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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塔人by江亭-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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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范畴,只要她没有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她完全有权力把孩子生下来。要是强制堕‘胎,那就是违反宪法精神了嘛,再怎么说我们也要尊重国家法律是吧。”
六福媳妇儿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王远站在边上却略略有笑意,甚至有点骄傲。他直觉喻烽是在耍人,就算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也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十有八九不是正经话。喻烽这人要不是穿个军装看起来高大威猛,正义之士的样子,使起坏来也非亲近人不可知的。看赵家母亲的表情王远只能心里安慰自己,至少是做了件好事。
把赵家母亲和六福媳妇儿送走了,王远松了口气。喻烽笑话他,“以后小心点,有什么事要学会把自己摘出去,整天傻不拉几给人坑,哥这次救得了你还以为没回都能救你。”
王远撇撇嘴,不以为意。喻烽看他那样子好笑,“好了,说正经的,上头下发通知了,年前那个发电厂的项目审核过关,岛上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动工了。”
王远问,“会有很多外地人来?”
喻烽说,“对,而且还会有很多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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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国家是没有明确法令禁止“强制堕‘胎”的,只规定非医学需要禁止胎儿性别鉴定及选择性别人工终止妊娠,但是喻烽那样说也大体能说得过去,上纲上线啥的反正就那套吧。
12。
“还有很多人会走。”
“去哪里?”
喻烽怕他没办法接受,“村子里要搬迁,所有人都要搬走。岛上的可利用空间会被全部开发用来做发电站项目,可能会建成全国最大的风力发电基地。所以所有住户要集体搬迁。”
王远愣了,“搬到什么地方去?”
“这个还没有定下来,按程序来说会有相关小组过来考察制订搬迁方案。国家这方面政策这两年完善不少,集体搬迁的住房补贴和安置都很全面,你放心。”
王远不是在意这个,“我也要走?阿妈也要走?”
“李书记他们都走了,你估计也会走吧。”
王远又问,“那烽哥也走吗?”
喻烽略微沉吟,无法回答他。
王远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没有想过会有一天搬离舢板岛。他还很小的时候村里开始出现打工潮,年轻一辈的去内陆的工厂做工,一年收入是从前的两三倍。渐渐所有能出去打工的都出去了,留下老人和年轻的小孩儿在岛上,村子不免冷清。但逢年过节的,该回来的还是会回来,这里依旧是归处,是心里头那么一块儿觉得是应该回去的地方。
归属感对于王远来说很重要,和船队出去的大部分时间在茫茫大海上,漂泊感严重,一旦回到陆地回到家就感觉踏实安全。如果搬出去了,这个家的概念不免要消失,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再在另一片土地上扎根,吸收养分,培养归属感。
喻烽心里面的想法就比王远复杂多了。如果驻岛部队有调动,他的去向是一个问题。
他那个在家整天只打牌的母亲却是不出家门尽知天下事,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问消息。喻烽听出这女人的意思是希望如果有调动,她能找丈夫从前的朋友动用关系把儿子调到南京军区去,最好是进技术部队。喻烽从前也是留洋的高材生,到时候混个高级工程师的职衔,虽然不会大富大贵,但是能保证小康水平。这就是当妈妈的能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
喻烽细细体会做娘的苦心,砸吧出一个平凡踏实的未来,心里还是挺暖的。他就是有点舍不得王远。论心底,要是王远能和他一起走那就更好了。
任淮生却很高兴,“撤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调回去,少受一年罪。”
喻烽点了根烟,“你觉得会撤?”
舢板岛是南海入海口的第一座岛屿,战略地标的意义,驻岛部队撤退的可能性并不大。任淮生说,“老实说我觉得不太可能,当年三峡的时候还是子弟兵过去帮忙搬迁的。项目走项目的,我们走我们的,不妨碍事儿。这里人少反倒是对军营好,不容易出乱子。”
“嗯。”
“不过我说,”任淮生调侃他,“你就没有一点想走的心思?”
任少爷从前在北京城也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纨绔子弟,说是被当爹的下放,其实也就是想他锻炼锻炼,不可能在这里长呆。喻烽笑话他,“你得了吧,任伯伯费这么大心思把你弄到这儿吃点苦,还要我每天给你编胡话骗他老人家,等你回去了我就要挨他老人家骂了。”
任淮生没皮没脸惯了,“我真不适合呆在这种地方。”
“那你没向任伯伯打听一下?”
