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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草-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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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的说,也是刚认识。
  宁夏说,你多大了?
  那男的愣了一下,笑了,反问你猜?
  宁夏说我不猜。
  男的说我四十一了。说完看着宁夏,等宁夏夸他年轻。
  宁夏是有点意外,但不能如他意。“你结婚了吗?”他问男的。
  男的也有点意外,笑:“当然结婚了。”
  “有孩子吗?”
  “有个女儿。”
  “照片有吗?”
  “……身边没有。”男的似乎并不愿意把女儿的形象奉献出来,然而宁夏那边刚刚干笑了一声,他就改了主意:“哦,我手机里有一张!”
  他低头翻着手机的相册,然后把一个小女孩的照片展示给宁夏看:“这是她20个月的时候,现在已经2岁多了。”
  宁夏并没有对孩子很大兴趣,他歪着脑袋撑着脸,点头道:“挺可爱的。”也没有细看的欲望。
  那男的一边收起手机,一边一巴掌拍到宁夏膝盖上:“喜欢就自己生一个!”他那掌拍完,手就停在宁夏膝盖上不动了,而宁夏也抬高了手,一掌拍下去,拍在了男人的手背上,啪地一声响透了窃窃私语的酒吧。
  “孩子烦。”宁夏说。
  男人笑了:“你有孩子就不这么说了。”
  宁夏问他:“我上哪儿有去?”
  男人低头,笑。
  他们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间或这么胡言乱语。到了十二点的时候,宁夏说我要走了,男的说你住哪儿,我送你。宁夏说我不回家了,我就楼上开个房间对付一晚上。你呢,你住哪里?
  那男的说,这么晚了我也不高兴走了,我也住楼上吧。你不介意跟我分摊一下房费吧?宁夏说行。
  楼上是一家连锁快捷酒店,那男的开房,要了个大床房。拿门卡开了门,他刚想跟宁夏调情,宁夏坐在床上说:“你先去洗澡吧。”男人站在宁夏边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宁夏的肩。他转身脱衣服洗澡去了。
  他进了浴室,哗哗的水声响起来了。然后宁夏站起来,走到房门口拉开门就出去了。下到街上,酒吧街还是灯光闪烁,然而走出这条街,大马路上却很黯然。出租车的红灯绿灯接连闪过,宁夏叫了辆车回去了。
  到了家,王子君来给他开门,闻到他一身酒气,又兴师问罪:“你跑哪儿去了?”“和同事喝酒。”宁夏绕过他要往里进。王子君自知没有立场管他,但还是忍不住要生气。搅了一把热水毛巾递给宁夏,他站在客厅里等宁夏擦完了,再进浴室去搓毛巾。宁夏一头扎进自己卧室,扑在床上。他的脑子开始发沉,情绪低落,但并没有醉得失去意识。他想真没劲,没有想要的,他想要什么样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但不想要什么样的,他却知道。
  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他看不上。剩下的百分之十里,百分之五看不上他,另外百分之五是鸡肋。王子君不是鸡肋,他是鸡肋上的鸡胸肉,要是蘸着酱油就会很好吃,空吃实在太淡。
  宁夏又想起了多年以前对王子君的感觉。最初也是一样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尽管王子君是个活泼的人,但那活泼就仿佛是阳光,对于并不寒冷的人来说只是稀松平常。后来被他孜孜不倦的劲头所打动,真的同意交往之后,还是有情侣之间的默契。只是现在,王子君是不肯再拿出当时的劲头了。一来是人大了要面子,二来,宁夏想,他觉得我不值得。
  我没有他当时想象中的那样好。所以他也是对我很有保留的。换成是几年前的宁夏,肯定就甩脸子了。可是宁夏现在自认有了一点城府,不再喜欢把喜怒哀乐剧烈地放在脸上。不放在脸上,就憋在心里,他心里有一股郁郁之气,所以眉宇间始终是不痛快。看人也不是正视,不是斜眼瞥人就是眉头微锁。
作者有话要说:  

  ☆、李何惠

  
  到底还是被宁夏买到了一所房子,由于地段上佳,那片已经没有新开的楼盘,都是二手房间来回倒卖。宁夏那间是个二室一厅,朝向和楼层都不错,装修也还算新。所以他轻飘飘地就背包入住,连江对岸的那批家具也不准备拉回来了。
