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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事儿不顺心？”用余光看到许好阳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叶展明问。

　　“你说，他们是不是很高兴我断了手在家里歇着啊？”许好阳闷闷的问。他一进店里，同事们显然都已经得到了消息，一个个嘘寒问暖的殷勤得不行，许好阳交代下去的事情，一个答应得比一个响亮，看大家都是一副秩序井然的样子，许好阳心里就不太好受了，好像自己这个店长，有点多余。

　　“你想什么呢？大伙儿关心你，是平时就喜欢你；乖巧听话，是你平时教得好；秩序井然，是你平时制定的制度完善。你这是杞人忧天。”

　　许好阳疑惑的冲叶展明歪了歪脑袋：“是这样么？”

　　“不然呢？难道你更喜欢大伙儿一团乱的样子？”趁着红灯，叶展明伸手揉了揉许好阳的脑袋。

　　许好阳心里想了想一团混乱的样子，自己对比了一下，脸上终于绽开笑容。心情一好转，许好阳才想起后座上被自己忽略很久的人。

　　“二哥，你怎么没事儿自己跑来了？招呼也不打一个！”

　　从小弟刚才和这个叶展明的互动中，许朝阳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个答案，这会儿勉强笑了笑：“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惊吓还差不多，许好阳心里暗念。他突然想起刚见到二哥时，心里最怕的事情，不禁又开始忐忑起来。他看了一眼正专注开车的叶展明，开口问道：“二哥，你在北京呆几天，住在哪儿？”

　　“我是忙完工作顺道过来的，还没有找住的地方。”许朝阳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叶展明：“原本想跟你来挤一挤的，现在看来好像不太方便。”

　　叶展明从后视镜里跟许朝阳对视上，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叶展明心下明了，这二哥对他和许好阳的关系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叶展明原本也没想多做隐瞒，此时觉得，既然已经这样，不如就都摊开来最好，便笑着说：“怎么会不方便，家里还有空客房，二哥住两天，绰绰有余。”

　　“那我就不客气了。”

　　许好阳听了他俩的对话，左手紧紧攥住座椅套，指甲都陷进了皮革里。

　　之后的气氛相当沉默。到家后，叶展明和许朝阳一起把带来的各种特产分类放好。因为许好阳的手很不方便，叶展明叫了外卖。饭菜上了桌，三个人才发现，许好阳连吃饭也是个问题，他又不是左撇子，从小就没尝试过用左手吃饭，这会儿才真正发现，两个手运用起来的灵活程度可以相差那么远。

　　在许好阳第五次把饭拨出饭碗后，叶展明终于看不下去，伸手去拿许好阳的碗勺，却不想和同时忍无可忍的许朝阳的手碰了个正着。叶展明抬眼跟许朝阳对视。这二哥的眼神中早就没了刚见面时的客气谦和，冷冷的全是杀气，似乎在说，你要敢喂我家宝贝弟弟一口饭你就给我试试。

　　最尴尬的是坐在中间的伤残人士。吃不好饭还要对上两个把饭桌当战场的男人。许好阳偷偷拉了拉叶展明的衣服，给他递过去一个恳求的眼神。叶展明顿了顿，慢慢坐回座位上去。急也不在一时，一关一关的，需要一点一点攻克下来。叶展明想明白了，慢条斯理的管自己吃了起来。

　　许朝阳心满意足的得到了给小弟喂饭的机会，只是非常不满于自家小弟吃饭时心不在焉的样子。

　　饭后，叶展明必须要去公司处理一些事物，走之前原本想帮许二哥把行李收到客房去，却被对方严词拒绝，叶展明也不在乎，任对方自己动手，他配好药看着许好阳吃下，嘱咐了几句，偷了两个吻才走。

　　送走叶展明，许好阳便知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乖乖的泡了杯茶，进了客房。果然，许朝阳坐得端端正正的正在等他。

　　“二哥，喝茶。”许好阳给二哥递了茶，乖乖的在落地窗旁的椅子上坐下。

　　许朝阳盯着他的右手胳膊许久，才问：“小弟，你和那个叶展明，是那种关系？”

　　许好阳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是的，我们在一起，大半年了。”