“我打听了啊,他骂我,说让我老实安分。我只能说好,嗯,知道了。”
喻烽碾了碾烟,长吁,“那就听天由命吧。”
变数来得快。没过多久任家来电话说任将军住院了要任淮生必须回去一趟。当天晚上任淮生搭船出港回去了。那边老将军身体虽然硬朗,但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检查出来是直肠癌,但家里人瞒着不敢告诉,只说是非肿瘤性的直肠息肉,做手术切了就好。
任淮生陪着母亲呆了一个星期回来了,大半夜才到的。喻烽不放心去看看,看他一个人坐在宿舍里头收拾箱子,床头点了一根烟闷烧着。
“没什么大事,早期的肿瘤。切了就好了。今年年检的时候查出来的,还好发现得早。”任淮生拍拍床铺,“坐。多呆了几天陪我妈。”
喻烽说,“家里面都还好吧?”
“还行,我妈平时看着挺呼风唤雨的一个人,不行了,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头的时候那样子见了心里不好受”任淮生说,“看来他们是真的老了。”
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父母也总有一天会老。这是大自然的规律。
喻烽说,“要不然你早点回去算了。手术之后要保养要调理还是你这个儿子在身边比较放心。”
任淮生的母亲就是这个意思。不全为了孝道,任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宝都押他身上,老头子这次动大手术对外瞒不住,看来是要提早退休了。儿子再不回去,家里面没有个接班的,闹得人心惶惶。但这个事情女人家没有权利说话,要等任将军清醒之后下命令找人。
他问喻烽,“我肯定要回去的,再过一段时间可能会去做述职报告,到时候会有机会申请调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让我爸把我们俩调一块儿不就完了?反正你妈也想你回去,南京没意思,夏天热得要死,冬天还没暖气。北京哥们儿都熟,以后好找门路。”
他说得喻烽有些动心。喻烽挺喜欢北京那个地方,敞亮舒服,人多热闹。南京到底还是南了一些,也小了一些,对他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
喻烽说,“你让我我想想。”
“别想了,有什么好想的?我回去问问我爸这个事儿有没有可能性,就这么定了啊。你妈那边我估计肯定没问题的。”
这个事情喻烽不敢告诉王远。他有点心虚——为了自己这点私心可能要放弃王远。
王远觉得他有心事。村里面临个人危机的时候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坐等,另一种比较古老封建,找祠堂口边上那户老人去算上一卦。村里面几个长老是比较受人尊敬的,手上留下几样老祖宗传下来的活儿,已经到了走一个少一个的境况。其中一位传说祖上是梦里受了观音娘娘召引的,有一门看卦的本事,这一辈已经是九十多岁了,无儿无女,说是观音娘娘指的命数,要断在这一代不能往下传了。当初很多年轻人选要不要出去打工,都去找老人家算过,不为求通达富贵也为了保一个平安。
王远带着喻烽去找这个老人家。
喻烽是无神论者。他出生那年他爸找过一个据称得道的高僧来给他算,说是富贵闲人命,一辈子虽然也有些小毛病,但大风大浪的基本上没有。烽这个字也是从高僧那里拿一万块钱买的,说他命里会有很多水,拿个带火的字平衡一下。喻局长出事之后,喻烽就把这啥劳子高僧的富贵闲人给扔脑后了,纯粹是扯淡。
祠堂口后头是墓园,旁边一户看墓地的小屋子里请出一位老人家,面容慈蔼,眼神却毒得很。
老人不看手相脸相,不摸骨测字,要喻烽到东海观音娘娘面前磕了一个头,然后给了他一小块龟壳板,让他摸过之后把那小龟板放到油灯上烧,烧得那龟板黑了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喻烽以前念初中的时候读诗经里面说男女成亲之前要占卜就是烧龟壳,但这个年头好的龟壳很难弄到,这么古老的占卦方法也就是在书里面还有,很少人真的会这么做。喻烽也是第一次见。
“看什么?”老人家淡淡道,“没见过?”
喻烽点点头,“以前只在书上面看到过,没见过真的,老人家一直是这么占卦的?”
