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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会当人吗-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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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过什麽？印象中好像是，转变的过程是辛苦的，但不转变又要什麽时候开始改变？记忆有点不准确，但大概是这个意思。
是了，要改变，要毁灭自己的过往，这些我都知道，但等到我摆脱了过往，我还是我吗？我还是那个夏行军喜欢的我吗？
人家说当你一身病的时候，这些病菌会为了维持自己的存续，而彼此妥协，抵抗，在你体内形成了另一层保护网，虽然你的身体会不适，但造成病痛的主因却是你活下去的凭藉，少了任何一个，平衡就会崩解，你也就活不下去了。
要是我刺死了那由我喂养，终成捍卫我的黑暗，那麽我会不会就马上被其他更恐怖的东西给吞噬呢？
夏行军说，他唯一有把握的事情，就是喜欢我了。到底为什麽他可以这麽理直气壮的说这些话，而没有考虑到自身的立场呢？毫不吝惜的付出真心，哪怕是一直被我丢掷在地，但他还是这样义无反顾啊。
我到底哪里好？夏行军也好，管彦武也好，我到底哪里好？好到值得让他们损己利我，明明我身後的阴影已经这麽庞大了，大到快要将我淹没，却还是有人伸长了手，想要把我拉出这深渊之中。
只能说毁灭人的最佳利器，不是核子武器，更不是塑化剂，而是爱情。
人生到了这地步，才开始想要怎麽成就未来，也有点让人发笑。钟声忽然敲响，我拿起包包，上课时间已经到了，也没多馀的时间思考这些。
「同学们，上课了。」我喊著一些在四处走动的同学，「坐好坐好，快高三了，这段时间很重要呐。」
「嗯……今天先上指喻好了，你们翻到那一课，顺便把讲义放在旁边。」
我拨了拨我过长的浏海，剪浏海还真是麻烦的一件事情，动不动就会遮住自己的视线，真搞不懂现在年轻人在想些什麽。
「老师，你头发有打算留回去以前的样子吗？」一个学生突然问道。
我摇了摇头，「太麻烦了，顺其自然吧。」
「老师以前有古典气质耶！」
「真不好意思我是从古书里走出来的人。」我轻笑，「不要聊天了，要上课啊，你们考差我可能会被校长打呢。」
「才不会哩！有夏行军和蔡亚轩嘛！」
「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考试。」我看了夏行军得意的笑脸，「好啦，看课文看课文。」
「浦阳郑君仲辨，其容阗然，其色渥然，其气充然，未尝有疾也……」我念著课文，边解释著词语的意思，「天下之事，常发於至微，而终为大患；始以为不足治，而终至於不可为。」
「到这里先停一下，你们可以想想看这篇文章到了这边的意思，你有一个病，你认为是小病，於是你疏忽了他，於是它愈长愈大，大到你身体的其他器官也无从避免的被伤害，你必须内外兼具，同时吃一大堆的药，才有可能控制住病情──可以延伸到你们在做事情的态度上。」
「有一件小事，比如说，寒假作业好了，你觉得这没什麽，所以你从第一天开始这样想，一直到了第三十天你还是这样想，然後就开学了，所以你可能被记警告啊，或者老师打你的平时成绩就给你扣很多分之类的，为了预防这种事情，你只好内外兼具，表面上装得你已经写好了只是放在家里，其实心里正在盘算该跟谁借回家抄。」
我在台上先抄了後面几句，接著又说道，「当事情在很容易就能解决的时候，你觉得说你的人生还有好多其他美好的事情该做，比如说打咖，还是其他有的没的消遣，於是你在午夜归家忽然发现来不及了，你就算熬夜赶工，因为精神不佳，做也做不了多少，几乎大家都是这样的嘛。」
