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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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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子启下了车,站在车门旁好奇打量四周环境。
天幕多云,灰霾未有消散的迹象,昏沉阴暗不似白天。小区内共十九幢单元楼,约莫是五六年前所建,楼体和设施都十分新净。地面上的停车位指示白线从文子启的脚下一直延伸至物业保安值班室前方的空地,已停有数辆宾利,奥迪和路虎,再远些,一台火红的法拉利和一台明黄的兰博基尼并排停放,如同对峙。
工程师欣赏着西红柿鸡蛋颜色的俩车,笑道:“原来是土豪聚居区。”
“这里是北京,大中国的首都,卧虎藏龙的人多不胜数。”沈逸薪下车,合了车门,唇角荡漾着打趣的笑意,“一来就见到豪车,觉得压力大?”
工程师轻轻拍一拍金属黑保时捷的车顶,“跟豪车主人分一间屋,压力才大。”
沈逸薪耸了耸肩,“这车不是我买的,是赛思克作为前两年的业绩奖励,送的。”
两年?文子启稍微侧头,“……逸薪,你是什么时候加入赛思克的?”
“三年前。”沈逸薪干脆利落地回答,顺手拉开车后座的门,“你离开东方旭升后的一个月,我也离开了。我当年没有签竞争性保护协议,所以能够在离职后直接加入同行的公司。”
小区靠墙植种了一溜儿银杏树,树干灰褐,十多米高,寒冷中的细瘦枝桠光秃秃,冷寂萧索。
文子启没接话,呵着口中的暖气,温暖着冻得有点发白的手指。呵出的暖气如淡白烟雾,一下子就消散在寒冷中。
车后座有一个旅行袋和一个拉杆箱,是文子启的行李,身材高大的沈逸薪一手拿一个,轻松拎了出来。
“过去的都别想了。”深亚麻色头发的男人拎着行李走到文子启面前,低下脑袋用额头蹭了蹭文子启的额头,“我们把握当下。”
1992年,赛思克设立大中华区总部,总部选址于香港中环。2002年,北京分部设立,早期位于复兴门金融街,而后迁去建国门的银泰中心。
周一晨早八时,金属黑保时捷PANAMERA与普通的计程车、公共汽车、速冻食品运输车以及快递物流分运车一同在拥堵的漫长车龙中,一点一点艰难往前挪。
文子启坐在副驾驶位,仰首眺望大马路两旁耸立的一幢幢摩天大楼。
灰霾散尽后的天空分外辽远清净,朝阳冉冉升于东方。这片高端企业与金融公司的汇聚之地沐浴在明媚的晨曦中——大厦的宝蓝色和银灰色的玻璃外墙反射着灼亮的阳光。那份耀眼,宛如棱面雕琢完美的钻石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
“这个路口经常堵车,过了这路口就好。”沈逸薪说,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
“不担心迟到吗?”文子启托着腮帮看向驾驶员。话甫出口,他就想起沈逸薪身为销售人员,实际上平时可以不按时上下班的。
“我在这来回多了,时间心里有数,不会迟的。”沈逸薪淡然一笑,气定神闲,“要是真迟了,那赛思克北京区总经理陪你一起迟。”
文子启往前张望一番,试图望见车龙的尽头,“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说开车比走路慢了。”
车辆好不容易挤过那段痛苦堵车的路口,前方的长街豁然开阔,保时捷加速马力往前奔,左右侧的风声呼啸。
车里面没有放置香水瓶,只是在车内后视镜上悬挂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竹炭包,缝制成圆滚滚的水蓝色肥啾造型,随着轿车的行驶,竹炭包一摇一摆,趣致可爱。
