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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让灰尘迷了眼，少琪，有什么事么？”
　　　　“妈，你别骗我了，咱们家里一天三遍打扫，就算你想找个灰尘也找不到呢。其实，你是因为想爸爸了才哭了吧？”
　　　　佟少琪从她身子的缝隙中钻进屋子里，正看到对着门的供桌上插了几支刚刚点上的香，渺渺烟气中，是一个男人的大幅照片，自然就是那位惹了麻烦不懂善后的佟振海同志了。
　　　　章玉英也是一愣，才轻轻用手指头戳了戳佟少琪的脑袋，装出生气的样子喝道：
　　　　“小孩子懂什么，我想他做什么，就是活着的时候一年也没几天是在家里呆着的，连自己儿女的生日都不记得，还算什么，还算什么呢。”
　　　　说着，不觉得暗自落下眼泪来。佟少琪叹了口气，陷入爱情之中的女人是最麻烦的，尤其还是这种喜欢钻牛角尖的傻女人。
　　　　“妈，既然你都说的这么透了，心里怎么还放不开呢。要我说，咱们还得往前看，章氏纺织是爷爷留给你的，要是毁在这一辈手里岂不是对不起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了。您先坐下，我去倒杯水来。”
　　　　佟少琪扶着章玉英做到沙发上，自己给我倒了杯温水，送到她手里，嘴上却是劝道：
　　　　“妈，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刚刚看到你和哥哥对着那群公司的老狐狸，我觉得哥哥现在还不适合掌管章氏纺织，您觉得呢？”
　　　　章玉英喝了口水，定定神，才点点头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哥哥玩性重，还是个大孩子呢，怎么可能治得了那些家伙，只是，咱们家里只有你哥哥一个男丁，我也并不是看不起女孩，不想让你管理生意，女孩子，尤其是咱们大家族的女孩子能不出头露面最好还是不要到社会上，尤其是商场上跟人勾心斗角的算计，让人看到不好，也影响你以后的幸福。所以也只有让你哥哥去慢慢磨合，我在一旁看着，至少不赚钱罢了，也不能出什么大错。”
　　　　章玉英何尝不知道自己儿子那副德行，手高眼低，总想着干大事，却没有那个能耐，若是不看紧些，早晚让人骗的人财两空。　
　　　　　　　　　　　　　　　　　　访客
　　　　佟少琪知道章玉英是用心良苦，却也了解依照佟平川的性子来管理公司，不用到时候人家来抢，他自己就能把家业败光了，还得想个办法才是。于是，她沉默半响，对章玉英说道：
　　　　“妈妈，其实要我觉得到不必如此逼迫哥哥去管理生意，毕竟他这个年纪正是学习上进的好时机，如果真的被商场上那些个紫醉金迷的坏习气迷了心窍，以后再改就难了。我说的话现在不如您先费心些亲自出马管理公司，让哥哥能有个时间缓冲，也学着改改他那脾气，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把公司交给他，反正咱们家里就他一个男丁，总么说这公司最后也是他的，想必他也不会多心。”
　　　　“可是，这样的话外人会不会说闲话，而且你哥哥他，哎，怎么说呢，他也是有这个心的，如果我现在不让他接管公司，恐怕会寒了他的心，若是就此颓废下去又怎么好啊。”
　　　　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她又怎会不知佟平川有几分能耐，只是，偌大的公司，不交给自己儿子又能交给谁呢，外姓人到底是靠不住的。佟少琪摇了摇头，笑道：
　　　　“如果您现在把公司交给哥，我恐怕他最先学会的不是如何赚钱做生意，而是跳舞、喝酒、鬼混、交朋友开单子，心智未定，又自小娇惯，一旦突然手握重权时，必定会被这权力迷了眼。想当年我听说爸爸也是自最底层做起，又跟着外祖父学了多少年才终于做到董事长的地位了，而哥哥，最及不上爸爸的地方一个是经验，另外一个就是他从来没吃过苦了。”
　　　　佟少琪没有说的是，一个从来不用担心自己做错事要负责任的人，根本不可能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而造成这个结果的，也正是事事都为他打点的章玉英了。
　　　　“少琪，那你说该怎么办？”
　　　　章玉英听着佟少琪有理有据的分析，饶有兴致的问道。佟少琪歪着脑袋，坏笑着开口：
　　　　“我可是听闻咱们郊区有一个海军学院，向来是以严厉著称的，不管什么官长富商的子女，只要入了学，都是一样待遇，而且他们的训练也是十分严酷的，据说只要送进去，出来没有一个不脱胎换骨一回呢。”
