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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明的心里一声轻轻地叹息，之后便也跟着笑了，笑得没心没肺，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这万劫不复，自己真的是很傻。
　　
　　曹致带着他上了BLUE上面的宾馆。亲吻，双腿纠缠，然后缠绵……窗外雨水不断，蓝黑的天空，在昏暗的房间里苏明看着欢爱后的狼藉，曹致睁开眼来看他，伸手抚摸着苏明的脸颊，淡淡地笑起来，那双眼睛，好似雾中残破的月亮。
　　他说，“苏明，不要妄自菲薄。”
　　他说，“苏明，我爱你。”
　　
　　02．
　　
　　曹致和苏明，一个是黑道老大的儿子，另一个——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意味着苏明就是个黑户，无父无母，他不曾被任何人养活过，还一度差点沦为乞丐。曹致那时正被父亲赶出家门，美名其曰：历练。从轿车上直接被踢下来，正好摔在苏明的面前，虽然狼狈，抓抓头一副懊恼和烦躁的样子，却没有一点尴尬，第一句话就是骂父亲怎么这般胡来。小小年纪已经霸气得浑然天成。
　　等到曹致发现苏明的存在时，他的眼中看见的不过是一个脏兮兮的、发育不良的男孩罢了，眨着明亮的眼睛，整个人才勉强令人觉得有了些光亮，但还是像一只路边的可怜小狗。
　　曹致蹲下来，凑近苏明：“嘿！”
　　苏明被曹致的主动吓了一跳，往后一直退，却被人逼到了墙角。
　　“我叫曹致，你呢？你叫什么？”
　　苏明愣了愣，根本没有人会接近他，连近距离都会吓一跳，更何况名字呢，他就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玩世不恭的人，不怎么会说话，也不知道如何回应这样的问题，只好用力摇摇头。
　　“啊——”曹致意味深长地感叹，“你没有名字啊……”一边说还一边捏了捏苏明的脸，想了想后就说，“就叫你阿明吧！你的眼睛亮亮的！”
　　
　　他们的相遇可算是巧合，相处倒是自然得如同旧识。曹致历练的一周竟成了训练宠物狗的一周。他将苏明安置在旅馆的房间里居住，和老板打好招呼，教苏明怎么做简单的食物，饭后就一起出去散散步，苏明喜欢曹致叫自己的名字：“阿明……阿明……”几乎从小就带在身上的银镯上刻着一个“苏”字，曹致知道后就唤他“苏明”，嘴上却还是埋怨“阿明”这种称呼更可爱些。有事没事就逗苏明道，“阿明！左手给我！嗯，好乖！右手！好棒啊！来来，阿明叫两声！汪汪！”
　　
　　历练成了逍遥，他们坐在窗前，天空中一枚残月，将身影拉得孤独单薄。就这样坐着，什么都不做，什么也都不想，祥和得让人觉得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也不过如此。
　　生命中最纯真的日子都奉献给了彼此。孩子都是孤独的，在对自己的一次次残忍，对现实的一次次妥协下成长，他们都还没有到见到血腥时刻的年龄——成长的血腥。
　　曹致枕着苏明的腿躺着，伸手去捏男孩的下巴，让对方低下头来看着自己：“苏明，叫我。叫我的名字。”见苏明依旧没有回应，他的眼睛直直看着上方的人儿，笑起来，重复着：“曹致。曹致。苏明，记住我的名字。”因为笑而眯起来的眼睛，就如同那洁白的——月光。
　　曹致……曹致……月亮……
　　苏明45度角仰头，正对着那月亮，似乎看见曹致的笑一样，心满意足。
　　
　　03．
　　
　　旅馆前突然明亮，几辆车停在门口——历练结束了，黑道老大毕竟也是父亲，亲自接儿子回家。
　　一般的孩子怕是欢喜着屁颠屁颠去拥抱父亲了吧，连拜拜都会忘记说。可曹致回过头用力抱了抱苏明，深深呼吸，很留恋，不愿离去，他问苏明，“苏明，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曹致。曹致。”苏明唯一能熟练说出的两个字。
　　被叫到名字的男孩苦笑着，他揉了揉苏明的头发，苏明还是一脸无辜，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他手插着裤袋，便离去。
　　“曹致？”苏明伸手想要拉他。曹致没有回头，他只是摆摆手说着：“下次我来，你要会说更多的话哦~”背挺得直直的，就算离开也要在苏明眼里是洒脱的，生来骨子里就是骄傲。
　　
