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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老兵故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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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保长也是个有油水的差事。政府规定,保长的“工资”是每季薪谷一百升(一升小麦合十一斤,一升谷子合八斤),这份薪谷来自“保捐”。“保捐”按每亩地一升(每年)的标准征收,原则上是在开支保甲费用之后多退少补,但其实收上来了就不会退,所以保长能从中占些便宜。除此之外,每当遇到婚丧嫁娶、买卖土地,或者节日庆典、赛会社戏、搭桥补路、办学修庙……保长、甲长们也可以捞到不少好处。
只是,王三官当选保长的时候正值荒年,大家都在挨饿,连保捐都收不上来,自然也没有什么“油水”可言了。
不过,还是有人惦记着要捞点实惠。
王保长上任的当天,“俞二算盘”和“罗小扁担”就找上门来,商量着“收礼钱”的事。
“俞二算盘”是十六保的文管事,官场上叫簿记,也叫做“地方”。俞家的老大是舞阳县课税局的头号账房,人称“俞大算盘”,他这个当弟弟的本事比哥哥差了一截,所以被称为“二算盘”。
“罗小扁担”则是“罗大扁担”的儿子、十六保的武管事,官场上叫“丁目”,老百姓喊做“叫花头儿”,手底下有十来个“小叫花子”(每个甲一个保丁),实际上就是保丁的班头。
文管事和武管事名义上是保长的属下,薪谷也只有保长的一半(每季薪谷六十升),但他们却是“世袭”的职位,权威一点儿也不比保长小——“地方”的手上掌握着历年的田赋记录、契约存根,离开他,谁也弄不清各村的家底;“叫花头儿”和手下的“小叫花”都是师兄师弟的关系,少了他,没人敢替保长征税抓差、跑腿办事——所以,当保长的在别人的面前可以摆摆架子,但在两位管事面前却得客客气气的。
照常规,遇到保长上任、保长生日、重要的节气……以及其他什么找得出来的理由,文武管事都可以到各村去收“礼钱”。办法是写几张红纸条,摆在盘子里,然后挨家挨户地“送喜”。各家各户见到“喜条”就按人头“随喜”,拿几个钱可以、拿几升粮食也可以,实在不行就拿花生、桐油、棉花、土布之类的东西,反正不能空着手出来。这些“礼物”除了分给保长和甲长,还要分给文管事、武管事、保丁、木匠(维修学校和庙宇的)、石匠(维护水井和碾子磨盘的)……
王三官知道,“收礼钱”是乡村“公务人员”获取生活补贴的重要途径。可他想了好半天,最后还是说:“这份礼钱……不收了吧。”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俞二算盘皮笑肉不笑的。
罗小扁担却没那么斯文:“王保长,你当好人没关系,可咱们兄弟却不能跟着你饿死!”
王三官也觉得有些尴尬:“今年的灾情实在太蝎虎了,再收礼钱恐怕要逼死人的……两位哥哥,大家活着都不易,乡里乡亲的,还是以和为贵吧。”
文武管事没有再争辩。乡间的情况他俩比谁都清楚,村子里磨面的石磨子好长时间都没有人动过了,各家各户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别说保长不同意,即便是真的答应征收礼钱,恐怕也收不到什么东西。
不过,罗小扁担还是有些不甘愿:“这次的礼钱先欠着,等年景好一点,咱们再补收!”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王三官赶紧递上一根烟,感觉像是松了口气。
王保长没有收礼钱,却有人给他送礼物来。
天擦黑的时候,王三官的姐姐回娘家来了。姐姐比他大着十多岁,早就嫁到了县城里,姐夫也是保和乡人,在县政府做科长。闹饥荒的年月,饿死了百姓也饿不着当官的,乡下人家断了顿,城里的县长、主任和各位局长、科长们却照样有白米有白面,于是,他姐姐就时常带些吃食回来。
大洼村在县城西北三十里地,王家姐姐上午得到弟弟“当官”的消息,傍晚就赶回了家。
在舞阳这地方,出门走亲戚都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礼品。所谓“亲不亲,篮里分”,对不同分量的亲戚,篮子里的货色不一样,闺女回门看亲娘,篮子里当然装得是又满又实在。那时候,最好的礼物就是大馒头,所以俗话说:“闺女是娘的馒头篮儿。”能干的女子回娘家,一年四季都挎着馒头篮。
姐姐来到家,就有馒头吃了,可姐姐这次还带了两双洋袜子和一根黑皮带。王三官从小到大穿的都是土布袜子、系的是裤腰带,这回可算是开了洋荤。
对于王三官当保长的事,当姐姐的比弟弟还开心,娘家有人“出息”了,她在婆家也觉得趾高气扬。整个晚上,姐姐都在说“场面上”的人应该怎么打扮、怎么行事,还把姐夫的那一套做官的理论拿出来开导弟弟。
王三官笑嘻嘻地听她讲完,最后才说:“大家选我当保长,是因为我待人和气。反正别的我也不会,能客客气气的替大伙求个太平就是了。”
“阿弥陀佛,但愿如此”,老娘对他的这个观点很是赞同。
第二天,保和乡第十六保的新任保长王缘道正式上任了。
村公所的一切都没变,只在大门口贴了副新对联,上联是:事事让三分,海阔天空;下联是:心田培一点,子种孙收——这就是王保长的“执政方针”。
说来也巧,就在这一天,大洼村迎来了一场大雨,这可是十几个月来的头一场透雨。乡亲们欣喜若狂,都说:“托王三官的福,好人当保长,老天爷也开眼了!”
