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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邝裴轩一愣。「欸？房东？」哪个房东？房东不是林奶奶吗？──啊！

　　他先是睁大了眼，然後皱紧眉，表情复杂的看著同样沉重的连从恩。

　　邝裴轩抿了抿唇，最後长吁岀一口气，用著沮丧和无奈的低沉声音说：「果然是他……那不孝子还回来干甚麽？拿林奶奶出气的吗？」

　　房东是指当初买下这几间小套房，再贱价出租给像他们这些穷学生、上班族的一个浪荡子，不，当时还是个视金钱如粪土得纨裤子弟，买这些小套房只是他洒钱的方法之一。

　　房东也买了一间比较好的套房给自己住著落脚、当旅馆，其实外面还有好几栋房子，最後因为他们家族产业出了问题，好像是房东亏空家族企业的资金而被抓包，他的户头被冻结。

　　此时屋夜偏逢连夜雨地，身体一向孱弱的林奶奶因为心脏出了毛病而住院，累积了庞大的医药费，让她的住所在家族中成了问题──没有人想要承担这麽重的债务负担！就算是家中长者也是一样！

　　林奶奶无辜成了人球，在家族中不停滚动，滚了两个多月，就是没有人肯接手，这时，有人把这颗球踢给了房东，捏造了无数个理由迫使房东收容林奶奶。心不甘、情不愿的房东无奈只好收容了林奶奶，但是在他收容了老母亲之後，却被前面的债务和後面的医药费压得喘不过气，最後放弃了自己，只好每天在家酗酒，要不就是在外面找赌场，想靠赌博来翻身、偿还债务，但是却落得没钱赌博，就只能向地下钱庄借钱……

　　结果可想而知。地下钱庄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在利息的压迫下，只能够借钱还钱。地下钱庄的讨债手法大家都是知道的，房东先生在黑道紧迫盯人的追讨下，压力像锁鍊般困绑住他的心灵。长年的怒气与怨气只能化成暴力来抒发，林奶奶，就成了他施暴的对象。

　　这些都是邝裴轩和连从恩从邻居嘴中听来的。说来无奈，他们也不想听的，但是大家也知道，国宅嘛！大家都是门对门的，再加上隔音出奇的烂，出门上学听出门买菜的大婶们说，听听也就忘了；回家也听见刚买完菜回家的大婶又说一次；晚上吃晚餐的时候，又听见隔壁的哪户人家拿这件悲剧当茶馀饭後的话题。

　　最後，终於要睡了，却又听见哪边准备上床睡觉、盖棉被纯聊天的夫妻还要来个睡前节目，说著说著……靠！又是这件事情！

　　一天之内连续听这麽多次，白痴都能倒背如流了！

　　「那个混帐干嘛不死在外面就好了？林奶奶的身体这阵子比较健朗了，难道还要被那家伙搞坏吗？」邝裴轩一想到那个畜生，义愤填膺的握起拳。

　　奶奶都一大把年纪了，禁不起他的拳头啊！

　　连从恩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是他的怒气却是沉闷而浓厚的。「我就是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上次林奶奶有告诉我，她还另外存了一大笔财产。我想，那家伙应该是在外面没钱花了，所以回来讨钱拿。」

　　一听，邝裴轩这下可急了，「那该怎麽办？」说定在他们还在上课的时候，房东已经在对林奶奶动粗手了！

　　「所以说，我是这麽想的……」连从恩准备说出他的想法时，远处传来体育老师的叫声：

　　「最後一组！」

　　邝裴轩一脸懊恼；而连从恩则是不悦的啧了一声，接著满身杀气的站在准备位置。

　　最後一组测秒的同学们除了邝裴轩，没有人敢站在他旁边。

　　邝裴轩也烦恼的叹了很长的一口气，低著的头，在老师喊「预备！」的时後抬了起来，恰巧对上了连从恩的眼睛。

　　此刻，连从恩的眼中有著不可思议的沉稳跟温柔，无限包容的倒映著他，彷佛对他传递著一股安定心灵的力量。

　　奇异的消除了邝裴轩焦躁的心情。

　　「现在就只要跑步，其他的都不要想。」连从恩的声音变得柔和。

　　这该不会是幻听吧？邝裴轩痴愣的望著连从恩的嘴角。

　　似乎有上扬的迹象。

　　「跟著我就对了。」




直觉

　　黄色落下，邝裴轩根本没注意到，只是发觉连从恩从自己的视线中飞快地消失，一股莫名强烈的失落感几乎压制了他心脏的跳动、肺脏的机能，双脚不得不迈开一段又一段的距离。

　　终於，连从恩又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但是却如此的渺小，如此的遥远。

　　认识他的这些天来，他们两个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了，除了回公寓之後各自回到套房睡觉，其馀的时间里，几乎是有连从恩就有邝裴轩；有邝裴轩，就几乎看得见连从恩。

