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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清景是微凉作者:颜凉雨-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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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目瞪口呆,真真见识到了什么叫无赖,什么叫不要脸,以前光听电视里说谁家谁家兄弟姊妹为家产分崩离析,我从没想过这种烂俗的情节居然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把房产证拿出来。”从进门就没吱过声的容恺忽然开口,前所未有的冷静。
  女人表情微变:“你谁啊,我凭什么给你看!”
  容恺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那房产证上应该还是冯一路他爸的名儿吧,没老人同意,你们过不了户,我估计遗嘱什么的也不可能有,所以这事儿都不用打官司,房子铁定是冯一路的。打了也是你们输,完后还得承担律师费诉讼费等等一系列费用,划不来。”
  女人彻底变了脸色,指着容恺的鼻子骂:“哪里来的小流氓!我们家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插嘴!你给我滚出去——”
  骂我可以,骂我弟不行!我彻底成了点燃的爆竹,一把将小疯子拉到身后,凑近女人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再骂一句看看,信不信我一把火都给你们烧了?!”
  “好啊好啊,”小疯子嗨起来,跃跃欲试就要往前冲,“厨房在哪儿,我去找油和火!”
  一直没出声的男人忽然窜过来抱住小疯子,脸上的表情几乎要哭了:“一路,一路,咱凡事好商量,有话好好说啊……”
  我也不想这样,可这他妈还有好好说的余地吗?
  身旁的女人忽然抖起来,是那种不可抑制地抖,就像个忽然犯了癫痫的病人,等我发现她的异常时,她已经扑通一声摔坐到地上,哭天抢地:“你不是想要房子吗,来啊,有能耐拿菜刀把我砍了,不砍你今天都不是人!我们冯家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恩将仇报的——”
  我愣了,站在那儿一阵一阵的恍惚。我想这是我姑吗?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我还要继续吗?有继续的必要吗?我怎么,就很想笑呢。这出真他妈太滑稽了!
  “冯一路,”小疯子扯我袖子,有点怕怕地问,“你姑……是不是精神有毛病?”
  我茫茫然,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就像我不知道她是真疯还是装疯。
  卧室忽然传来开门声,我疑惑地看过去,没想过屋里还会有人,因为我姑只有一个儿子,比我小五岁,但是个海员,常年都在海上。
  “大晚上的吵什么呀,让人睡个觉都不安宁……”
  不是我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像看惊悚片一样,目睹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挺着腰从卧室门内缓缓而出,她的脸有点胖,不知是怀孕补的还是浮肿,穿着孕妇专用的那种睡裙,头发散开着,刚刚到肩,睡眼惺忪,一看就是刚醒。
  “有客人?”孕妇看见我了,歪头,问了这么一句。但是下一秒她就被瘫坐在地的那位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妈,你坐地上干嘛呢?这究竟是怎么了?”
  妈?我怎么不记得老娘们儿还生过一个女儿?
  不,肯定不是,他们家就一个男孩儿,这事儿绝不会有偏差。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这是他们家的儿媳妇。
  “一路,咱们出去说好不好?算姑父求你。”胳膊被人握住,没多大力,却微微颤抖。
  我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出去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容恺清亮亮的声音是此刻最自然的,因为他永远在状况外,“你们占了冯一路的房子,论情论理都说不通,就算你们真打算赖着,只要我们起诉,你们也赖不了几天,何必呢。”
  ……
  一室安静。
  我看见姑父的表情彻底垮下来,姑姑像个撒了气的气球,唯独孕妇惊讶地捂着嘴,似不可置信,又似极度惶恐。
  “妈?他们刚刚说什么呢?你不是说这房子是大军他舅留给他的吗?怎么又变成冯一路的了?冯一路是谁?”
  连珠炮的问题轰得地上的女人毫无招架,而她也放弃了招架,坐在那里,仿佛一瞬衰老。

  第43章

  谁是冯一路?这不是一个太好回答的问题。
  不过容恺不这么想,只见他眉头一皱,想当然就要说:“冯一路是……”
  我猛地捂住他的嘴,几乎是把他拖出了门外。
  姑父连忙跟出来,逃命一般,在踏出门槛的一瞬间我只听咣当一声,防盗门被紧紧关上。
  楼道一片漆黑,没有灯,没有光,没有鸟鸣虫叫,我知道这里有三个人,可是没有声音,连呼吸,都分辨不明了。
  “冯一路你什么情况?”小疯子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格外透亮,“干嘛把我拖出来,房子你不要啦?”
