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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劫-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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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这般看了多久,或者只是几秒钟的功夫,他终于缓缓俯下‘身,伸手去解他胸口的扣子。潮湿的衬衣冷泥似的黏着身子,他睡得又实,林迁费了半天功夫才给他扒了下来。想了想,又给他脱了鞋袜,拿温手巾擦了擦脸颊身上——他眼下有点泛黑,唇角下巴却冒出一层密硬的青,想必是连着折腾了好几天。
林迁做这些时,简直有点鬼使神差,一壁又隐隐担心他忽然醒了。哪知自始至终,祝载圳眼睛也没睁一霎,只是在热气蒙上脸时皱了皱眉,鼻中不耐烦地嗯了一声,转过脸躲开他接着睡。这沉实得近乎无赖的睡相,简直和幼年学戏苦受时的楚流云无异,教林迁不禁想起那晚在祝宅,不过楼上扑然一响,就能叫他蓦然警醒,拔枪相对。
想是真累狠了。然而又或者是因为……
他忽然不愿再想下去。扯开薄毯给他盖上,看了看手里的湿衣服,便放在一边,起身从柜子里把头回从祝宅穿来的那身衣服拿出来,轻轻搁在床头上。
他转身回到外屋,身心俱疲地坐到那张竹圈椅上。一时只觉心头发空,脑中却塞满旧棉絮似的,浑懵懵地乱。他仰头靠着椅背上,阖上眼,想歇一会儿清清心神。
祝载圳醒来时,天色已朦朦透出一丝亮来,月白色帐子上幽然泛着轻薄的淡青晨曦。他怔了一霎,才想起这是在庆云社——想必是这几天里打熬得太厉害,此时脑子还有点沉,只记得昨晚下着大雨,自己从长春一路赶回,就直接扎到这儿了。
身边没躺人,这倒不出意料。他眼望账顶又躺了片刻,就翻身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还剩了长裤,一条薄毯子缠在腰上,一边椅背上搭着昨晚的湿衣服,床头却放着自己的那件旧衬衣。
外间还亮着灯。
他轻轻走了过去。林迁靠在竹椅上,微微侧着脸,已经睡实了。昏淡灯光从桌上流过来,掠过线条清削的眉峰鼻梁,在他脸颊上淌下一层温存淡默的影。
他俯下‘身去,手撑椅壁凝目望着他,近得鼻锋几乎贴在他额上,像是隔了太久不曾见过,又像是确定他真睡沉了没有。林迁轻缓的呼吸撩在赤露的胸口,暖而微湿,仿佛五月风拂进了半启的窗。
他忽而抱起了他,大步往里间走。
身体被徒然抱起的那一瞬,林迁便惊醒了,却还来不及挣脱,自己已被放落在床上,跟着那人的身躯就沉实实地压了下来。
他将他牢牢困在身下,胡乱撕扯着隔在两人身体间的衣服。他的力量和气息织成一张严密的网,怀中人却是尾误入的鱼,惶惶然挣撞,终究挣脱不得,越陷越深。
于是便也认了命。林迁紧紧闭着眼睛,感觉那炽热的吻铺天盖地,倾然而下,激烈疾重地一如昨夜大雨,乱纷纷砸落在自己的脸颊胸口,乃至全身。只是这场透雨冲不去流淌在两具身体上的热量,反似积薪泼油,只须血肉厮磨间闪出一点火星,便可轰然引发一场灭顶大火。
有什么东西从骨髓深处缓慢钻出,充斥噬咬着血脉,游走在皮肉肌肤间,偏又给身上的人死死锁困住身体,丝毫抗拒不得,越发逼得人燥痒难耐,欲死欲狂。林迁不觉微张开口唇,急促喘息着。孰不料祝载圳的唇舌却乘虚而入,直抵在他喉口,气势汹汹地啃咬吸‘吮。似是要将他肺腑心血都吸尽,又似是要将他活活溺死。
一时胸臆间闷热地直要炸开。林迁忍不住伸臂搂住他肩背,指尖深深陷进他紧绷的肌肉里,像是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掐住仅存的浮木。
就在窒息的边缘,他终于防脱了他,凶烈的唇吻辗转落到他颈间;凌乱火热的气息直促促喷入他耳窝里,却是挟进一句粗重的喘息:“……想我没?”