台下传来些许笑声，拜托，请你们听进去，不是笑一笑左耳进右耳出，「所有人都知道而且有办法解决的，例如你的功课，这些还不算最让人害怕的，指喻想点出的其实不是寒假作业，而是你的身体状况──你为了赶工而熬夜，精神焦虑肉体疲惫，久而久之造成的伤害，这种无法立刻显现的问题，才是指喻特别提出的。」
「重点来了，最後一段，正如同大部分学生担忧寒假作业一样，郑君难道没有关心吗？只不过因为没有早点求医，所以发了大病。更何况要是有些事情你根本就不在乎，你的身体状况，你的心灵状态，因为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生活的，你也就觉得这种生活方式毫无问题，只是因为还没发生问题就不去思进，这样的人生或许是有些需要加强的。」
念完最後一段课文，我看著同学们，「嗯……说完了。」
「总之，在每一件事情的背後，都有深意，有可能造就你的幸福，也可能毁掉你的快乐，当事情逐渐成形，其实你们应该多少都会有一点感觉，与其担心，不如马上去改变确认，就算最後是多心，那也总比每天提心吊胆，最後却发现是极为重要的错误来得更好。」
默默的钟声又敲响了，「同学们，那麽请你们记得之後的寒假要写寒假作业，虽然暑假有暑辅，但我暑辅可能有些事情需要办，所以不会上课……不过这些都还没确定，到时候真的决定了会和你们说的。」
「好，那就下课了。」我拿走了东西，走出教室。
你是不会当人吗 81
在办公室无聊的想东想西，要是可以天马行空到忽然遇到神仙教母，然後挥挥魔杖我的烦恼就消失该有多好？
夏行军在自习课的时候跑了过来，一脸紧张，「老师你怎麽说你暑辅有事情不来？」
「想休息一下啊，不然呢？」
「可是这样我有两个月看不到老师耶……两个月耶……」夏行军满脸委屈，「老师你来嘛……你来嘛……」
我也想过要是我接下来的日子夏行军忽然消失了，那我的重心应该放在哪里？这就像是当你好不容易聚精会神把叠叠乐的其中一块抽出了一半，要是成功自己就成了赢家，但对方却忽然说他想喝咖啡结束了这回合一样。
恐怕会怅然若失吧。但之後呢？
我会很难过，很难过，像是心脏被凿了一个缺口一样，然後寂寞会慢慢的帮我补好那层空洞，最後虽然我的人生缺憾未满，但至少找了一个东西填充。
空洞在每一次的血流盪起的些微徐风中，穿过寂寞，引发了灵魂疼痛的共鸣，当我想起了夏行军的脸，骤然失重，空间倾斜，我会感到全世界都在旋转，而唯一静止的是夏行军，我想向前，明明他就在前方啊，但是却怎麽摸也摸不到。
久而久之，我会淡忘那张脸，微风逐渐无法引发我的共鸣，当我真正忘了那张脸，唯一静止的人便变成了我，我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寂寞更加巩固，最後微风连一丝都穿不透那空缺，怅然若失之後，总有一天会淡忘的，尽管无法释怀，空洞仍在，总会慢慢忘了它的。
等到我再也想不起来夏行军的样子，我就能继续向前走。
那夏行军你呢？你还年轻，代谢很快，应该很快就能把我代谢掉了吧。
「年轻人身体机能很好，很快就会过去了的。」我轻笑，「要是过不去我也没办法罗，毕竟我只是你的老师又不是你的看护。」
「老师，我学测就会上大学，然後我就每天来陪你，可是我现在要考试，可能没办法每天都这样来找你……」
「没关系啊，本来就有事才需要来办公室。」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想太多，没事的话多睡觉，对身体好嘛。」
「老师，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夏行军忽然转变话题，拉了一旁的椅子坐下，「嘴巴上面说要支持性别多元化，但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欺辱少数的性别性向，明明没有人一开始是想要伤害别人的，最後却被扭曲成了性向是多麽恐怖的武器──毕竟，同性恋最终的结果，就是绝子绝孙嘛。」
「嗯……不公平，一直都不公平啊，你现在是人，对蚂蚁而言这差距公平了吗？」虽然早也习惯了夏行军的跳跃式对话，但我还是稍微愣了一下，「你毕竟不可能和所有人一样。」