　　　　“这个，我也听说过，不过你爸刚过世，我怎么可能让你哥哥到军校去，那不是害了他么？不论他能不能承受里面的训练，现在时局这么紧张，若是发生什么战事，再让他上战场，万一，万一……少琪，这事绝对不行。”
　　　　一想到要跟军队沾上关系，章玉英就吓得冒汗，她再聪明精干也不过是个商业世家出身，自古商家最与恐惧就是军队，所以她想也没想便摆手拒绝了。
　　　　佟少琪叹了口气，说服教育真是个困难的差事，还是快意恩仇，胜者为王的方式来的爽利些啊。但是不管怎么样，她不能让佟平川这个状态去接管公司，否则最后收拾残局的还是她们自己。
　　　　自己这几天也是反复思量，对佟平川，自己说不上话，即使说了他也不可能会听，而章玉英又太过溺爱，不到最后关头，让她真的失望了也是下不了决心管教的，至于普通的学校更是不行，只要所以必须要找一个既不怕章家势力，又能真正锻炼人的地方来让佟平川成长起来，也是挺困难。她查了许多资料，又让管家偷偷仔细查过，才最终确定了上海海军学校，据说是上海滩最正规，也是最严厉的军校，恐怕只有到了那里，才能真正让佟平川成为一个能够支撑章家的继承人呢。
　　　　“妈妈，我正是觉得现在时局不稳，才想起让哥哥到军校的，生逢乱世，最重要的不是什么钱财情爱，而是自保的本事，不图建功立业，至少能保得一生平安也是好的。再说，进了军校，一来可以磨一磨哥哥的惰性和那股子少爷脾气，二来也能让他扩大交际，看看真正子弟都是怎么为人处世的，长些男子汉的阳刚之气，至于三么，到了要紧的时候最能保命的自然还是手里有枪的军人，跟军队打好关系在现在最是有备无患的好事。而且妈妈不过是担心进了军校会让哥哥上战场，这些天我也让人打听了，军校不过是培养后备军官的地方，只要自己不愿意，是不强迫的，好多富商家现在都送子弟去那里锻炼，然后回来继承家业，根本没什么危险。其实要不是人家不收女生，我都想去呢，等学会了本领好保护这个家，妈妈，你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说道最后，佟少琪尾音挑起，带了点撒娇的语气，不然恐怕章玉英都要看呆了，其实自己的变化她早就察觉出来了吧，只不过归咎于撞到脑子，性情有所变化，突然开窍了。
　　　　章玉英沉默半天，静静地瞧着墙上大幅照片，里面佟振海也是一个神秘莫测的装酷样子，让佟少琪十分不爽。
　　　　“少琪啊，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只是，让妈妈先想想好么？”
　　　　章玉英看来也没从那个不靠谱的死人处得到什么灵感，只好握着她的手，犹豫的说道。佟少琪点点头，反正她也没打算能马上成功，慢慢吹风呗，总有一天能让章玉英下定决心。不过，自己的事情可是得必须开始行动呢。
　　　　“妈妈，我还有一件事，我不喜欢现在读书的学校，想转学到南洋女子中学去，好不好？”
　　　　“啊，你以前不是嫌弃那里管的严，考试又多，叫嚷着受不了才上了现在的学校么，怎么又想着到南洋女子中学去了。”
　　　　章玉英倒是有些吃惊，谁不知道南洋女子中学是现在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当初自己也是费了好大力气去说服自家女儿，谁知道人家根本不愿意，只得给她找了现在这个贵族学校，怎么住了回院真的转了性子？
　　　　佟少琪脸一红，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的回道：
　　　　“那时候太小，不懂事，只想着玩呢，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又在生死线上转了一圈，自然明白许多道理。”
　　　　“那是当然，不过我们家里的女孩只要学着怎么享福就行了，等以后再找个好人家嫁了，什么也不用你操心的。”
　　　　章玉英以为她是在医院胡思乱想多了，才生出这样的主意来，倒是反过来开始劝解，生怕她心里压力过大，再出个什么好歹的。
　　　　“我没事的，妈，那你算是同意了啊，等过几天我就去办转学，然后呢，开始认真的，努力地学习知识，以后给章家争气，孝顺妈妈。”
　　　　佟少琪心里做个胜利的姿势，听章玉英这口气是答应了，只是还有那么一点点犹豫而已。
　　　　章玉英看着自家女儿这么高兴，自然也不好制止，只得笑着拍了捏了把她的脸蛋，回道：
　　　　“行，少琪说什么妈妈都同意，明天我就给你办转学，现在虽然不到入学的时间，不过只要有钱有门路自然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佟少琪松了口气，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夫人，二房带着人来了。”