文子启忍不住抬起手臂,想摸一摸那个精致的肥啾竹炭包,手抬至一半,便看见自己身上这件宽大羊绒外套的手袖太长,已经将手掌遮掩,只露出手指。
工程师有点气馁地放下手,“你的外套太大了。”
“哦,是吗?但我看着你穿的挺好。”沈逸薪带着狡黠如狐的笑意扫了旁边人一眼,“男友衣服play,我想玩很久了。”
工程师开始寻思该找个什么东西扔这只狐狸。
文子启来自温暖南方的深圳,衣橱里没几件特厚的羽绒服或者呢子外套。他原打算在北京住下之后才根据具体温度去国贸选购。不过,这个购买的想法还没付诸实行,他就被沈逸薪用过多的毛衣和羽绒服淹没了。
作为工程师的同居人,沈逸薪坚持要让文子启在上班的第一日,穿上他这件标志性羊绒大衣。这是我的lucky coat——沈逸薪如是说。
“今天是你头一天上班,待会到了,我领你上下几层都转转,认识认识人。”沈逸薪言归正传,“其中有一个人你应该以前就认得。”
“……谁?”文子启努力卷起羊绒外套的衣袖。
“一个大美女。”沈逸薪扬一扬双眉,“据她说,是你的熟人。”
赛思克北京分部在银泰中心一共租用四层。最上层为主管办公室、财务部门和法律部门,下一层为人力资源部门和技术支持部门,再下一层为市场营销部门和后勤部门,再下一层为业务拓展与推广部门。
由于室内有充沛的暖气,首日进入崭新工作地点的工程师可以坦然地将宽外套挽在手臂上,从容避免了衣服不合身的尴尬。
在沈逸薪的引见下,文子启见到了沈逸薪所讲的“熟人”。
“……白凌绮女士。”文子启思索过后,准确说出了对方的姓名。
“文工的记性真好,一面之缘,相隔三年,还记得我的名字。”清艳女子赞许地颔首,鸦羽般的长睫轻扬,下方是一双凝水莹莹的眸,宛如朝露蕴辉。
与初遇文子启那时不同,白凌绮的乌檀般浓黑秀发已长过肩,柔顺披在后背,如光泽柔润的华美绸缎。一套普拉达象牙白西服套装,上西服翻领长袖配单排扣,下裙及膝,整套妥帖包裹着曲线纤美端秀的躯体,双足配以同色的细跟尖头高跟鞋,亭亭玉立,完美衬出白领女性的优雅职业气度。
“赛思克虽然是外企,但已经入乡随俗,中国化了,同事之间不必叫英文名。你叫我凌绮就可以了。”美女温柔说道,嫣然一笑,笑声温软宜人,仿佛春风骤至,庭院青木于刹那间盛开了满园的洁白牡丹芍药,华美亮丽,无限芳菲。
附近格子间的男同事纷纷探出头,全是听得骨头都酥软的表情。
沈逸薪拍了拍文子启的肩膀,“来,我带你去上一层的技术支持部门。”
转身一出门,文子启就冲着沈逸薪苦笑,悄声说:“确实是美女,可惜我和她以前并不熟。”
“会慢慢熟起来的,”沈逸薪说,“她和我们一起跟进投标项目。”
这一层,偌大整层写字楼由人力资源部门和技术支持部门共同占据,每个部门皆分得足够宽敞的办公空间。可着空荡荡的技术支持部门的办公室,只有一个年轻的工程师,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正狼吞虎咽喝着豆浆啃着油条。
鸡窝头年轻人瞅见沈逸薪推门而入,连忙咽下嘴里食物,笔直站立慷慨激昂喊道:“沈总早上好!”他个头高瘦,戴着一副长方形黑框眼镜,身穿刮绒格纹衬衫,脚踩布洛克鞋,混搭效果在赛思克这个正经西装革履人士居多的办公场合里颇具特色。
沈逸薪站定,目光四下一扫,眉宇间流露出严重不满:“其他人呢?”
年轻人挠了挠鸡窝乱发,认真汇报说:“苗工被调去了新设立的长沙分部,杜工的老婆快生了他请了两个月的假陪老婆,罗工去了香港培训一个月,陶工喝醉酒摔下楼扭伤脚打了石膏至少三个月回不来。”
沈逸薪:“……”
文子启:“……”
沈逸薪:“这些人事调动是什么时候批的?我全都不知道。”
鸡窝头:“呃,您离开北京前吩咐了人力资源部门,离开那段日子里不准公事打搅,任何人事调动直接由人力资源部门的主管批。”
文子启看向沈逸薪:“……逸薪,是春节那时候?”
