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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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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安呆头呆脑地看一眼那人,没有回答。
  柏瑞自顾自的随处看着,也没有回应。
  掌柜继续热情道:“我这儿什么洋玩意儿都有。”
  四安游过了几个货架子,停在了一个钟表台前,凝神关注那上面的东西。掌柜见他颇有些喜欢,便指着四安面前的架子上的一支金属怀表,上面刻着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浮雕,说:“这是外国的神,能够保佑平安的。”
  柏瑞在一旁听见,不悦道:“我们又不是洋人,用得着他保佑!”
  掌柜立即谄媚地笑起来,说:“是是。这也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罢了。这年头谁还保佑得了谁。这日本人刚被赶走了,咱自己个儿又干上了,没完没了的。您说是吧。”
  柏瑞没理会掌柜的话,只问了四安喜欢什么。
  四安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直看着那怀表。

  第四章。流光16

  柏瑞站在不远的一角,正兴致勃勃的看着一只银色的钢笔。他立马叫来那掌柜,问了价钱。
  他回头只见四安还在看那支怀表,于是还了钢笔走过去,说:“喜欢就买了吧。”话说完,他正要问掌柜价钱,四安二话不说便拉着柏瑞离开了货架。
  在别处随便转了转,然后走出了店门。
  柏瑞一把拉住四安问:“你是不是真喜欢那表,我给你买了吧。算我送你的。”
  四安皱了皱眉说:“不用了。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刚说到这儿,两人还没离开那洋货店几步远,没有任何征兆,出乎意料地遭到了一场混乱的突袭。
  一些穿着深色西装,头带大沿帽的人携带着持枪的士兵闯入各个民宅店铺,搜查□。想必是收到了什么情报,地下党在某个地方秘密集会。
  四安被赶到墙角,柏瑞被三两个士兵压在墙根前,另外一行士兵冲进了刚刚那家洋货店内,里面传出砰砰乓乓的响声来。
  一个看似领头的士兵站在两人的对面,问:“你们干什么的?”
  柏瑞对那人的语气十分不悦,他从小因为家庭的优越,几乎没有人敢用审问的口气跟他问话。当然,除了他母亲艾雅伦。
  “什么也不干?”他傲气地回答说。
  另一个当兵对着四安问:“是学生吗?哪个学校的?”
  四安有些紧张,他没有见过这阵势所以腿脚有些发抖。他手足无措地看了一眼对方肩后面的枪支,略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
  士兵又问:“从哪儿的?打算去哪儿?”
  柏瑞见四安被逼得走投无路,便替他回答了问题,同时语气也变得不那么尖锐了:“我们从沈公馆出来,打算买点东西就回去。”
  听到这儿,那头头的士兵忽然眼睛瞪了一眼,上下打量片刻,问:“沈公馆?是福原路的沈公馆?”
  柏瑞斜着眼睛冲他点了点头。
  随后,他给同僚们一个眼神,没查证件,也没搜他们的身,骂了几句脏话便继续盘查其他的行人了。
  经哪些特务一搅,大街上人心惶惶草木皆兵。这对于在这里生活了三年的柏瑞来说,几乎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戏码了,他并不十分惶恐。
  相反四安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的轻松,他只觉得周围的环境危机四伏。直想叫上一辆黄包车立马回公馆去,可柏瑞执意不肯,他也只好继续尾随着。为了缓解四安心里的压力,柏瑞带着他去东四巷口的小面摊吃酸辣粉,吃完再回家。