像是死寂的夜里忽然撞入一只黑猫。林迁心头一惊,迷离飘忽的神思蓦地清明,跟着又陷进一片沼泽般的混沌沉黏中——那到底是“想”,还只是“想到”。
他答不了——他不能答。
然而心口颈间的吻咬吮舐一遍重似一遍,他紧紧搂住他,坚实的双腿扣死他的腰,手臂深深嵌进他骨肉,恰似严刑逼供。
外间蓦地门响。跟着是叶青的声音:“林师傅醒了么?热水……”
林迁浑身一颤,慌忙道:“别,别进来!”他下意识地挣了挣,岂知身下猛地一痛,竟是他一下子硬闯了进来。
他忍不住叫出了声。祝载圳一只手捂住他口唇,一只手握住他心口,腰下用力,一分分顶至最深处。像是要生生钻进他身子里去。
林迁疼得浑身发抖,额上浮出一层冷汗。
祝载圳深深凝望着他痛苦的脸,忽而抽出身体,又猛地直冲进去。
他忍不住切齿咬下。温热的血沿着牙关流进喉头,低沉的呻吟却从指缝间泄露出来,染了满枕。
祝载圳放开了手,轻轻吻上他染着自己血的口唇。
外间已一点声息也无。林迁喘息着,筋疲力尽地瘫软在他怀里。他搂紧了他,一边细密地吻着,一边在他身子里轻缓地动。
祝载圳起身时,天已经大亮了。他拿起床头的衬衣穿上,又从湿衣服里掏出一件东西,扣在床边案几上。
“最近得在行署值夜。这是办公室钥匙。”他看着床上的人,低声道,“去了就跟侍卫说找我的。”
脚步声一路远去了。林迁眼望着床帐深处的暗影,没有转回头。
25
25、第 25 章 。。。
祝载圳口中的“行署”,便是奉天人俗称的“大帅府”,是张大帅留下的官邸。只因主楼是用青砖建的仿罗马建筑,所以又叫大青楼。民国五年张作霖升任奉天督军兼奉天省长后,大青楼便成为治理东三省军事民政的中枢,张氏父子日常办公起居皆在此。当日祝载圳接了第三旅,张学良即将自己做太子时的办公室给了他,就中意味不言而明。不过祝载圳平日里待的时间倒少,眼下情况特殊,张少帅又不在奉天,少不得不分昼夜守在这里,以备紧急。
时间已是深夜。李副官敲了敲书房的门,听见里头应了一声,便进去把手中文夹递上:“旅长,少帅电报。”
祝载圳打开看了一眼,便合上放到一边,问道:“那个郝永德的背景,都查清楚了?”
李副官道:“这个背着县政府,把地违法租给朝鲜浪人的郝永德,祖籍山东,长在天津,宣统二年才到的长春,和平津地区来的巡警、商人、妓‘女都有联系。从民国九年开始,他就与日本人和朝鲜人中的亲日分子往来密切,在满铁附地和日属商埠之间频繁活动,勾结日本浪人从事贩鸦片、走私、开设赌场妓院,他此次出租农田的‘长农稻田公司’,就有朝鲜亲日派的参与。”
祝载圳道:“就查了这些?”李副官又道:“长春县县长马仲援、第三区区长曹彦士,已经供认他们接受郝永德贿赂,协助伪造田亩出租证件文书。马仲援还承认,郝永德多次对他提起,此次租田是有日本驻长春领事馆总领事田代和日警的支持。六月一日朝鲜人与我乡民在此冲突时,也有人声称‘受日人命令来此种稻,至死不能停工出境’。此外……”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祝载圳抬眼望着他,李副官才低声道:“方才接到消息,长春县乡绅五百余在万宝山集会,组成‘反对日警嗾使韩民筑堰后援会’,正联合各受害村庄农户,要强行填沟平坝。如果不加劝止,我方乡民与朝鲜浪人再次冲突将不可避免。再加上现在日警介入,只怕事态进一步激化。”
祝载圳默了一霎,道:“知道了。出去吧。”李副官挺身敬了个礼,便退了出去。祝载圳又拿起那个文夹,里头的电文只有寥寥数语:“南京态度不明。我方不可妄动。应对日军一切挑衅事,切以忍让平息为要。”
他撕下那纸电文,打开火机把它烧化了。他点上一根烟,默然想了一会,便拿起了电话:“胡将军,深夜打扰了。”
那头胡宪贞道:“不敢。祝旅长有何指教?”
