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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脱衣服干什么？”
　　唐颖卓没听见。
　　广告后半部分，成标标拎着个塑料袋，搂着女友，从麦当劳里张扬走出，户外阳光普照，天边出现彩虹，他坐在哈雷上，摘下墨镜，露出一排洁白牙齿。
　　“猴子拜年，老子没钱！”唐颖卓把抹布狠狠往地上一摔。
　　忽然间，他感觉不太对，仰头一瞅，明远站在身边。
　　“你是不是嫉妒他？”
　　唐颖卓语言中枢短路，闷着头擦地板。
　　明远邪笑着说：“可别小看他哦，他□□相当好。”
　　唐颖卓使劲儿咬咬牙槽骨，就当没听见，继续推抹布。
　　“而且……他后面比你紧。”
　　唐颖卓脚下一滑，五体投地。
　　噗——
　　明远嗤笑，闭电视，上楼。
　　在明远家过了个黑色周末，周一清早，唐颖卓终于可以换上正常的衣服去学校了。上午两节实验课结束后，谢语欢通知所有剧团成员到明远办公室开会。
　　明远穿着一身深色西装，坐在转椅上，淡漠的表情距人于千里。
　　这一刻，唐颖卓由衷思慕那个曾经穿着毛线衣、亚麻裤温情含蓄的他。
　　无疑整个世界都在变，自己在变，他也在变，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这样潜移默化地从无到有、从有到无。
　　他越来越像明翔了。
　　记得爸爸曾经说过，爸爸和妈妈曾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一场天大的灾难从爸爸的身边夺走了妈妈。那场不可抗拒的灾难，就是指明翔吧。霸道而疯狂的占有之后却是背叛。他们三个人的事情因各执一词而扑朔迷离。
　　眼前，是上次面试的那间宽敞的办公室。翠绿的非洲竹整齐地排在大玻璃窗两边，与华丽的白色落地窗帘呼应，烘托室内静雅肃穆的气氛。
　　两排真皮沙发上坐满了剧团成员。谢语欢在明远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坐着。剧本才下发几天时间，没想到演员之间已经展开激烈的竞争。唐颖卓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是个机会主义者。但当演员名单分发下来之后，所有人都用或怀疑或轻蔑或妒嫉的目光看着他。
　　唐颖卓，饰演男主角，乌龙邦老大，江枕贤。
　　蔡雪，饰演女主角，尤梦寒。
　　……
　　显然，除了谢语欢，所有的人都很意外唐颖卓会是男主角。
　　曹虎男向明远提出质疑：“导演，几个男生都向你提出演男主角的请求了，为什么你把男主角给了唐颖卓？”
　　明远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他最适合。”
　　曹虎男、韩淳、薛兵、李达和任朝吉等人互相看看彼此。
　　“我们怎么看不出他哪里适合。”
　　“是啊。”
　　“是啊！”
　　“这不公平啊。”
　　办公室里有些混乱。
　　谢语欢出面调解：“导演是经过再三考虑才决定让唐颖卓演男主的，我相信他这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其实大家不用急着当主角，毕竟都还没经验，之前如果唐颖卓没演过主角，导演也不可能会选他，而且……”
　　这时明远打断她：“语欢，不要解释。”他摘掉眼镜，站起来说：“散会。”
　　谢语欢愣住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
　　明远在众人的惊惑注视下走入内间，锁门。
　　气氛变得莫名尴尬。
　　终于，马天胤说：“选主角本来这就是导演决定的事，语欢你解释什么。谁不服就退出。都散了吧。”
　　胡素洁说：“可是，剧团到底起什么名字了？”
　　谢语欢说：“最后决定叫‘泡泡剧团’了。”
　　众人吃惊：“啊！？真叫泡泡剧团了？！”
　　连唐颖卓都惊奇地看着谢语欢：“真的假的？”
　　谢语欢点头：“对。都是你干的好事，还问我。”
　　唐颖卓邪笑说：“我说话又不是金口玉言，你们偏要听有什么法子！”