　　第一次让邝裴轩自己觉得──

　　他们两个如此遥远。

　　远得，就像要从他的世界消失。

　　迫切，邝裴轩迫切的想要拉近此刻彼此的距离。

　　不只是此刻，心的深处似乎要得更多、更多。不过他要的是甚麽，自己却懵懵懂懂，甚至是一无所知。

　　但是，就是现在。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不想要和连从恩有任何距离。

　　无论是因为他的霸道、他的专注、他的温柔，以及他的……哀伤。

　　跟著我……邝裴轩在耳边呼呼的风声中，似乎听见了连从恩的声音。

　　两人距离还是悬殊，这样根本无法跟上他！

　　即使邝裴轩感觉到大腿肌肉的酸痛、胸口强大的压迫，鼻子和嘴巴无法湿润的乾涩，以及寒风像针一样的扎在他每一寸肌肤上，那种令人发狂的痛──

　　要再、更快……更快！

　　跟著他，就对了！

　　再快，最後的加速──

　　邝裴轩何时到终点的，他几乎没了感觉，只是在看见连从恩停止前进的背影後，再也忍不住眼睛的乾涩和身体的酸痛──太久没这麽激烈运痛了，紧闭起眼，让泪液滋润眼球。

　　但他忘记要让脚停下了。

　　「喂──！」连从恩看著疾奔而来的邝裴轩，吓的赶紧大叫，张手，让他整个人撞进他的胸怀。

　　温热的肉墙让邝裴轩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已经跑完了，现在正坐在某人身上。

　　看著那个人吃痛，却又无奈的神情，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看了看自己所坐的位子，又看看那人的脸……

　　邝裴轩正坐在连从恩的肚子上。

　　轰！血气一瞬间全冲进邝裴轩的脑袋瓜里，还算清秀的脸孔胀得通红。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连从恩见他像只蚱蜢似的就要跳起来，正要阻止，请他慢慢站起来就好了，但是……看样子还是慢了一步。

　　「唔噗──呃！」连从恩短促闷哼，险些就地吐血身亡。

　　邝裴轩见状大吃一惊，连忙跑回去要扶他起来，脸还是红的不像话。

　　「对、对对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邝裴轩一手拉著连从恩的手臂，一手扶著他的肩膀，嘴里还不停道歉。

　　连从恩用另一只手捂著肚子，艰难地说：「你是……白痴吗？……上节物理才教过……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吧……？」一副要吐血的样子。

　　「我物理超烂的不要跟我说物理！！！」邝裴轩见他还有力气演戏，哭笑不得的骂回去，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你完了……回去我要帮你补习……」连从恩虽然还在装戏，但是炯炯有神鹰眼中的戏谑早已反应他的神采奕奕。

　　「怎麽了？！」大家听见那边此起彼落（？）的惨叫和虚弱的说话声，赶紧上前查看是否产生了案发现场。

　　邝裴轩看见大家一副好奇和看好戏的模样，心里既尴尬又无奈。

　　「我……我撞飞他了。」他小声地说。

　　「明明是你扑倒我。」被害人突然灵活的坐起身，表面上正经八百的反驳，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那双鹰眼在奸笑。

　　「……连、连从恩！」邝裴轩见大家一脸呆愣，立刻张牙舞爪、正义凛然（？）的消灭这只胡作非为、胡说八道的妖魔鬼怪。「我要撕──烂你的嘴！让你没办法侮蔑我的名声──！！！！」