　　自己猜想，和听到小弟亲口证实，毕竟还是不一样的。许朝阳只觉得心被重重的敲了一下，耳中一直嗡嗡作响，他不知该接着说什么，自家小弟素来听话懂事，从来没给过他这样冲击的消息。

　　“好阳啊……”许朝阳脑子里很乱，想了半天，才开口道，“你从来不是个赶时髦的人，这种事情，是不是太前卫了？”

　　“二哥，”许好阳苦笑，“这个跟时髦前卫完全没有关系啊。以前你不是也给我说过，你那两个战友之间的事情？我跟叶哥，和他们是一样的。”

　　………………

　　


　　　　　　　　　　　　　　　　　　二十五



　　“这怎么能一样！”许朝阳激动的手一挥，许好阳泡来的那杯茶被挥落在地上，杯子和地板接触时发出沉闷的一响，茶水热热的流了一地，黄绿色的茶叶四处散开，“你是我弟弟，是我亲弟弟！这怎么能一样？”

　　许好阳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怎么能不一样呢？当初你说过，你尊重他们的选择，因为你们情如兄弟，你希望他们幸福。我是你亲弟弟，难道你就不希望我幸福吗？”

　　“我当然希望你幸福，我就你一个弟弟！可是，好阳，这太难了，你明白吗？”

　　“我怎么会不明白？”许好阳低下头，嘴角还有笑意，眼角却是红的，“这大概就是命吧，以前我不懂，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事儿。直到遇到了他，我才知道原来我会喜欢一个人，这跟他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没关系。可是我喜欢了他，那以后如果再和女人在一起，我或许都不会再有感觉了。这就是我的命。”

　　听着弟弟的话，许朝阳心里很堵，伸手要去摸烟，又想起许好阳不喜欢，生生的忍住了，屋子里静了半晌，两兄弟都如雕像般一动不动的坐着，非常压抑。

　　“你是，不能改了吗？”许朝阳问得干涩，也没有期待弟弟会给出答案。他不是不知道同性恋这种事，更了解自己的弟弟。许好阳的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怎么可能还有余地。

　　许好阳站起来，慢慢走到许朝阳面前，跪下来，低头搁在许朝阳膝盖上。

　　“二哥，从小你最疼我。和叶哥在一起，我不敢告诉爸妈，也不敢告诉你们，我怕你们伤心，怕你们失望，我最怕这个了。可是，我没办法，谁让我碰到他了呢？我知道，该来的早晚要来，该说的早晚要说。现在我还不敢告诉爸爸妈妈，我没做好这个准备。就连今天告诉你，我都觉得很害怕。可是，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你最疼我的，能不能再多疼疼我……”

　　许朝阳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手轻轻放在许好阳的头上：“你……你是在逼你二哥我啊。”许朝阳的手移到许好阳的肩膀上，“来，抬起头。”

　　许好阳抬起头，眼睛已经全红了，眼底隐隐的闪着泪痕。许朝阳替他擦去眼泪：“有事没事你就掉眼泪，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好了，给我说说你跟那个人的事情。”

　　许好阳吸了吸鼻子，在二哥身边坐下，把他跟叶展明在一起的经过娓娓道来。许朝阳听后，并没有觉得放心，反倒是更多了几分忧虑：“你真觉得，这人适合你？”

　　许好阳想了想，才说：“我不知道。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只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快乐，看到他时总能感到他身上有一种特别吸引我的东西。后来在一起后，才渐渐发现其实他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我也失望过，可是却始终没有过离开他的想法。到现在为止，不管他的样子在我心里怎么变，我都觉得能接受，都还想跟他一起过下去。”

　　叶展明的软弱，叶展明的不自信，叶展明的摇摆不定，许好阳一直看在眼里。他老是发现这人跟他认识的不一样的地方，但是他却一直觉得，可以接受。两个人在一起，能够相互适应对方，也是幸运的。

　　许朝阳却听得莫名的心疼：“这样不委屈么？”

　　“怎么会委屈？”许好阳抓起许朝阳的手，在他未经修饰的指甲上比划着，“我觉得，这就好比美甲。在图册上看到一种花样，你会觉得喜欢，也想做出那样的效果。可是，材料不同，做的人不同，最后的成品不然会和图册上的有差别。但那也是你自己的作品，是你用心做出来的，会有属于你自己的新的美感在里面。”