大雨中,王保长拱手作揖、谦虚地点头微笑着。好像这场大雨真的和他有什么关系似的。
第十五章
一场透雨之后,旱灾结束了,但饥荒却并没有过去。
十六保的夏粮基本绝收了。
开春时种下的麦子,由于没有雨水,长势本来就不好,谁知四月的时候又遇到了蝗灾。那么多的蝗虫,老辈人都没见过。飞起来遮天蔽日,像是一片黄色的幔帐,黄云掠过的地方,绿色的庄稼全都没了踪影,老百姓连哭都哭不出来。
蝗虫们扫荡一空之后就飞走了。农民们只好想尽办法、筹措种子再进行补种。过了一个月,新苗长起来了,可蝗虫的卵也长成了幼蝻,比先前的数量更多,爬满了庄稼、爬满了树叶。
有天早晨,王三官到庙里去,刚走到村口,就看见无数的蝗蝻排着队伍向村里开来。路面上满是翅膀还没长好的蝻虫,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一只挨着一只的虫子,密密麻麻、重重叠叠、一眼望不到头,看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村子里的人发疯似地冲出来,哭呀、骂呀、踩呀、打呀、拍呀、扫呀……可是没有用。
前面的蝗蝻尸体堆积成山,后面的队伍却依然无穷无尽,一如既往地蹦过来、跳过来……人们的耳朵里满是“沙沙沙、沙沙沙”的响声、眼前全是暗绿色的虫子。
无奈的人们终于投降了,纷纷跪下来磕头:“虫神爷爷行行好,虫神爷爷,行行好吧,给我们留口吃的。”——那些小小的蝗虫就从人们的身上和脸上跳过去,把村里的树叶一扫而空。
王三官一直认为蝗虫是神灵派来的兵将。它们来的时候毫无征兆,那么猛烈、那么凶狠,似乎怎么杀也杀不过、怎么拦也拦不住;可走的时候却又是那么突然,才两天的工夫就一只也看不见了,只留下荒芜的田野和破败的村庄。
王三官认为“大日本皇军”也是和蝗虫一样的动物。1941年的时候,日本人也到舞阳县来过一趟,先是突然地占领了县城,气势汹汹地打枪开炮;可是几天以后,又突然开走了,城乡的一切又重新恢复了老样子。
所以,王三官觉得对付蝗虫和应付“皇军”的办法是一样的:尽量不要去招惹它们,祈望它们最好不要来;如果来了,也只好先忍着、求神灵佑护,让它们赶快走掉就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蝗灾也好、兵灾也罢,都是老百姓摆脱不了的劫难。等熬过了这些灾难,乡下人还得接着种地过日子。
一场透雨之后,原本光秃秃的地里长出了绿草,饥饿的人们于是纷纷四处采摘野菜。王三官也松了口气:有了这场雨,至少眼下不会饿死人了。
可就在这时候,有人来报告说,曾老太婆和罗小扁担闹起来了。
一大早,曾老太婆到地里摘野菜,摘着摘着,发现了一窝田鼠。老太婆的手脚不灵光,忙乎了半天一只也没打着,反倒被路过的罗小扁担拣了个便宜,抓了一只大的和一只小的。
罗小扁担拎着田鼠回家了,曾老太婆却追上去、吵着闹着要分一半。罗小扁担不答应,老太婆就哭嚎着要在罗家墙上撞死。照规矩,地里的野物,谁拣着了就归谁,曾老太婆这属于无理取闹。可是,灾荒年间的田鼠肉是可以救命的东西,也难怪老太太要以性命相搏。
王三官说了许多好话,两边的人都不肯让步,他为难了半天,走到罗小扁担面前双膝跪下:“罗大哥,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年头,大家活着都不易,你就让着曾老太一点吧。”说着就磕了一个头。