  第四章。流光17

  四安紧绷着神经,随从在柏瑞的身边,拐过了几个路口就到了柏瑞不停念叨的那家小面摊前。
  这摊子在路边上,摆设相当简易,一个小炉子上面放着一口锅,里面烧着水。炉灶旁边便是一个半米宽的调料台,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整齐两排。
  柏瑞从前就常是这家小摊的座上客,自然也就不陌生,和那年迈的摊主见了面立刻熟络地打起招呼来。
  闲聊中,那卖粉的老人始终笑呵呵的说话,言语十分风趣,逗得柏瑞全然不记得刚刚那一幕。他们从日本人谈到了时下的局势,有些话说起来很隐晦,怕的是招惹横祸。
  老人说:“这世道,你就是放个屁都说不定会被逮捕!所以呀,也不知道是打哪年开始连屁都夹着放,闷着熏自己。”
  柏瑞乐完,又沉重地说:“是啊!前年我同学就是因为乱说些关于革命的言论就被带走了,听说他在牢里受了不少苦,一个月后才放出来。他家人直接把他带回了老家,没回学校,我也没再见过他。”
  老人的轻松表情慢慢地消散在阴霾中,他连连说是啊,然后开始忙活起来了。
  柏瑞看向四安笑笑地说:“你不知道,这儿的酸辣粉是全城最有名的。我一直都想带你来……”
  四安左右张望着周围,根本没听见柏瑞的话。
  “嘿,看什么呢?还在想刚才那些拿枪的人?不用担心,他们就那样。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吓唬老百姓。这是常有的事儿。”
  四安一脸惊愕地问:“他们经常这样找人吗?”
  柏瑞一边取着桌上的筷子递给四安一边说:“不是找人,是在抓地下党。也不经常,有时候会。反正没什么好担心的,跟咱没关系。”
  在老板的吆喝声中,两碗热腾腾的酸辣粉就端到了他们的面前。
  那辛辣的味道让四安觉得确实很有滋味,但他只顾埋头狼吞,一句夸赞的话也不说。柏瑞问了他,他也只是嗯了一下。
  付了钱,他们与老人热情地道了别。
  过了几条街道,刚要打算叫上两辆黄包车回公馆,砰的一声枪响把四安惊得在路边一动不动。
  回头只见一队扛枪的人马迅速集聚在一个小洋楼的下面。
  柏瑞这回也被吓得够呛,他拉着四安迅速逃离现场。
  街道上的人和车四散奔逃,唯恐避之不及。
  然而就在他们拐到路口时,柏瑞被四安拽住,叫道:“是梁老师。”
  柏瑞猛惊,转头看过去,只见那伙穿黑风衣的人押着梁栋从一家茶馆里出来。
  他反手带着镣铐,头发还是那样整整齐齐的,但走路却是蹒跚不稳的样子。
  四安看到他的小腿在流血,灰色的裤腿都被染了一大片。
  他们站在远处足足呆滞了很久,然后莫名其妙地对视片刻。
  “是他吗?”四安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柏瑞看着远处神情凝重地回答说:“好像是他,可他怎么会是……”
  四安有些冲动地想要冲过去,柏瑞一把逮住问:“你干嘛?”
  他焦急地说:“我们得帮他。”
  柏瑞毫无底气地问:“怎么帮?如果他真的是特务只怕我们都会被一起带走。”
  四安听完胆怯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梁栋被押进那辆黑色的轿车里,一阵风似地消失在了茫茫的街道上。片刻时间,道路上被打乱的秩序又恢复平静,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四章。流光18

  回到公馆,柏瑞第一时间把这消息上报给了孙霖海,只是他对此同样束手无策。现在是非常时期,当局的关系十分紧张,就算他能够在军统找到一点关系也不一定就能救梁栋。这事儿估计得他母亲艾雅伦亲自出面找关系。不过,以现在沈家的情况来看,她愿意帮忙的几率小之又小。
  就在他们谈及此事时,四安却在挣扎要不要把此事告诉沈雪英。
  他反复回忆在青城山的那次谈话,梁栋和沈雪英的感情是显而易见的。如果沈雪英知道了梁栋被捕的消息一定不能接受。
  次日一早,沈柏瑞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便悄悄地出了门,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并带回了一卷当天的报纸,上面的头条新闻便是昨日他们所目击的事件,上面公布了被逮捕的人的名单。
  孙霖海看完报纸一筹莫展地扔到一边,然后开始特意嘱咐了柏瑞不要宣扬此事,这涉及到她母亲和这家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尤其不能够告诉那些女人们。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的姐姐沈雪英。交代完毕后,他便开始为回义川做准备。
  此时沈雪英从楼上下来,四安惴惴不安地看着她,然后警觉地把那报纸收了起来。
  沈雪英没有跟客厅里的人打招呼便径直出了门,二娘许佩茹在身后喊道:“雪英,去哪儿?”
  她百无聊赖地回了声:“出去走走。”
  大太太何秀芝一边喝茶一边说:“要买什么就让下人去,现在外面乱得很,不安全。”
  雪英敷衍了几句还是出了门。
  四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于是悄然地跟了出去。
  柏瑞仍旧在边上和几个长辈聊着天,当他想起四安的时候才发现人已不知去向。
  一个多小时后,四安跟在雪英身后回了家。同时,孙霖海也把回家的事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第二天就可以出发回去。
  柏瑞趴在房间外的阳台上发呆。不经意看到了四安和雪英并排走来,两人的距离很近,感觉很亲密。
  他心头一怔,有些恼火,不清楚为什么恼火。他显然觉得四安过分关心自己的姐姐了,这敏感的直觉让他浑身燥热,于是他冲出房门。
  沈雪英已经回了房,他逮住四安便问:“你去哪儿了?”
  四安的眼睛始终不肯离开已经走远的沈雪英,说:“我陪小姐出去……我怕她遇见昨天的事儿。”
  柏瑞带着怒气地说:“你在瞎担心什么,要操心也轮不到你。你在家给我好好呆着,我去就行了。”
  四安一脸憨傻地说:“我……”还没说等他完,柏瑞直接回了房。
  看着对方那一脸的愤怒像是时刻就要爆发的样子,四安满脑的茫然无措,他自认为担心雪英是应该的,也是正常的。