　　　　“唐映瑶？她来做什么，不是都分了财产么，还不躲到哪个角落偷着乐去。”
　　　　章玉英本来挺好的心情突然一沉，见到这个唐映瑶她心里就有一股子火气往上窜。佟少琪赶紧上前笑着开解：
　　　　“妈，你也是，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你们两个身份地位就摆在那里，难道我们遇到个疯子，还要跟着她一起疯不成。现在爸爸死了，这人想见呢便看看，不想见直接让管家回了她也就罢了，想必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又过来争什么。”
　　　　“哼，我难道还怕见她么，这二十年来那次我不把她压的服服帖帖，我倒是要看看到了现在，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章玉英眼睛一瞪，拿出对付公司几个小头目的架势来就要下楼。佟少琪叹了口气，还是想不开呢，不过说时容易做时难，换成谁丈夫被人霸占了估计也不会就风轻云淡的就那么算了，何况还是像她这么要强而倔强的人。
　　　　跟着下楼，佟少琪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姨娘，打眼望过去，这位好像真的没打算给佟振海守丧，穿的倒是十分鲜艳，大花描金的深红色旗袍，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张瓜子脸，细眉大眼，鲜红的嘴唇，满身风尘味，不论哪里都符合一个给人做小老婆的歌女气质。
　　　　唐映瑶见章玉英和佟少琪一同下楼，笑着拿出檀香木得扇子摇了摇：
　　　　“呦，这不是少琪么，怎么，现在就出院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也得在那呆个一年半载，摔到脑袋可是千万当心，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可就糟了。”
　　　　“姨娘客气了，托您的福，我现在算是完全康复，不过看着姨娘的起色也是不错，不知道的看这打扮和身形，说您二十几岁都有人信呢。宋管家，客人都来了这么时间了，怎么也不给倒茶送水果呢，我们章家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
　　　　佟少琪笑着说了句，转过头来斥责站在一边的宋管家。　
　　　　　　　　　　　　　　　　　　侦探
　　　　宋管家忙答应一声，让人上了茶水点心，唐映瑶却是一愣，心里明知佟少琪话中带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哼哼几声，坐到沙发上，扁着嘴强笑道：
　　　　“看来少琪这住了回院倒是伶俐了许多，以后恐怕会跟姐姐一样的精明呢，真是可喜可贺。”
　　　　“好了，你到底来做什么的，赶紧说明白，省的浪费大家的时间。”
　　　　章玉英是懒得再应付这个女人，往沙发上一坐，不耐烦的回道。而这时，佟少琪才注意到原来唐映瑶还带了个帮手，是个跟自己一般大的少年，身材清瘦，一双大眼，半长的头发，学生装，皮鞋，样貌中等偏上，却很有精神的样子。唐可凡？
　　　　那人见佟少琪打量自己，悄悄送了个笑脸，倒是十分清澈温暖。佟少琪也算知道为什么这个正主会死心塌地的喜欢唐可凡了，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平日里念得也是女校，自然没有交往过多少男孩，便是经常见的恐怕也是佟平川那样的纨绔子弟，身上都带了重重的铜臭气息，现在看到如此阳光的唐可凡，又是在自己父亲过世，正没了安全感的节骨眼上，可不是必然产生了少女情怀。或许，她爱上的根本不是唐可凡这个人，而是那种至真至诚的感觉，唐可凡不过是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罢了。
　　　　哎，不管嘴上怎么说，佟少琪心里还是觉得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自己占了人家的身体，就算是圆她的一个遗愿吧。于是，她也冲着唐可凡露出甜甜一笑，轻声问道：
　　　　“最近还好？”
