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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牢
作者：志村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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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电梯渐渐减速，停在17楼，“叮”的一声，门开了。被金属反射出来的光倾泻出来，在漆黑的楼道里显得特别刺眼。
　　物业还没来修。
　　男人拎着公文包从电梯里走出来，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外面的天黑得通透，秋末狂风大作，咆哮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吓人。
　　“谁？！”
　　黑暗里有窸窸窣窣的衣料声，男人警觉地停顿了一下，沉声喝道。
　　“哥，是我。”藏在黑暗里的人慢慢走出来，从外面透进来的月光让男人看清了他的脸。
　　“小希？怎么在这里？”
　　被叫做小希的男人苦笑了一下，眉目俊朗的脸皱成一团，“刚从杭州回来，没带家里的钥匙，李倩又带着糖糖回娘家了。”
　　“怎么不进去？”
　　男人一边掏钥匙一边要接过小希放在一边的器械，个子已经超过哥哥的男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
　　“不重的。这么迟嫂子都睡了吧，不好意思打扰她。”
　　“这么冷的天，也不懂得多穿点。”
　　男人开了灯，才发现弟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在外面等得久了，冻得他脸色苍白。
　　“谁知道晚上会突然降温。”
　　小希把背着的器材放到门边，搓着冻麻了的手哈了一口气，男人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套衣物扔给他。
　　“给，快去洗漱，今晚睡客房吧。”
　　小希嘟嚷了一声，抱着衣物乖乖走进浴室，男人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挂在衣架上，蹑手蹑脚地走进主卧。妻子背对着门睡熟了，男人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她才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睡意。
　　“回来了？一身烟味，快去洗洗。”
　　“小希来了，我和他在客房挤挤，你睡吧明天还要值班呢。”
　　男人低声笑了笑，转身摸了摸睡在一边的儿子圆圆的脑袋，妻子重新合上眼，低低应了一声。男人慢慢退了出去，掩上门时发现小希已经洗漱完了，手里拿着刚换下的外衣，发丝上湿漉漉的还带着水。男人皱了皱眉，从他手里接过外衣随手扔进洗衣机里，扯过他肩上搭着的毛巾抬手帮他擦干头发。
　　“多大的人了，还不懂得把头发擦干。”
　　小希微微低下头，方便男人的动作，嘴角微微带着笑，乐于男人把自己当做孩子一样对待。
　　“臭小子，一点不让人省心，滚去睡觉去！”
　　男人拿毛巾在他脑后狠抽了一下，小希龇牙咧嘴地喊疼。
　　“喂，哥。”
　　擦干头发的弟弟转身刚要走进客房，却在男人要关上浴室的门时忽然叫住他，男人停了一下动作，问他什么事。
　　“我睡这儿……没打扰到你们夫妻生活吧？”
　　他嘴角明显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男人愣了一下，差点把手里抓着的衣物劈头扔了过去。
　　“臭小子多大的人了还给我开这种玩笑！要说打扰几年前你都打扰过了，现在说这些……”
　　男人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板着脸甩上门。小希愣了一下，憋不住笑出了声。
　　男人擦着头发走进客房时，小希正盘腿坐在床上摆弄着他的相机。见男人走近，他飞快地抬起头来冲男人挥了挥手，靠近男人献宝一般地给他看屏幕上的图像。
　　“今天下午刚取的景，不错吧，我打算做成一个系列上专栏。”
　　那些画面在他指下不停切换，男人却有些走神，片刻之后，他低沉的嗓音搅了小希的好情绪。
　　“小希，李倩为什么回娘家？”
　　弟弟原本轻松的神情瞬间僵住，他收回举着相机的手，低头摆弄，并不回答他的话。
　　“李倩说你想和她离婚？”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男人的脸上明显带了愠色。
