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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在-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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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口气,楚凡继续说下去:“可你想过没有,清白对你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对於你父亲来说呢?天下间,有哪个父亲接受得了自己的孩子是个禽兽?他一直相信你,所以才会委托我来帮你,你可以不管自己的死活,但绝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
“没用的。”苏子成扯住头发,喃喃地道:“让我死吧……这样大家都解脱了……”
简洁而冰冷的病房中,苏子成躺在床上,他腰以下的部位无法动弹,一只手被拷在了床头,而仅剩下的那只手,却用来伤害自己。楚凡的胸口有点闷,他低估了罪名对苏子成的伤害,当一个人对活著的恐惧大於死亡时,就只能步向毁灭的道路。
“对不起。”楚凡突然向他道歉,然後诚恳地说:“是我太过分了,一直没有体会你的心情,命是你自己的,我没有资格阻止你去死,但你想过没有,即使你现在死了,也是背著杀人犯的罪名死去,你可以无所谓,那你父亲呢?”
苏子成默然不语,但情绪似乎稳定了点。
“现在能帮到你的只有法律,如果你是清白,就让法律还你一个公道,到时你要还是想死的话,我也不会再阻拦你,你的父亲也不会在灵堂上感到蒙羞。”楚凡说。
“你有多少把握?”苏子成沈默很久才问。
“没多少。”楚凡松了口气,换上戏谑的语气说:“但我相信这个世界有天理的。”
希望的反义词是绝望,当对一个人抱著期盼时,必须要承受一定的风险。要绝望的苏子成再去相信一个人,这对他来说太艰难了,可当看到楚凡神采奕奕的站在自己面前时,他无法拒绝这个人的好意。
苏子成还是想去相信他,就当,这是最後一次。
豪华的办公室里,一尘不染的落地玻璃上倒映出他的身影,穿著银灰色的西装,打著黑色的领带,修长的手指夹著钢笔,从容而优雅地落座在真皮靠背椅上。
可楚凡没想到,这个一向内敛的男人,发起火来是那麽惊天动地。
“你再说一次?”费翔甩下手里的文件夹,盯著他的脸问。
楚凡有点心虚地看著他说:“师父,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接下这单案子是我不对,可是……”
“没有可是!”费翔生气地打断他,说:“你完了,楚凡,你将自己的前程送断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怎麽会……”楚凡不太赞同地说,他只是想帮一个可怜的人,这样做何错之有。
“你知道对一个律师来说,第一次接的案子有多重要吗?如果你想成为法律界的精英,别说第一次,就连前几次打官司也绝对不能输,否则只会成为三流的律师。”费翔严厉地说。
他一向是个冷静的人,从提拔楚凡当助手的那一刻起,就有意在培养他成为接班人。费翔认为自己一向看人很准,这个男人虽然年轻,但自律性是事物所里最好的,最重要是肯刻苦上进,没想到会做出这麽荒唐的事来。
“师父,对不起。”楚凡低下头道歉,知道自己让他失望了。
费翔揉揉眉心,放松身子陷进椅子里,说:“现在还来得及,放弃这件案子,违约金我可以先帮你垫著。”
楚凡听完摇了摇头,拒绝他的提议:“我不会放弃的。”
“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费翔几乎又开始暴怒了。
“抱歉。”楚凡向他致歉,便推门走出办公室。
带著有点沈重的心情捱到下班,楚凡收拾好东西,提著公事包默默向车站走去。刚才的事对他打击不小,连费翔也不知道,其实楚凡在心里很崇拜他,甚至将他当成人生的目标。想过有一天像他那样,被称为法律界的长胜将军,许多经过他出庭抗辩的官司,最後都被当成了让别人参考的案例。