「圣经说我们不可以像女人一样和男人苟合，但是上帝说的言论又有几分真伪？我相信上帝存在，但我不相信他会干预人的生命，他只是把一切都设定好，然後任由我们运转直至零件磨损再也动弹不得而已。」
夏行军拨开有些长的浏海，「或许公平与否本来就太不著边际，但只不过是要求对等的关系难道也不行吗？是生命的教育，是人生中一直会面对的问题，又不是把头塞到土里就可以当成一切都不存在，怎麽可以不断的欺压，伤害，排挤呢？」
他又接著说，「人类就是不断的在窜改历史，过往根本无从登记，因为我们没办法完整的留下所有，只是去掉不好的留下好的，在不好的事情之上包装美丽的外表，同性恋，双性恋，变性人，究竟被抹黑了多少时间？最後变成一群少数人种生活在谎言之中，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谎言。」
「嗯？」我不解的问了声。
「老师，这是根深蒂固的反应，比如说，同性恋认为自己有错，愧对父母，对不起社会大众，於是很多的同性恋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牵手，因为同性恋觉得自己是『异己』，可是当连自己都无法对自己的存在感到骄傲自信，认为自己的存在一点正当性也没有，那要怎麽改变这个社会？」
「有些同性恋甚至会劝阻其他人不要承认自己的性向，还没定性，你不是喜欢我的，你会改变的，你会和另外一个女人厮守终身，这条路是不会幸福的。」夏行军认真的看著我，「老师，这样子要怎麽改变？当你连自己都不愿意接受的时候，你怎麽能要求别人接受你？」
我摸了摸他的头，「但是夏行军，当你要求对方给予你相对的，平等的地位，你要求公平，你要求全世界对性别差异赞同，不歧视，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求的『自由』，正在损害他人的『自由』？」
「当然，能够被接受是好的，但是这要花多长的时间改变？你有没有想过在多久之前，女人甚至在这世界上是没有地位的，但是花了多久，一直到现在，还是存在男女不平等的问题，只不过减轻很多。这是花了百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在做的努力，你不可能要求你现在就要见到成果。」
我将他拉近了些，「夏行军，当你在要求对方聆听你的话语，你最需要做的第一步，是先去听对方怎麽说，你去听恐同的人如何厌恶同性恋，你去听宗教团体怎麽斥责同性恋的，你去看，平静的看一个班级之中，是怎麽对待其他性向的人，只有在你从对方的角度去感受，你才有可能突破他们的藩篱。」
我拍了拍他的手，「然後，当你用尽了全力在改变却发现他们食古不化，你只能接受，或许很让人愤怒，但你也只能把愤怒吃下，这改变不是要你改变所有人，而是一个接著一个的人被你改变，当你发现了一个，甚至十个，一百个，有人开始因为你的言论审视自己，愿意接纳歧异，那就已经很好了。」
「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接纳同性恋或者其他的性向，正如同你不可以要求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夏行军，你不能把这些都当成理所当然，你的天赋，你不能把这些都想得这麽轻易，有很多人没办法和你一样，出柜了也可以安然无恙。」
「另外在教育之下的言论态度，不能否认是异性恋霸权的遗毒，可是这就和你的天赋一样，你可以和别人不同，不成为真正的社会人，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这样，很多人需要对现实低头，他不可能跟你一样，就算他再愿意和你同样，他也不可能站出来像你一样说话，人生是不公平的，你的人生对其他人而言也是不公平的，夏行军。」
夏行军沉默了一会儿，看著我一脸愁思，我也就静静的看著他，总觉得只要夏行军在，阴暗的生命都可以稍微透出点微光。
多了一点希望。
