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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我？”
　　“想你，所以我提前飞回国了。”
　　穆灿只感觉浑身滚烫，也不知道是今天吹多了冷风感冒了，还是被房子里的暖气吹成这样的。他只觉又累又饿，困意阵阵浮了上来，在陆轩就要放开怀抱的时候，伸了手，反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说：“我好困。”
　　陆轩伸出修长的手指抚着他柔软的发间：“那就睡吧。”
　　


　　　　☆、第十四章　当只鸵鸟

　　陆轩洗完澡进房的时候，穆灿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洗了澡换了睡衣，身上的脏衣服丢在地板上，身体蜷缩成一只虾米的形状。陆轩微微地蹙了下眉，想起来看过的一本书写过，睡觉习惯蜷缩着的人大多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你很没安全感吗？
　　陆轩轻轻走近床上的人，弯身擦过他的脸，然后就对上了有些惺忪的眼睛。
　　穆灿眯着眼瞧了近在咫尺的陆轩好一会儿，似乎在辨认他的脸，然后自言自语嘟哝了一声：“陆轩。”接着便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在饿了一天又冻了一天后，穆灿只感觉浑身散架般地没力气，加上又玩命似地踢了一下午的球，现在停了下来，整个人都觉得分外疼痛。从小开始，面对饥饿和疼痛，他采取的措施就是倒头就睡，只有睡着了他才可以获得温暖，所以，这次也不例外，他睡着了。
　　还没有能力改变生活的少年，只能以鸵鸟的方式改变自己。
　　陆轩替他把伸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睡衣滑落的瞬间眼里突然看到一片淤青，他有些怀疑地顿住了手，然后又慢动作似地慢慢撩起他睡衣的袖口。
　　穆灿脸上的掌痕经过一天的时间已经看不清了，掉了头发和脸上被抓破的地方也因为隐蔽而不被人觉察，可是身上被踢打的痕迹却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显现了出来，忠实地记录着曾发生在他身上的暴行。
　　陆轩的脸色沈了下来，紧抿着嘴，面无表情地返回浴室，拧了条热毛巾，轻轻地敷在那些淤青上，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生怕会将床上的人惊醒过来。然而床上的人并没有被吵醒，只是很不安地在被窝里卷了卷身子，似要把自己埋得更深。
　　穆灿熟睡时的脆弱无依和他醒着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锐利，都令陆轩觉得心疼。
　　看着他又缩了回去的手，陆轩没有继续坚持拉出来热敷，而是站了起来，把毛巾放回浴室后，转身走出了房间，掏出手机给楼下物业的贴身管家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有个中年妇女走了上来，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她已经替陆轩做了一年多的贴身管家服务了，可是很少会跟他碰面，每次都是他去上学的时候她过来收拾东西做饭做菜，差不多到时间了，她便退出去，尽量不打扰到他。每个点了butlerservice的业主，物业都会安排两个人换班为之服务，以保证24小时随叫随到，真正做到“贴身管家”的程度。但陆轩在家里的时候，从来不喊人上来，即便是要吃东西，他也一般喊外卖，所以像今天这种晚上还打电话让她上去煮东西的事情，一年多来，这才是第一次。
　　其实只是一碗海鲜粥，但是她仍然把自己弄得很忙碌，毕竟今天业主在家，所以她要表现得更对得起他付的那些费用才行。
　　半个小时后，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海鲜粥就出锅了，陆轩接了过来，习惯性地递上小费，她失措着推了，连声说公司规定不能收小费的，又听到陆轩说不必她洗碗，便快步告辞着退出了门。
　　陆轩笑了笑，望望空荡荡的客厅，自嘲道：“我还真的把这里当酒店了。”
　　转身进了门，穆灿仍然睡着，但很不安稳的样子，不时在被子上蹬一下，睡裤的角也缩了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肚，压在被子上。
　　陆轩走近了看他，觉得他脸上有点潮红，呼吸似乎也不太顺畅，鼻子堵着的样子，他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吓人，赶紧放下粥，跑到客厅从家庭备用医药箱里取出一个温度计，仔细量了，38。5度，烧得挺厉害。