　　就是那个时候吧，在街边很有可能会饿死的苏明的人生有了一丝转机，似乎是被曹致救了。但是，就是那个时候吧，曹致不小心听到父亲宠爱自己的真相，自己不会是继承人，真正的继承人不知道在哪里受着保护，被宠爱着不过是给其他人看的假象，所有的暗杀目标都指着自己。明明都是亲生的，自己却是另一个人的替代。多么残忍的父亲啊。说着什么历练，为自己将来成为老大做铺垫，也不过是不希望自己死得太早而让那个真正的“宝贝儿子”受到危险吧。
　　终于明白任何慈悲都是残忍的表面。曹致对很多事物都觉得失望。抬头却对上苏明干净的眼眸。洗完澡后的苏明显露出好看的脸，身子却还是单薄，多日来一直搂着比自己小上几岁的人儿，不停地让苏明多吃一点却还是觉得没有白胖起来的痕迹。心中不知道将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骂了几百遍。想着自己像苏明那么大的时候干过的种种耀人事迹，再看了看眼前这瘦弱的人连说话都困难就心里一阵难受。于是就耐心地一遍一遍教他自己的名字。
　　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私心，不教“苏明”这两个字，偏偏是“曹致”，难不成是想要对方一直念着自己吗？
　　在其他人的眼里看来，就是一个大小孩在照顾另一个小孩吧，是可笑的画面。可是，这段时间对于曹致而言却胜过了过去在那沉重气氛下的黑道生活。他都快要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什么黑道老大的儿子啊，什么继承人啊，统统都要在“孩子”这个身份的后面。是因为苏明他才忘记了很多不愉快，才甩开了种种失望，回归了天性。他才是被救赎的那一个吧。
　　到底是谁救了谁，谁又说得清呢？管他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04．
　　
　　苏明自小失去双亲，自然没有真正接触过人，如今有了安身的地方，亦是没有人理会，年龄太小，又是被曹致吩咐要好好照顾，一日三餐不愁，却无事可做。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说话。连苏明自己也说不上自己是如何学会说话和正常独自生活的。内心平静，没有悲伤。
　　人倒是乖巧。老板渐渐开始会让他帮忙旅店的工作，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也没有所谓的高兴不高兴的，就是觉得终于可以让以前受的照顾都还回去了。
　　
　　而陈骐和他一样也是孤儿，和这条L街的小混混呆在一起，有空没空就会过来吃一顿饭，偶尔会和苏明搭搭话，有次酒喝多了性子一上来就嚷着要吃一顿霸王餐，被老板收拾了一顿后，扔进苏明房间就让苏明照顾去了。从此之后只要懒得回家或者只是想要和苏明呆在一起，他就乱喝一通，借着酒劲，又是赖皮又是撒娇。苏明叹了两口气也就任由他去了，陈骐欢呼一声就直接往苏明房间走。两个人这样相处着感觉却也不坏。
　　而陈骐即使和他一样是孤儿，却还是本质里有着不同。
　　任性、爱撒娇，却不知道为何更会令其他人更喜欢，嘴里虽说着陈骐这不好，那不好，可那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责怪的意味来，竟是满满的喜爱。开朗、喜欢笑，怎样看都是开心果，到哪里都能混得很好吧。
　　样子也生得好看，颇讨人喜爱。
　　但是苏明，大概就是传闻那个似乎和黑道老大儿子有关系的那个小子吧，不爱理人，不会说话，孤僻和讨人厌。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竟然也能算是亲密地相处啊。不知道算是神奇，还是两个人性格的问题呢？
　　当苏明在陈骐口中第一次听见：“陈骐和苏明是好朋友！”这样的话时，苏明也是微微一惊，之后就了然地笑了。
　　他有时也会想，曹致和自己是不是也是好朋友呢？想着想着就决定下次看见曹致的时候就要问一问。
　　只是……曹致从他们相识以来就没有来过了。
　　
　　05．
　　
　　苏明和曹致的再次见面不是隔了一周、一月的事。而是相隔了七八年了吧。
　　两个人是少年模样了。
　　
　　夜幕罩着L街，旅店内一派晚餐时的热闹景象，有几对家庭吃晚饭，其乐融融。苏明上完菜就站在一旁，等着客人吩咐，老板看了他一眼，便让他下去休息。