  王子君这阵子被他不冷不热的态度焖得有些灰心丧气,这时候也不作徒劳的挽留,还帮他把一些必需品挪了位子。
  那时候正好是年底,徐琬琰统考完毕,变成了一朵自由自在的蒲公英,随便一吹就没了影儿。这天宁夏捉住他,让帮忙一起去家装市场挑点东西。
  徐琬琰抱着一盏台灯,像逛西洋镜一样地到处看。货柜上有二十来块的原木彩色铅笔,他挺喜欢,货框里有长而大的绿蜥蜴玩具,他也喜欢,喜欢了又不买,挨挨蹭蹭过来问宁夏喜不喜欢。
  宁夏自然是不喜欢,但看他那攥着一把小娇含蓄地撒的小样儿,就让他喜欢的就买。徐琬琰买了那条大蜥蜴,把它像围脖一样绕在宁夏的颈子上。晚餐的时候,他们顺便到旁边的西餐厅吃饭,徐琬琰搂着蜥蜴,盛赞宁夏的英明。因为这所新搬的房子,点对点地到他的学校就地铁三站路,是从未有过的便捷。
  宁夏听他说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把叉子放回桌上,他很正色地看着徐琬琰:“你说我和王子君不合适,为什么?”徐琬琰记得自己只对王子君说过,如今宁夏问他,想必也是从王子君处得知。他回答说:“你不喜欢他。”
  宁夏自己都不知道喜不喜欢对方,却被一个小朋友铁口直断,不禁也起了好奇心:“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徐琬琰也不多作解释,“你要是碰到一个你真的喜欢的人,你就会为他飞蛾扑火。”
  “又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同一种类型。”
  徐琬琰来回锯着小牛排,点了点头:“有道理哦。”他这种敷衍的附和,倒叫宁夏一窘,仿佛在主动帮王子君说话。
  跨年的时候,徐琬琰说学校有活动不回来,宁夏一个人煮了一锅子的火锅食料,同时开着电视、电脑和空调,蒸得满屋子雾气缭绕。这时候房间里如同仙境,电视里当作背景音的歌舞又十分热闹,宁夏不时刷着微博,看着电影,也觉得挺舒服。
  他的手机不时地收到祝贺新年的消息。临近晚上11点时,王子君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宁夏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发一条过去,这新年将至的当口,他们总不能真像陌生人一样互不问候。然而那些几乎和陌生人没两样的朋友都陆续来了消息,王子君却真是直到凌晨1点宁夏睡下,都像失联了一样。
  1月中旬的时候,徐琬琰学校里的一个女生,在一次经举报的扫黄行动中中招。警方调查得知,这女生是在商演活动中受人介绍认识的这名老板。由于这老板算得上一介小小名流,这事也悄悄地上了新闻网站,占据了那种不起眼的边栏位置。
  也因为学校是不许商演的,那名闹出桃色丑闻的女学生就受到学校调查,并且牵出了一连串在校期间在外商演的同学。三令五申的禁止被当成废话,校方十分震怒,处理结果是要给涉事学生记过,并且参与的高三学生将不发毕业证,杀鸡儆猴。
  校方震怒了,张宁夏也是十分火冒三丈,他没想到王子君的公司还是时常安排徐琬琰和他的一堆同学参加商演,而且比起一开始,徐琬琰现在独自来去,隐蔽性比起王子君接送那会儿要高了许多。宁夏把徐琬琰对王子君的没有来由的淡淡嫌弃当了真,所以这时知道了真相,觉得徐琬琰真是一个极品的两面派。
  他从一开始就不赞成这种所谓的“赚零花钱”,所以这时候更要迁怒王子君。徐琬琰里外不是人,找到了普戏舞院的副院长刀雪凤,诚恳认错,讲清了困境。刀老师很怜爱他,但对附中的事不方便插手,告诉他其实问题不大,主要就是让校领导改主意。
  校方要怎么改主意呢?徐琬琰开动脑筋,就想起宁夏曾经说过,认识他们的唐校长。只不过宁夏现在盛怒之中,他不敢当面找骂。所以春节前夕他表哥李何惠终于回国的时候,他就央求他的表哥出马。
  李何惠一出马,就把宁夏和他自己都灌醉了。李何惠自从一去非洲,就仿佛长在了那里,安安稳稳地在那里待满了一整年。这次回国来,一出机场,冷风先吹得他一哆嗦,呼吸一口祖国大地带霾的空气,他突然觉得,还是不回来的好。
  不过这也就是一想。回到熟悉的家乡,见到熟悉的亲友,想法很快就又有改变了。他从诸多的日程安排中空出了一天,杀到了张宁夏家,他拎去了一箱朋友送的10斤重的绍兴自酿黄酒,和一只肥肥嫩嫩的烧鸡。
  徐琬琰来给他开的门,开门先惊呼一声。他是有几年没有见过李何惠了,乍一看几乎有点不认得。而宁夏随后走出来,也发现这位好友黑瘦精干了许多,不复往日的风流倜傥了。
  “来来来,让哥哥看看你。”李何惠放下酒和烧鸡,一阵风似的刮到了宁夏面前,伸出两只手抓住宁夏的袖子,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几乎有点喜形于色:“没瘦!”