从繁华的市中心回家,要转两趟公交车,七月的傍晚,太阳依然毒辣,楚凡不仅加快了步子,朝著远处的车站走去。忽然,一辆黑色的房车停在马路边,让专心走路的他吓了一跳。
车窗摇了下来,费翔露出了脸,朝他丢下两个字:“上车。”
楚凡楞了下,原本沈重的心情豁然开朗,他立刻走上前拉开副座的车门,然後坐了进去。
从市区到位於郊区的楚凡家,还有好一段路程,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倒退著,从高楼大厦渐渐演变成旧街矮房。费翔目不斜视地开著车,丝毫没有交谈的意思,楚凡好几次想开口,但又怕再惹他生气,於是车厢里一片沈默。
直到停在了他家楼下,费翔才终於说话:“小凡,这是一桩重大的刑事案,并且曾经在社会上引起广泛的注意,以你的资历,根本处理不了这麽棘手的案子。”
“师父,谢谢你,但我想试一试。”楚凡认真地说。
“为什麽?”费翔不解地看著他,说:“如果你想出名,不必急於一时,我会找机会安排你接一个同样引人注意,并且有必胜把握的案子。”
“不,我只是想帮我的委托人,因为我相信他是无辜的。”楚凡说。
见到费翔吃惊地表情,楚凡笑了下,推开了车门:“师父,我先上去了,回去的路上请小心。”
倔强,自大,清高,这都是年轻人的毛病。费翔没想到,他真的看错了人,楚凡和他想象的刚好相反,表面上对谁都温和有礼,却也保持著一定的距离,原来他是属於外冷内热的性格。
可偏偏这样的楚凡,脸上带著认真又倔强的表情,竟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让他沈淀多年的心有点躁动起来。
往日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拉开,暖暖的阳光透进来,为单调的病房加了许多暖意。苏子成的精神已经好多了,他眯起眼睛伸长脖子,仿佛在眺望那个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世界。
楚凡第一次仔细的打量这个男人,菱角鲜明的轮廓,粗黑笔直的眉毛,连鼻子也是刚阳英气地挺直著。可惟独那对眼睛,眼角的幅度向上勾起,睫毛浓密又纤长,分明一双本是女人才该有的丹凤眼。
他突然记起以前曾听乡下的老人家说过,双眼皮的丹凤眼是很罕见的,天生便是勾人魂魄的祸水。楚凡想,这双眼睛一定是遗传自他的母亲。
他一直看得出了神,没想到苏子成会突然说话,将他带入另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中……
第三章 年少轻狂
倾盆大雨淅沥沥地下著,在上世纪的九十年代初,乡下的电力装置还不齐全,每到刮风下雨的夜晚,整个村庄便被黑暗笼罩。
那时并不是每条路上都铺了水泥,苏子成跌跌撞撞地走在泥泞的小路上,偶尔,天际劈下一道闪电,将浑身狼狈不堪的他照亮。雨水放肆地钻进背心里,他身上遍布一道道淤红的伤痕,都是酗酒的父亲用皮带造成的。
苏子成不停地走,死命地走,他不敢停下来。父亲喝醉以後说话一定算数,刚才还嚷嚷著要打死他,即使只是因为被他推了那麽一下。所以,为了不想被活活打死,他必须走,只能走。
那时的他年少而无知,只想著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混蛋。
再次醒来,是躺在柔软的床上,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当他坐起来时,便以为穿越了时空来到另外一个世界。一条条颜色鲜豔的金鱼,摇曳著尾巴在巨大的鱼缸里穿梭嬉戏,海蓝色的墙壁,上面画满各式各样的珊瑚和水草,一下恍然,以为置身在神秘又美丽的海底世界。
苏子成没想到,将他捡回来的是个男人。他经营一家小小的水族馆,喜欢抽薄荷味的烟,笑不笑的时候都有点忧郁。男人教他怎麽养鱼,怎麽拉小提琴,怎麽用炭笔在白纸上画素描。唯一不说的,是他的过去和名字,同样的,亦不问苏子成过去。