  要,怎么可能不要,那是房子,不是一块肥皂手表啥的,没也就没了,我他妈下半辈子还指着它过活呢。可我闹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了,那孕妇一出来我就有点儿晕,仿佛对方随时随地会临盆,我完全搞不懂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状况,但我不想在那个环境里再呆下去——
  一个坐在地上的疯婆子。
  一个满脸茫然的孕妇。
  一个唯唯诺诺的老男人。
  两个刚出狱的臭流氓。
  “那女的怎么回事儿?”我终于听见自己问,“你们骗他说这房子是我爸给大军的?”
  姑父没有说话,我要努力听才能分辩出他低沉压抑的呼吸。
  小疯子切了声:“还用问嘛,那女的是他们儿媳妇,肯定是说没房不嫁,然后刚才那疯女人就骗她说你的房子是你爸留给大外甥的,这不就把人骗进门儿了。”
  我知道小疯子说的是对的,但我还是想听见当事人亲口对我说。
  印象中姑父永远站在姑姑背后,一副随从的样子,说的话从没有算数过,拍的板还没有刷的碗多,明明一天到晚在外辛苦赚钱,可却连像样的烟都抽不起,因为姑姑给的零花钱实在有限。但,姑姑是老娘们儿,弟弟是大军子,而这个人,我却愿意叫他一声“姑父”。或许是小时候每次他跟着姑姑来家里做客,都会偷偷给自己糖,又或者是在老头子打我的时候,说上一句,不能这么管孩子,你听听他怎么想,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妈离开那年,我去问每一个遇见的人,他们都说你妈是跟着野男人跑了,唯独这个人,说我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为了工作,为了赚钱,为了让我生活得更好。
  我从来没信过这番话,无论是现在还是当年。
  我也从来没忘记这番话,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咱们……下楼去说行吗?”男人终于开口了,带着狼狈,带着恳求,甚至,是一丝丝害怕。
  是啊,对于他来说我再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我是一个坐过五年监狱的劳改犯,他应该怕我,他也必须怕我。
  “行。”可他对于我来说,还是当年那个心存善意的长辈。
  这不是一个晴好的夜晚,月亮被云彩遮住大半,星星见不到几颗,整个天空像一块死气沉沉的幕布。
  站在楼下的花坛旁,小疯子还不满地絮絮叨叨:“我就闹不明白干嘛非下楼说,站楼下他就能说出花儿来?还不如就在门口需要的时候还能拉那俩女的出……”
  我用力按了下他的肩膀,絮叨不情愿地停止。
  姑父瘦小的身体被拉出淡淡的影子,看不清虚实,映在地上,仿佛随时会消失。
  深吸口说,我缓缓开口:“说吧,我听着呢。”
  男人抬头看我,目光因为害怕而闪烁,但却依然没有移开:“大军是去年结的婚,当时没有婚房,我和你姑姑把老房子卖了二十六万,然后六万块钱办的婚礼,二十万付了一个首付,可那个是期房,要两年后才下来,我和你姑就想反正你还有两年才出来,你家这边房子又空着……”
  “所以你们就住进来了?免费替我看房呗。”我冷冷一笑,“那真是辛苦了,你们看得挺好,看得你那儿媳妇都以为这房子你们家的了。”
  男人局促起来,明天脖子开始泛红,然后一路蔓延到脸上:“一路,我们真不是存心占你房子,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呢,男人说不下去了。我并不意外,甚至应该说,我很感谢他说不下去,起码,他还是我记忆中那个样子,老实木讷,笨嘴拙舌。
  “姑父,”我的称呼让对方僵了下,一瞬间,我觉得特不是滋味,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我们这一家人,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我不想把事情弄的那么难看,可我蹲了五年监狱,五年啊,我在里面拼死拼活的劳动,没日没夜的做彩灯挖石头,我差点儿连命都丢在采石场!”
