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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围城-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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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谢回过身看看那似曾相识的人,
“…那个?我好像睡过吧…记不起来了…”
安宁也把脖子抻过来,自言自语的,
“不是吧?那人我也睡过…”
另两位僵了一下,然後三人齐齐把头都转回来,老谢咂咂嘴,
“那还是算了,我不喜欢在床上不专心的。”
安宁不干了,
“你几个意思啊?!”
老谢没搭理他,视线被角落里的一个人牵扯过去,微微憧怔间安宁的声音闲闲传过来,
“看上那个了?嗯,是有点儿像林涛…”
收回视线,一口灌下剩余的酒,杯子重重一顿,起身、回家。
过了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谢之棠昂首挺胸的回所里给他临时安置的会议室继续办公,顶住压力多小的案子都接。众人议论了一阵也就习以为常了。然後是老律师休假回来了,也没怎麽著,只是出去宴请的时候不著声色的叫他过去陪酒、结帐外加当司机。要是放在几个月前,眼高於顶的他是不屑於做这些的,但这个时候的他已经能完全的放下自己,仿佛回到刚开始发迹时的谨小慎微、兢兢业业的察言观色,抓紧每一个可能是虚无缥缈的机会。心里感激著老律师给他的机会,放弃所有休息时间殷勤拜访客户。虽然业务量没上来,但很快,悄无声息间,他的新办公室装修好了,主任的衣著也不再像之前的招摇,客气的过来请他搬家的时候,谢之棠看著这个已经被夹在几个人的斗争间被磨得憔悴无比的女人,恳切的,
“知道你也很辛苦,也感谢你没荒废了所里的一般事务。有什麽想找人说说的,我这边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主任看看他,从眼神中看出了他的诚意,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那段时间家成了‘旅馆’的代名词,衣柜几乎不用,换洗的衣服直接从阳台的衣架上拽或者从洗衣店的袋子里扯,偌大的房间,得到使用的几乎就是床和洗手间。他甚至破天荒的给自己买了个电动剃须刀,无他,只是因为能早上一边开车一边刮胡子。即便如此,在某些夜不能寐的时候,呆呆的坐在书房里把已经准备好的文件又拿出来强迫症般一遍又一遍审核的时候,还是会出现些许恍惚──那个人会随意敲下门就把脑袋探进来,带著一脸的关切,傻乎乎的问一声,
‘还不睡啊,你没事儿吧…’
可惜,眨眨眼,幻像就会消失,留给他的,仍然是每晚回家见到的跟早上出门时一样的杂乱,昭示著他的孤独。
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家里有被收拾过的痕迹了,不过也仅限於简单的打扫,桌椅有人擦拭,被子有人叠好而已。老谢注意到了,不过外面的事情那麽多实在顾不上琢磨这些,直到某次文件忘在家里急匆匆的回来拿才发现本该不是在学校就是该在补习班的卢诘夫在指挥著锺点工收拾著屋子,楞了好一阵不过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拿了东西就走。事情办完了才抽出时间好好想了下──卢疼疼走的时候没再提到卢诘夫的监护权问题那就意味著自动转到自己名下,但是关於她的遗产之类他并没有经手过任何文件应该是已经归到万俟那儿处理了。自己忙得昏天黑地想起来的时候会给卢诘夫一些零花钱,顾不上的时候以为他的生活费什麽的万俟会给。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抽了个晚上从学校里接出儿子好好谈了下才知道万俟那边并没有按月给他钱,
“那你的钱是哪儿来的?”谢之棠皱起了眉头──不过这种事怎麽也怪不到别人身上,完完全全是自己的疏忽,
“…我把我妈那房子收拾了一下租出去了,拿租金当生活费、交补习班的学费足够了。”
老谢讷讷的点头,
“那我那天回来是周三啊,你怎麽没上学?”
“学校每周三只有一节课然後都是兴趣选修,我利用这时间跑回来盯小时工干活再打车去上补习班来得及…”看看他的脸色,试探性的,
“那个…咱们附近不好打车有时候得等半天,我能不能…买辆电瓶车?”
老谢直觉中间有什麽不对劲,但是被卢诘夫的请求打断了思路,毫不犹豫的拒绝,
“不行,电瓶车也算是机动车,你不够年龄不能骑。”
“那算什麽机动车啊,最高时速也就40迈,我买辆设计时速低的还不成吗?”
