轻颤，不但没放松下来，整个人反而绷得更紧。
　　苏梓然没再要他放松，放松，他隐约知道莫影现在的感受，一个杀手，几乎没有保留地把自己暴露在另一个人的手下，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前所未有的经历。要是他能放松下来，那就见鬼了，不过对于莫影居然能听话，苏梓然还是有些惊讶与欣慰的，至少说明，莫影还有救，还不至于沉溺于杀人中而无法自拔。他的人性还在，只是暂时处于沉睡状态罢了。
　　苏梓然的包扎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搞定了莫影的肩上。而莫影则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担忧和恐惧，如果苏梓然突然变卦，那么他就必死无疑，到了后来，他几乎想一脚把苏梓然解决掉，以无后顾之忧。这是属于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就算明知对方无心，却仍会忍不住想要断了对方的后路。
　　所幸苏梓然不傻，他完全明白莫影此时的欲望，所以他在包扎完成后就迅速退到了一米外，给莫影一个喘息的机会。他说：“子弹还嵌在肉里，不过幸好你穿了防弹衣，所以嵌入得也不深，但现在也还是没条件取出来，只能先这样了。血是暂时止住了，不过你别乱动，这种临时急救起不了多大作用。”
　　莫影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后径自套上汗衫，他没再接苏梓然的话茬，杀欲一旦上来了，想要止住，也得花费不少时间缓和。虽然他接过死命令，不能动苏家兄弟半根寒毛，但杀人这种事情，岂是一道命令就能控制住的？他要杀，别人能耐他怎样？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什么宁可忍受着，也没起直接杀了苏梓然完事的心思，他突然对自己这些变化开始感到茫然，这究竟算怎么回事？
　　苏梓然见他气息平稳了不少，知道应该没事了，又开始继续弹琴，“你看，你做得不挺好么？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很多途径其实比杀人更加有效，比如，沟通、交流。”话至此处，苏梓然突然狡黠笑道：“不如来说说你吧！说说你的苦衷，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不出所料，莫影对他置之不理。
　　苏梓然知道劝诱无望，于是又想其他办法，眼睛随意瞟过他的手掌，又惊讶道：“你怎么没脱手套？捂着起很难受的！”
　　这次，莫影有了动静，他把左手举到了苏梓然眼前，“想看么？”
　　苏梓然莫名其妙，老牛不但听话抓不住重点，而且思维跳跃性很强，但也只能顺着他，“看什么？”
　　莫影把手放到了牙边，牙关收紧扯下了手套，修长的指节展露在苏梓然眼前，苏梓然起初没太注意，然而定睛一看，登时就愣住了。莫影缺了无名指和小指！
　　苏梓然想都没想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怪每次见到莫影的时候，他总是戴着一副黑手套，本以为是不想留下指纹，想不到竟是为了这个原因。
　　莫影不以为然地动了动其他几根指头，眼内没有一丝一毫感情，“这是我第一次揍你的代价。”
　　　　
　　　　☆、第三十四章

　　苏梓然的目光沉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其实莫影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和苏梓然说这些，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但……眼前这人总有一股执著劲，或许就是因为他的执著，自己才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偏离原来的轨迹。只有让他趁早放弃那些无谓的追踪，拉开距离，自己才不致迷失方向。
　　莫影别有深意地看着自己那三根指头，“我不杀你，不是我没欲望，只是代价太大。我犯不着和你同归于尽，但这不等于你是安全的。”
　　“你这算警告么？让我别再靠近你。”苏梓然脸上挂起似有似无的笑容，“你揍了我一顿，就没了两根指头。而且对此你不能反抗，你所在的组织可真够强大……和残酷。”
　　“我没必要听命于任何人。”
　　苏梓然笑了，“或许连你自己都是云里雾里的，自以为能够肆意杀人，反正有人会收拾烂摊子，解决你所有的后顾之忧。但你是否想过，那些人真的是你想要杀的人吗？而你真正想杀的人，又有几个是你杀成的？”
　　莫影一声不吭地看着苏梓然，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苏梓然：“我就当你默认了吧。或许起初你会有反抗之心，但你的同伴一定会对你说尽利害关系，让你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到最后沦为了他们手下的棋子，而你，还自以为一直按照自己的意志在行动。”
　　“我没有同伴。”莫影森森道。
　　苏梓然莞尔，“对，你确实没有同伴，那些人根本不能称之为同伴。”
　　本来想慑住苏梓然那小子，但莫影隐约感到谈话的内容越发不受自己控制，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趋势。他道：“你在旁敲侧击，想透过我得知更多的秘密。但事实没你想得那么复杂，记住，我不杀你，只是暂时的。”
　　苏梓然耸耸肩，大有一副跟你说不通的样子，“既然你要坚持，我也不拦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来杀我吧！不过照这情形，你要动手也很难吧？你归属的组织应该罩着我吧？你那手指是被自己人剁了的吧？”
　　苏梓然一连三个问题几乎正中事件核心。他看似漫不经心，却透彻地理清了莫影给出的所有线索。莫影心下不禁凉了一截，这人实在是精明到可怕，普通的威慑根本就拿他无法。
　　莫影本来就不善于和人打交道，更别说和这类滑头玩文字游戏了。平时若是与人三句不合，直接抹杀了事，犯不着这样字字矶珠，最终仍还处于弱势。
　　苏梓然看着莫影的腮边的肌肉逐渐紧绷起来，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马上明白自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没必要再逼问他了，万一他恼羞成怒可就不好了。苏梓然收起之前浑身散发出的压迫感，轻松道：“好了，不提你伤心事了。想想办法离开这吧。”
　　莫影自然不想再继续刚才的问题，事情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感觉实在很糟，尤其是对于身为杀手的他来说。他喜欢掌控事情的节奏，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地确保暗杀成功。他转身坐下，面对水波徐徐的海面，“游回去。”
　　苏梓然微愣，一时无语凝噎，这么蠢的办法他也好意思说出口……不过转念又想，也正因为是他，才会这样说。他是一名杀手，从来都是独自一人面对所有的危机，在他的思维意识里，或许压根就没想过寻求救援这样的事，于他而言，任何人都信不过、靠不住，遇到危险时，唯有自救。
　　“也可以等到有船经过的时候，偷爬上船。”莫影又提出了另一个方案。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思维方式嘛！不对，正常人是不会偷偷摸摸……苏梓然顿时觉得，他和莫影的代沟其实挺大的。“这个方法还算可行。”
　　莫影：“但是我不会和你一起走。”
　　苏梓然又笑了，“好啊，我走我的，你走你的。我上了船，你就留在这等下一艘，这没水没食物的，你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等不到船，你就只能游回去，不过我看你这伤……应该没到岸就游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