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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笑天中午就到了桂林，到了补给站之后，听说补给要明天下午才能到。从补给站出来后，郭笑天摸出怀表看了时间，才两点，估计那几个参谋还在上班。
　　郭笑天安排随行的人解散了去休息，明天中午午饭后在补给站集合。郭笑天前往桂林办公厅，去找老同事去了。
　　桂林办公厅除了帽子被摘，所有布置和部门设置和桂林行营一样，门口警卫班长认识郭笑天，郭笑天熟门熟路的进了办公厅，来到作战参谋部。
　　郭笑天晃到作战参谋部门口，发现只有段参谋和一个年轻人在。
　　段参谋看到郭笑天也是一愣，连忙招呼：“哎呀，郭兄，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他们都开会去了，我今天身体不适，才告假看门的。你看、你看，真是的……”
　　郭笑天接过年轻人递来的茶杯，说了声谢谢，才开始解释自己是来接补给的，来早了顺便过来看看。
　　段参谋很是不好意思，说好了郭笑天来了他们招待的，今天晚上看来是不行了，这不是言而无信么！
　　段参谋对郭笑天说，明天晚上，无论如何，带着新二师的弟兄们一起，由他们做东。郭笑天本来打算接了补给，就早点回驻防地去，见段参谋诚心邀请，于是也没继续推脱，就答应了。
　　段参谋刚说了几句，就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唤，苦着脸对郭笑天说：“郭兄，恕罪啊，我去方便一下。”
　　郭笑天不由好奇，说：“段兄既然身体不适，怎么不回家休息？”
　　段参谋撇着嘴说：“上峰有个重要指示，我留下来等指示来了，要流转、发文。”
　　郭笑天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年轻人，说：“他呢？”
　　段参谋呼啦啦从抽屉拿了一大堆手纸，捂着肚子小声说：“绝密等级。他级别不够。哎呦，回头聊，你别走啊——”
　　段参谋狼狈的往厕所跑去了。
　　段参谋刚走，门口就传来了清亮的声音：“报告！”
　　郭笑天正在转着铅笔发呆，想也没想，就说：“进来！”
　　一个清秀的男子进了门，把手上的文件夹递给郭笑天，说：“请呈白长官批示！”
　　郭笑天回了神，才明白自己冒充段参谋了，只好头皮一麻，接过文件夹。那男子敬了一个礼，转身出门走了。
　　郭笑天把文件夹放在段参谋的桌上，心里觉得好笑，这个孩子，不认识段参谋，瞎递文件呢！
　　郭笑天无聊的转身，站起来晃了晃，作战参谋部那个年轻人在角落里整理文档，身前桌子上堆了一大堆文件。
　　段参谋还没回来，郭笑天的视线落在段参谋桌子上那个蓝色的文件夹，是什么绝密文件呢？
　　郭笑天坐了起来，利用身体挡住了年轻人的视线，悄悄单指打开了文件夹——
　　一张纸的电文，上面写着“绝密”两个大字。内容，让郭笑天瞬间冷汗！
　　电文是重庆发来的，直呈白崇禧，上面说，白崇禧的建议收悉，委座同意白崇禧的意见和行动计划，请白崇禧安排警备司令部执行，务必抓获以下人等，鉴于种种原因，此次行动务必快、稳、准，一旦动手，务必一周内完成。
　　下面是一串二十多人的名单，李然的名字赫然在列！
　　郭笑天急忙把文件夹合上，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郭笑天快速的看了看，确认年轻人没有注意自己，郭笑天又一次打开文件夹，迅速把那一串名单背了下来。
　　不一会，段参谋回来了，郭笑天神色如常的把文件夹递给段参谋，小声说了送文件的人认错人的事情。
　　段参谋有点尴尬的小声说：“郭兄，你不知道，我们这里都是军统派进来的观察员，那个观察员是才来的。”
　　“哦？”郭笑天故意问：“怎么回事？”
　　段参谋伸出两根食指，指尖碰了碰，意思是“斗争”，无奈的笑了一下。
　　郭笑天故作了然，说：“段兄，你既然有事要忙，那我就先走了。明天晚上我们就在补给站那里等你们。”
　　郭笑天小声对段参谋说：“放心，我记住了，我下次来玩，一定提前打电话，不会冒冒失失闯进来了。”
　　“哎！”段参谋答应着。
　　郭笑天神色如常的走出桂林办公厅之后，一张脸就再也端不住了。上峰指示白长官抓人！怎么办？