　　“你也是30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没定性？”
　　“哥，我们不谈这个。”小希满脸抗拒地打断他。
　　“你在外面有多混都好，我也是男人，知道你怎么想。但既然成了家，该收敛的时候还是要收敛一些。”
　　男人话音刚落，小希把手中器材一收，翻身卷了被子背对他躺下。
　　“糖糖都十几岁了，你有没有想过她——”
　　“那不是我女儿！”
　　小希猛地坐起来，瞪大了眼一脸的愠怒，额上都爆出了青筋。男人愣了一下，一个巴掌朝他后脑招呼过去。
　　“他妈的下次再让我听见这种话我就揍死你！睡觉！”
　　男人铁青着脸躺下，也不顾头发是不是还是湿的，关了台灯，也不理身边坐着的弟弟。小希坐在他身边不说话，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
　　“哥，连你都觉得我很混？那丫头根本不是我女儿，我他妈那时候虽然是个傻逼但做的时候还知道要戴套！”
　　男人没有回答他，似乎是睡着了。小希颓败地躺下来，卷着被子往哥哥那边靠了靠。
　　“所以觉得当初我逼你娶她是害了你这辈子？”
　　一直到小希睡着了，男人低沉幽幽的嗓音才在黑暗中响起。
　　小希醒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睡眼惺忪地打开客房门便发现许俏盈正系着围裙摆碗筷。见他已经起了，便笑着招呼他吃饭。
　　“嫂子，小吉和我哥呢？”
　　小希刮了胡子坐上餐桌，带着一股子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许俏盈解下围裙一边替他盛饭一边回答：“小吉今天秋游，沈程中午有应酬，我值晚班，所以顺道把你的衣服洗了晾在外贸，一会儿烘干了就能穿了。”
　　小希接过递过来的饭道了谢，许俏盈在他对面坐下来。两个人沉静无声地吃了会儿饭，许俏盈忽然开口。
　　“小希，李倩的妈妈身体好一些了吗？”
　　小希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旋即笑道：“妈的身体一向还是那样。”
　　“李倩也不容易，”许俏盈轻叹了一口气，小希低下头快速扒了几口饭，“你做专栏时常东奔西跑，她又要忙工作又要照顾糖糖……小希，有没有想过定下来？”
　　“嫂子，你也知道，”小希苦笑着抬头，“我这性子，定不下来的。”
　　许俏盈还想说什么，小希把碗筷一推，挪了椅子站起来就往房间走，“我饱了，嫂子你慢吃。”
　　“小希！”
　　他走了两步停下来，依然背对着她。
　　“一会儿你能不能帮我去接接小吉？”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　章

　　几个小时之后，沈毅希穿着哥哥的藏青色夹克靠在公园的柱子上哆哆嗦嗦地抽一支烟。他比沈程要瘦高些，沈程的长相更像父亲，他的五官却和母亲更为相似，要显得柔和一些。严格来说，兄弟俩并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但或许是在一起的时间太长，站姿和背影都显得极其相似，所以小吉从身后猛地扑上来吊在他脖子上大喊“爸爸”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咦，叔叔？”
　　待这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看清楚自己抱着的人的脸时，才发现认错了人，但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倒是黏得更紧了。
　　“叔叔，我爸爸妈妈呢？”
　　小吉拉着他的手一路晃悠，原本鼓囊囊的小书包现在瘪下来可怜兮兮地搭在一边的肩膀上面。
　　“不要你了，让我把你带去卖了。”
　　沈毅希一手被小胖子牢牢抓住，只能用一只手取了烟叼在嘴里，单手打了火。小吉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
　　“哼，你骗人！”
　　“我干嘛骗你，你看你那么能吃，”他冲他背后背着的那个小书包努努嘴，“你爸爸养不起你啊，只好要我把你卖了。”
　　“叔叔你是坏人！”
　　小胖子圆圆的脸气成了一个包子，见沈毅希表情严肃并无半点玩笑的意思时，却也当了真，当下脸涨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沈毅希努力绷紧的一张脸终于破功，扑哧一声笑出来，坏心眼地伸手去掐他的脸。
　　“小吉你是猪哦，这么容易上当。”
　　小吉气不过一口咬在他手上，满脸的委屈，直瞪着他，一副仇恨的模样。沈毅希疼得轻轻哎哟了一声，讨好地劝说道：“小吉，叔叔错了，带你去吃蛋糕好不好？手要给你咬出血了，疼呢！”