王远说,“现在烧得少,龟板少了。”
老人家干笑了一下,那声音听着很奇怪,像一口死井里最后一点浊水滚动了一下。
龟壳烧裂了,一股腥臭的味道。老人捧了一盒灰出来撒了灰在龟壳上面,焦黑的龟壳沾了灰,现出一条条皴裂的细纹。喻烽想问那是什么灰?
老人说,“这是艾草灰,你们别碰。”她拿着那龟板看了看,说得很刻薄,“孤寡命。”
喻烽还是问,“您算出来什么?”
老人说,“你们军人不是不信这些东西吗?”
王远拿着土话说,“奶奶,观音娘娘说什么?”
老人看着喻烽,“你和你的亲人没缘分。”
喻烽皱眉,没说话。
“你可以不信,但是你这种人自己对自己的命数恐怕心里早有底的,我也不戳穿你。你和你的家人不亲近,也没有缘分,这不是你的错,不亲近就不要勉强了。”
喻烽觉得她说得太刻薄,“老人家,我虽然年轻时候也闯过不少祸,但是自认还算比较孝顺,我现在离家的确远但不代表我不惦念考虑我的家人。”
老人哼了一声说,“话说得好听,这么有信心那你还来找我算什么呀?”
喻烽顿时哑口无言。
老人拄着拐杖慢慢悠悠说,“你要的东西代价太大了,选择之前要好好想。”
王远没有听懂,喻烽只听懂了前面,没听懂后面,“我要的什么东西代价太大?”
老人笑一笑,“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两个月后通知发下来,村里面的居民要集体搬迁,驻岛部队仍继续原地驻守。
搬迁方案和具体日期还没有明确,都是要村委会参与协商讨论的,恐怕还要研究一段时间。王远去村委会问守塔人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搬,李书记有点犯难,一拍脑门说把你这个事儿给忘了。守塔人按照规定属于国家公职人员,是在编在册的,但因为小岛情况特殊,这个位置一直不是按照国家公职人员招考的流程来办,而是由老一辈检验过关的。如果王远这个时候搬走了,那么谁来顶替这个位置就不好说,最关键的是要找一个有经验有能力的人代替王远是个难事。
王远提出来,“我服从政府安排,但是要考虑我阿妈。”
李书记知道他不愿意和他母亲分开,“你不要急,我要打报告向上级请示你这个位置怎么变动,在大家开始搬迁之前肯定会有通知的。”
村里也有人闹不愿意搬迁的,尤其是大部分的老人都不愿意挪动位置。几个老人家天天上村委会办公室门口坐着,拉这个横幅说要控告强制搬迁。李书记每天都挨家挨户去做工作,头疼得要命。王远的母亲也不愿意搬走,腿脚不好,长途一趟是折腾身体。她本来想劝儿子去和李书记说说,让王远留在这里继续守塔,她也好不用挪动。后来想想还是忍下去了——儿子一辈子也没出过小岛,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他走出去,做母亲的还是希望他能多出去看看,不要永远呆在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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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晚了。
卡文卡得太厉害,但是也快结束了。
13。
天气终于开始回暖。昼日的时长拉长。
灯塔耸立的断崖下新生了一片马鞍藤,这种植物岛上的人叫马蹄草,长得像马鞍,开花像喇叭花,粉紫色的一小朵,颤颤巍巍地攀在褚红色的岩壁上。它的叶子晒干了入药可以祛湿解毒,大多时候是用来熬祛湿茶或者凉茶。
正好水分充足的四五月是最潮湿的天气,挂在外面晾晒的衣服好几天都干不了。海事局送来一包包的祛湿茶是粉剂冲泡的,苦得一帮小战士都皱眉头,但不喝容易起水肿。王远背了一箩筐晒好的马鞍藤送到军营里,在饭堂现熬了茶水,拎着桶在操场上给训练的战士发。
下午拉练操场上面都在打军体拳,喻烽站在最前面脱得只剩下一件背心,露出泛光发亮的小麦色肌肤,下面穿个迷彩裤一双军靴,姿态飒爽利落。有一个小战士和他面对面对打,两下被扛起来摔在地上。喻烽一把挥高拳发出一声狂吼,头扬起来额上布满汗水,露出一张兴奋喜悦的脸。顿时引来周围一片掌声。
王远手里拿着个大大的锅勺眼睛却黏在喻烽身上。喻烽帅气的勾拳引得他很心动,也想上去打一场。以前在学校里王远和男孩子打架,下手特别凶狠。有一次把一个男孩子打得鼻梁差点断了,血流个不停。被带到连班主任前面,女老师因为他脸黑吓人不敢开口骂,等到王妈妈过来老师才抱怨这孩子平时看起来安安静静闷葫芦一样,怎么动起手来这么可怕。
潮湿的天气情绪容易烦躁,王远拿勺子敲桶玩儿。喻烽打赢了他就哐哐哐哐地猛敲,打锣一样庆贺,敲得他旁边的饭堂师傅不耐烦,说,“别敲了,吵死了。”
王远撇撇嘴,把那勺子放下了。操场上的队伍解散了,战士们拿着水杯排队喝水。
喻烽挂着个毛巾囫囵擦了一把过来插队,水杯递到王远面前,王远很自然接过来舀了一勺。后面的小战士看了开玩笑喊,“队长,你插队!”