一楼是放满大大小小鱼缸的水族馆,二楼是苏子成第一次醒来,并且住下来的地方,和他们同住的,还有一只棕色的布拉多犬。男人总是在清晨时分,叼著眼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望著太阳升起的方向,眼神飘渺而虚无。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苏子成总会在早上静静坐著,看著那阳台上沈溺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目光随著他的一举一动流转。他知道,男人心里有一扇门,将自己和所有人隔开来,无论苏子成如何努力,也像一缕无法接近圣地的游魂。
十六岁的这一天,他将男人藏在柜子里的红酒全偷出来,用最决然地姿态,逼自己喝完整整两瓶。午夜锺声敲响,男人刚从浴室出来,湿润又柔软的黑发还贴在他的脸侧。苏子成扑上去抱住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像是喝醉的小绵羊扑向了大灰狼。
一只羊能压倒一只狼麽,不能,所以结果不言而明。
那是漫长的一夜,痛苦远远多於快乐,越是沈默寡言的男人,爆发起来越是惊人,就像是沈睡了数千年终於觉醒的火山。淡淡的烟草味,温暖的体温,哀伤的眼神,都将苏子成拖至无边的深渊里,除了声歇力竭地呐喊之外,他无法做任何事。
肉体和心灵往往是可以分割的,这点是男人教给苏子成的,明明每夜都如痴如醉地缠绵,可天亮後又各不相干。苏子成开始变得敏感,像一只惶恐不安的小兽,边闹著脾气边小心观察主人的反应,一步步试探著自己的价值。
不安是一颗种子,会慢慢地发芽茁壮,在经过日复一日地累积,变成荆棘破壳而出,扎向身边最亲密的人。
年少时的人总是倔强的,哪怕只是一个耳光,便足够让苏子成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天生的坏人,都是在岁月的磨练中慢慢地改变,也许故事会有所不同,但也无非是八个字,交友不良、误入歧途。
苏子成的故事仅仅也就多了四个字,自甘堕落。
他开始抽烟,只抽很浓的烟,即使被呛得泪流满面却甘之若饴。苏子成开始喝酒,一杯看似纯净无瑕的透明液体灌下去,从气管一直到胃都像被火烧似的。渐渐开始打架,偶尔也被人打,白天蒙头大睡,夜晚酒色笙歌,表面风光无限内心糜烂不堪。
其实,男人来找过苏子成一次,带著点愧疚,眼神一如既往的哀伤和忧郁。苏子成拒绝了男人,拍掉他伸过来的手,冷笑著说,不爱我,就别碰我。
这是苏子成最後一次见到男人,因为当天晚上,他又打架了。对方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鼻梁却被他硬生生砸断,直到警笛响了,所有人四处逃蹿,只有他依然忘我地在施加暴力。
当第一次进拘留所的时候,苏子成在牢房里捶著墙壁懊悔,他并不是在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後悔,只是後悔为什麽没有跟男人回去。如果他不是一时意气,如果他可以再耐心点,慢慢地一点一滴融入男人的世界,也许,总有天可以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可是,这世上没有後悔的药。
因为是未成年的关系,警方没有起诉他,在拘留所呆了几天,便被转到男童院里。苏子成这一呆便是一年久,时光如梭如箭般飞逝,直到他年满十八岁,才再次获得自由。
他站在街角处等了一宿,街灯渐暗,暮色渐深,水族馆阁楼的灯终於亮起。苏子成看到阳台上男人叼著烟走出来,没多久,那根烟被另外一只双抢走,抛到阳台外的街道上。苏子成眼也不眨地看著,他看到站在男人旁边的,是另一个年轻的男子,双手叉著腰,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男人没有生气,没有像当初对他那样甩出一个耳光,而是回过身去摸摸那人的头。
原来如此,男人的心里有扇门,这扇门只为一个人敞开,而很遗憾,这个人并不是他苏子成。
很奇怪,苏子成并没有太多的悲伤,他掉头而去,只是感觉到清晨的街道太空旷,空旷得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从前的苏子成再怎麽混蛋,也始终保留著一点余地,至少他从没有正式加入任何帮派,成为黑道上的一员。可如今,他也没必要再坚持了,因为他也不再怕会牵连到任何人,仿佛命运兜了一个圈,苏子成回到了当初离家时孤苦伶仃的状况。