　　　　唐可凡脸一红，点了点头。那边两个正在绞尽脑汁斗争的女人自然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我占了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为什么不让我进董事会，你给我说明白了！”
　　　　唐映瑶摆明来意，原来是要入主章氏纺织，章玉英也是好惹的，不屑的冷笑道：
　　　　“你算什么东西，就敢到我这里大呼小叫，我告诉你，佟振海的遗嘱里写的是给你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但是，可没说让你进董事局干预公司运作！你那些股份到年底该有多少红利我自然会给你，一分都不会少，至于进公司，你就不要再想了，根本不可能！”
　　　　“哼，那也由不得你吧，据说这事情得董事局开会决定才可以。”
　　　　唐映瑶早就打听好了，自从佟振海死后，她憋了二十几年的闷气终于爆发出来，抢着出殡，设两个灵堂，都不过是要跟章玉英挣个短长，没想到最后章玉英竟然都退缩了，她自然要一鼓作气，把自己的利益争取到最大。以后没了佟振海的靠山，要再过好日子便只有掌握章氏纺织的实权，这点她还是很清楚的，就算不为了自己，她也要为了唐可凡在章氏里面争到一个位子，将来好让侄子能有个归宿。
　　　　佟少琪暗笑唐映瑶的一知半解，果然，章玉英轻轻喝了口茶，才放下杯子，笑着跟她说道：
　　　　“我说唐映瑶，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世面见了不少，怎么就不知道好歹呢。董事局？董事局会为了你这种人开了大会么，真是笑话，我告诉你，章氏纺织里所有股东都是我们章家的人，包括你在内，是我们章家分给他们的股份，你以为谁会让你进来指手画脚？至于你这个侄子，哦，唐可凡是吧，你是不是打算给他在章氏找个职位，那我也老实告诉你，没有，而且是到你死那天也不会有，明白了么？”
　　　　“你！不要以为我在章氏纺织里就没人了，咱们走着瞧！”
　　　　唐映瑶扇子一合，横了唐可凡一眼：
　　　　“我们走。”
　　　　唐可凡眉头皱起，似乎对章玉英刚才的话有所不满，却没说什么，跟着唐映瑶走出门去。
　　　　“哼，跟我斗，二十年了，你哪次能占到便宜。”
　　　　章玉英虽然取得胜利，却也是有些烦闷，灌了半杯茶水才慢慢顺过起来，嘴里不由得喃喃自语。佟少琪忙笑着给她拍了拍背，开解道：
　　　　“妈，其实唐映瑶哪里能跟你比呢，我早就说过了，你们两个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看，以后你也不要随便的见她，这样反而让她认为自己能和你比肩。要是她再来，就让宋管家招待她好了，敢闹事的话让下人直接轰出去算了，至于纠缠什么生意公司的事情，直接告诉她找老季去，以前她到公司人家供着那是看爸爸的面子，现在改朝换代了，谁还会理会这个前朝旧人，何况还是没名没分的。”
　　　　“我们少琪说的都对，我啊，现在就指望你们兄妹了。”
　　　　章玉英被逗得开心，佟少琪也趁机要了些零花钱出来，这些日子她可是心里翻来覆去想着一个计划，却是没达成呢。
　　　　第二天一早，趁着章玉英和佟平川早早的到公司里去了，佟少琪换了衣服准备出门，顺手婉拒了宋管家让人跟着的请求，在老人家少女般哀怨的眼神中顶着自己良心谴责逃了出去。笑话，这事怎么能让家里人知道，只要家里有人知道，章玉英肯定也会知道，那岂不是就前功尽弃了。
　　　　民国时期的上海滩，却还一片不真实的繁华，让佟少琪不禁有些感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写了地址的小纸条，又叫了一辆黄包车，告诉明白了，让他慢慢的拉着走。一路走，也能一路看看风景。
　　　　其实民国戏看多了，这些场景倒是不怎么陌生，不过是更加真实了些，而那些个走在街上的人却是形态各异，比起电影中来，更加鲜活一些。高兴地、哀愁的、彷徨的、恐惧的、麻木的，佟少琪坐在车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众生百态，仿佛置身在一场全景电影中，怎么都觉得缺了那么一点真实感。
　　　　“小姐，到了。”
　　　　不过一刻钟，黄包车夫把车子停下，挠着脑袋憨笑道。佟少琪点点头，从包里拿出零钱，想了想，便又抽出一张整的来，递给车夫：
　　　　“不用找了，你现在要是没活就等我下来，再把我拉回去。”
　　　　车夫拿过钱，手有点颤抖，急忙回道：
　　　　“谢谢小姐，小姐放心，今天不管你什么时候下来我都等着！”
　　　　佟少琪点点头，不打算说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