喻烽一怔,正看着王远漆黑深沉的瞳孔。王远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把人家的水杯接过来道歉,“对不起,给你的。”
喻烽顿时起了玩心,搂着王远的肩膀朝小战士嗤骂,“放屁!没有我你们喝得上这顿现成的?这老子的人,老子插队天经地义!”
小战士们在旁边起哄,王远脸上红红的,眼睫毛呼扇呼扇上下抖动。
“行了,把东西给他们自己来吧。”
喻烽把勺子丢给一个小战士,把他拉走了。
王远愣愣地给他拽到一边没反应过来,“去哪里?”
喻烽微微笑了一下,沉默。王远知道他有心事,也不说话了。
两人有点尴尬。这种气氛从上次去祠堂口算完卦之后开始,连着一段时间喻烽很少晚上打电话到灯塔,也没去灯塔小屋,两人交流得少了。王远又不会说话,一向是喻烽主动的,喻烽一不开口了,王远就更加不知道说什么了。每次想开口问,看到他的脸色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头一次他有点恼怒自己不善言辞。
王远对喻烽了解不多,家庭环境、背景经历、朋友关系一概不知,这么个人站在他面前,鼻子眼睛耳朵嘴巴都是真的,可看起来就有那么一点不真实。喻烽一蹙起眉,就是他在想事情。王远想,烽哥要是走了自己会很想念。
人群落在了他们身后。身边渐渐安静下来,风和浪潮的声音隐约在远方。
军营后面一座放哨用的瞭望塔,大约有二十米高。墨绿色的,顶端是个空心的小亭子。喻烽停下来说,“知道晚上跟你打电话的时候都是在什么地方吗?”他悄悄瞭望塔的墙壁,“这儿。我们上去,我带你去看看。”
小亭子里面站两个人就有点挤了,用瞭望镜可以直接看到海面的渔船细节。喻烽给他转了一个身,指着十二点钟方向,“看那个地方,能看到什么?”
是灯塔,灰白色高大的塔柱立在正前方,遥遥相对。王远心里一跳,他从不知道灯塔的背后有一座这样的瞭望塔能望到,毕竟村里最高的建筑物也就是灯塔了。喻烽就站在他身后,胸膛贴着他的背部,隐隐传来炽热的体温,“我就在这儿给你打电话的,看着你的背后。”
王远猛地转身,脸对着喻烽的擦过,那个距离有点太近了。
但喻烽神情很冷静,他甚至有一点深沉严肃。
“下去吧,只是想带你来看看而已。”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烽哥,我们打一架吧。”王远说。
喻烽怔忪,“什么?”
王远很坚持,“我想跟你打一架。我会打架的,说不定还能打赢你。”
喻烽笑,摸摸他的头,“没事儿干嘛打架?”
“打!”
两个身材健壮高大的男人相互扭打,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为了发泄情绪罢了。王远打架没有什么招式,也不会套路,纯粹是打野架的杂家,可段数却不低,力道也一点不输喻烽。喻烽本来没想着太认真,但王远段数不低,下手力道又重又狠,一个转身他看到王远眼神里面的凶狠,以为真的是一匹狼。
喻烽心里叹了一口气,徒手从后面卡住了他的脖子,王远后脚一拐猛地将他勾住,抬起背来就是一个后肩摔,反应快到连喻烽都有些惊讶。他当然不可能任摔。右脚跨步绕过平衡点站稳,手带着劈金裂石的力道直击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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