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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不知身是客(民国)-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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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蠢,丁阿达很难想象他在别人面前露出一副惊讶的张着嘴流口水的样子。那个样子真的一定十分下流,丁阿达这么想着,懊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小家伙,我的人是不是很好看你看到那肩膀上的花瓣了吗那是我的标记啊!”大少爷依在床头,手指顺着那烙印画着圈,依旧孩子般的喃呢着:“属于我的痕迹;只属于我……” 
  
  沈青明喜欢京剧,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吊一吊嗓子。这天半下午的时候,丁阿达便被抓去陪他的青明哥去看戏。这回去的照旧是容华大戏院。丁阿达一进门就看见许多面镜子,他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面照着自己像丝瓜,转到那面看看,自己又像螃蟹,扁扁的成了个壳子。再一看自己又成了头脚颠倒,左右分裂。丁阿达的好奇心又给揪了起来,冲着每个镜子都做了一翻鬼脸这才罢休。
  
  场子里十分地大,什么都有,还有会转的大轮盘和会飞的船,上面的人尖叫声此起彼伏,丁阿达瞅了半天想上去坐坐试试,却又被另一边的杂耍吸引了目光。
  
  沈青明耐心的陪着他逛,还给他买了个冰糖葫芦。等他逛累了,沈青明才开口道:“阿达,陪我去看戏吧。”丁阿达点了点头,乖乖得跟着他青明哥进了里面的戏剧场。
  
  “哥,咱看什么戏”丁阿达看着里面五花八门的场子,不由得有些昏了头。这里面的名堂好多啊,京剧场子,沪剧场子,越剧场子,还有评弹场子。
  
  “看京剧吧;怎么样” 
  
  丁阿达点了点头,只要有沈青明在,那什么都好了。不过沈青明倒没有直接去前面的观众席,而是拉丁阿达进了后台。貌似沈青明和这里的老板蛮熟的,沈青明在里面捣鼓了半天,再出来的时候,吓了丁阿达一跳。
  
  聂远征被阿福往戏台后引着,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涌起了诸多念头,却在见了那人后直直哽咽起来,一句都说不出。沈青明正一身戏装,脸也勾上了浓彩,见状只是抚着他的肩,心里也是阵阵的酸涩。这权是拜时代所赐予的一切不幸和幸,他们即使能够逃脱命运,却也未必会放着国家的兴亡于不顾而选择苟且偷安。
  
  “等这些都过去了,我们还回北方好不好?”沈青明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笑着对聂远征憧憬起了未来。
  
  “好啊,”聂远征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痕,“咱们一块儿买下个小院子,养一群鸡,养几只羊,再养一条能看家的狗,谁要是敢来欺负你,扑上去就能咬他。”
  
  沈青明轻划着他的眉眼,眼神却是已然痴了。“要是……我万一回不去了,记得把我的骨灰找个地方埋了,然后你就去娶个漂亮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好不好……别再记着我了……我们这样,太苦了。”
  
  “你说的什么话?”聂远征眼前一片模糊,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却似乎觉得比以前单薄了许多。“我上哪儿再讨个这么美的媳妇去?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好好地活着罢,这辈子算我没德,是再不会有大胖小子的了,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谁是你媳妇儿!”沈青明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余光却瞥见丁阿达正拿了许多东西往这边走,便急忙摆出一副笑脸,强推着聂远征出了门。
  




☆、往昔当年

  沈青明和丁阿达回到廖公馆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二人一进门,一股刺鼻的酒味直冲过来,廖仲恺貌似喝了不少酒,此时正半躺在厅堂的睡椅上,搭拉着个头,醉眼惺忪的看着刚进门的两人:“玩的很开心啊!”他一边说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一只手伸长了挽过丁阿达到身边:“小家伙,今天去哪里啦”
  
  丁阿达第一次看见这样子的大少爷,嘴唇嗫嚅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仲恺!”沈青明上前试着去搀扶廖仲恺,却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身子重重地撞在了睡椅的边角上。沈青明咬牙忍下了痛呼,扶着小几勉强站了起来;廖仲恺把一切瞧在眼里,却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架势,依然继续只对丁阿达不依不饶。
  
