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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赛只有女王-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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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丽掐了掐手心。你做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

    她站起身:“罗昂主教,你是在测试我吗?”

    罗昂下意识后退一步,看一眼国王。

    “诺阿耶夫人都已经告诉我了。”玛丽朝国王微微欠身,“陛下,我不害怕,相反还很欢迎。我也想弄清楚,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

    她挺直腰背,俏脸微扬,娇小的个头好像忽然变得不输于罗昂的高大。

    “如果讯问过程不能让我信服,我是绝不会接受任何结论的。假若任何人坚持要把那些污蔑的罪名强加到我头上,”她宣布,“我宁肯离婚回维也纳。”

    ——她还真希望事情就照这个方向发展下去。

    小镜室内静默了十秒,国王和蔼地开口:“我的甜心,你不必担心,有我在这里看着呢。如果有人敢乱来,我先把他轰出去,好不好?”

    “谢谢您。”玛丽冲老国王甜甜一笑,面向罗昂时,又恢复了严肃神情,“我要求,在我说出对圣水的感觉前,必须有别人也一同接受测试。同样的圣水、不同的人,这样才能对比出结果,不是吗?”

    老国王点头应允:“那么你希望让谁也接受测试?”

    玛丽伸手一指:“他!”

第43章 针锋相对() 
望向孙媳妇稳稳指着的人,路易十五挑起眉头,略有些意外,还有些赞许。

    她指的是罗昂主教本人。

    要是他的孙子也能像她一样大胆、聪明,就真的可以放心将王冠戴到他头上了。

    玛丽补充:“只有两个人还不够。假如我们的答案相悖,谁知道哪边才是异常的呢?还至少需要第三个人。”

    诺阿耶伯爵夫人立刻起身:“请让我来。”

    “呃……要不,还是让我来吧?”

    众人的诧异的视线齐齐汇聚到声音的主人身上。路易·奥古斯特忍不住瑟缩着低了低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抬起头,迎向玛丽的视线,坚定地点头,“让我来。”

    他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座位上,要不是忽然出声,大家几乎都要忘了他的存在。谁也没想到,他竟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挺身而出。

    路易十五大笑:“好!做得很对。身为丈夫,理应与妻子共同面对。”

    一锤定音。

    铁青着脸,罗昂又洒了一次圣水。按照王储妃的要求,他们要各自在一张纸上同时分别写下自己的感觉,再一同呈给国王过目。

    拿着笔,他抹了抹冷汗,偷瞄了另外两人一眼。

    完全无法预测他们的答案。

    万一只有他的答案与另外两人不同,那岂不是说明他才是被恶灵缠身的那个?被宗教审判庭定罪的犯人中,可不缺神职人员的先例。

    思来想去,也只有照实写最为保险。

    不甘地写下“皮肤灼痛”,他心里狠狠咒骂。

    都怪这个提奥巴德,出的什么馊主意!

    而他暗骂的对象,此时仍然面无表情。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宗教审判官,提奥巴德神父也不是没有碰到过类似的聪明人;至于这些聪明人的下场嘛——

    罗昂为什么要从符腾堡——阿尔萨斯旁边,德法边境上的一个独立公国——特意请他过来,不就是因为经他审讯的人,没有一个能脱罪吗?

    “三人写的都一样。”

    国王宣布。

    他没有念出具体内容,只是警告地瞪了罗昂一眼。看了纸条,再联系王储妃突然的举动,谁都能猜到其中的伎俩。

    这一眼就足够罗昂吓得快腿软了。他后退一步,几乎是跌到了提奥巴德身边。

    刚刚还被他暗骂的人,这个时候忽然长得像一根救命稻草了;他凑过去,压着声音心虚地问:“接、接下来没问题吧?”

    “刚刚只不过是一个小手段,接下来的才是货真价实的。”

    想到自己跟提奥巴德费了好大力气收集的那些“证人证言”,他的心才慢慢定了下来。

    “圣水测试通过,是不是意味着我身上没有恶灵?”玛丽明知故问。

    “咳,不,有时候恶灵也能逃过圣水的检验。”

    “那么,要到什么样的证据,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这……”

    提奥巴德忍不住代他回答:“只要殿下是清白的,主自然会把证据呈现到我们面前。”

    玛丽这才打量起这个人来。

    这位符腾堡审判官一身黑色,连帽子都选了纯黑色,仿佛被一团浓雾包围着。他有尖尖的高鼻子,过薄的嘴唇紧抿着,目光像蛇一样冰冷。

    只一瞬间,她就看明白了:他才是这次审讯的主要策划人。

    “也就是说,直到你们满意之前,我都得忍受无止境的骚扰?”