或许这也是我为什麽执意想当老师的原因吧，我想改变，但是能力不足，不够坚强，不能像那些人一样站在街头愤怒抗议，於是我只好从教育著手，从小小的地方开始努力，就算每一次的呐喊都是在撕裂自己的面具，也想要替学生做一点点小事。
因为他们是希望啊，承接了上一代的馀毒，却是改变的先锋。
年轻人身上有希望，因为他们可以改变，他们才是最能够改变的一群人，然後等到老一辈的人一一死去，年轻人顶替了老年人的地位，站在年轻学子的面前，对著所有人诉说一些我们这个世代还无法被大部分接受的压抑。
轻轻的摸了夏行军的脸，「你知道吗，年轻人是未来的希望，因为你们还是会成为老年人，当你们同一辈的人大多数都能接受多样性向，你们才有了足够的资本，去向下一代捍卫你们的理念，从你们这一代开始，远比我们容易啊。」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根本不对，为什麽被伤害的人却要低头，明明我们没有错，明明错的人，扭曲事实的人是他们，为什麽我们要低头，但是夏行军，你也可以不低头，我也不想看到你低头，不过至少站在另一些人的立场去想。」
「当你拿真理当成利剑去攻击别人，真理就变成了杀人凶手，你要把真理当成盾牌，当那些人的话语牴触了真实就会不攻自破，而不是你用刺蝟的态度横冲直撞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跟你有仇。」
「老师……」
「嗯？」
「我好像更喜欢你了怎麽办……」夏行军握住我的手，「要是真的愈来愈喜欢你，喜欢的心情膨胀到愈来愈痛了，那怎麽办？」
「投胎？」我推开他的手，「在办公室还随便来。」
「老师……」夏行军又用了哀愁的眼神看著我，「虽然我好像愈来愈喜欢你了，但是你刚刚说的话我还需要思考，所以现在没办法给你答覆。」
「你可以慢慢想，都不要来找我没关系。」
「虽然我现在很想用天花乱坠的情话让老师思考，不能再一直逗我，但是我发现那好像愈来愈没有用了，老师好像有抗体了虽然不知道怎麽产生的，所以呢，今天我只说简单的一句。」夏行军忽然贴近我的脸，低声的说，「老师，我喜欢你。」
我撇开头，「快回去自习，不要一直打扰我。」
「那我先回去了喔，老师。」夏行军露出得意的微笑，那笑脸真的让我好想拿锅盖打下去，「原来老师也会脸红嘛。」
如果手边有锅盖，我真的想砸下去了。
整张脸烫烫的感觉还真不舒服，却又有一种莫名忍不住笑意的感觉，夏行军都是这样吗？在他面红耳赤的时候，夏行军都是这样矛盾的吗？
摇了摇头，都几岁了我，还在这边脸红，是春情大叔吗？
夏行军离开了一会儿，我发热的脸也渐渐退温，意识到了一些现实层面的难关，其实先不提自己的问题，光是夏行军和我的身分，加上性向，就像是亚洲人加上塑化剂一样雪上加霜，要是真的曝光了，到时候媒体恐怕只会不厌其烦的用些许篇幅报导我和夏行军的事情。
而夏行军会被形容成一个被老师玷污的纯洁小孩，因为学生总是无辜的，就算是学生强暴老师，社会也会问老师说为什麽你不反抗，而不是直接赏那小孩牢饭吃。
不论是怎麽样的剧情，最终我和他都不会有善果吧？
可是怎麽办呢，就是想要努力啊，懦弱了这麽多年，难得遇到了这麽一个让自己重拾勇气的人，要是放掉会遭天谴的吧。
虽然可能老天爷早就把我列入黑名单之中了也说不定。
你是不会当人吗 82。5
很快的就到了最後一次期末考，出乎意料的我没有任何监考之类的，於是我在第二天的最後一堂课考完和监考老师借了一点时间，向学生们说明一些事情。
我又把头发剪得更短了些，也不再和夏行军一样了，总觉得有些生活是该自己过，尽管多麽喜欢想要守护都不应该倾斜太过。
「那个，同学们，我之前说过我暑辅可能不会上课，但最近改了一些事情，所以我还是会来上课，但我不会带班，所以暑期带班的事情，学校排给了管老师，你们整天自习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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