  “你别再闹了!”沈青明看不下去,语气顿时严肃了很多。
  
  “呦,青明,今儿个火气怎么这么大?听说今天有唱曲儿啊……”廖仲恺说着,一个酒嗝打上来,感觉胃里像翻山倒海一样的难受。有多久没有尝试这样的感觉了?一年了吗?廖仲恺模糊了两眼,只觉得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身体失去了全部的重心,在快要倒地的那一瞬间,一双温暖的手有力的手臂抱住了他。
  
  夜很黑,廖仲恺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几年前的重庆。那时候他们彼此都很年轻,刚从日本留学回来的他,带着满腔的热血加入到革命的队伍中去了。很有干劲,受上面赏识的他,意气风发的他,干事情果断但也得罪了不少人的他,一一回到了梦境里,注视着现下的自己。
  
  廖仲恺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忘了那个早晨,那个让他的梦想支离破碎的早晨。是因为自己太锋芒毕露了吧,被人莫名其妙的污蔑,那种滋味他廖仲恺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块本宣扬着民主的土地,却连内部的公平都无法实现。廖仲恺喝了一夜的酒,醉的一塌糊涂的他,看着身边所谓的朋友、同僚一个个的离他远去,就连最后的那点激昂斗志也都不再有了。
  
  再多喝点酒吧,等把神经整个儿地麻痹掉了,也就不会再觉得痛了吧。
  
  “仲恺,我们去昆明吧,离开这里,在昆明我们同样可以打造一翻属于自己的天地!”那个声音糯糯的伴着夜风,温柔但很坚定。他靠在一双并不健壮的臂弯里,即使胃里恶心的想吐,但全身却一个劲儿都感觉暖暖的。
  
  那是同样的一双依旧单薄的臂弯,就像现在这样,不知从哪里积蓄起的力量有力地支撑着他,但时间的长河一旦跨过,有些东西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道。廖仲恺努力的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股暖暖的感觉消失了。到底是谁在变全身都是冰冷的,那双膀臂就像救命的稻草一样,廖仲恺别无选择,只能死死的抓住,恨不能囚进只属于自己的牢笼里。
  
  这辈子都不要分开好吗
  
  一大早上,廖仲恺照惯例出门上班,丁阿达从沈青明的手里接过油布包裹的小东西,按着他的吩咐往后园走去。上海但凡是大户人家,后院都有一个芦苇编的大篓子,平日里的垃圾什么的都放在那里。每天早上,都会有个拉着破木板车的人过来,统一收拾清理垃圾。
  
  把那卷油布包裹压在篓子下面,顺手把从厨房带出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扔进篓子,丁阿达转身躲在了院墙的阴影里。一直等到那拉着板车、来收垃圾的人出现在弄堂口,看着他从篓子下面取出东西,并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丁阿达才放心的转身回去。拾垃圾的人头顶着个斗笠,边沿压得很低,只能看得见半张脸孔。那身破烂肮脏、分不出什么颜色的短褂衫,却怎么看怎么也觉着有些格格不入。平静的早上,天时依旧灰蒙蒙的不见太阳,空气中还微微浮着一股寒气,拉板车的人的身影便就这样慢慢隐入了清晨的雾色里。
  
  最近廖仲恺只觉得右眼跳得厉害,他本来不相信什么鬼神的东西的,可这几天莫名其妙发生的一些事故却总让他心惊胆战。就像今天这样,人刚从南京路上的一家洋人店里出来,就差点被一辆飞驰而过的马车撞飞。幸好旁边的李敏成眼明手快,拉了他一把,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除此之外,他还隐隐有一种被人监视了的感觉。廖仲恺心里明白,有不少人都是想要他的命的,可近段时间那种身处危险的感觉尤为频繁。
  
  廖仲恺不由得提高了警惕性,把心里的困惑和弟弟廖语冰说了。廖语冰一边嘱咐他哥要多加小心,少出门闲晃,常去的地方多多换着路子走,一边用颇有深意的眼光盯着坐在壁炉旁、若无其事地教着丁阿达认字的沈青明。 
  
  4月17日是沈青明的生日,廖仲恺说要出去好好的乐一乐,和沈青明进了家法国人的餐厅默不作声地吃了一顿豪华却如嚼蜡般的午餐。吃完后,廖仲恺又兴质高涨的说要去逛逛街。 
  
  南京路是大上海的繁华区,商铺林立,车水马龙,有着浓郁海派韵味的剧院、咖啡馆、珠宝行,各色人种穿梭其间,一派繁荣热闹。人力黄包车、电车来来往往,私家自备汽车横冲直撞,冷不丁儿的传来有人被扒手偷袭,发觉后的拉扯叫骂声,熙熙攘攘的一片景象,不愧为洋人眼里冒险家的乐园。
  