当保长的,为了田鼠给人家磕头!围观的人全都愣住了。
罗家老爷子从屋里跑出来,顺手揍了自家儿子一扁担,赶忙扶起王保长。
“罗大扁担”是十六保的前任武管事,虽然上了年纪,精神还不错:“让保长见笑,我这孩子不晓事,让保长多费心了。一点儿耗子肉,放在往年谁能瞧得上眼?都是被这倒霉的年景给害的,害得人都不知仁义礼仪了……”
罗老爷子一边念叨着,一边命令罗小扁担把两只田鼠都送到曾家去。
王三官回到家里,他老娘正在屋里抹眼泪:“苦命的孩子,不当官还好,当了这破保长,却要当众给别人磕头……”
保长笑了笑:“磕头算个啥,只要能保得村子里太平,叫我天天磕响头都行!”
只是,有些事磕头可以办成,有些事,再磕头也没有用。
八月底的时候,舞阳县的“由单”(征收田赋的通知单)派下来了,送到十六保的单子上写明了田赋数目、本期应交粮款数、缴纳期限等等。
“田赋数目”没啥好研究的。每个村、每个保的田赋数目都是沿袭雍正年间“摊丁入亩”的基数,派粮摊捐的基本单位也仍然是银两的“两”,各县、乡、保规定缴纳的“两”数是固定的。
只是,每“两”应该合多少正税、多少附加税,每年都有变化。1943年以后,通货膨胀,民国政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发行的钞票了,省政府就规定“正税”中的棉花和麦子必须征收实物。
参照今年的“应交粮款数”。王三官核算了一下,仅“军麦”一项,保和乡第十六保的每亩土地需要上交麦子三十二斤——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河南俗话说:“夏望五,秋望七,好地不过一百一。”在好年景,麦收亩产能达到五十斤(那时候是每斤十六两的“老秤”)都是不容易的事,何况现在是大灾之年。并且,今年的田赋比去年还多了七斤。
“这是怎么回事?”王三官觉得纳闷,“上面不是有话说要减免田赋的吗,怎么反而倒增加了?”
“别提了”,俞二算盘的消息比较灵通,“本来是准备减免的,可一战区和省政府闹起了矛盾,结果是军粮一点也不能少,有谁胆敢拖欠,军法从事!”
“和为贵,和为贵呀。为什么就不能和为贵呢……”王保长恨不得到洛阳去给那些大官们讲一讲“海阔天空”的道理。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4 月份的时候,一战区司令长官蒋鼎文鉴于河南的蝗灾严重,发了个电报给中央政府,提出“减免河南省赋税和军麦”的请求。结果,电报被驳了回来,说是“减免赋税及赈灾事宜是政府的事情,与军队无关”,蒋鼎文碰了个钉子,憋了一肚子气。
到了1943年8 月13日,国民政府终于下令减免河南省的部分田赋。《河南民国日报》立刻刊登了这个消息。可是,在报纸上却没有说明这个“善举”是由蒋鼎文长官率先提出的。蒋司令顿时火大,觉得没有面子。他连夜叫来河南省省长李培基,声明“赋税和赈灾是政府的事,与我无关。限期四十天结清一战区的军麦,否则以贻误军机论处”,还当场扣押了河南省粮管局的局长,下令“逾期不能完成任务,军法从事”。
催缴军麦的命令下达之后,上行下效,各地的田管处长和粮站站长都被国军看管起来,正规军、警备区、游击司令部、保安团纷纷直接插手征粮事务。一时间,各乡各村都来了许多扛枪的人,拍桌子摔椅子地嚷嚷:“快把麦子交出来!”