    “看来,殿下对于主并没有信心,或者是……认为主根本不会眷顾于您?”

    真够险恶的问题。玛丽气得发笑,头脑却被刺激地无比冷静。

    “我问你:主的意志,是任何人都能传达,还是只有神职人员能传达?”

    这个问题来的突兀,提奥巴德隐约察觉到不妥,但作为教廷供职者,他必须扬着头大声回答:“当然只有神职人员。”

    “主的意志,是任何人都能理解,还是只有神职人员能理解?”

    “当然只有神职人员!难道殿下心中有相反的答案?”

    一直以来,教义的解释,完全掌握在教廷手中;理所当然的,神的恩典,也皆由神职人员代为赐予。

    直到十六世纪,无上的权威才受到了挑战。新教创立,宣称“只要笃信上帝,任何人都能获知神意、得到神恩”,几乎完全绕开了神职人员,架空了教廷的权力。在法国,影响力最大的新教是加尔文教,又称胡格诺派(在英国被称为清教)。

    法国一直是天主教国家;面对日益壮大的胡格诺派,教廷自然视之为眼中钉,不遗余力地打压。双方冲突日益严重,并在南北两边贵族的支持下,发生多次内战。

    为结束战争、再度统合几乎分裂的国家,贤王亨利四世颁布“南特赦令”,给予胡格诺派合法地位;但后来路易十四废止了该赦令。直到法国大革命前,胡格诺派都是被打压迫害的对象,是绝对的异端。

    如果王储妃有胡格诺派倾向,这场审讯甚至不需要进行了。

    “我完全赞同你的答案。”王储妃狡黠一笑,“所以,即便主眷顾于我,降下证据,也只有你们能解读其中寓意了?”

    提奥巴德身子猛地一顿,目光越发阴冷。

    王储妃不动如山:“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受到恶魔的诱惑,故意曲解或无视主的寓意,以此陷害我?”

    一片静默。

    没有人比得上梅西伯爵更惊讶。

    在特蕾西亚女王给他的信件中,多次表达了对女儿的担忧。他一直认为,没有比母亲更了解女儿的了;即便玛丽·安托瓦内特偶尔表现出了她的小聪明,他心中那个浮躁、浅薄、单纯的小姑娘形象,也一直没有消失过。

    直到这一刻。

    他心中默默地想:我的女王啊,关于您的女儿,恐怕您是真的错了——或许越是亲近、越是关切,就越是看不清楚吧。

    至于玛丽本人,则在暗自庆幸:课没有白上,维耶尔神父灌输的那些宗教知识,还是派得上用场的。

    路易十五出声了。他笑着点头:“那就由我来做裁决者。”

    ——他的正式头衔全称是什么?

    “至高的、至权的及至优的,路易十五,受上帝恩泽的,法国及纳瓦拉国王,最笃信基督的陛下。”

    “最笃信基督的陛下”教廷特别授予的称号,只有法国国王才拥有,表示“国王的权力来自基督”。

    所以,是的,他当然能做裁决者。

    路易十五话音一落,会议室内的气氛就为之一松。

    国王两次发话,看似持平而论,实际都是在偏帮王储妃;大家敏感地意识到,他并不希望王储妃出事。

    罗昂吞了吞口水,手心全是汗。现在的局面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提奥巴德皱着眉头,冲他使了个眼色;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忙清清嗓子:

    “接下来,就由提奥巴德神父提问。”

第44章 步步紧逼() 
“5月16日,婚礼当天,原本晴朗的天气,忽然乌云密布,片刻后狂风暴雨大作。”

    “5月19日,前来参加假面舞会的两位贵妇声称,她们在花园中散步迷路时,曾遇到一个白衣服女性的指引,但当她们回头时,却发现那位女性忽然失去踪影;后来她们想起,那位女性的裙子下,有一对羊蹄。”