　　郭笑天不知道名单上的那些人到底是谁，但是他知道李然绝对不能出事！怎么通知李然？李然在哪里？
　　看着这个架势，连办公厅都有军统的观察员，这个桂林可以说是遍地耳目了。这个时候，别说郭笑天找不到地方给李然发密电，就算是找到地方，郭笑天也不敢发。在军统的眼皮子底下发密电？这不是找死么！
　　段参谋马上就会把密电呈给白长官，一旦白长官下令，抓捕行动随时都会展开！怎么办？怎么办！
　　文件上既然指示白崇禧安排桂林警备司令部动手，那么就说明李然还在桂林！可是，郭笑天并不知道李然所在的八路军驻桂林办事处在哪里，就算知道在哪里，郭笑天也不能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冲进去通风报信啊！
　　郭笑天在街上麻木的走着，心急如焚。一个报童背着报纸篓，飞快的跑过“卖报、卖报，新一期的《中央日报》，德军入侵罗马尼亚，薛岳将军重申长沙不怕日军迂回包抄——”
　　郭笑天盯着飞跑而过的报童，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郭笑天不费力气就打听到了《救亡日报》总编夏衍在桂林的办公地址，郭笑天坐在夏衍办公楼的对面的咖啡厅，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对面楼的情况。
　　傍晚，夏衍和几个人说说笑笑，从办公楼出来了。郭笑天迅速起身，买了单，悄悄跟在夏衍身后。
　　等夏衍和几个同事告别后，郭笑天确信没有人跟踪夏衍，才现了身形。
　　“夏总编。”
　　夏衍吓了一跳，认出了郭笑天，便笑着打招呼。
　　郭笑天忽然从衣摆里伸出手，拉住夏衍的手，低声说：“装作邀请我吃饭，我们到旁边说话，快！”
　　夏衍愣了一下，但是还是听了郭笑天的话，一边大声客套，一边拽着郭笑天胳膊，两个人拉拉扯扯到了办公楼旁边的小巷子。
　　郭笑天再一次四处观察，确定无人跟踪，盯着夏衍的眼睛，急促的说：“夏总编，时间仓促，我也不会给你解释，请您相信我。我接下来的话，请务必牢记下来，并立即转告李然！”
　　夏衍一愣，看了看郭笑天，点点头，说：“请说。”
　　郭笑天迅速转述了密电的内容，对夏衍说：“我把这些人名再重复一遍，你背下来！”
　　郭笑天又复述了一遍，问：“你记住了么？”
　　夏衍的眸光透过大大的黑框眼镜，看着郭笑天说：“全部记住了，谢谢你，小兄弟！”
　　郭笑天说：“我不宜久留，拜托您了！”
　　夏衍很有默契的拽着郭笑天的胳膊，两个人又到了街道上，夏衍大声的客套：“哎呦，吃个便饭么，你真是客气，好吧、好吧，再会！”
　　郭笑天转身走远了，夏衍还故意大声喊了一句：“再会啊！”
　　郭笑天并没有回头，径直往补给站安排的招待所去了。
　　郭笑天没有找错人，夏衍于1927年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是一位战斗经验丰富的革命人士。郭笑天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到了李然那里。
　　与此同时，李然从中共中央高层，也获悉了此事，只是没有详细名单。郭笑天的情报很及时，李然迅速安排相关人员撤离。为了保护郭笑天，李然在撤退前，故意安排人发了两次电文，等军统带着人扑到电文发射点时，早就是人去楼空……
　　1941年1月下旬，因为皖南事变之后续影响，中共中央撤销八路军驻桂林办事处，所有人员安全撤离，桂林警备司令部的人扑了一个空，蒋介石责怪白崇禧办事不力。
　　1941年3月，李然等人安全抵达延安。
　　　　
　　　　
　　　　☆、第三十六章（下）

　　郭笑天冒险通风报讯之后，并不知道李然等人是不是成功逃脱，他也不敢问。一直到几个月后，李然回了延安，才给郭笑天发来密电。
　　李然代表中共中央先给了郭笑天一个嘉奖令，郭笑天在关键时刻，急中生智、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救了许多同志、避免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李然再次强调，与国民党的斗争是长期的、需要智慧的，为了安全，在全面取得抗日战争胜利之前，李然不会再与郭笑天联系。