听著他的辩解,谢之棠陷入恍惚──好像就是不久之前也有个大男孩儿在为这件事跟自己争论过呢…
“爸你怎麽了?”
卢诘夫看他走神儿了问了句,让他从回忆中醒过来,看看面前一副公鸭嗓、嘴上挂著绒毛、面部线条开始硬朗起来的儿子,心里忽然感受到了自己对他照顾的缺失,边拿出手机翻翻行程备忘,边吩咐,
“以後小时工不用一周来两次,周末来一次就成了,平时爸爸自己会收拾的。”
卢诘夫撇撇嘴,那副神情瞬间让谢之棠的心里充满慈爱──有个像自己的儿子原来是这麽值得骄傲的事情。伸出手想揉揉他的头,伸出去了却最终落到了他的肩膀上,捏捏那仍有些单薄的骨架,
“爸爸说到就一定能做到,还有,这个周六…哦不行。周日吧,下午你在家等著我。换季了,你也长个儿了,咱们去逛街给你买衣服。”
卢诘夫诧异的看看他,懂事儿的,
“我平常穿校服,用不著买什麽衣服。”
老谢笑了,
“爸爸也要买点儿衣服了…咱们买完了还能去看场电影什麽的,最近有什麽片子上映?”
卢诘夫嘟嘴,
“最近的片子没什麽好的,差不多的也都看过了…”
老谢一愣,心里盘算一下,忽然问到,
“你最近和你…同学出去玩儿,谁花钱?”──隐约记得卢诘夫那补习班费用不低,而且他们学校夥食费什麽乱七八糟的也不便宜。
“…谁有钱花谁的呗…”
老谢皱起眉头,
“男孩子跟女孩儿出去怎麽能让人家花钱?!这样,以後你的生活费、学费、包括跆拳道班的、零花钱我都会按月给你,不够了跟我说。房租那些…你跟你同学什麽的出去玩儿花。”
卢诘夫傻了,嗫嚅了半晌,
“出去玩儿,用不了那麽多…”
老谢看著他内心一片柔软,
“花不了了再攒起来,只要记住,那是你妈妈拼命工作给你留下来,她希望你能生活的好。”
周末,因为来不及,见面的地点还是改在了某商场门口。谢之棠说给自己添置些东西的说法并不是完全的托辞,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给卢诘夫挑选──不逛不知道,原来两个人的眼光差别硕大,不过尽管如此,争论过几次之後还是‘求同存异’的大包小包买了不少。傍晚,依著孩子的喜好选了家PIZZA餐厅,看著他吃得心满意足,老谢很有种为人父的满足感。
接下来的日子,纵使再忙,每个周末也会腾出一个晚上的时间跟孩子坐下来踏踏实实吃顿饭 ,当然不部分时间是到外面吃,不过也有手忙脚乱在家做饭的时候──父子俩一起,聊聊他的工作、聊聊他的学习、聊聊他们的生活。
时至夏日,事务所人事出现了重大变故──老谢的心里稍松口气:他们会使的那些花招都是自己玩儿剩下的。於是跟儿子的周末谈话上加入了很多‘趣事’。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边情势刚好一些,卢诘夫那边又出事儿了!
谢之棠几乎是满头大汗的跑到医院,先跟观察室外留守的民景打个招呼,看著他离开,然後才瞪向那边已经被包扎完的儿子,黑著脸,
“怎麽回事儿?学会跟人打架了?”
自己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时脑袋都大了,开车过来的时候联系了一圈儿人先把事情压了下去,所以跟过来的景察才能在看到他之後离开,不过孩子还是要教育的。
卢诘夫被他一喝,害怕的低下头,不过还是硬著头皮简要的把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谢之棠听後脑袋大了三圈儿──原来林涛走了之後也一直跟卢诘夫保持著联系,卢疼疼那房子就是他想办法伪造证件租出去的(这点老谢自责自己怎麽早没想起来,虽然房子是留给了孩子但是他没到完全民事年龄根本不具备相应条件,之前是自己疏忽了),当然他们之间的来往是瞒住老谢的。新学期他们班上转过来一个混混似的男生不断的追求卢诘夫交往的女孩儿,但是女孩儿一直拒绝。今天本来卢诘夫下了补习班越好跟林涛吃饭,没想到还没碰面就被摸清了他生活规律那个男同学找了一帮人把他堵在了半道儿,几句话不合就动起了手。对方人多势众,卢诘夫这边正在挨打的时候林涛来了,见情势不妙找了块儿砖头就过来了,打伤对方一人之後对方亮出了刀子…後来路人报了警,景察赶到之後那些人才跑掉,这俩因为都受了伤被直接送到了医院。
谢之棠沈著脸,抿出深深的法令纹,
“景察找你做笔录了没有?”