  宁夏说:“你变丑了。”
  李何惠松开他,一边脱外套:“那是,长得像非洲人了。”脱了外套随手递给徐琬琰,他对宁夏的屋子发生了兴趣:“这就是你新买的呀,不错,这得好几万一平吧?”
  “两万三。”宁夏也挺喜欢这房子,“过来我带你看看。”
  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李何惠在一间卧室门口站住了:“徐琬琰就这屋啊?”宁夏说是啊。李何惠问这小子听不听话,宁夏说你问他。徐琬琰十二面玲珑地正在挥刀斩烧鸡,听了这话就抬起头来,给他们乖巧地笑了一个。
  宁夏看着他的表现,无动于衷,李何惠却是很满意地点点头,一边看着徐琬琰切烧鸡,一边对宁夏道:“他要是有什么不好,你算我的。”看上去对烧鸡十分垂涎。
  宁夏嚷起来:“怎么算呀。”
  李何惠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宁夏:“你就是小心眼儿。”一边大踏步地走向开放式厨房,自动自发地翻找起碗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交情

  用两个玻璃杯装上黄酒,他们先对杯碰了一碰。李何惠朝着一边正用筷子挑青菜的徐琬琰道:“你也倒上,快点。”徐琬琰一愣,抬头道:“我不喜欢黄酒。”“男人喝酒还分喜不喜欢?”李何惠弯下腰单手把酒缸朝徐琬琰那边递去:“快倒上,差点漏了你。”徐琬琰撅起嘴唇,很不高兴地拿了个杯子,倒了浅浅一个底,在李何惠的瞪视和张宁夏的注视中,又加了小半杯。
  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他催眠自己是冰红茶。
  “这次回来还走么?”宁夏问李何惠。
  “暂时不走了,先把国内的生产线建起来,要走也是下半年的事情了。先把公司注册了,工厂还要选址,事情太多了。”
  “你们公司注册哪里啊?”
  “还没想好呢。”
  “我跟你讲,珠宝这种东西,欧洲的值钱,非洲的可不值钱。”
  “我矿石原料好啊……”
  “原料有屁用,珠宝讲的是设计和品牌。你公司要么注册到欧洲去,最不济香港。”
  “干嘛香港呀,香港现在不灵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说首饰人家认得就是洋货,你就算注册在上海,人家都觉得你国货不时髦,你要注册在犄角旮旯里,就等着往路边小店销货吧。”
  “哎,再说吧。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
  “那你说什么算?”
  “我说什么算?”李何惠撕了一块鸡腿肉放进嘴里,把剩下的都夹到了宁夏面前,“我想起来了,刚刚想说忘了,这小子,明天就跟我回去了。麻烦你太久了。”
  宁夏一愣,觉得这话说得突然。但是又挑不出什么理,让他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他其实不想放徐琬琰走,虽然徐琬琰目前惹他冒火,但往日里作为一个不算讨厌,甚至还很讨喜的活物,在这家中待着是实实在在带来生气的。房子里有个人,就有家的感觉;否则只是个房子。
  “来来,快敬你宁夏哥一杯,这么大个人不懂道理。”李何惠催促道。
  徐琬琰端起酒杯正色道:“谢谢宁夏哥哥照顾我这么久,这一年打扰了。”这句话类似于临别感言,所以宁夏听了就有些不舒服。马虎地扬杯示意,宁夏又马虎地喝了一口。
  李何惠朝徐琬琰挥挥手,做了个驱赶的动作:“吃完了你就早点走,去看书吧。”
  徐琬琰抗议:“我还没吃完呢。”
  “快吃快吃。”李何惠不耐烦道。他们又闲扯了一些李何惠在非洲的见闻和经历,等徐琬琰放下筷子进了卧室,李何惠才进正题:“哎,我说,徐琬琰学校说要不给他发毕业证,这事你知道吧?”