　　李然要求郭笑天，作为一名国民革命军军人浴血作战的同时，不要忘记自己身为共产党人的灵魂。郭笑天继续执行潜伏任务，组织上会在适当的时候启用他。
　　看着烧成灰烬的密电，郭笑天又是欣喜又是惆怅。欣喜的是，李然等人全部安全撤离，自己还得到了嘉奖，惆怅的是，李然本来说自己升职就会给自己下一步指示，现在又变成“继续潜伏”了。
　　郭笑天觉得，自己又一次成了断了线的风筝，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的在天空飘着……
　　取得抗日战争的全面胜利前，都不会再有李然的消息了。延安、延安，郭笑天默默北望。
　　不论国民党与共产党怎么内斗，都是兄弟阋墙的把戏，目前的民族主要矛盾还是抗击日本的侵略。
　　国共两党你电来、我电去，不管内心里如何，至少表面上，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握手言和了。
　　这一年的6月22日，德国入侵苏联，这一年的12月7日，日军偷袭珍珠港。
　　无人可以从战争中全身而退，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了。
　　作为反法西斯同盟之一的中国，仿佛一瞬间，中国的国际地位就提到了提升。然而，与国际地位提升相对应的，是日军更加疯狂的侵略步伐。10月，日本近卫内阁不堪战争“重用”垮台了，“战争狂人”东条英机激流勇进，出任新首相。
　　12月8日，日军从深圳进攻香港，十七天后，香港沦陷。
　　12月8日，日军发出全面进攻缅甸的指令，意图切断滇缅公路。
　　12月19日，日军对长沙发动了第三次进攻。
　　面对日军疯狂的进攻，大英帝国坐不住了，英国武官丹尼斯受命向蒋介石请求派中国军队入缅甸布防。
　　派谁去？什么样的部队适合担当起这样重任？
　　委员长蒋介石亲自向第五军、第六军发布了入缅作战动员令，命令第五军向云南省保山市方向集中。
　　第五军竟然要远征缅甸，这是邹东怎么也没有料到的。英国、美国那些国际联盟的指挥官好不好相与不说，到缅甸这种条件恶劣的丛林里去打仗，语言又不通，这不是送死么！
　　得到消息之后，邹东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晕过去。杨诚和郭笑天跑到缅甸去打仗，这不是要了老太太的命么！
　　邹东急得嘴巴都起了泡，但是，第五军是委座蒋介石钦点的，第五军军长杜聿明是出身黄埔军校一期的委座嫡系，连他都要去缅甸，何况小小的杨诚和郭笑天？邹东无奈，这回只能眼睁睁看着杨诚踏上去缅甸的路。
　　在杨诚的坚持下，邹东把孟七调离，孟七到重庆军委会后勤部调拨处当了一名闲职的办事员。
　　1942年元旦刚过，杨诚和郭笑天又一次回重庆了，这次，是真的生离死别了。
　　依然是陈哲奇带着车来接，杨诚和郭笑天刚下飞机，就发现陈哲奇憔悴不少，正靠在吉普车上抽烟——陈哲奇极少抽烟。
　　杨诚走上去一把抢过陈哲奇的香烟，随手熄灭了，说：“陈哥，你干什么呢？我和安之不是好好的么，就算我们去缅甸凶多吉少，作为军人，在外打仗，哪一天又不是凶多吉少！”
　　陈哲奇被杨诚的慨然弄愣住了，郭笑天走过去，轻轻搭着陈哲奇的肩膀说：“陈哥，就算有什么，我和穆白能死在一起，也是幸事！”
　　陈哲奇叹了一口气，说：“上车吧。”
　　重庆的家里愁云密布，看到杨诚和郭笑天回来，一屋子人都忍着泪眼朦胧。孟七尤其激动，他的本意是无论生死，都要跟着杨诚的。可是杨诚坚持此去缅甸，凶多吉少，如果杨诚和郭笑天能平安返回，到时候再把孟七调到身边。
　　陈妈做了很多好吃的，杨诚忽然觉得有点象“最后一餐”的意思，杨诚看着一家人泪眼汪汪的样子，慢慢放下了筷子。
　　邹东和陈哲奇慢慢放下碗，大家都静了下来。
　　杨诚看向老太太，问道：“舅妈，听说，我妹妹生下的那一年，正在打仗？”
　　老太太不明所以，答应了一声。
　　杨诚接着说：“妹妹不在的那一年，也是打仗。”
　　老太太没有接话。
　　杨诚说：“嫂子生孩子那一年，也在打仗。”
　　邹东明白了，接着话说：“其实，从我民国创建前追溯，再到我民国创建至今，又过过几天安宁的日子？缅甸，看起来是远，重庆离东北远不远？我们不是一样在重庆安了家？”