　　陆轩蹙眉站在床前，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弄醒送到医院。他试着喊了他几声，穆灿却神智不大清楚，也不理会他，只抱起被子把头脸给盖上了，似乎嫌他烦。
　　陆轩叹了口气：“真是个小呆瓜。”一边倒了水，拿出几粒感冒药，摇醒了他，在迷迷糊糊间给他喂了下去，瞧他把水喝得满脖子都是，一副小婴儿的样子，又忍不住好笑，一边帮他擦着，一边乘机吃着豆腐。
　　喂完了药，端起一旁的海鲜粥试了试温度，正好到了适合吃的程度，便又去摇他：“小灿，小灿，醒醒，吃点粥再睡吧，空腹难受。”
　　穆灿把头埋在枕头里，一手抓着棉被，紧紧抱着，像个贪睡的小孩子。
　　陆轩俯下身在他耳畔轻轻道：“小呆瓜，饿了一天不难受么？粥很香的，你闻闻？”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朵和脖颈上，穆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被他吵得头晕，总算勉强睁开眼来，迷迷糊糊揉揉眼睛，盯着头顶上方的陆轩看了好一会儿，口齿不清地道：“……我要睡觉。”
　　说完又把头埋入了枕头，还翻起半边盖住了脸，倒真真的是个小孩子了。
　　“真是个傻瓜。”陆轩好笑地把粥放到一边，紧紧抱了他一会儿，然后才又轻轻起床走了出去。穆灿生病的时候竟然这么孩子气，倒是令陆轩意想不到。可他更意想不到的是，穆灿从前生病都不会是这样的，这么孩子气的他，这还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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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家正月初六准备的喜庆家宴因为薛佳杰的手臂骨折送医院蒙上了一层阴影，薛母心疼地一直嚷嚷着要报警，嘴里还不断地辱骂着穆灿。穆老爸的脸色很难看，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在亲戚中很抬不起头来，就是连他自己的亲兄妹都在一旁数落着穆灿，无非就是一些“从小就野”，“对亲人不冷不热”，“没有心”之类的话，所以穆灿出走后他们谁都没有去找。
　　直到晚饭过后，天色完全暗下来，穆灿还没有回来，穆老爸才从愤怒中恢复一点理智，也许还有一点点的担心。家里的亲戚都已经走光了，他独自坐在沙发上，一支烟接一支烟地抽着，穆容早就躲进了房间看起电视，而那个女人则还在厨房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唠唠叨叨骂着穆灿。
　　时钟滴答滴答地走向了晚上十点，穆老爸的脸色越来越沈，而这时女人和穆容早已经分别上床休息，只有他一个人还坐在沙发上，等着那个“逆子”的回来。可是时钟一分一秒地走着，门外楼梯道里却一直寂静无声，偶尔响起一两个脚步声，也只是一晃而过。
　　又过了很久，女人从房间披了件棉衣走出来，瞧了眼墙上挂着的钟，时间已经快到12点了，穆灿还没有回来。她皱眉骂着：“这人就是这么野，犯了那么大错，他居然一走了之到现在还不回来，真真是不让人省心，老穆，你也别等了，上床睡觉吧，他那么大一个人，能有什么事？又身无分文的，能到哪里去？不过就是闹脾气罢了，你瞧着明天一早就回来。”
　　一向很怕老婆的穆老爸闻言抬头狠狠地瞪了女人一眼，那女人立即尖叫：“你瞪我干嘛？难道今天这事还是我的错？你儿子把我侄儿打成这样，要不是我拦着，大嫂早就把你儿子告上公安局了，你以为会有现在这么太平？家里本来钱就不多，今天又无端端地花了那么多冤枉钱，又是医药费又是营养费的，把打算要给你女儿买的电脑钱都花光了，这可都是你那个宝贝儿子干的好事，你倒还瞪起我来？这么些年，我在家里尽心尽力地养着他，帮他洗衣服帮他做饭，可少过他一顿吃的，还是少过他一件穿的？他就这么回报我？”
　　穆老爸又颓然把头低了下来，狠狠吸了一口烟后，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沈声道：“我出去找找。”
　　说完穿上大衣，推开门冲进冬夜的寒风里头也不回地走了，女人又在他背后絮絮叨叨地骂了许久才作罢。
　　


　　　　☆、第十五章　我在你身边

　　陆轩坐在客厅里，关着灯，一声不响地看着电影，他身边不远处正安安静静地放着一只手机。
　　如果穆灿的家人着急找他，自然很快可以从班主任或者任何一个同学那里打听出在学校穆灿只有他一个朋友的事情，自然就会来打他的电话询问。所以他等着，一直等到深夜，还没有等到穆家打来的电话。
　　他的脸渐渐变得跟窗外的夜色一样沈，一样深，在电视屏幕忽明忽暗的光线里，他的表情看起来也有些晦涩不清。
　　难道，房间里那个少年的出走竟不能给他们家里带来一点点的惊慌吗？
　　他的心渐渐地冷了。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他跑出去跟着姐姐还有姐姐的朋友们一起玩捉迷藏，他藏在一个屋后花坛茂密的枝叶之中，可是后来那些人竟然忘记了找他，他藏着藏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经擦黑。