　　散会后。谢语欢、肖鹏、唐颖卓和马天胤等一起走。
　　马天胤说：“不知道你们看没看过《死亡诗社》这部电影？”
　　大家有的摇头有的点头。
　　“明远让我想起了那里面的老师。”
　　“可他不是老师。”
　　“西方高校发育非常成熟，对于一个刚入学的新生来说，大学里最重要的不是上课、考试，而是进入一个好的社团，那就是人生的第一笔资本。现在明远做的就是这件事，他创建了一个很好的社团，可以聚拢卓越的人、排除庸碌的人。入社全凭自愿，也必须是自愿。选主角本来就是导演一手拍板的事，没商量，况且明远又是编剧导演一肩挑，他的话语权就是整个剧团的生命，如果一开始就受到质疑，那以后该听谁的？这个地方搞民主集中制，太没常识了。”
　　谢语欢说：“那我明白了。”
　　马天胤说：“明远当初说过，攒一个团不是件容易的事，人心最关键。以后哪个演员不听话就直接拿掉，别耽误事。”
　　“好！这些演员将来会有很大变动，不要太在意他们，颖卓。”谢语欢拍拍唐颖卓的肩膀：“我觉得这个剧本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没有第二个人的份。”
　　唐颖卓满血地点点头。
　　此时肖鹏却一句话都不说。
　　唐颖卓拿着那篇纸看了又看，激动不已。江枕贤这个名字他很喜欢，尤梦寒这个名字起得尤其好，就是……乌龙邦，这个名字么……么么，有点不太适合自己。
　　其他人散去之后，唐颖卓又返回明远的办公室，敲敲门。
　　当、当、当。
　　当、当、当。
　　唐颖卓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内间门打开了，一个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哐——
　　唐颖卓惊得后退两步，门被打开，里面站着一个大美女——方方。
　　“颖卓？”
　　唐颖卓支吾着说：“那个……明远在不在？”
　　“你找他有事？”
　　“唔……嗯嗯，有点事。”
　　方方顿了顿，笑开：“那就进来吧。”
　　唐颖卓这时看见明远站在方方身后，像是出来送她的。
　　“找我吗？”明远问。
　　“唔。”
　　明远揽住方方的纤腰，托着她的脸说：“晚上好好吃饭，替我向咱爸咱妈带好。我这有事，就不送你出去了。”
　　“那你晚上给我打电话，不许超过八点，不许说话不算数，不许发短信代替，不许……”
　　“好啦好啦，知道啦，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就前天因为学校的事没去找你，看看把眼睛哭的，都充血了。你也不想想，我多心疼呵。”
　　明远在方方眼睛上吻了一下。方方脸红了。
　　“晚上别忘了给我打电话，先把手机充好电，记得噢。”
　　“记住了。呵呵，还没结婚就这么唠叨了，结婚之后我可怎么办啊。”
　　方方又砸他的胸膛：“你现在越来越嫌弃我了，净挑我毛病，结婚之后我可怎么办？不结了。哼。”
　　“你不嫁给我，我就去当和尚，你可别后悔。”
　　“你才舍不得当和尚呢，就会骗人。不理你了。”
　　“呵呵。真的，不骗你。我认定你是我老婆了，这辈子非你不娶。”
　　方方笑了：“那你敢跟我拉钩钩么？”
　　“敢啊。来，拉呀。”
　　明远小拇指关节挂在方方小拇指关节上。
　　“钩都拉了，我跑不了啦。这回放心啦？”
　　方方点点头：“那你晚上给我打电话，八点之前就打，过了八点我就不理你了。”
　　“知道啦，七点半就给你打。”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方方恋恋不舍地转身，看见唐颖卓在墙角里干呕，没理他，踩着细细的高跟鞋，翩跹而出。
　　明远目送方方的背影走远，回头看看快要虚脱的唐颖卓。
　　唐颖卓说：“明大导演不是一般能扯淡呢。”
　　明远惬意地笑了笑：“谈恋爱谈恋爱，不就是看谁更能扯么。”
　　“‘这辈子非你不娶’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
　　“我可不像某些人，连承诺都不敢说，还没怎样先找好退路。况且，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心话。”