　　小吉哼了一声，不愿搭理他，牙关死死咬着。沈毅希伸手在他头上摸摸道：“小吉乖啊，叔叔下次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咬着手的牙慢慢松开了。
　　“真的？不许骗人！”
　　“这个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拉钩！”
　　沈毅希伸出手指勾住小吉胖胖的小指，心中暗笑小胖子真是太好骗。
　　“叔叔，我们去吃蛋糕吧！”
　　还没等沈毅希回答，小胖子就欢呼一声拉着他往蛋糕店冲去。
　　“你到底选好了没有？”
　　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橱窗前看了好久，惹得服务员都失了耐心。沈毅希又催促了一遍，但小吉仍旧是犹豫不决。
　　“这个也想吃，这个也想吃，还有那个……”
　　“那就全部包起来啊！”
　　“可是妈妈说不能多吃，只能吃一块啊！”
　　小吉可怜兮兮地抬起头，一脸的为难。沈毅希低笑了一声，心道父子俩一个模样，都是循规蹈矩得可怕。
　　“偶尔多吃一次，妈妈不会发现的啦！”
　　“可是……”
　　“可是什么，想吃什么，全包起来。”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
　　“叔叔真好！爸爸都不让多吃，叔叔是爸爸就好了！”
　　小吉吃得满脸奶油还不忘给他戴高帽，沈毅希捧着杯咖啡坐在他对面，禁不住笑。
　　“刚还说我是坏人呢。”
　　“叔叔是好人，好叔叔！”
　　沈毅希见他一张猫脸还一本正经的模样便乐不可支，正开心这，背后响起来的声音却让他笑不出来了。
　　“希？”
　　“希？”
　　沈毅希僵了一下，收了笑容转过头去，看向声源的眼神有些懒洋洋的。
　　“你怎么也在这里？”
　　叫他的是个女人，个子很高挑，化了很浓的妆，靠近的时候香气逼人。沈毅希咧嘴笑笑，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烟，动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余光瞟到小吉，于是摸烟的动作停了下来。
　　“带小孩儿吃东西呢。”
　　那个女人自来熟地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表情夸张地惊叹：“这么可爱，是你和李倩的第二胎？！”
　　“我哥的儿子。”
　　沈毅希摆明了一副不太想搭理她的样子。
　　“哦，是你那个大公司经理的哥哥吗？”
　　女人不依不饶地问着显而易见的白痴问题，沈毅希皱着眉没好气地答道：“我只有一个哥哥！”
　　见小吉吃得差不多了，又说道：“你还有事么？没事，我就先走了。”
　　一边说他一边冲小吉招了招手，小胖子满脸的奶油老老实实跑到他身边，他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抽出一张替他擦脸，不忘咂舌嘲笑他。
　　“猪拱食呢吃成这样。”
　　小吉吃人的嘴短，也就乖乖让他擦，还带着一脸的傻笑说哪一款的蛋糕最好吃。女人被晾在一边，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细长的眉一皱一舒，又巧笑嫣然。
　　“希，有些话想和你谈谈。”
　　“什么？”
　　沈毅希把纸揉成一团一个远射扔进垃圾桶里，头也不回地随口问道。
　　“现在……有点不好说。”
　　“那就等你觉得好说了的时候再找我吧，”沈毅希站起来，牵了小吉胖胖的手，回头看了那女人一眼，“我现在没空陪你遛弯子。小吉，咱们走吧，晚上让你爸爸请吃饭去！”
　　“噢！我要吃炸鸡！”
　　小胖子欢呼一声，拉着沈毅希的手直直冲了出去。女人姿态优雅地坐在长椅上，尖尖的蔻色指甲掐进了掌心。
　　“叔叔，我好久没看见糖姐姐了。”
　　“哦？”
　　沈毅希兴致索然地应了一声，小吉仰起脸看他，一双让他感觉熟悉的眼睛眨个不停。
　　“婶婶说你要离婚啊。叔叔，离婚是什么意思？”
　　沈毅希皱了皱眉，心里暗骂一句那女人多嘴，停下来伸手一左一右拉扯他的脸，直到小吉痛得拍他的手，眼泪都快掉下来，这才慢悠悠地说。
　　“小吉，小朋友不要问那么多。”
　　“可是爸爸很生气啊……”
　　“他生气是因为你吃太多了！”
　　沈毅希恶趣味地掐住他的脸不放手，小吉张嘴就往他手上咬，他反应迅速地收回手。
　　“好了小吉，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拍拍小胖子的头，他把手揣回衣兜里继续往前走，小吉小跑着跟上去。
　　“我已经六岁了啊！叔叔，离婚是不是就是爸爸妈妈不要小朋友了？我们班的娜娜一直和奶奶住在一起，老师说她爸爸妈妈离婚了呀。”