鸡窝头拼命点脑袋,如鸡啄米,抢道:“对对对!全是春节那时候递的假条。”
沈逸薪揉一揉发痛的太阳穴,“好了,够了。”
文子启深怀安慰感地拍了拍沈逸薪的背,视线掠过鸡窝头年轻人的办公桌面。那张放了豆浆、油条与永和大王塑料袋的一米五长办公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笔记本电脑、马克杯、笔筒、全家福相框,以及十多个日系手办——各种造型的时崎狂三和初音未来。
沈逸薪介绍道:“子启,这是何嘉,北京区的工程师。小何,这是文子启。”
文子启还未开口说话,何嘉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就是文工啊!我听沈总说过你在东方旭升的厉害经历!”星星眼何嘉激动地说,紧握文子启的手。
“呃……”文子启一开始以为何嘉是在奉承自己,可看了这年轻小伙子热情洋溢的眼神,确信他是发自内心的激动。
沈逸薪瞟了一眼文子启被何嘉牢牢紧抓的手,插话道:“目前北京区就只有你们两位工程师,我相信你们会好好合作。”转头对文子启说:“子启,那张办公桌是你的,对,离何嘉最远的那张。工程师专用笔电我会打电话给后勤,让他们尽快配给你。你现在先来我办公室,我把投标的具体情况跟你讲讲。”
乘搭电梯至再上一层,这层同样光明敞亮,五分之二划归门禁森严的财务部门,五分之二划归法律部门,五分之一为主管等级人员办公室。
沈逸薪走至占据整扇墙面积的落地窗旁边,拿起遥控器按下控制键。米色的百叶帘自动往上升起,叠合固定于落地窗上方顶端的横槽。
明净清爽的阳光透过宽大通透的玻璃,渐次照亮了七十多平方米的办公室。室内整体色调以干净沉稳的米色、白色、灰色为主,入门处摆有铅灰色会客沙发,落地窗正前方是宽大的办公桌椅,靠墙一侧设有红酒实木橱柜以及自动咖啡机。
文子启眯起眼,凝视沈逸薪站在逆光中的英挺身影。视线所及的远处,矗立着一片设计风格明朗简洁的白色建筑群——那是建外SOHO。
沈逸薪脱去外套,将其搭在办公桌后方的欧式高背转椅上,返身走到文子启身边,凑近他耳畔,犹如诉说隐秘而暧昧的情话,“欢迎来到,文工程师。”
呼出的气息中混合着男士古龙水的香味,徐徐抚过耳侧,文子启容色淡定,纹丝不动,平静偏头打量他,“你对何嘉说过我在‘东方旭升的厉害经历’?”
“确有此事。”沈逸薪牵起工程师的手,引领他走到办公桌对面,手掌按上他的双肩,不紧不慢地将他按坐在会客椅上,“那是元旦时候的事了。本来驻北京还有一位工程师,资深级,不过被高昇挖走了。元旦那时赛思克在香港总部开总会,亚太区总裁Oscar Smith问我要不要从北美调一位资深工程师帮帮北京区,我说不用了,我已经物色中了一位工程师。”
沈逸薪俯身,脸庞再次凑近文子启的耳畔,距离更近,双唇随低沉诉说开合,若有若无地触碰文子启的耳,“外国人总裁爽快答应,说付给工程师多少薪酬可自行定夺,只要找来有能力的人就行。散了会,白凌绮问我物色到的那位工程师是谁,我回答是你,文子启。”
吐息中的灼热温度,如同被羽毛一挠一挠的酥痒,从耳廓传至心口,文子启无法假装平静,稍微侧头,避开了对方的调戏。
深亚麻发色的男人笑一笑,不再逗他,直起腰身,走向红酒橱柜,“回到北京,何嘉缠着白凌绮非要问,白凌绮只好告诉了何嘉。”
“当时……万一我不答应呢?”
“那我会一直缠着你,直到你答应为止。”橱柜木架上倒悬着一排晶莹透亮的高脚玻璃杯,沈逸薪取下两个,“来一杯?”
文子启摆一摆手,“不,谢谢,我不喝酒。”又笑问:“何嘉缠着白凌绮?”
沈逸薪点了点头,将高脚玻璃杯放回原位,又取出两个马克杯,按下飞利浦自动咖啡机的按钮,“全北京分部的人都知道白凌绮是何嘉的女神,而且,白凌绮已经拒绝了他不下十次。”
“……”文子启脑中浮现出先前白凌绮恬静嫣美的笑容和何嘉的星星眼形象,“美女追求者众,自然是会矜持些的。”
自动咖啡机嘀了一声,机内咖啡已准备妥当,沈逸薪倒满了两个马克杯的咖啡,“我觉得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文子启奇道:“什么意思?”
沈逸薪将其中一杯递给文子启,“你不知道白凌绮的过去?”