  “一路……”
  “不怕你笑话,我现在身上半毛钱没有,今天从监狱回来的钱还是这小孩儿帮我出的,他比我早出狱半个月,溜溜儿搁监狱门口冻了十来天就为等我,就为我说过我有房子我能给他一个温暖的地儿住!你们全家要过日子,可不能把我的日子绝了啊,老娘们儿刚才那架势就好像是我要逼死你们,可实际呢,这是你们他妈的要逼死我!”
  “……”
  “我知道我在里面这几年,我爹一直是你们照应着,包括后来出殡,办丧事,我都记着,我冯一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但你们总也得给我一条活路,对吗……”
  我也再说不下去,我他妈没出息的自己把自己说哭了,操!
  别开脸,我抹了把眼睛,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手里忽然被塞进几张钞票,没等我看清,就听见姑父沙哑而急切的声音:“这几百块钱你先拿着把今晚过了,明天,就明天中午,咱们再一起吃个饭,我肯定给你个交代。”
  四百,我估计这是眼前男人这个月全部的可用资金。
  “冯一路你个没出息的……房、房子要不回来,找的宾馆也、也破……还不如回监狱再蹲几年得了……”
  “知道你心疼我,那也不用哭吧。”还是抱着我的腰嚎啕状。
  “谁他、他妈心疼你了,我是心疼我自己……哇……”
  我哭笑不得,一边摸小疯子的脑袋一边劝:“行了,不都说明天给咱们一个交代了么,就一晚上还熬不过啊。”
  “熬不过!我想吃酱大骨,呜——”
  “……”
  小疯子一直哭到下半夜一点,总算痛快了,开始精神抖擞地数落我。
  “你就是脑残,看不出他用的缓兵之计么?还交代?交代个毛!”
  “我真是开眼界了,你家这亲戚极品啊,妈的占别人房子还他奶奶弄得三贞九烈!”
  “我给你说,那房产证上肯定还是你爹的名字,只要咱去找律师,一告一个准儿!再不行我给几家电视台打热线,现在电视台就爱排这家庭伦理节目,要不就派个小分队给你调节调节纠纷啥……”
  我只觉得有无数虫子在耳朵里爬,终于,扛不住了。
  “你知道的还挺多,怎么同样蹲监狱我没这么广阔的见识呢。”再不搭茬我能被他活活说死。
  “看电视啊,你当我这个半个月除了吃就是睡?”小疯子得瑟起来,恨不得我自掐腰向天笑,“咱现在要重新进入社会了,必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你能耐!”我好笑地刮了下某人仰上天的鼻子,“赶紧洗洗睡觉。”
  小疯子撇撇嘴,却还是听话地进了卫生间。
  我疲惫地倒进床里,过往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我眼前过。我问俞轻舟要不要跳段芭蕾,我给花花饭菜他死也不吃,我一个人飙唱支山歌给党听,我在王八蛋别回头的叮嘱中转身……
  从未想过,外面比里面还要难。
  但,出来吧,出来了你才拥有自由,再苦,再难,与之相比都没了重量。
  小疯子洗好后见我在床上呈大字状发呆,一屁股坐上来,正坐到我的肚子上:“想啥呢?”
  好么,幸亏我下午没吃啥东西,不然这会儿就翻江倒海了。
  把人掀下去,坐起,我才没好气道:“想你干嘛不回家,非跟着我这没出息的吃苦。”
  小疯子是父母双全的,这事儿十七号都知道。
  没心没肺的好处就是无雷区,不管是乐意的,不乐意的,总归炸不了,所以容恺只是老大不愿意地皱起眉头,嘟囔:“干嘛回去,我在里面那么多年他们一次没来看过。”
  “好歹也是爹妈……”
  “屁。”
  我不喜欢这个回答,非常。
  小疯子起先没注意,后来把电视机频道调了一个遍,才发现我安静得有点儿不对劲,一回头,看出我不爽了。
  丢开遥控器,小疯子爬过来戳我腿,一下,又一下,特认真,仿佛那不是普通的腿,而是金华火腿。
  “他们把房子卖了,听说搬到XX市了,那头有个科研基地一直想要我爸过去,而且走的时候我妈就已经又怀了,他们有指标,可以再要一个……”小疯子的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平静。
  我第一次听他讲爹妈,还不如不听。
  “所以你就别劝我了,也别说什么血浓于水的废话,血浓于水是因为血中大部分为水,然后还有红细胞蛋白质白细胞无机离子等等,故而浓度才……”
  “睡觉。”
  “啊?”