　　大夥目瞪口呆的看著两人竟然感情甚好的开始打闹起来，此时旁边又发出了不少惊叹声。

　　於是大家又急忙凑到老师身旁一看──

　　连从恩：十秒零零；邝裴轩：十秒五零！

　　这、这是开玩笑的吧？一般学生能跑出这样的速度吗？十一秒就算很强了，竟然一个十秒、一个十秒尾？！

　　所有人在一瞬间遗失了自己的下巴，不知道等等会不会在慌乱中找错自己的？

　　而老师完全不知道这个班竟然卧虎藏龙成这样。

　　他忍不住朝两个还在拌嘴的学生看去──

　　邝裴轩？教了一年多，他竟然不记得这个名字了；连从恩，全校的风云人物──虽然名声狼藉，但是──他以前都没测到他们有这麽快的速度啊！

　　「不跟你说了！好累！」邝裴轩依旧笨拙的站起身，结果被跟著起身的连从恩拉了一把，身子一歪又跌回地上。「屁股会开花──你真的很那个耶！」

　　「这是智商问题。」连从恩居高临上的对他哼哼笑著，接著他伸出手，意思是要拉邝裴轩一把。

　　这次邝裴轩只是迟疑了两秒，最後还是握住了那只手，忽地用力一拉，连从恩的身子果然歪了一边。

　　「你──真的很小心眼耶！」

　　「这叫睚眦必报。喔，不──」走了两步，看了看手表，邝裴轩转头做出难得调皮的鬼脸，开心地说：「这是智─商─问─题！」

　　被反将了！连从恩看著邝裴轩逃跑的背影，低下头，不给人看见任何表情的轻嗤了声，然後追了上去。

　　「回来！混帐！」

　　还没下课，通常这个时候老师会放学生去打一下篮球。

　　但此时，学生们和老师全都呆若木鸡的看著全校最难搞、最叛逆的连从恩就这样追著存在感异常薄弱的邝裴轩跑走了。

　　这……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连从恩的脸上有著喜悦的神情。

　　那个是全校最冷漠、最可怕的连从恩耶！不是只会冷笑和皮笑肉不笑吗？！为甚麽现在会有这麽开心的笑容！

　　大家心里很复杂，但也对邝裴轩这个人的重要性也有个底了。

　　他可以影响连从恩，而且是拥有巨大、超级强大、霹雳无敌强大的影响力。

　　大家不禁将视线转移到校长室的方向。

　　一生追求教育上人人爱我、我爱人人的校长可以去跳楼了。哀悼。




隐瞒

　　林秋杉同学说，排好棒次还要一阵子，不过快一点的话，下一次上课就可以公布名单了。

　　这样就可以跟老师交差了。邝裴轩看著趴在桌子上酣睡的连从恩，悄悄的叹了一口气。

　　他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估计交一下差应该花不了太多时间，於是动身前往老师办公室。

　　「报告。」邝裴轩小心翼翼的推开门，里面原本专心做讲义、考卷、成绩单的老师们一看到邝裴轩进来，十几只的眼睛在他身上停止了三秒，然後像是被人控制的一起回到自己的电脑萤幕上。

　　邝裴轩看得心惊胆跳。老师们刚刚那是哪招？别这样吓他，他很胆小的！

　　而他们的班导一听见他的声音，难掩惊讶和喜悦的对他招了招手。

　　「邝同学！你终於来了！」老师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

　　这模样加深了邝裴轩心中的无奈。「老师，ＯＫ了。」邝裴轩淡淡地说，希望能就此回到教室里，因为他现在不想跟他们的班导多说甚麽。

　　「是吗？太好了！」班导松了一大口气，赞许有加的笑眯了眼。「之前误会他是我的错，但是──唉！他能不计前嫌的替班上出一份力，我真的很感谢他。当然，公劳都归你。」

　　班导出於心扉的话语让邝裴轩呆了呆，一时间不知道怎麽回应他。

　　「我怕你会有一种背叛他的感觉而拒绝帮忙，邝裴轩，这一次真的要谢谢你。」导师第一次对他露出有好的笑容，这让邝裴轩再次受宠若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对这个老师最清楚的印象就是上次狂怒的模样，他第一次……被导师给予这样的感激笑容。

　　而且，老师终於叫的出他的全名了！

　　「不会！」邝裴轩内心激动不已，握紧的拳头不断发抖，等不到老师回应，飞也似的冲出办公室。

　　班导对於这样害羞的孩子，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在上次的事件之後，他对於自己的偏见与陌生感到不耻。