  第四章。流光19

  柏瑞回到房里,门被他狠狠地关上,声音响彻整个楼层。随之屋里传出了一顿摔打发泄的声音。
  安静下来后,柏瑞细细思量。离开那三年里,四安完全有可能对姐姐产生点什么。他慢慢地回忆,找各种微妙的变化。在现在看来,从前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此时都那么可疑。他只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了,几乎没有对此产生过任何假设和猜测。他就那么笃定四安心里只有他,他们毕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彼此也都有独立的想法和情感,他根本不能肯定对方心里的所思所想。他开始越想越多,或许四安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发小的关系才勉强跟他好,从始至终他都是一厢情愿,有断袖之癖的人只是他,四安不是。
  晚上,一屋子人吃着饭。
  孙霖海跟大太太说着关于回义川的事儿。何秀芝也听得很起劲,能够看出她一直都想着要回到义川,毕竟那儿才是沈家真正的根基所在。
  柏瑞在长桌上少有的沉默让四安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破例给柏瑞加了次菜,可柏瑞却像个使性子的小孩儿,直接把菜从碗里夹出来扔到了桌上。众人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柏瑞在跟谁闹脾气,他们也无从知晓这怪异的情绪是从四安和沈雪英回来之后开始的,并且也不曾发现这一下午的时间里柏瑞就一直没与四安说过话。
  这时雪英忽然把筷子伸到了四安的碗里,放了一块鸡肉。她显然对上午的那次陪同很是满足,和四安之间似乎存在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其实,那也只是沈柏瑞这么认为,实质上他们之间并没有他所认为那些复杂关系。
  柏瑞瞪着眼望着雪英,然后扔下筷子什么也不说便下了桌。
  这一动静让在座的几位都感到莫名其妙。
  孙霖海问:“怎么不吃了?”
  柏瑞头也不回说:“饱了。”然后上了楼。
  四安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敢说话。
  王雨燕白了一眼柏瑞,然后事不关己地又夹一块牛肉到自己碗里。
  夜半三更,四安睡在床上心里想着今天下午柏瑞的举动,这让他受到了一些轻微的伤害。他看着门发呆,巴望着柏瑞忽然推门进来,脸上挂着那从前的笑容跟自己说冷得受不了来这儿暖和一下。可都过了夜里十二点,他还是一个人。
  一觉醒来,四安的省城之行即将结束。
  离开的时候,几位太太都出门来送,特别例外的是,王雨燕居然也难得地站在门口笑脸相送。这让大伙儿都一时不能适应,而且她对四安的态度特别奇怪。
  她似乎对他很好,给他送了不少东西。可是又隐隐地感觉有些不怀好意似的,话里话外既是关系,又像是挖苦。
  等车行远后,何秀芝问:“今儿这太阳是从西边起来的吗?你难得呀!”
  王雨燕阴阳怪气地说:“这是送瘟神。我当然得出来了。”她转身回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看着吧,沈家就要出大事儿了……!”
  许佩茹翻着白眼,不予理会。
  何秀芝边进屋边埋怨道:“整天神经兮兮地说些疯话,能出什么大事儿!”
  说着话,几个女人便回屋去了。