  “我说你别叨叨了,赶紧睡觉。”
  “冯一路,你一点都不热爱学习……”
  后半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有一幢大别墅,然后十七号都出来了,天天在我的别墅里唱歌跳舞喝酒哈皮,他们说外头果然比里头舒坦,他们说再也不会二进宫。然后我就醒了,额头都是汗。
  是的,外头比里头还要难。
  但这事儿一个人知道就够了,我衷心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小疯子没心没肺的知道等于不知道,噗,所以可以忽略不计。
  另外,今天晚上一点半的飞机要去阿布扎比了,工作需要。也不知道要在那边呆上一年还是两年,不过好在那头有网络,更新神马的应该不成问题,只是有点舍不得祖国,噗。所以下次更新时间真的不敢保证,但我承诺,只要一安顿好,马上恢复更新,估计也就几天的事情吧,因为要安排住处,接手工作神马的。
  凉壮壮第一次出国,有点忐忑,抱住所有看文的朋友!

  第44章

  “冯一路,还等啥啊,这都过半个多小时了,他肯定不会来啦。”容恺百无聊赖地用吸管在冰水里吐泡泡,偶尔用力过猛,便有点点水花落到桌面。
  我心里有点烦,而在容恺持续的念叨中,这种烦就变成了烦躁:“说了不用你过来,非跟着,一分钟不说话能憋死你不?”
  容恺松开吸管,对着我叹口气:“冯一路你不能逃避现实……”
  现实就是,我们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这里,信誓旦旦要给个交代的男人,没出现。
  我很庆幸自己没脑袋一热就顺着小疯子点了满汉全席,不然未来半个月我俩就得去人家后厨刷盘子洗碗了。
  “你就是心太软,让人说两句就糊……”小疯子还在数落,可就在我以为他又要喋喋不休的时候,话头却戛然而止,然后数落变成了一声微妙上扬的讶异,“哟!”
  顺着小疯子的目光,我看见了一只脚刚刚踏进店门的男人。我怀疑他是跑马拉松过来的,因为他的肩膀不住地抖动,怎么瞧都是个气喘吁吁的样子。
  “这边。”我高高举起手,很体贴地减少了他盲目搜寻的时间。
  看着男人快步走来时,容恺在桌子底下拿脚揣我:“他怀里那文件袋不会是什么危险品吧?”
  “比如呢,”我被小疯子的被害妄想症逗乐了,“邮包炸弹?”
  “或者是炭疽热,谁知道呢,”小疯子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反正总不会是房产证。”
  说话间,男人已来到跟前,因为我和小疯子是面对面坐着的,故而男人站在那儿犹豫半天,也不知道坐哪边好。
  “这儿啦,”小疯子往里挪挪,然后拍自己的长条沙发椅,示意请坐,“你还打算坐那边儿和他拧着身子说话啊。”
  男人如获大赦,忙不迭坐到小疯子旁边,这才抬起头,与我面对面。
  午后的阳光正好,从落地窗照进来,映得一切都清澈明朗。
  我第一次真正打量这个我喊了二十多年姑父的男人,赫然发现,除了苍老,他同许多年前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不太敢长时间直视别人的眼睛,永远佝偻着背,缩着个肩膀,像无数不成器又怕老婆的男人一样。
  我想开口叫他名字,因为这样比姑父显得更生疏,也便于我们接下来的话题展开。可是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依稀记得他姓王,然后呢?没了。记忆中这个人不需要名字,永远安静地站在姑姑身边,永远会在我叫一声姑父之后,温和笑笑,抬手摸摸我的头。
  “咱们也别兜圈子了,”我决定放弃任何称呼,直奔主题,“你说今天会给我一个交代,来吧,我听着呢。”
  男人咽了咽口水,像是在很艰难地组织语言,我用指关节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奏的压迫。
  终于,男人把手里的文件袋猛地推到我面前,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对、对不起,因为银行人多排队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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