　　他希望他的努力，能渐渐改变那两位学生的对他的抗拒。

　　连从恩在邝裴轩离开座位的一那刻就醒来了，见他似乎是趁自己小憩片刻的时後偷偷离开，让他对他产生了猜忌。

　　邝裴轩一定又瞒了他甚麽。连从恩在心里这麽说，下意识就要离身跟过去。

　　等等，他这麽紧张干甚麽？邝裴轩要做甚麽干他甚麽事？因为是他第一个「朋友」？但也没必要这样吧？另一个连从恩在心里拉住了冲动行事的他。

　　连从恩挣扎了。自那件事情後，他第一次产生了挣扎的情绪。

　　但是这种挣扎没有坚持太久，握了握拳，咬紧牙根，下一秒，他也跟出教室。

　　不需要理由，他就是想知道邝裴轩「这个人」，包括他想要隐瞒的事情！

　　於是连从恩也跟到办公室外面，他躲在暗处，偷偷看著里面的邝裴轩和班导「貌似」互动良好，心里不是滋味了下。

　　搞甚麽，为甚麽那个大叔慧跟邝裴轩那麽要好？他们到底说了甚麽？等等，大叔干吗又露出了赞许的表情？难道是邝裴轩替他做了甚麽事情吗？

　　连从恩眯著鹰眼，目光如炬的紧盯著里那对师生的互动；有时会拍肩，有时会露出笑容。

　　最後邝裴轩竟然露出了呆愣的神情。

　　那种反应只有在他突然听到了令他惊讶或感动的事情才会有的。

　　连从恩的心，在这瞬间有种被重重砍了一刀的感觉。

　　好痛、好难过！好痛──

　　接著，他看见邝裴轩低著头、全身僵硬的从里面直奔而出。连从恩赶紧躲到墙壁後面，继续偷偷观察著他的怪异反应。

　　邝裴轩的呼吸急促，胸部起伏很大，脸上还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啊！该死！」突然，邝裴轩猛的想起甚麽的咒骂一声。「我竟然忘记问最重要的事了！」

　　连从恩皱了皱眉。最重要？甚麽事？

　　「啊！算了，随缘吧。」邝裴轩摇了摇头，准备回教室，一路上还碎念著：「交给命运吧……」

　　连从恩身子动了动，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有股冲动想要把他拉住，要他好好把话说个清楚：到底瞒了他甚麽事？

　　但是理智让他忍住了，尽管那种被背叛的感觉还悬在心头，但是最後还是忍耐住了。

　　不能冲动，一冲动可能会坏了所有事情，不只是彼此刚建立的友情，还有彼此的信任。

　　连从恩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之後才跟著回教室。

　　有甚麽事，过一阵子再说。

　　邝裴轩带著奇特的心情回到教室，发现连从恩并不在座位上。

　　这家伙哩？刚刚不是睡得跟猪一样吗？才一下子人怎麽就不见了？邝裴轩疑惑的四处看著，结果发现他也从外头回来。

　　「嘿！小恩恩，你刚刚不是在睡吗？甚麽时候出去的？」邝裴轩走近他仔细一瞧，发现他并没有刚睡醒的样子。

　　「刚刚去厕所。」连从恩简单带过，然後反观察他，紧盯著邝裴轩黑的发晶的双眸，里面并没有任何隐瞒的心虚。

　　邝裴轩只有一直被人（特别是他）看得这麽仔细，尴尬、害羞的感觉。

　　连从恩犀利的双眸就这麽和他对看了一阵子，最後是邝裴轩忍受不住这种突如其来的尴尬，急忙转身想要回座位上。

　　连从恩却蓦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硬是把他扯回对著自己的眼睛。

　　「干吗啦──」邝裴轩被他突如其来的奇怪举动也搞出一点火气，有些生气的问著。

　　「你有事情瞒著我吗？」连从恩强硬的吐出心中的疑问，气势和态度强势的让邝裴轩吓了一跳。

　　「呃──」邝裴轩一瞬间被震慑住了，原本想要在回家路上跟他慢慢解释清楚的，突然被这麽一问，害他小心培育的胆子在瞬间就被戳破，胆汁流的一滴不剩。

　　他的眼神开始飘忽。连从恩对他的反应不悦的眯起眼睛。

　　「我……我……那个……」邝裴轩不断的抿嘴、眨眼，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小恩恩，相信我，这件事我会在回家的时候跟你解释清楚。我保证！」

　　「真的！我发誓啦！」邝裴轩努力表现出自己真诚的决心，连从恩在他的决心攻势下，也放弃了逼迫的举动。

　　「我……相信你就是了。」连从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