文子启接过马克杯,杯中的深褐色液体顺滑如丝绸,热气升腾,熏染出焦苦碳烤的醇香。他有些渴了,初到新工作环境,面对众多新同事们,连续不断作自我介绍,让他花费了不少口舌。
沈逸薪绕至办公桌后,坐上属于他的那张总经理高背椅,眼神中含着悠然的笑意,“她以前是赛思克赫赫有名的公关总监。”
工程师捧着被咖啡捂暖的马克杯,“我真不知道。三年前我在广州和她见过一面,她递给我的名片上写的是赛思克的客户经理。”
“三年前?”沈逸薪抿一口咖啡,“那应该是南沙发展局的投标项目了。”
白凌绮,香港人,中文大学校花,金融系毕业后赴美深造。深造实习期的实习公司是赛思克的美国总部,实习结束后回到香港,加入了赛思克在香港的大中华区总部,担任公关职位,一年半后成为赛思克大中华区的首位华人女性公关总监。
担任公关总监之职一年后,白凌绮低调结婚,并于婚后一周,提出辞呈。结婚的对象,是赛思克香港总部市场部门的人。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祸及亚太区。白凌绮的丈夫因为炒股票亏钱,跳楼自杀。白凌绮为了替丈夫偿还债务以及照顾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婆婆,重新复出工作。不过,再回赛思克,早已物是人非。原来的公关总监的职位早有人稳坐。千辛万苦四处求人情,白凌绮仅仅得到一个客户经理的职位。所谓客户经理,即辅助销售经理处理客户关系。名义上是经理,实际上只是一个普通公关的地位。
三年前,赛思克中国区经历了一次复杂的权力斗争,整个结构改变,中国大陆区销售总监被撤换。新任大陆区销售总监用人不当,连丢了好几个大订单,令到赛思克两个季度的业绩大大下滑。美国总部在经过商讨之后,取消了中国大陆区销售总监这一职位,换而言之,所有区域分部的总经理由亚太区总裁Oscar Smith直接指挥,任何事务直接向Oscar汇报。白凌绮借着那次的人事变动,调来北京区,成为销售人员之一。
文子启小口小口啜吸着微烫的咖啡,品味着低酸度的柔润芳甜,片刻,抬头问:“三年前赛思克的权力斗争……我记得我和光夏还有老孙在广州争取南沙项目的时候,听老孙说过,市场部有一位叫周长荣的,主动请缨接南沙项目,说是中标了就能升任华南区总代表。”
沈逸薪略一颔首,修长刚直的手指抵着下巴,“没错,是有这么一件事。当时你和韩光夏、孙建成一举赢得了南沙订单。周长荣丢了单,要不是新任销售总监担保他,他连市场部都待不下去。两个季度后,那位新任销售总监因业绩不佳而离职走人,周长荣也跳槽了。”
文子启看向沈逸薪,“他跳槽去哪了?”
沈逸薪耸了耸肩,“高昇。”
文子启稍微一顿,继而理解。作为三年来一支异军突起的队伍,新兴科技通讯公司高昇挖走了赛思克和东方旭升的许多人,比如赛思克以前驻北京的资深工程师,比如这位周长荣。
“根据打听来的消息,他现在高昇的销售部,也是北京区。”沈逸薪的唇角含着讽刺的笑意,“不是冤家不聚头。”
倘若当初东方旭升没有赢得南沙订单,那么这位周长荣现今会不会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沟壕里的战友,而不是战场另一侧的厮杀对象?
文子启饮尽马克杯中的最后一口咖啡。
世事变幻莫测,本以为早已是不关事的岔路人,却深埋在了延绵千里的伏线中,直至波澜再生时才显露端倪。
“闲聊暂时到此。”沈逸薪顿一顿,薄薄眼镜片后方的深黑眼眸里闪着光,“我们开始讨论宸安银行的项目。”
“宸安银行?”文子启的心突地跳了一下,感觉自己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我们即将参与争夺战的招标方银行名称。”沈逸薪取过办公桌一侧的一个白皮文件夹,递给文子启。
两人之间相隔的办公桌太宽,工程师站起身,伸长一手接过文件夹,带着疑惑瞧向白皮文件夹上“宸安银行”四个大字。
“这银行……有什么来历?”文子启试探问。
“宸安银行的前身是惠安银行。”沈逸薪轻描淡写地说。
惠安银行。
三年前那间被怀疑违规借贷的银行。
文子启一怔,手中的马克杯哐当一声摔落地面。
三十八:
日坠时分,火红似燃烧的云霞铺染了整个辽远天幕。
新入职的工程师文子启结束了第一日的工作,穿上厚沉的羊绒外套,离开银泰中心,顶着北方的凛冽寒风沿街道走向地铁站入口。
沈逸薪下午外出,不在公司。年前签下大订单,年后设备送达,他去察看众多设备在实际环境下的运作情况。
即将攻关的招标单位宸安银行,其前身为惠安银行,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对文子启的触动太大,此时他感到格外疲劳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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