  第五章。暗涌1

  孙霖海带着几个孩子回到沈府后,脑子里一直在思考是否要把省公馆里的情况告诉艾雅伦。很显然,王雨燕在外面有人是确实的事情。还有那个梁栋被捕的事情。
  晚上,丫鬟伺候着艾雅伦洗漱就寝。刚洗了脸,小姑娘端着一盆水从里屋出来,抬头撞见孙霖海。
  孙霖海站在门口,手背在后面,一脸严肃地用眼睛指了指里屋问:“睡了吗?”丫鬟说:“没呢。刚洗好,这就睡。海叔有事儿?”
  孙霖海说:“没什么事儿。”
  这时艾雅伦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朵儿,谁呀?”
  “是孙管家,太太。”
  “有事儿就进来说吧。”
  朵儿带着水往院坝子里一倒,又弹了弹衣角的水迹,回头冲着屋里说:“太太,我去给您打洗脚水。”说完便往主屋后面的伙房去了。
  现在这屋里就只剩下孙霖海和艾雅伦两个人了。他心里突然紧张起来,在门口立了很久都不敢跨进去。
  艾雅伦迟迟不见对方进屋便出来相迎。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孙霖海此时看着艾雅伦身穿白色衣衫,外面披着一件薄薄的棉质大衣,乌黑的头发顺势下垂到背上,他仿佛是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看到了自己心仪的姑娘,阵阵的强烈心跳让他裹足不前。
  “站在门外干什么,有事儿进屋说吧,屋里有炉子。”艾雅伦说得很坦荡,也很温柔。但当她转身过去的时候却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两人坐在房间的小前厅里,相视无语。过了许久,艾雅伦才开口问:“柏瑞在成都没惹祸事吧?”
  孙霖海极不自然地笑着说:“没有,挺安分的。”
  “大姐她们还好吗?”
  孙霖海有些为难地说:“都挺好的。不过,我觉得应该让太太们搬回来。”
  艾雅伦紧张问:“怎么,省城出了什么事儿吗?”
  孙霖海轻描淡写地说:“没有,我只是考虑到她们几个女人在省城,现在局势又不太稳定,对她们不安全。眼下的形势对国民党很不利,他们跟疯了一样的到处抓人。就前两天又抓了好些人。”
  艾雅伦想了想说:“好,我考虑一下。后天咱们再谈这事儿。”
  艾雅伦无所适从地摸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那么一句,“这些年……辛苦你了!”
  孙霖海饱含深情地看着艾雅伦的手说:“怎么想起说这个了。这算哪门子的辛苦,倒是你,为了这一大家子……”他欲言又止,不敢再往下表露,只怕到最后控制不住,翻身过去抱住这个没有缠过脚的女人。
  为了缓和这种暧昧的气氛,他一本正经地说:“那个,我有个事儿。”
  艾雅伦认真道:“什么事儿?”
  “梁栋被抓了!”
  艾雅伦先是一惊,随后又恢复平静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回来的前两天。”
  “雪英知道吗?”
  “还不知道。”
  “嗯,那就好。”
  “你早就知道会这么一天,所以才不让他跟雪英……”
  说到自己的女儿,艾雅伦叹了口,眼睛里含着泪委屈地看着孙霖海。
  “她半年都没跟我说话了……”
  孙霖海听着那柔弱的倾诉,看着此时无助的艾雅伦,他直想把她搂在怀里让对方靠一靠,可他不能。于是说:“她还小,有一天会明白的,时间长了也就忘了。”
  艾雅伦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我也希望这样,恨就恨吧,反正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以前我小的时候就总让我阿玛跟额娘操心,现在自己当了母亲才知道他们当初的苦心。”
  孙霖海感叹着说:“所以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嘛!”
  艾雅伦身子往椅子的一边靠去,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里总梦见我阿玛和额娘。”
  孙霖海宽慰道:“估计是太累了。”
  艾雅伦苦笑着回忆道:“以前额娘常念说,来世为人再不做什么富贵人家,不享那福,也不操那闲心,就图个清静。”
  孙霖海笑称:“那是她不知道,平常人家一样要为柴米油盐奔波操劳,不过就是多几口少几口人罢了。”
  艾雅伦转头看着这个男人,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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