　　他又冷又饿又麻地从花丛中钻了出来，满腹委屈回到家里，发现姐姐和爸爸却正在哈哈笑着追逐玩耍，看到他进来只说了他一句：“怎么出去玩得那么晚？”
　　而他妈妈也不过是笑了一句：“看吧，我就说我家轩儿最懂事、最不用人操心了，一到晚饭时间自然会回来。”
　　他抿着嘴，死死忍住了才没让眼泪掉出来。从那一次后他便再也不玩捉迷藏了，因为他知道，不会有人找他。
　　就在这个时候，《致爱丽丝》的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陆轩顿了片刻，才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接着按下了通话键：“你好，请问哪位？”
　　“你是穆灿的同学吧？我是穆灿的老爸，穆灿他现在跟你在一起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有些焦急低沉的中年男声，同时还伴随着重重的哈气声，听得出来，他应该是在外面的共用电话亭里打的电话。
　　陆轩嘴角轻轻扯出了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声音听起来一如他以往的温文有礼，没有丝毫异样：“原来是叔叔啊，是的，我就是穆灿的同学陆轩，他现在我家里，已经睡着了，你不用担心。”
　　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但是陆轩知道他没有挂，所以只是静静等着。
　　“你叫他起来听电话。”声音再度响了起来，这次听来有着明显的生硬和怒气。
　　陆轩依旧淡淡道：“叔叔，这恐怕不大合适，他现在睡得很熟，要么明天吧，他醒来我让他往家里打个电话。”
　　见另一端没有回应，他又继续说，“他今天不知道被谁打了，身上都是伤，满手臂的淤青，又在外面吹了一天冷风，现在有点感冒发烧，所以睡得很沈。”
　　“他……发烧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丝隐约的不确定。
　　“嗯，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
　　“哦，那就好，那今天也晚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就让他先在你们家过夜吧，明天再叫他回家好了。”
　　陆轩立刻道：“叔叔，明天他也不回去，他说想在我家住几天，您看可以吗？”
　　电话那头沉默一下，才说：“也好。”然后就挂了电话。
　　陆轩扔了手机，抬眼一看，屏幕里那个男主角正好无助地站在大雨的街头，脸上有着无家可归的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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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上三竿，穆灿做了一个白日梦，梦见他又回到了小时候，爸爸妈妈干完活回到家里，爸爸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报纸一边看电视，而他则趴在厨房的门口，张着一双大眼望着里面忙忙碌碌的妈妈。
　　妈妈不时回头冲他笑一下，“小灿，饿了吧？过来先吃几口菜。”
　　他总是摇摇头，不说话。
　　睁开眼睛，闻着被子里淡淡的香味，望着穿过白纱帘落在地板上的一片阳光，他突然微不可查地扬了下嘴角，不知道是微笑还是自嘲。
　　陆轩正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抱着台笔记本电脑看东西，察觉到床上人的动静，转了头，与他四目相对，温柔道：“你醒了？饿不饿？我准备了粥。”
　　穆灿的肚子恰好在这时“咕咕”地叫了起来，昨天一天没吃东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陆轩把笔记本放在沙发上，笑着走了过去，俯下身，跪在长方形的白色床边毯上，轻揉了下他的头发，温柔道：“等着我。”
　　不一会儿，陆轩就端着碗粥进来，这时穆灿已经坐了起来，正准备穿衣服，陆轩急忙上前放下粥碗，按住了他，“不要起来，你昨天晚上发烧了，我喂你吃了退烧药，不过早上给你量了下，热度还没完全退，今天就躺着好好休息吧。”一边说，一边拿起靠枕垫在他的背后，确定已经安置妥当了，才又端起粥，送到穆灿的手边。
　　穆灿闻着好似很美味的粥，肚子越发饿了起来，伸手接了碗一声不吭地吃着，在这个过程中，陆轩就坐在床边看着他，眼神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宠溺。