“我需要一些消息。”他深深吸了口烟:“这两个月以来日本陆军部高层的决策,特别是对东北和关东军方面的态度——越快越好。”
胡宪贞默了片刻,才道:“我尽力——六月十九军统东京站站长将回南京向戴局长述职,这前后我会给祝旅长消息。”
“多谢。”
他扣上电话,熄灭了台灯。偌大的房间登时掉进一片静谧的暗沉中,几缕幽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映着他指间那点暗红的光影,忽明忽暗。
他起身扣死门锁,从腰后解下那支勃朗宁放在手边桌面上。这才坐回椅中,双腿架在桌角,合上了眼。
其实大青楼警卫森严,足以保证安全。这一应防备不过是他在日本军校数年养就的习惯,或说是怪癖——有些门,本就是为了自己而锁的。
就在似睡非睡间,有个轻缓的脚步落进这满屋的寂静里。钥匙划开门锁的细碎声响。
他没动,也没睁眼。心知也就一个人能这么进来。
那人走了过来,默然站在他身侧。祝载圳摸住他的手,低声道:“来了?”
他没答话。微凉的手指在他掌心里颤了一下,忽而挣脱开抚上他胸口,微微抖着去解衣领扣子。
“别闹。”祝载圳拍了拍那只手,近乎叹息地吐出口气:“……有点累了。”
然而这拒绝并不坚定。那只手便缓慢地打开他的衬衣,滑进一片坚实开阔的腹地。
手渐渐低下去,从衬衣里钻出来,去扯他腰间的皮带扣,动作生涩地近乎慌乱。他身子微微伏在他肩上,衣间领口浮散着戏班子后台所特有的油彩水粉味儿。这味道是祝载圳近来渐渐熟悉的,但这举动却是头一回——他从不曾这么主动迎合过自己。
这种熟悉里的陌生,像一把温存的烈火,从那微凉的指间柔靡地散开,在他胸臆间慢慢燎烧起来。
祝载圳伸手按住抠在自己腰带上的手:“记着,是这么解的……”
“磕”的一声轻响。有处饱胀的欲’望在静夜中被释放了出来。
他伸臂搂住那个人,把他拉坐到自己怀里;一壁急促促扯开长衫的前襟,滚热急密的吻就落在□的心口。
白皙的肌肤在幽暗中泛着微青光晕。光洁如玉——无暇的玉。
他猛地推开他,转手抓住案上的枪,沉喝道:“谁?”
雪亮的灯光剑一般刺到对面那张青白的脸上。楚流云惨然笑道:“祝旅长,是我。”
祝载圳放下持枪的手,脸上微微变色:“你来干什么——怎么进来的?”
楚流云没答话。桌角一小方物件在灯光下闪着幽冷的银光,只是这光影映到他眼底,深黑的眸子却更阴暗了。
祝载圳冷冷道:“他给你的钥匙?你来他知道?”
“祝旅长管他知不知道呢?”楚流云走近半步,眼睛直盯盯看着他,“贵人们玩戏子,无非就是图个乐子,玩谁还不是一样?他不来陪祝旅长,我替他来,伺候爷儿们的本事我都知道,哪儿不比他差……”
他扯起他手,硬按在自己袒露的胸口:“你摸摸,不如他的?”
祝载圳一把抽出,反手掴了他一耳光:“滚!”
楚流云微一趔趄。却又抬起脸,唇角微微渗着血,却犹自带笑:“祝旅长高抬贵手,放了我师哥,换我伺候你——教我怎么着都甘心情愿,肯定比他好……”
这话落在耳里,好似火星子上吹了一股风,在他胸窝里烧得越发凶烈。他盯着楚流云,眼色阴冷入骨,却分明又不是对着他:“你滚。别等我说第二次。”
桌上电话铃骤然响起。他抓起来,听见李副官的声音:“旅长,有个姓林的……又说是找您。”
他不假思索喝道:“让他进来!”