　　杨诚说：“舅妈，舅舅从小就教导我，自古君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食党国俸禄，理当报效国家！若我真的以身报国了，也是我等之幸，我的以身报国是为了早日赶走日本人、早日让大家回到东北故土。我的以身报国，不辜负舅舅教诲，为我家门增光！”
　　老太太捧起碗，扒了一口饭，低声呜呜的哭了起来。
　　邹东和杨诚都没有动，邹东妻子小声安慰着老太太。
　　邹东说：“妈，你去街上走走，随便问一下，这年头，每一家都有死人的。有战死沙场的，有逃难病故的，有被日军残忍屠杀的……妈，为了不当亡国奴，我们家，把穆白和安之捐出去了！”
　　邹东站了起来，喊着：“陈妈，把储藏室的橡木桶拿来！”
　　陈哲奇帮着邹东开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连小孩子都有。
　　邹东端起酒杯，说：“我们，给穆白和安之送行！”
　　一家人都围着桌子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
　　杨诚扯出了一抹笑容，说：“喝了这杯酒，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哭，干杯！”随即一仰而尽。
　　晚上，邹东、陈哲奇、杨诚和郭笑天四个人聚在书房，邹东开始给杨诚和郭笑天讲解注意事项。邹东从英军、澳大利亚军、美军指挥官在缅甸的身份地位，说到中国先遣参谋团，七七八八介绍了一大堆。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服从命令，只管打仗。
　　陈哲奇说：“估计你们正式出发还有些日子，我已经在给你们安排军需物品了，上次的那个望远镜好用么？我给你们多准备几台。”
　　郭笑天搭了一句：“好用，谢谢陈哥。”
　　邹东看了看郭笑天，又看了看杨诚，说：“还有个事跟你们交代一下。”
　　邹东盯着郭笑天说：“安之，你要听我说完，别瞎起疑心。”
　　郭笑天点头答应，看着邹东。
　　邹东说：“民国二十四年（即1935年），在中央军许多队伍里，发现了共产党安排的敌特分子。从那一年以后，上峰就指示中统局，中央军队伍里必须有中统局指定的观察员。后来，国共虽然合作了，这个规矩还是被延续下来了。
　　顾世斌的那个侄儿汤毓文，就是中统派驻在部队里的观察员。当时，在第52军独立团的时候，穆白作为第一指挥官是和上峰有保密约定的。所以，汤毓文的中统观察员身份，也就一直瞒着你。
　　这个汤毓文也真不是个省事的主，他后来跟穆白搞了个什么洗脑运动，洗脑就洗脑呗，查来查去，他怀疑上你了。”
　　杨诚忽然伸过手，小心翼翼的捏住了郭笑天的手。
　　郭笑天心里一片翻腾，语气倒是很平静的问：“那后来呢？”
　　邹东说：“他虽然不省事，脑子倒还清楚。如果冒冒失失把情况汇报到中统，查你的事情，肯定要牵扯到穆白，要是真能查出来你有问题倒还好，要是一点问题查不出来，我肯定要跟顾世斌翻脸。
　　汤毓文想来想去，最后把这个事情告诉了顾世斌，顾世斌那家伙多灵活。他马上把情况告诉了我，让我想个折中的办法。他侄儿身为观察员，有怀疑不查，他侄儿要倒霉，查的话又怕我翻脸，干脆把烫手山芋踢给了我。
　　我没办法，最后干脆请军统的戴兄弟出面，把这个事情接到了军统去，军统查你也就是走了个过场。本来，这个事情，我和穆白商议是打算一直瞒着你的。但是，真是冤家路窄，你们又要遇到汤毓文。我想想，还是一五一十告诉你，省得你到了缅甸看到他，瞎起疑心。”
　　郭笑天心想，果然是汤毓文！幸好和他遇到得晚，这要是早几年遇到他，还非得栽个大更头不可！
　　郭笑天笑了笑：“虎子哥，你和陈哥身居高位，有很多事情是不得已。我知道，我能理解的。你放心。”
　　邹东朝着郭笑天看了看，说：“你要是不瞎想，是最好。”
　　陈哲奇笑着说：“跟你说了，我们安之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你就是不放心。”
　　郭笑天问：“我们在缅甸会遇到毓文兄么？”
　　邹东有点讶异郭笑天继续称呼“毓文兄”，不过还是语气轻松的说：“你和穆白调到第五军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