  廖仲恺先拉了沈青明进了一家铺面为“王开”的照相馆,为他作生日留念,拍了些照片。平日里总是坐不住的廖仲恺今天居然规规矩矩的坐定,老老实实的同着沈青明一起拍了合照。
  
  照完还觉着余兴未了,廖仲恺又叫着沈青明继续顺着这条十里长街逛了下去。沈青明虽然看起来十分的心不在焉,但还是耐心的陪着他,听他絮絮叨叨。
                          


☆、情深缘浅

  街尾是一家洋人开的精品店,里面卖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精巧玩意儿。沈青明原来并没有进去过,只是看着门面装潢地十分讲究,知道廖仲恺这是又要乱花钱了,便由着性子冲他白了一眼。廖仲恺却也不恼,诡秘的一笑,扯着人就进了店,用中英参半,说得乱七八糟,简直是不明何物的语言和金发碧眼的店员解释了半天,小洋鬼子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弯身从里面拿出了个看上去颇有分量的纸箱。 
  
  “青明,给你的礼物。”廖仲恺说着,把纸箱子塞进沈青明的怀里。沈青明一惊,打开盒子看了看,居然是一台唱片机。
  
  “生日快乐啊!"廖仲恺在沈青明的脸颊上轻轻一啄,转头又颇有兴致的开始炫耀他送人的礼物。"看见没?把这小小的唱针往唱片上一放,这东西就会咿咿呀呀的出声。你喜欢唱戏,以后让它来陪你唱好了!”廖仲恺说完,本以为沈青明会开心的一笑,却不想沈青明脸色霎时变得无比苍白,使劲把他向外一推,却是厉声说道:"你赶快走!"
  
  在发愣的瞬间,廖仲恺眼角余光瞟见街对面的马路上,有两个面色不善的人正向店铺走来,电光火石之间,立刻明白了些什么。他看了一脸凄然地立在当下的沈青明最后一眼,慌慌张张,也不顾店里小洋鬼子的阻拦直接跳到店的里铺。在那狭隘的过道里硬是挤出了一条路来,最后终于从后门仓惶逃出。在钻进自己私家车的那一瞬间,廖仲恺满头是汗地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乒"的一声枪响。 
  
  沈湛和聂远征一看见那汽车如箭出弦般飞了出去,就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好。果然没过几分钟,马路上就传来吹笛声——南京路要封。聂远征在人头攒动的人群里寻找着沈青明的影子,却是在距法国店没多远得交叉路口上,迎面撞上了恰好飞奔出来的沈青明。
  
  “小沈快走!”聂远征焦灼地说完,拉着沈青明跳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慌乱中,沈青明怀里的纸箱子却“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摔了出来,裂成了无数瓣破碎的晶莹。看着散落在马路上的残体,沈青明微微的一闭眼,咬了咬牙飞身上了马车。车夫响鞭一甩,双马奔腾,疾驶如飞的冲出了南京路,向一早安排好的接应地点——愚园奔去。 
  
  “小沈,我看你必须马上离开上海,不能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愚园里,聂远征焦躁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沈湛处理后续情况去了,一直没跟他们碰面,想是对沈青明的任性做法多少有些不满的。可聂远征却顾不了这许多。 
  
  “现在还不行,我要回去接一个人!”沈青明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坚定口气说。
  
  “是丁阿达吗?”聂远征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瞪着沈青明,“你自己连性命都快要保不住了,还要想救别人?你难道以为廖仲恺会放过你吗!他的手段你又不是没见识过!”
  “就是因为太了解他了,所以才一定要把丁阿达拉出来。要不是我,丁阿达原本也并不会搅进来的。”沈青明说着,话语里流露出些许的懊恼和惭愧。
  “那要救他也不是现在,你先离开上海。在苏州那边我已经给你打点好了,丁阿达的事情我会同着沈湛一起想办法的。”聂远征试图说服他。
  “不行,时间不等人,廖仲恺很快就会发现丁阿达也同样是掺在这件事情里的。而且计划已经暴露,整个上海都在戒严,你那边的人怎么可能有时间去救他?”
  “难道你想被抓吗?”聂远征一把搂住沈青明的腰,用着一双受伤的眼神看着他。“除了别人,你有没有好好想一下你自己?”
  “远征……”沈青明叹息着把胳膊搭在了聂远征的肩膀上。“你就让我去吧,我会平安无事会来的!”
  聂远征把那人纤韧的腰身轻轻的搂在怀里,像个宝贝似的小心翼翼的搂着,默默的点了点头。 
  数十年之后,聂远征依然为当时的一时心软深陷在悔恨与痛苦的泥沼里不能自拔。
  