　　许朝阳笑着拍开在他手上乱指的小爪子：“越说我越听不懂，犯职业病了吧？”许好阳笑着躲开，许朝阳看着自己的手指，突然问，“如果有一天，漂亮的花样没了，怎么办？”

　　许好阳收了笑意，整整出了半天神，才说：“美甲是这样一种东西，贴上贴片，点缀上彩粉，配上亮钻，再用凝胶封好，看上去精妙绝伦，精致无比。可当卸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指甲本身被磨得没有光泽，不堪入目。如果爱情也变成这样，我绝对不要。”看许朝阳瞬间变得严峻的神态，许好阳脸上扬起一丝微笑，“我说的是如果。谁也不能保证未来会怎么样，我也不敢说会永远跟他在一起。至少现在，我很认真的想跟他一起过下去。”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房间里的光线变得不太好，许朝阳又想了半天，说：“好了，你知道了。晚上那个叶回来，我会跟他再谈一谈，你去休息，我去做饭。”

　　许好阳顺从的回到卧室，让二哥帮他换了睡衣，上床去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看了眼床头的钟，已经快晚上九点。许好阳觉得有点饿，起来下楼去找吃的，走过书房时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知道是自家哥哥在跟叶展明说话，心里不禁有些担心。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推开书房的门，轻轻的下楼去吃饭。

　　书房里的气氛并不算很差，许好阳下午睡前给叶展明打过电话，大概的把许朝阳的态度跟他说了。叶展明回来后看许朝阳的态度，虽然对他依然没什么好脸色，但已经不像中午时那样，带着恨不得杀了他的气场。许朝阳一说要跟他聊一聊，他就很爽快的把人带到了书房。

　　进了书房后，许朝阳挑了张舒服的沙发椅坐下，把叶展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就是不开口说话。叶展明站直了随他看，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倒相互都显得坦然。

　　几分钟过去，许朝阳看够了，咳了两声，开口说话：“你跟好阳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了，我就几点想说的。”

　　“二哥，您随便说，我就站这儿听。”

　　许朝阳一个眼神扫过去：“第一个要说的就是这个称呼，你虽然是小弟的……朋友，但怎么看也比我大，别开口就是二哥，我怎么听都觉得被叫老了。”

　　叶展明笑：“我不是跟着好阳叫嘛。行，您说叫什么我就叫什么，以后我就叫名字，行吗？”

　　许朝阳看他那态度，怎么都觉得不太舒服，但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看叶展明笔直站着像个小学生模样，许朝阳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坐下坐下！长那么高个儿还挺在那儿，我脖子累。”

　　“诶，好！”叶展明利落落座。

　　“然后我想说，你跟小弟在一起，要敢对不起他，我跟他大哥绝不会放过你！不管你是什么老板也好老总也好，我们拼了命也不会放过你的！”

　　许朝阳说着说着似乎真动了怒气，大概是脑海中自动形成了眼前这男人欺负了好阳的画面。叶展明看他情绪不对，立刻点了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和好阳认真过的，我会对他好，不会对不起他。”

　　听了叶展明这话，许朝阳渐渐调整了情绪：“我当你这是个承诺。除此之外，你们以后的事情我这个做哥哥的也管不了。我家好阳比你小好几岁，在人前乖巧，对越熟的人脾气越不好，你要多担待。他是个认真孩子，如果真有一天你们两个过不下去了，你也别折腾他，他好歹还有那么多家人，到时候后悔的人肯定是你。”

　　叶展明苦笑，还说做哥哥的什么都不管，这番话可是偏心的不是一点半点。虽说如此，叶展明也还是应下来：“我知道。我活到这个年纪，在感情上认真也就这么一回，一定会好好对待。”

　　许朝阳点点头，心里回味了一下刚才叶展明的话，还是忍不住讽刺过去：“活到这把年纪才认真了一回，你这人真不是一般的晚熟。”

　　叶展明心想我要是早熟了哪里还有今天你在这儿教育我的事儿啊，只是这大舅子比天大，纵使叶展明心里有再多话要说，也只能让它死在肚子里。

　　“好了，”许朝阳拍拍屁股站起来，“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脾气好，算你运气。先好心提醒你，以后到了我爸妈面前，你可没那么走运了，还有我大哥，一个拳头能打死两个你！”