　　唐颖卓心这个凉啊。明远坐在沙发上泡茶。
　　“找我什么事？”
　　唐颖卓看看手中的纸，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到底什么事？”
　　“晚上我还得去当佣人是么？”唐颖卓问。
　　“什么叫‘还得’？不愿意就算了，现在换男主完全来得及，刚才开会你也听见了，大家为了争这个差点撕破脸！”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口气不对，您老人家千万别生气，千万别生气。”唐颖卓差点就给他跪了。
　　明远白了他一眼，把茶放在唇边抿。
　　唐颖卓把皱巴巴的纸抚平，摊在茶几上：“这个，乌龙邦，是不是……改、改、改一下？”
　　“改？”明远停了手中的一切动作：“我的剧本，你给我改？”
　　“乌龙邦乌龙邦，叫着不威风吧？”
　　“你是编剧我是编剧？”
　　“我……啊不，你是。”
　　唉。生得伟大，活得憋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7　章

　　
　　在厨房打杂，凡是女佣们不愿意干的活都堆给唐颖卓，剥葱、切圆葱、切蒜、捣蒜泥……唐颖卓眼睛红得像个兔宝宝，从厨房冲出去。
　　还是去洗衣房打杂吧。
　　唐颖卓推着一个大空车，从一楼到六楼走一圈，车子已经推不动了，还有人不断往上扔脏衣服。
　　将衣物分门别类，白的、黑的、红的、蓝的、绿的、紫的、黄的、灰的，八台洗衣机一起轰轰作响。一小时后，衣服都甩干了，一件件挂到晾衣架上，看看时钟，十点半。唐颖卓回到客厅，看见明远还在煲电话粥。
　　泠泠泠泠泠——
　　一只小狗崽和家人们失散，跑到唐颖卓脚下求助，脖子上的小铃铛声音最细，可以分辨出它是最小的那只。
　　唐颖卓抱起它，这是纯种藏獒，它妈就是球球现在的老婆。还是唐颖卓给拉的皮条。一个兄弟的爱犬。明远将其高价买下，起名叫Candy。
　　两人在天街唐宅里给球球和Candy办了隆重的婚礼，把天街的兄弟们都请来当见证人。切蛋糕、开香槟、喷彩条。结婚不到俩礼拜，Candy就怀孕了。但是唐颖卓没看到生崽。
　　“小家伙，你叫什么？”
　　小狗崽脆嫩的叫声很卡，旺~旺~旺~
　　唐颖卓亲了它一下，把毛茸茸的小身体放在颈间：“我给你讲讲你老爸的故事吧。你老爸以前是个老处男，相当纯情哟！可素后来……”
　　唐颖卓瞥着煲粥中的明远。
　　“后来，你老爸看上了你老妈，一天到晚和你老妈打泡泡，知道什么叫打泡泡吗？就是嘿咻嘿咻，嘿咻知道吗，就是嗯嗯啊啊，嗯啊知道吗，就是……算了，接着给你讲吧，后来你老爸变成了老色鬼，超级色哟！”
　　唐颖卓清清嗓子，提高嗓门：“超、级、色、哟！！”
　　明远捂住电话筒，回头看一眼，没理他，接着煲。
　　唐颖卓把小狗崽换到另一边肩膀上扛着：“你老爸到处播种，所以，你走到大街上可要小心哦，看见漂漂的小姑娘别瞎追，没准是你妹呢。”
　　这时，不知从哪又跑来一只小狗崽，旺旺着跑到唐颖卓脚下，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肩上的那只小狗崽，唐颖卓蹲下，摸摸它的头：“你是哥哥吧，来找弟弟的？”
　　地上小狗哼哼两声，围着唐颖卓的裤管转转转，不肯离去。
　　“哎呀呀，你们不是在搞兄弟恋吧？”唐颖卓看看地上的圆眼睛，又蹲下来，摸摸它：“不能学你们主人哦，兄弟恋很痛苦的，没有好结果的，而且，等你们长大了都会后悔，没有办法弥补对彼此的伤害，也没有办法互相忘记，只能越陷越深……”
　　明远站在那里。
　　唐颖卓蓦然感到屋里很静，抬头一看，电话已经归位，人没了……人呢？还没转过来，就被一只手蛮力抓住，唬得差点心梗过去，唐颖卓瘫在地上，疲累加上紧张，这会儿腿彻底软了。
　　明远攥住他的手腕，眼神充满冷峻的怒意：“你自认为会给我留下无法愈合的伤痕？你自认为我始终没有办法忘记你？你太高估自己了！你给我听着，我早已不再恨你了，我现在要多幸福有多幸福！要陷你自己陷吧！”
　　唐颖卓傻了。
　　明远上楼睡觉了。
　　在学校除了上课以外，就是剧团的各种会议和初期试演。明远严肃得就像黑帮老大，而黑帮老大唐颖卓却屁颠儿得像狗腿子。
　　江枕贤是那个时代最后一个黑道大佬。