    “5月25日,焰火表演时,一支信号弹没能发射出去,原地爆炸,造成三人当即死亡,并引起了一场骚乱和踩踏事故,又致使多人伤亡。”

    “6月1日,多人在宫内的走道上目睹了一只黑猫。”

    ……

    “7月24日,王家马舍多匹宝马忽然病倒,而在此之前,王储妃刚好提出要骑马,并拒绝了对女性更适合的驴,以挑选的名义,连续几天到马舍观看许久,管理官注意到,她以邪恶的手法抚摸了几乎所有马匹,有时似乎在与马匹对话。”

    “8月3日,王储妃的亲近侍女蒂埃里夫人的儿子忽然病倒,高烧不退、昏迷不信。在这之前,王储妃给她儿子赏赐过一个音乐盒。顺带一提,蒂埃里夫人辞职之后,她儿子的病情立刻好转。”

    果然是经典流程——将所有倒霉事都扣到她头上。

    他们收集的种种事例,甚至已经超过了“恶灵缠身”的界限,暗示她是个女巫。

    在欧洲,通常这么认为:女巫是受恶魔引诱堕落的女人;而恶魔的形象通常就是有牛角、羊蹄一类的动物躯干。而黑猫被认为是女巫的宠物或者化身。女巫还会杀害动物、诅咒儿童。

    恶灵缠身顶多是修道院软禁,被当做女巫,就是直接烧死的下场了。

    玛丽毫不退缩,一条一条地反驳。

    “容我提醒,法兰西本就是个温暖湿润的国家。我听说,在我到法国之前,巴黎也已经连着下了五天的雨,直到我到贡比涅那天才开始放晴。几天之后再下一场,又有什么奇怪的?”

    “花园中光线昏暗,看漏、看错,也很正常。你们让那两位夫人指认过当天在凡尔赛宫的所有女性,确定她不在其中了吗?如果没有,恕我不能接受这条所谓‘证据’。”

    “我记得陛下曾自豪地告诉我,烟火晚会上,共有至少十万颗礼花发射,最□□的时候,同时有两万个信号弹升空。我还记得那美妙绚烂的情景,整个天空和整个凡尔赛宫,如同白昼一样光亮。请问,十万颗以上的弹药,其中有一颗出了问题,是让人不可思议的事吗?”

    “我诚心诚意地提醒神父,自然界中有一种动物,就叫黑猫;即便是所谓‘不吉利’的象征,它也已经在世界上活了几千年。你要是看不顺眼,可以上街全都捉回来,全都涂白。”

    ……

    “如果你是马舍管理官,没能照顾好陛下的马匹,致使它们生病,为此心中惶恐不安,这时忽然有别的对象可以归罪,你会不会欣然这么做?至于我同马匹说话,这正是陛下教的方法,据说这样能够让马更顺服。难道你想说陛下是个巫师?”

    “音乐盒我送出了两个,一个给蒂埃里夫人的儿子,另一个给米泽里夫人的。另外,自我到凡尔赛以来,送出去的礼物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份了,其中给孩子的有一打以上,请问他们都病倒了吗?”

    双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看得王储路易目瞪口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新婚妻子竟然这么伶牙俐齿。

    片刻后国王叫了暂停,让众人略作休息。

    他把黎塞留公爵叫到假发室,发泄怒气:“这个罗昂主教是在干什么?我不是说过要注意保密吗!你看看他们,几乎把所有人都问遍了,只差没在脑门上贴一张纸条,写着‘我在调查王储妃’!难怪满巴黎都是消息!”

    “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认死理,”老黎塞留摇头,“下什么命令就执行什么,完全不考虑别的。我当时应该多提醒两句的,唉!”

    他抬眼看了看国王不阴不阳的表情,小心安抚着。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继续查下去,能查出真相就好。至于跟那小子算账,可以晚点再说。”

    如何既不得罪老路易,又把王储妃赶进修道院?