  不过那些已然是后话了。当天晚上,杜兰兮不知瞒了多少双眼睛偷偷地来了愚园。沈青明笑着和她叙了些有的没的,便要拉着聂远征一起凑桌麻将。杜兰兮知他所想,也不拦他,从外头叫来了两个知根知底的勤务兵,又亲自去寻摸出了一副牌。
  
  聂远征立在沈青明的后面,见沈青明手法熟练,动作沉稳,一望便知是老手,心中又怜又痛,却也不禁又一次对他以前的经历产生了好奇。
  
  情难自抑定定地盯住了那人白皙纤薄的耳朵——那里敏感的很,吮吸耳垂时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了——而加上那不兴波澜的侧面,更增加了一种禁欲的性感。
  
  就在聂远征很有些心猿意马的时候,沈青明已经连赢两局了。感觉到后方人的几乎发烫的目光,沈青明眼睛依旧朝前看着,口上却轻声道:“看牌局,我让你来是让你学技巧的。”
  
  聂远征心里一痛,微微向前倾了身子,呼吸正好喷在那人耳后,却故意调笑道:“我的技巧已经很好了。”
  
  这次沈青明却是直接转过了头,少见地将惊愕的情绪反应到脸上:一向青涩的毛头小子竟然会如此大胆的调情。
  
  聂远征看着沈青明有趣极了的表情以及瞬间变红的耳朵,从踏进赌场后第一次感觉到放松,于是继续调戏:“真的很好的,要不要今晚再试试?我们有好久都没……”胸膛紧紧压在人家的后背上。
  
  沈青明的回答是一个肘击和通红的脸颊通红的脖子。
  
  旁边的杜兰兮见两人实在肆无忌惮,轻轻咳嗽了一声,沈青明连忙正襟危坐,看手里的牌只有一个对子,却是已经输了。
  
  聂远征也有些讪讪,安生看了一会儿,又不禁伏到沈青明耳边:“这看似复杂,对我这教数学的来说,却也并不难解。”
  
  他说完,见沈青明只是不理,便又道:“我们来一局,我一定会赢。”
  
  沈青明微斜着头:“有什么条件?”
  
  “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沈青明沉思了一下。“除了丁阿达的事,我都答应你。”
  
  聂远征心痛又无奈;勤务兵之一在一旁听见了,识相地让出了自己的座椅。聂远征便也不再多说,径自走过去坐下。
  




☆、无以为继

  廖仲恺自从那天出事以来,一下子变的很沉默,神色凝重得让一般人都不敢主动上去搭话。那天封锁南京路却并没抓到人,上海全面戒严了起来,但也一直没有什么风声。。手下的人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小心翼翼的做事儿,心里面一边企盼着快点抓着人,一边在私下里暗骂沈青明那厮红颜祸水,害人不浅。
  
  “养熟的狗都不咬人哪,何况就一男人的□之物”一大早上的,就听见有人在七十六号的门口嚷嚷。说话的是个年少气盛,身材显眼的人。长相也不差,就是嘴碎了点,兼之嗓门又大,他这一嚷嚷,整个一栋楼里的人都能得听见。吼完,就看见刚才相谈甚欢的几个人噤噤诺诺的低头闪躲,一转身,却是看见脸色暗沉的廖仲恺正站在他的身后。
  
  “你叫什么?”廖仲恺挑着他修长的眉毛,双眼微眯的瞅着他。 
  
  “王雪锐。”那人嗓门依然很大,但明显底气已不如原先一般足。 
  
  上海的冬天潮湿冰冷,廖仲恺坐在窗户前,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思绪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一晚,从昆明逃亡的那一晚。
  
  当时有张利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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