  宁夏哼了一声,不带什么感情地说:“自作自受。”
  李何惠说:“那不还是个小孩儿嘛,他懂什么呀!”
  “他不懂,他不懂在我和王子君之间瞎搀和什么呀,跟搅屎棍似的。”
  “你这话就不上道了,”李何惠伸出一根大拇指指着徐琬琰卧室的方向,对宁夏侃侃道:“他要是搅屎棍,你和王子君是屎啊?”
  宁夏停顿了一秒钟,把抓过鸡腿的油腻的手往李何惠衣服上擦:“你是草纸。”
  “我‘操,”李何惠被擦得没脾气,“你就是小心眼儿。”
  “我就是小心眼,你有种别理我。”
  “我不跟你计较。”李何惠说,“徐琬琰说你认识他们校长,熟不熟?”
  “以前是很熟的,问题是你不是不跟我计较嘛。”
  “行行,是我嘴贱,是我说错了,”李何惠放弃和他拌嘴,“你帮我约一下人,时间让他定?”
  “我干什么要帮你约人呀?那是徐琬琰的事又不是你的事,我看你和他也没多亲。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而已,你至于像当爹一样的么。”
  “话不是这么说,我跟他没交情,我妈和他爸有啊。他爸那可是我妈的心头肉,我老娘的意思,我敢不伺候么。”
  “你老娘这叫斯德哥尔摩,在长期重男轻女的环境里被养变态了。”
  “你才变态了。你到底帮不帮我约人?”
  “帮你约人可以啊,你产品出来后,品牌推广给我做。没问题吧?”
  “这个现在说还太早了啊。”
  “那我不帮你约。”
  “……”李何惠挠了挠额头,“你们公司不是做网络营销的么。”
  “就是做线上推广啊,你们还有钱推线下啊?”
  “那你别整那些三俗的……”
  宁夏斜眼看他:“你高尚,你脱俗,你淡泊宁静得都要请客吃饭塞钱求人了。”
  “那不是没办法么!”李何惠说,“只要你把校长大人给我约到了,不管单子大小,推广的时候我肯定不绕过你,好吧。我上路吧?”
  宁夏重复他的话:“你上路吧,”又很刻薄地加了一句:“不送。”
  李何惠抬手在宁夏头上敲了个爆栗,不再做口头上的抬杠。“今天我们两个人把这个酒喝了,不喝完不准睡觉,要睡睡这桌子底下。”
  宁夏又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行啊,那下酒菜呢。就干喝啊?”
  “这不有鸡吗?”李何惠看了一眼桌上,发现烧鸡只剩小半只了,剩下的青菜、土豆炒牛肉、凉拌黄瓜,无一不在展示着下厨者的敷衍了事。
  李何惠又要下评论了,“你做菜,味道是可以的,手艺也是可以的,就是不走心。”
  “你走心你去做嘛。谁要吃谁做。”宁夏说了一个真理出来。
  “你冰箱里有什么?”
  宁夏歪了一下头,“速冻食品。”然后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有花生。”
  当天晚上他们把十斤装的黄酒都喝完了,第二天宁夏从自己卧室里醒过来,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回房的。到厅里一看,桌子和厨房都收拾得很干净,李何惠还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地打着呼。宁夏老大不客气地走过去,轻轻扇了他一耳光,不醒,再扇一个。李何惠迷茫地睁开眼,宁夏说:“醒醒,你把我沙发都熏臭了。”
  李何惠一屁股坐起来,拿手搓了搓被宁夏拍过的脸:“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了。”
  “操,又要吃饭了。”
  “我不管饭。”
  “大姐,我不要你管饭,我管你饭行了吧?”李何惠站起来,然而宁夏坐了下去,“不吃,现在吃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  

  ☆、同床

  李何惠用一顿饭和一块江诗丹顿的手表,搞定了那位唐校长,甚至解救了所有被王子君坑害的同学们——那位不幸进入过警察局的女学生除外。唐校长笑眯眯地说,就是吓吓他们,毕业证肯定发的,不过叫小徐对外就不要声张了,还是要给学生做规矩。
  那天送走了唐校长,宁夏死活也不肯回自己家。“我家里太冷清啦。”他半挂在李何惠的身上。
  “那你想怎么样?”李何惠问,“我总不能带你回家。”
  “为什么不能?”
  “现在徐琬琰在我家,我没有多的房间的。难不成你和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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