    老黎塞留的答案是找个人背锅。

    他向罗昂暗示,国王所谓的“保持低调”的说法,只是为了堵住奥地利人的嘴的漂亮话,而非本意,如果他尽全力“追查”王储妃,将会得到国王的青睐。

    与舅父老罗昂不同,小罗昂耳根软、爱虚荣、没主见,黎塞留操控他,就像操控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容易;而舍弃掉他也毫不可惜。

    “我看王储妃的反驳很有道理。你们有什么说法?”讯问重新开始,国王已经听腻了对那些具体事件的拉拉扯扯,开门见山地问。

    提奥巴德说:“殿下的说法确实有理,但那只是另一种可能而已,根本无法证明它们都是巧合。国王陛下,世上难道会有这么多巧合在这么短时间内发生吗?”

    玛丽怒火中烧。这个时代显然没有“谁主张谁举证”“疑罪从无”的观念,所以他们才能无所顾忌地泼脏水。但说大道理没用;观念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她重重哼了一声:“陛下,我有事要检举。”

    “什么?”

    不是在调查她的事?怎么又要检举了?

    “这个提奥巴德神父,是个同性恋。”

    “噗!”小路易正喝着茶呢,这下一口喷了出来。同性恋,这可是渎神的大罪名!一个不好是要上绞刑架的!

    提奥巴德气得脸色发白,已经顾不上维持礼节,冲着王储妃怒吼:“胡说八道!”

    “你有证据证明你不是吗?”

    “我——”天主教的神职人员要保持单身,提奥巴德一时竟找不出反驳的方法。

    “你想说你有情妇吗?”玛丽冷笑问。

    不结婚不意味着能做到禁欲,神父和修女之间的风流韵事比比皆是,有些干脆养着固定的情妇;其中包括各层主教、甚至教皇——例如大名鼎鼎的教皇博尔吉亚,他的私生子人人皆知,光明正大地获得合法身份,甚至还差点统一了意大利。

    这与出轨一样,人们虽然见怪不怪,但仍属于丑闻——意味着神父没有遵守教义、洁身自好,没有向上帝完全奉献自己,而向□□投降了——这个时代,宗教与世俗有时是割裂的,□□约等于恶魔和堕落。

    为了不影响声誉和前途,提奥巴德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养了女人,只瞪着眼睛,双目中的怒火几乎能把人烧死。

    “不过就算有也说明不了问题,”玛丽耸耸肩,“这显然只是为了掩饰你内心的**和真实的性向的手段。”

    “陛下,她在污蔑我!我对同性毫无感觉!”

    玛丽耸耸肩:“嗯,你说的确实有可能,不过,只是一种可能而已,根本无法证明,对吗?”

    刚刚说过的话被甩到自己脸上,提奥巴德神父张口结舌,眼睛瞪得几乎可以吃人。

    沉默了三秒,路易十五忽然发出大笑。

    “好了,两边的玩笑都到此为止。罗昂主教,提奥巴德神父,你们还有什么‘别的’证据要提的吗?没有的话,我看讯问就可以结束了。”

    “呃、这个……”罗昂心里打鼓,骨头发软,几乎将原先做的准备都忘了个精光。

    “我们有证人!”

    提奥巴德越过他,大声宣布。

    “我们有证人,”他的目光蛇一样从玛丽身上滑过,“证明现在的王储妃,不是真正的王储妃!”

第45章 是她,不是她() 
提奥巴德只是个神父,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地位悬殊,但他属于符腾堡,不是法兰西,又在世俗权力管辖范围之外;对一个没有实权的王储妃,他是半点也不会畏惧的。

    他和她从来没见过,以前也没有私人恩怨;但现在有了——居然敢说他是肮脏、下流的同性恋!这口恶气,不出不行!

    端坐主位上的国王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奥地利那位女士即便再怎么大胆,也不会做出调换女儿的事。神父,你说话可要负起责任。”

    他意味深长地警告对方。

    他几乎要怀疑这番言论出自符腾堡公国统治者欧根公爵的授意了。但假如法奥之间决裂,对符腾堡没有好处;它就在法德边境上,法、奥一旦爆发战争,无论哪方军队出击,都将以其为踏板。

    “我没有指责那位女王的意思;而且我相信真正的王储妃也是受害者。”提奥巴德微微低头,“陛下,我有理由相信,现在占据王储妃身体的,是另外一个灵魂。就是她,扳动灵活的舌头,通过各种花言巧语,为自己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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