　　没有回房，他走出旅店，站在门口的灯笼下，夜色当空，无人，L街上很寂静。他只听见旅店内偶尔高声响起的笑声，觉得心口有点难受，心情复杂，从身旁的树上摘下一个苹果来，用手帕仔细擦干净，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很酸，没嚼两口就直接咽下。
　　曹致就这样从街头走过来，抽着烟，到旅店门口后就在苏明身边停下，并排站着。
　　多年没见，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忘记自己。苏明咬着苹果，曹致侧头看他，曾经的那个苏明是脏兮兮的，瘦瘦的，眼睛很亮，现在的眼睛依旧明亮，秀气好看的脸，干净的轮廓，安静得咬着苹果。
　　耳畔是嬉笑声，曹致转头看见旅店内的场景，他先是愣了愣，回头发现苏明眼底的落寞，胸腔里仿佛突然掉进一块石头，滚动着掉落，发出声响。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苏明……你很羡慕吧？”
　　苏明抬头看他，笑了笑，表情淡淡地用力摇头，曹致只是直直看他，似乎能将他看穿，苏明遮掩不住，笑容又软下来，似乎连这么多年都一直冷漠的心都软下来，看到面前的这个人，想起一切的一切，眼睛微微湿润就快要落下泪来。
　　曹致就将他揽过去，让苏明靠着他的肩，“你可以什么都和我说的。”
　　温和的声音，温热的体温，温柔的姿态，开口的瞬间，泪跟着掉下来：“你为什么不来！？你知不知道……我……我……”
　　——我一直在等你。
　　最后的话语化成哽咽，曹致将他抱得更紧，安慰着：“我知道，我都知道。”
　　无人的房间，寂静无声，找不到人可以陪伴，寒冷找不到温暖拥抱，孤立无援。你一个堂堂未来黑道老大，众星捧月，要什么没有？什么还会没有？你怎么会懂？你怎么会明白？我不过是你救了，转头就忘记的人，你会明白我的心情吗？
　　“你才不知道呢！什么都不知道！”苏明试图挣开曹致的怀抱，他用力拍打曹致的胸膛，曹致只是抱着他，任由他发泄。
　　用尽了力气，他再也打不动，放弃了挣扎，算了就这样吧，趴在曹致的肩头，哭累了，沉沉睡去，手还紧紧抓着对方的衣服，生怕对方又不再回来。
　　
　　秋风吹过，叶子唰唰响着，飘落几片枯黄。那么，是什么让泪水落下？
　　苏明一直是沉默的，不动声色的，内心满是伤痕，等待是那么沉重，小小的肩头竟也是这样撑起了很多了几多岁月。
　　
　　而那时的曹致，学会了用枪，第一次将组织里的一个不利于自己的元老杀死了。他决定凭着自己的力量当上老大，他放弃了很多，学着变得冷酷，学着铁石心肠和心狠手辣。他见到苏明只是偶然，想让自己心情沉浸下来却无意间走到旅店门口。
　　剩下的日子怕是会过得很艰难吧。回去后不知道父亲会怎么对待杀了元老的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吧。父亲的手段他基本都会了，自然是不怕。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蜕变得刀枪不入，今日见到苏明终是发现还有一个人能够触动自己柔软的地方。
　　抱起睡着的苏明向旅店走去，老板立刻就迎上来，曹致摇了摇头表示不要吵到怀里的人后，独自向楼上那熟悉的房间走去。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然后盖上被子，他何时会为了一个人关心到这个地步？
　　熟睡的苏明呓语着，“曹致……曹致……”
　　曹致怀念地抚摸着床上的人的头。苏明，你现在应该会的不止“曹致”这两个字吧，以前的你是这样，现在你也还是喊着这两个字。
　　苏明，我没有忘记你啊。曹致带着心疼的眼神看着在苏明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们明明可以向普通朋友见面一样，可以就这样站在对方身边一夜，可以聊聊近况聊聊实事聊聊生活，甚至可以对饮喝得烂醉。但是，却是连痛苦都无法述说。
　　
　　醉笑陪君三千场，不诉离伤。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06．
　　
　　苏明在清晨醒来，他发现床边曹致留得纸条，写着，“苏明，你要记得，除了你自己至少还有我。曹致留。”苏明突然感觉生命中有什么东西亮起来，好似身上那清晨日光，温和的，柔软的，抚摸着自己。他倍加珍惜起这样的生活，努力工作。