　　“听他们胡扯！”沈毅希皱皱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着小吉圆圆的脸，不怀好意地一笑，往他□扫了一眼，“小吉，男孩子问题这么多会变成女孩子，小鸡鸡会缩回去不见哦。”
　　“……真、真的？！”
　　小吉条件反射地伸手捂住裆部，瞪大了眼睛表情很慌张。
　　“废话，你看我和你爸爸，哪有这么多问题，你妈妈原来也是男孩子，就是因为一直说话问问题所以变成女孩子了。”
　　小吉认真地想了想，妈妈的确喜欢问问题，特别是爸爸很迟回家或者是出差好多天的时候。那个时候妈妈一定是又喜欢说话又喜欢发脾气……
　　这么想一想，捂在裆部的手更紧了。
　　“所以，”沈毅希伸手牵住他的另一只手，“男子汉要多做少说啊！”
　　“嗯嗯！”
　　小吉干脆闭紧了嘴只靠鼻音来回应他。
　　“好啦不要一直抓着，会烂掉啦，好难看啊！”
　　沈毅希坏心眼地一再吓唬他，小吉乖乖地把手松开了，老老实实跟着他走。
　　“叔叔……”
　　“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
　　“不许问离婚！”
　　“没有小鸡鸡了还是男孩子吗？小鸡鸡不见了，是不是就会生宝宝了？”
　　沈毅希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
　　这个谎，看来只能让沈程来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　章

　　沈程拎着公文包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公司的人却半数还在加班，他简短地和他们打了招呼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翻手机里的两条未读短讯。
　　一条是许俏盈提醒告诉他晚上值夜班别忘了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的，一条是几个小时前沈毅希发的，说自己和小吉在楼下大堂等他一块吃晚饭。
　　后一条让他微微皱了眉，心道弟弟真是胡闹，也不知道确认一下自己晚上是否有饭局就这样跑来。但转念一想，却也忽然想起自己在工作的时候真的很少有时间碰手机，几乎所有的电话都是由秘书转接进办公室的，加之他非常不喜欢亲属到公司里来，所以沈毅希的行为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心想。
　　电梯“叮”地一声停了下来，门甫开，便只见一大一小两张脸满是怨念地瞪着他。沈程错愕了片刻，苦笑着进了电梯。
　　沈程工作的大厦以员工加班之勤著称，在这个时间段里出入最频繁的便是送外卖的小弟，所以此刻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两个饥肠辘辘的小孩，以及一个疲惫不堪的成年人。
　　“爸爸，我饿死了！”
　　小吉沉不住气，电梯门还没关紧就大叫起来，凄惨得像是一天没吃。
　　“不要搞得我好像虐待你了啊！明明饿的是我好不好！我请你吃了蛋糕诶！”
　　在哥哥面前，沈毅希仍旧是一副长不大的嘴脸，三十岁的人了竟和自己的侄子争论起来。
　　“可是你是大人啊，我是小孩我还要长身体，明明是我比较饿啊！”小吉撅着嘴一脸愤愤地缩到沈程身边，“爸爸，叔叔欺负我！”
　　沈程一脸受不了的模样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俩都饿了，我请你们吃饭好吗？想吃什么？”
　　“炸鸡！”
　　“日本菜！”
　　先后出声的两个人互相瞪了对方一样，同时“哼”了一声。
　　“叔叔最讨厌了，每次都要和我抢爸爸！”
　　小吉的声音委屈得不得了，“叔叔那么大了，还要欺负我……”
　　“喂喂喂，明明是你和我抢哥哥好不好！”
　　“好了好了，”沈程挥手做了一个休止符，“我来决定，好不好！”
　　最后三个人还是驾车去了一家面馆，小吉和沈毅希两个人对着菜单面面相觑，直叹方才不如听对方的意见。
　　沈程不动声色地点了面，拿好餐具道：“面是最好垫肚子的。”
　　沈毅希沉默着不说话，小吉四下晃了晃脑袋，伸手扯扯沈毅希说：“叔叔，你吃什么啊？”
　　“我……”
　　沈毅希皱着眉，憋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我没那么饿，我要吃别的。”
　　“我也要吃别的！”
　　小吉亦步亦趋地随着他说话。
　　沈程笑了，招来服务员把方才点的面打包好了，付了钱站起来。
　　“走吧，给你妈妈送饭去，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