王三官当然不晓得这其中的内情,他只知道各级官员都像是发了疯,专员催县长、县长逼区长,区长乡长就带着保长们到处乱窜、挨家挨户地搜查粮食。
粮食、粮食。河南刚刚经历两年的大灾荒,舞阳又是重灾县(全省一百一十一个县,除十五个县以外,其余的分为最重灾县、特别重灾县、重灾县、次重灾县和轻灾县),饿死了那么多人,哪里还会有什么粮食呢?
万般无奈之下,王三官只好和其他十几个保长一起到县城里请愿,向县长大人磕头求情。县长禹升联抬手赏给每人一个大嘴巴:“没得商量,没得商量!缴不上军麦,我和你们都一样,统统杀头!”
在县里督察军粮的是汤恩伯部十三军的队伍,领头的军官说:“别以为你们是老百姓,耽误了军机照样军法从事!”
王三官从县政府里出来,跑到姐夫家里嚎啕大哭。姐姐说:“饥荒日久,善门难开。这个年月只能顾着自己,好人是做不成了。上面叫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吧。”
姐夫也说:“咱们自家的军麦,我可以想办法通融一下。好在政府的赈灾粮立刻就要到了,你先把军队的事情应付了再说吧。”
赈灾粮就要到了?!这可是个绝处逢生的好消息。
罗小扁担的三个儿子在村公所里啃烧饼。
七岁的金豆慢慢地嚼着,吃得很仔细,好像回味无穷的样子;五岁的铜豆一边哭一边吃,他的门牙快掉了,碰着烧饼就疼得慌,可他又忍不住美食的诱惑,只好拼命咬一口、囫囵咽下去,咧开嘴哭嚎几声,然后再继续啃……最小的铁豆才两岁多,一会儿舔舔烧饼、一会儿吮吮自己的小手,好像对烧饼和手指头哪个味道更好颇有点拿不定主意。
烧饼是王三官从县城里带回来的,他看着三个孩子的吃相,觉得挺好玩:“金豆、铜豆、铁豆……有问题呀,罗大哥,你家孩子的名字怎么一个不如一个?”
“没问题,这倒霉日子本来就是一天不如一天么!要是再生一个,就得叫土豆了。”
罗小扁担的话虽这么说,脸上却是蛮高兴的。王三官从县城回到村里,把政府马上就要“赈灾”的喜讯告诉了大家,这使得困境中的人们觉得有了盼头。
当然,王保长也把“征收军粮,没得商量”、“耽误军机,军法从事”的话也重复了一遍。俞二算盘、罗小扁担就到各家各户去搜集麦子,翻箱倒柜地凑了一两千斤,虽然距离上面的要求还差得很远,但好歹可以意思一下,希望能够应付过去。
那些天,王三官真是忙得很,一边要为军粮的事情提心吊胆,一边要催促各村把进城乞讨的人喊回来,还要眼巴巴地等着领取救济粮。
政府赈灾是有条件的,明令各乡必须“阻止灾民外出生事,以免制造恐慌,破坏抗战局面”,一战区和省政府所在的洛阳市已经发布“整顿市容令”,禁止流民入境乞讨,同时要求各县待灾民返回乡里之后再发放赈灾物资。
于是,外出逃荒的人们陆续回来了。大雨过后,十六保的各村都忙着补种谷子、荞麦、萝卜之类的晚秋作物。王三官心想:虽然现在没有吃的,但如果赈灾粮能够发下来,帮大家渡过这个青黄不接的难关、熬到秋后,那就什么也不怕了。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赈灾粮的消息。
一大早,王三官就赶到县城,先是开会,然后是抓阄抽号。他抽中了“丁字七十三”,到粮库一问,才知道是五个大麻袋,里面装着一千斤用花生壳磨成的粉。这是什么赈灾粮?而且,这么些东西,摊到十六保的老百姓头上,一个人还分不到二斤。
王三官只好跑到姐姐家里哭鼻子,希望姐夫能帮他把这倒霉的号码调换一下。姐夫说:“换什么?有花生壳就不错了。换成别的也无非是谷糠或者麦麸,数量还没有这么多呢。”
“报上不是说,政府给了两亿元买粮食吗?”
“两亿元?七折八扣,到平粜委员会手上就不过八千万。”
“八千万也能买不少粮食呀!”
“粮食当然有,过两天你就可以看见了”,姐夫冷笑起来。
过了两天,市场上果然有麦子出售了,三十八元一斤。
这些麦子在陕西的平粜价是每斤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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