　　陈骐看见他卖力的样子还时常逗弄他道，“苏明？！你最近欠了别人五百万了吧！”
　　苏明瞪了陈骐一眼，继续干活。
　　五百万是没有欠，却是欠下了感情。
　　
　　感情是上天恩赐，感情是永无停息，感情是百年孤独。
　　苏明是后来才知道曹致这几年也过得不好，是老板告诉他的，曹致被父亲命令去扩张组织的范围，却没有给他多少人手，虽说是看好他，事实上多少有些要整他的意味在。曹致无法拒绝，硬着头皮去“闯天下”，其他地盘的人根本就瞧不起他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角色，刚开始的时候，被侮辱得那叫一个彻底，现在已经成长得有点模样了。
　　他见了一面之后，说不上是抽空还是顺路偶尔会过来看苏明，也只是站在门口看竟是不进去，站在那苹果树下，一身黑的打扮，脸上没有表情。愣是将一群小混混吓得不敢进去，以为是新上任的警察想过来抓几个人回去练练手。后来了解到是曹致后才甩去头上的汗。高峰组总部就在这条街上，人可以没见过，名字就绝对听过。在这个街上的小混混，除了是高峰组的人，几乎都是一些假混混，玩得和真混混一样罢了，真说起来不过是无业游民而已。倒还是怕真正的黑社会的。也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误入歧途。也都是避着曹致走。
　　曹致就站在旅店门口，不一定会看向旅店内，多数时候他看着街，呆上一会儿就走。偶尔被苏明发现他就会微笑，和苏明打个招呼。苏明便也笑，冲他挥手。
　　老板见这两人这样也会殷勤地请曹致进来坐坐，毕竟他还是要每月交保护费的，而曹致只说一会儿还有事就拒绝了。如果是苏明站在他的面前而非在旅店内打招呼那般远距离，他便会捉弄般用力揉苏明的头，不等苏明反应就又离开了，剩苏明一个人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大禹治水才三过家门而不入，曹致这没事还不踏入旅店半步，实在令人可气。
　　当老板每每感叹道，“曹致这孩子……曹致这孩子……”的时候，看着老板那叹息又憋气的神情苏明就忍不住笑起来，“不要怪他了，曹致本来就是这样的。”老板没好气地看着苏明，酸溜溜的，“就你能受得住他那古怪性子。”苏明便又笑了。
　　苏明有时候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曹致会来看他，他开始觉得曹致的温柔只是对着自己，他们是可以彼此交换感情，彼此信任的。
　　即使自己又再次什么都失去，至少还会有曹致。就算曹致亦一无所有，他还有自己。
　　
　　07．
　　
　　12月22日。曹致成年。他父亲让他参加一个毒品活动，要去意大利，23日就出发。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曹致手一抖，酒杯里的酒撒了一些在地上，他在心里笑，呵，这个成年礼物还真不客气。
　　在这一天，苏明的的确确是准备了给曹致的成年礼物，紧紧捏在手心里怕弄没了，在旅店门口焦急等着曹致，也不知道对方是来还是不来。
　　到深夜的时候，果然看见个熟悉身影走过来，待那人走近时，看清真是曹致，苏明就笑了，拉过对方的手，摊开，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就塞过去。
　　曹致就看见自己的掌心摆着一个玉佩，晶莹剔透，翠绿，倒是精巧，大概很贵吧，再抬头，就看见苏明睁着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生怕自己不喜欢，大冬天的在这里吹着风，鼻子都冻得通红。冷风吹过，苏明的皮肤一阵哆嗦，也吹得曹致心上百感交集。
　　他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抱住苏明。
　　闭上眼睛，闻到自己熟悉的味道，神经放松，倾听心跳。内心的悲哀无法言语。
　　留在记忆里的那个男子曾经是神圣的，疼爱自己，有人情味的，一夜之间，真相浮现，他已经成为那个最残忍，最伤自己心的人。自己怀中的人，始终有着这样真诚的眼眸，看着自己，只看着自己，含着期盼，甘愿等待，给予安慰。深夜时分的天空，只有几颗明星闪烁，冬季的寒冷在这拥抱下化成春风，从远处而来，一下一下抚摸着心口，抚不软那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