“没有…我说我是未成年人,未满14周岁,没有监护人在场我什麽都不会说…”
老谢冷笑,
“不错啊,真不愧是你妈教出来的儿子啊!”
卢诘夫低下了头,
“…你还是去看看林涛吧,他伤得比我重。不过我也提醒他了律师来之前可以什麽都不说。”
老谢气得咬牙,
“我就是你‘指定’的那个律师是吧?!”
依卢诘夫的伤势,完全可以回家静养,但为了稳妥起见老谢还是把他留在了医院,然後起身去急诊病房。
林涛右上臂骨裂,身上被划了几刀伤势不重,但因为脑震荡也被医生留了下来观察。老谢过去的时候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见他进来了林涛的第一反应是看向窗户,
“别看了,这是四楼,跳下去还得麻烦人再给抬回来接骨。”
看他那反应心里想笑的谢之棠脸上还是冷冰冰。
林涛被他戳破了心事,讷讷的开口,
“…我没带著诘夫打架,我过去的时候…”
谢之棠默默的把门关好,然後过来站到病床边,开口就是骂,
“你看见他们打架不会报警啊?要不不会带著卢诘夫跑啊?还抄板儿砖往上冲!卢诘夫练了那麽多年挨打挨习惯了,你这小身板儿经得住人家几脚?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啊?要不是看你已经脑震荡了我还得抽你!”
林涛被他骂的直往被子里缩,
“…那不是看诘夫挨打急红了眼了吗?我总不能看著不管吧…”
提起他被简单固定了的右臂看了看,继续拉著脸,
“跟景察说什麽了吗?”
“没有。”
“那几个人认识你吗?想清楚了再回答。”
“不认识…肯定不认识。”
“卢诘夫那同学在里面吗?”
“…应该不在,他那同学什麽样我远远见过一次,他不认识我,而且当时打架的看著都比诘夫大。”
老谢点点头,
“记住,有人问你,就说你和诘夫不认识,你是路过见义勇为明白吗?”
林涛愣愣的点点头,有些受伤。被谢之棠看在眼里叹口气自然的伸出手摸摸他的脸,
“如果你俩是认识的对方很容易把这事定性为斗殴,毕竟你也伤了他们的人。如果你们是不认识的,我能更放开手脚搞死他们,明白吗?”
林涛不伤心了,刚点头,又眩晕得闭上了眼睛。
老谢手机响了,看看来电号码,走到一边去接,
“啊,X所长啊,对,现在的孩子真难管,嗯…抓到了?是吗?都是多大的?好我知道了,麻烦您先把他们的户籍按死,别让那不上不下的临时再改出生年月,对我就是这意思…嗯嗯,敢动我的人,反了他们了!…”
挂电话回头看林涛傻呵呵的笑,知道他在为什麽乐,勉强绷住脸,
“傻乐什麽?是不是脑子也让人打坏了?待会儿去照个脑CT。”
林涛赶紧摆手,那副模样终於让老谢禁不住乐了出来,刚要再说什麽,病房里进来了万俟,视线在两人脸上一转,然後关切的对住林涛,
“你还好吗?我已经托人给这家医院打过招呼了,你想要什麽尽管说。还有这两天千万别乱动,吃饭什麽的我在楼下餐厅订好了按时给你送上来。”
谢之棠感谢她的细心,又等著她叮嘱了林涛几句,然後出来把自己的思路大致跟她说了一下,万俟点点头,
“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诘夫那个女同学那边,我会去登门拜访一下,相信对方家长也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再有什麽,随时找我。”
老谢点点头,送她离开,又回来看了看林涛,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想著等事情都弄完接他出院回家。
谢之棠没想到的是,等事发第三天他再去林涛病房的时候,赫然发现他已经自行出院了,临床头一天住进来的老太太看他来找林涛还热情的搭话,
“那小夥子是你什麽人啊?人可真好,还帮我打开水什麽的又陪我聊天…”
“呃…表弟。伯母,您知道他出院上哪儿去了吗?”
“他不是你表弟吗?你怎麽不知道?”