“你放过他!”楚流云蓦地叫了一声,死死攥住他的手:“求求你放过他——我师哥是个干净人,他受落不起;我左右已是一钱不值了的,你行行好,放了他,把我怎么着都成……”
他惨白的脸几乎扑到他胸口,眼底闪着几星凄厉的白光,尖利绝望的声音像刮在喉头的一把刀:“求求你了……”
门被霍然推开。林迁疾步走了进来,待看清两人情状,却又僵住了。
祝载圳转过头,冷冷望着他。他衬衣敞开,腰间皮带已解脱了,握着枪的手被楚流云紧紧攥着。
林迁心底轰的一响。他木然转眼望向楚流云——亦是衣衫半扯,脸上浮着一层异样的红,神色凄楚,显是在哀哀苦求。
祝载圳一声不响,只眼色阴沉地盯着他。楚流云凄然叫了声:“师哥!”
林迁涩然道:“流云,你走。”楚流云怔然道:“师哥……”
林迁对他断喝道:“你快走!”却不曾看他一霎,双眼死死锁定祝载圳。
楚流云望他一眼,只得仓皇而去。
林迁缓缓欺近祝载圳,眼神沉得像铸死的生铁,冷硬硬砸在他脸上,忽然反手一掌砸了过去:“你说过不碰他的?!你答应过我——”
耳边蓦地一声炸。心底有什么东西也一并迸裂了。
自己说了多少话,他就记得这一句——他也就听见了这一句。
他一把抓住他肩头,猛地向前一拽。
林迁合身扑倒在宽大的书桌上,案头文件书册纷纷滑下,台灯扑然而落,光影晃了一晃,就暗了。
额角不知磕到什么,脑中昏懵一片,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楚,利剑般刺穿了蒙在心头的迷雾。
他一手按住他背,把他死死钉在书案上。身下动作一下比一下更沉实,每一次闯入都带着从未有过的力量,刻意地,甚或是恶意地让他痛苦——必要强逼他明白自己的所有举动和情绪。
林迁咬紧了牙,一动不动趴着,桌面的冷硬渐渐僵木了脸颊。就像他施与的惨酷侵入,痛到了极处,便不知觉了。
暗夜中的酷刑终于停止。他微微喘息着俯倒在他背上,伸手去摸他的脸。他颊上浮了一层冷汗,身上微微发着抖。
他紧贴着他搂了一会,便把他抱了起来,一路抱到里间的小卧室里,微侧着放在床上。
他坐在床头,扭亮了案上的台灯。林迁像是怕亮似的,灯光一闪便把脸转到里边,清削的侧脸在灯影里划过一道苍白的线。
祝载圳沉默地抚了抚他额头,伸手往下头一摸,掌心染满黏红。
他抓起毯子给他盖上,起身几步走到外间,抓起电话想教侍卫去医院拿药。迟疑了下又挂了,自己去找值班的军医。
军医值班室在楼下。他过去要了消炎止血的西药,想了想,又要了支镇痛针。军医见他要的东西古怪,瞥见他脸色阴郁,又不敢问,只能把针药递上来:“旅长,我跟过去打针?”
祝载圳撂下句:“不用。”接过来便急匆匆上楼。
办公室的门是开的。他怔了怔,走进里间卧室一看,床已经空了。
他走到窗前,掀开帘子,正逮住昏黄路灯下一个孑然背影,缓慢艰难地穿过街去。
他豁然捶了一下窗框。转身就往外走,还没出门就几乎撞到急促而来的李副官身上。
“旅长,兴安区出事了。”李副官低声道:“今天早晨九时许,屯垦军第三团在苏鄂公爷府逮捕了化装成农学者的两名日本人、一名蒙人和一名白俄,为首名叫中村震太郎。经查四人身上带有枪支和绘测仪器,以及大量调查笔记和绘成的军用地图,团长关玉衡遂以间谍罪行下令将其处决。”说着将一纸文函递上:“我情报处已查实,这个中村其实是陆军大尉,现在关东军军部情报二部供职。”
楚流云一动不动等在林迁房中。屋里没开灯,凄清月色透过窗棂子钻进来,在眼前洒了层淡薄的白霜。他眼看着它一丝丝在地上化了,又渐渐浮起抹清冷的晨光。
天色半明的时候,迟缓的脚步声终于传了上来。
他豁然站起,扑到门口:“师哥!”
林迁怔然望了他一眼,目光像隔了层灰蒙蒙的旧玻璃。
楚流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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