　　穆灿被他盯得渐渐有些不自在，脸上也仿佛烧了起来，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吃完后他想把碗放在床头柜上，陆轩却快他一步接过了碗，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替他掖好了被子之后，才转身走出房。
　　穆灿仰靠着床头枕，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突然间，他对陆轩的这个房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羡慕感觉。
　　陆轩虽然也是一个人，可是他却拥有独属于他的一个空间，受了伤他可以回这里，还有一个物业提供的贴身管家为他服务，替他打扫房间做饭洗衣……而自己呢？世界之大竟无他容身之地，从那个地方出来，他只能在街头游荡，口袋里连去外公外婆家的路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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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灿的感冒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三天的时候就完全好了，可是他却一点都没有想要回家的意思，陆轩当然喜闻乐见，不可能劝他回去。
　　两人在书房里，一起做做作业、看看书，这中间陆轩还充当起穆灿的家庭教师，替他补一些知识点，到了下午的时候，两人通常会抱着篮球到小区里的篮球场上打几场篮球。这个小区里的业主大部分都在外面买了别墅，这里的房子空置着，仅用来显示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因为真正住在这里的人家并不多，而且大多数又是成功的中年商务人士，所以篮球场上几乎没别人，倒是便宜了两人。有时候还会跑到附近公园里的足球场踢一场比赛。
　　过了个年，穆灿又长高了一些，看样子像是进入了最后的身高疯长期。而陆轩虽然只长了两公分，但仍然比穆灿高，只是差距已经不那么明显了。陆轩经常笑着说：“你这个子倒是长得快啊，都快比我高了，压力好大。”
　　穆灿住在陆轩家已经有一个星期，这天正是正月十四，第二天就是元宵节了，做完了每天例行的作业后，陆轩问他：“你要不要回去一趟？我看你家里可能会担心你。”
　　穆灿面无表情道：“不用。”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沉闷地开口，“他不会担心。”
　　陆轩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穆灿仍如往常一般“啪”地打开了他的手，小脸儿满是不乐意。
　　陆轩看着好笑，说：“要么我赔你一起回去？你跟你爸爸，是不是吵架了？”
　　这么些天，穆灿一句都不曾跟陆灿提起家里的事情，也没有提为什么他会被打，这时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说：“我回去吧。”
　　陆轩听到他说回去，心里却又冒出一些不乐意了，立刻问：“晚上还过来？”
　　穆灿顿了顿，点点头，说：“好。”
　　陆轩便开心地笑了，一把揽住他的肩头，温柔地说：“有你陪我真好。你能不能从宿舍搬出来跟我一起住？我一个人……好寂寞啊。”
　　穆灿犹豫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家了。”
　　陆轩一把把他抱入怀里，紧紧搂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路上小心。要不要我送你？”
　　穆灿摇头：“不用。”说完便走到鞋柜前换了鞋子，拉开门走了出去。
　　


　　　　☆、第十六章　家庭矛盾

　　穆灿到家的时候，家里人刚吃完饭，正在收拾东西。见到他回来，穆老爸冷哼了一声，别的也没有说什么，穆容因为那天亲眼见到穆灿打断了薛佳杰的骨头，所以现在有点怕他，也不敢说话，只拿那对遗传自穆老爸的小眯眼睛偷偷地瞄着他。
　　女人用隔着万水千山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冷嘲热讽道：“现在本事了啊，打了人一声不吭就在外面住一个星期，有本事你就一直别回来啊，别以为翅膀硬了我们就奈何不了你。”
　　穆灿低了头，径直往自己那间小的仅能容下一张小床和一个写字台的房间去了，并不理会旁人。
　　女人气得拍了桌子：“老穆你倒是看看，你倒是看看哪！你儿子现在气焰是越来越高了啊！我跟他讲话他理都不理！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穆老爸低声道：“孩子回来了，你就少说两句。他……他叛逆期呢。”那天在电话里听着另外一个少年说的那句“他今天不知道被谁打了，身上都是伤，满手臂的淤青，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