“…他是从老家过来他妈托我照顾他…现在的孩子您也知道,谁愿意跟家里人多说话啊。”
老太太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仔细想了下,
“他好像说,急著得去参加一个什麽考试…”
老谢心里一动,
“什麽考试他说过吗?”
“你容我想想啊…英语的。啊,好像是导游考试,真上劲啊。”
老谢笑得露出满嘴白牙,
“那我就‘放心’了,谢谢您啊伯母。”
案子很快办完了,卢诘夫也回到了家,看到林涛没回来有些许的落寞,老谢看在眼里,确认了林涛最近没和他联系。四处寻找无果,想起也许他还需要复诊,只好又找上了万俟。
万俟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见了面听了他转了八百个弯儿才说出来的请求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份封好的文件袋递给谢之棠,男人拿过来打开瞄了一眼就又放回去,迟疑的,
“这个…你看过吗?”
万俟摇摇头,
“不过里面大致是什麽我知道…”
叹口气,
“她只是叫我在合适的时候把这个给你…谢之棠,你真是一个有福的男人呢。”
谢之棠回到家,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卢疼疼手写的东西,第一份是给林涛的,
‘…我不知道你会在什麽时候看到这个,也许你永远看不到,那麽,就当我写的这些是自我感怀吧…
很多年以前,当我还在相信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就是一世缔约的时候,看著我身边的那个男人,也曾经畅想,岁月流逝,我和他会变成什麽样子。也许是我天性使然,即使抱著最乐观的估计,也只能想到,等人到中年,孩子展翅高飞,或许我俩都功成名就的时候,激情也会随之淡漠。当然,这只是乐观的估计,更现实的是,早在上述种种之前,我可能已经成为一个在事业和家庭之间找不好平衡点 ,庸碌的黄脸婆;而他,已经脑满肠肥,整天把压力挂在脸上而又绝不会从嘴里讲出来的平凡中年男人…
这种想象是令人沮丧的,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却几乎是不可逆的。离婚,是一个契机,最起码,我的背後被装上了发条──如果不去不断的拧紧,就只能倒退,不单是我,还有我儿子…
再相见,时日无多,身心俱疲,却讶异的发现,自己想象中的情景并没有成为现实。或许男人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吧,想象中的松垮油腻并没有出现在谢之棠身上。也许他身上也装上了一个发条,甚至发动机,让他看起来比之前更有精神,只是,他身边的人,已经是你…
我承认这麽重新闯进他的生活是故意的,不单是因为我的病情,也是多年来一个人行走,真的想找个树桩靠一下。谢之棠虽然不是很好的选择,但也应该不会比别的更糟。只是,树桩上还坐著你…
谢之棠的确自私、虚伪、为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如果你问他是不是一直都这样,他一定会说,‘不是,是卢疼疼把我逼成这样的!’──这点我很肯定,即使他当著我面儿这麽说我也只会笑笑。但你没有问过他,即使我怎麽鼓动你也下不了决心去这样问他,因为你善良。也正是因为你善良,所以才在我和他的角力中被忽视性的拿过来做炮灰,而你即使知道了,仍然可以乐呵呵的接受,我都看在眼里。但很多时候,可能也正是因为你的无害,当我的伤口流出脓液的时候,随之留出的,还有嫉妒…
舍生取义本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到的,特别是有时间跨度的时候,例如我,在将死的时候,总会羡慕那些还可以继续切实感受这个世界的人们,羡慕他们还可以享受阳光的照拂;羡慕他们还可以闻到鲜花的香气;羡慕他们还可以自由的规划自己的生活;羡慕他们即使走了弯路仍然有人尽管态度不好或许因为什麽其他的原因仍然能默默的帮著收拾残局…
於是,我又想起了很多年之前的那些对於未来的想象,再拿出来一一对照不应的时候,我开始断章取义的对你灌输,强调一个中年男人是多麽的执拗、霸道、漠视、谎话连篇、毫不顾忌他人感受…却又选择性的忽略了那些都是源於他或许自大形成的责任感使然。我突出了那些缺点,暗示了这些和你的互动关系,却没有告诉你,即使此时此刻他身边的是我,或许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遇到这些事,他也会这样──毕竟,无论你、我、还是他,我们都是俗人…
我早已经在养育诘夫的过程中体会到:又要他乖巧懂事,又要他能像幼时一样扑到我怀里撒娇如鱼与熊掌。对於谢之棠也是如此,又要他担风顶雨,又盼他事无巨细嘘寒问暖也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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