　　“到时候只能请你多担待多帮忙。”

　　“我担待你个毛！”许朝阳气哼哼的出去，直接拐到隔壁主卧看自家小弟。

　　叶展明下楼去一看，饭桌上的菜都有被动过的痕迹，一个空了的饭碗放在平时许好阳坐的位置前在，周围的桌面上又是饭粒儿又是菜叶子的一片狼藉。叶展明知道许好阳已经醒了，可能是知道他和许朝阳正在谈话，才自己一个人解决了晚饭。

　　叶展明知道这会儿许家二哥要跟许好阳交流感情，他不适合去打扰，便收拾了桌子，又回书房去处理工作。直到11点钟的报时都过了，叶展明总算听到许朝阳回自己房间的声响，他才关了电脑，回卧室去。

　　………………

　　


　　　　　　　　　　　　　　　　　　二十六



　　许好阳还没有睡，坐在被窝里，腿上搁着一本书，心不在焉的单手翻看着。见叶展明进来，他合上书本，问：“谈得怎么样了？”

　　叶展明拿走书本，亲了亲他的脸颊：“你有一个好哥哥。”

　　许好阳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虽然下午跟二哥都说得差不多了，但是他心里还是不太放心的。毕竟，这不是小事，而许家人向来护短。

　　“今天一天太累了，快点睡吧。”

　　许好阳慢慢躺下，叶展明给他掖好被子，怕他晚上睡觉压到伤处，便把右手臂放在被子外，单独拿了条小毛毯盖上。

　　许好阳任他摆弄好，看着他说：“叶哥，今年过年，如果没什么安排，跟我一起回家吧？”

　　叶展明动作一顿：“你都想好了？”

　　“恩，”许好阳苦笑，“本来没想那么快的，可是，这不是二哥都来了么？反正迟早都要面对的，还不如早点都说清楚了。一直瞒着骗着，我心里难受。”

　　许好阳从小无忧无虑的长大，爸妈兄长个个都把他当宝贝，平时听他念念叨叨最多的，就是从小到大和家里人的零碎小事。他本性善良，从来没有周遭的人，更不用说是家人。而自从跟叶展明住在一起，就对家里人撒了谎。这事儿一直在小孩儿心里纠结着，每星期和家人通完电话，他总会显得不安，那晚上一定会翻来覆去的睡不好。

　　叶展明知道，这是许好阳心里的一大心事。他欺瞒着家人，一方面是不想让父母伤心；另外一方面，也是考虑到叶展明这边。说到底，许好阳不是对未来没有打算，是对叶展明这个人没有信心。

　　叶展明不是不内疚的。他可以在平时对许好阳说很多未来，说很多以后，他可以在特定环境下承诺，换得许好阳一时心安。只是，每天睡一个被窝儿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内心真实所想。安全感这种东西，不是你说几句好话就能给的。

　　这会儿，你要问叶展明，真的打算跟这个孩子一辈子一起过了，他可以给出肯定的答案，但是心里也不甚明确。说到底，他一个自己对自己都不确定的人，又怎么给予别人安全感？

　　“好，过年，我们一起回去。”叶展明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许好阳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叶展明钻进被窝，小心的把身旁的人搂过来。许好阳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沉沉睡去。

　　刚开始休病假那两天，许好阳的电话快被打翻了，全都是美甲店的同事。好些人来问他的住址，打算组团来探病，许好阳始终觉得自己住在叶展明家里，让人上门多有不便，都一一拒绝了。带头起哄的方旭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坚持要来，但还是死皮赖脸的问许好阳要到了地址，当天就同城快递寄来了一大箱子各种补品。叶展明看到那寄件人的姓名，顿时脸就黑了一半。许朝阳觉得奇怪来问弟弟，许好阳只好把不久前的事情跟哥哥说了。许二哥借着这个笑了叶展明好半天。叶展明心里不爽，也只能笑笑过去。

　　许朝阳因为有工作在身，在北京住了五天就离开了。许好阳断着一只手，一个人在家终究是不方便。叶展明尽量把能带回家的工作都带回家做，但总归是要有出去办事的时候，把许好阳一个人放在家里，怎么都不放心，所以就想着找个保姆来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