　　他私贩军火、毒品，投机娼业、赌业，几乎无所不干，他冷酷凶残，丧心病狂，他手中的人命不下百条，其中有政要、警察、良民、妇女、儿童，他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
　　然而，在黑道中他威望极高，死心塌地的追随者前赴后继。
　　剧本从一个被乌龙邦害得家破人亡的女子写起。
　　这女子就是尤梦寒。
　　她不但漂亮而且性格魅力令人印象深刻。
　　她有没有爱过江枕贤，剧本没交代，但江枕贤深爱她的证据比比皆是。
　　乌龙邦几代人筑起的帝国大厦因一只蝴蝶轻舞翅膀而土崩瓦解。江枕贤丧身殒命之前，搂着尤梦寒在她耳边低声问了一个问题，尤梦寒到最后也没有回答他，他的手终于滑落了。
　　剧本最后一幕。
　　几个月后，江枕贤和尤梦寒的墓碑并立在墓园里。全剧终。
　　任朝吉：“他俩绝对是天生一对。”
　　李达：“忘记仇恨，改邪归正，一块儿活着不行？非要一块儿死？”
　　谢语欢：“江枕贤死了以后尤梦寒才知道自己爱上他了。”
　　韩淳：“这就是命定的冤债。”
　　马天胤：“死了容易，活着难，人生往往是这样。”
　　薛兵：“唉，阴差阳错！”
　　唐颖卓：“俺还以为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呢~~”
　　明远夹了一眼唐颖卓。
　　“剧本就这样了，没什么可讨论的，都回去背台词，三天后挨个过，不过的换掉。”
　　唐颖卓抗议：“俺台词最多！三天时间太少咧！”
　　明远怒道：“你别得便宜卖乖了！”　
　　“嘿嘿~~”唐颖卓早把台词倒背如流了，只需一遍。
　　三日后，明远检查每个人的台词，大家都背得很好，演员初步定下来，下一步要到学校小剧场里排演。
　　学校小剧场就是个故旧的大礼堂，开□□大会时用的。音响灯光舞台都烂到家。唯一的优点是免费。道具临时找来黑色大风衣，大墨镜，大雪茄（塑料制品）。第一遍试演串台词。第二遍试演加语气。
　　加语气环节，也许是明远的要求太高，唐颖卓被骂得晕头转向。
　　“江枕贤！你是乌龙邦的大哥，几千号兄弟靠你领着混饭吃，商商量量的，你演店小二呢？”　
　　唐颖卓鼓了鼓腮帮子，咬了咬塑料雪茄，怎么也找不到表情。
　　明远对身边的道具□□说：“你是不是把上海滩那套行头给我搬来了？黑社会老大都爱抽雪茄吗？”
　　哈哈哈哈哈……
　　“底下的人不许笑！江枕贤把烟扔了，重新来！”
　　唐颖卓又背了一遍台词。
　　明远抱着肩膀侧过脸去，对谢语欢说：“他是不是被你管微了？要不你回避一下。”
　　众人忍笑。谢语欢赧着脸走出大礼堂。里面重新开始。
　　这回唐颖卓变得凶神恶煞。
　　明远点了支烟：“呼——江枕贤，你当老大是靠嗓门吆喝上去的是怎么？威严，威严，大吼大叫就有威严？你忘了当初怎么混天街的了？”
　　唐颖卓扁扁嘴：“我混天街靠的是自信。”
　　“对呀！现在你的自信怎么说没就没了？”
　　说实话，唐颖卓真的是没自信了。似乎从某个节点开始，就跟抛物线一样，自信心每况愈下，越没自信越绥，越绥越没自信，恶性循环。
　　整个下午的时间成了江枕贤□□大会。明远批他都批累了。
　　“挺好的角色让你糟蹋成这样！要不你演狗腿吧，换别人来演！别浪费时间了，下一个，尤梦寒！”
　　唐颖卓下去默默点了支烟，闷闷抽几口，肩膀被身后的人拍了拍。
　　“颖卓，别泄气，导演只是一时气话罢了。”
　　“我知道。”唐颖卓没回头，知道是谢语欢。
　　现在才发现，人要是没了信心什么都没了。本来是正儿八经的大哥，现在被人斥责不带劲，不是一般郁闷。
　　谢语欢说：“我相信你会演得很好的，也会通过这个角色找回原有的信心，别灰心，慢慢来。我过去啦？”
　　唐颖卓点点头。谢语欢回到肖鹏的身边坐下，挽住肖鹏的胳膊。
　　蔡雪演尤梦寒演得非常像。唐颖卓知道也许她并没有在演，而是她的真实流露。和仇人生活在一起的滋味她最清楚。
　　最近不知怎的明远都在七彩庄园住，每天晚上和方方雷打不动煲三个小时的电话粥，不知道是方方欲擒故纵呢，还是明远故意制造距离产生美感。
　　唐颖卓才发现谢语欢的好，干脆利落，比男人还痛快，三个字短信最让人怀念。
　　不过，谢语欢现在好像也不那样了，比原来温柔许多，浪漫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