第一次遇见小孟,苏子成已经在道上有点名气,拳头够硬够狠,能将酒瓶砸在自己头上而面不改色。小孟就像只受惊的兔子四处乱蹿,谁也不知道,整个酒吧里那麽多人,他为什麽会偏偏蹿到了心情不好的苏子成身後。
那些追上来的人很凶恶,无处可逃的小孟很可怜,被酒精熏昏头的苏子成很暴躁,一如想象,接下来的画面很惨烈。以一敌四,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可天生叛逆的苏子成最缺少的就是理智,接下来,高低起伏的尖叫声盖过了音乐。
在小孟的眼里,苏子成不是英雄,而是狠戾的暴徒。他能揪住别人的头发,面无表情按住那颗脑袋往墙上砸,一下又一下,直到血花四溅。他敲碎了手里的酒瓶,眼也不眨地捅进对方的身体里,踏著满地破碎的玻璃,从一片狼籍案发现场离去。
第二次遇见小孟,还是在晚上,还是在那条热闹非凡的酒吧街。穷途末路又受了伤的苏子成被堵在後巷里,敌人比上次少了一个,可是他们都拿著长刀。是小孟在巷子外高喊著警察的旗号,果然,那些带著凶器的人纷纷窜逃,刚才还杀气弥漫地小巷顿时冷清无比。
小孟半拖半扶地把苏子成带到诊所,送到大腹便便的黑市医生面前,苏子成就在半昏半醒之下,全身被缝了超过两百针。这笔昂贵的医疗费,是小孟整个星期以来的收获,他辛辛苦苦从别人口袋里“借”到的钱,一下便完全花得清光。
经过这麽一遭,他和小孟算是正式结识,苏子成没想到,接下来这几年就是不停地帮这小子收拾烂摊子。这次是泡了别人的马子,下次是顺手牵羊带走别人的贵重物品,再下下次,连黑道上大名鼎鼎的老大的钱都敢私吞。
苏子成虽然叛逆,但他却知道什麽事该做,什麽事不该。可小孟不是,他仿佛天生少根筋,永远也不会在教训中学乖,任性得来又很无知。苏子成觉得就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好几次真想狠下心来不管了,可一想到小孟不过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要真是哪一天横死在街头也没人去认尸,每每想到此,苏子成又边咒骂边去帮小孟收拾烂摊子。
浅蓝色的铁门两旁,是圆拱形的的石柱,上面挂著个牌匾。苏子成紧紧揪住小孟的手,跟在社会福利员的身後,仿佛深怕他跑了。小孟一脸地不愿,最後还是苏子成连推带骂地,才将他赶进了里面去。
铁门无情地合上後,小孟的眼睛就红了,手穿过栏杆,紧紧拽著他的袖子不放。苏子成纵使是心如铁石,在这一刻也硬不起来,一根根地把他手指掰开,难得温柔的嘱咐了几句。
可谁知道,前天还依依不舍地离别,一转眼,这小子就从收容所里翻墙跑了。小孟倒是聪明,没敢去找苏子成,知道见到面少不了得挨一顿打。可他循规蹈矩三天後,心中的小魔鬼就按捺不住了,偷窃不成之下把气出在了别人的跑车上,结果又一次闯下弥天大祸。
这次惹错了人,车主年纪虽轻却不是省油的灯,一句话,一笔钱,黑白两道都动了起来。也许一辆跑车对这种少爷来说算不上什麽,可关键就是小孟留在挡风玻璃上的字,把人家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这还了得,小孟顿时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人家大少爷还挺仁慈的,放出了话来,见了人别给整死了,只要手脚各一只就成。
小孟的手脚几乎就要脱离身躯的关键时刻,苏子成总算是赶到了,但只有他一个人,这种行为无疑是以卵击石。小孟後来被放了出去,苏子成却留了下来,旧仓库里有翘著脚看戏的大少爷,和一堆凶神恶煞的男人,他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麽事。
後来在医院见到包得像木乃伊,连脸都看不清楚的苏子成时,小孟终於学会了反省。从小没依没靠,当自己是烂命一条,活一天赚一天的小孟,忽然之间有了绝不能失去的东西。人的一生是很漫长的,成长却只在几个瞬间,当他再次见到苏子成的时候,那个瞬间的念头就是感谢上天,让世上唯一关心自己的人还活著。
就在小孟为了再次筹医药费,差点将自己的肾卖掉的时候,谁也没料到故事会峰回路转,那个年轻的少爷突然出现了。他不但承担了所有的医疗费用,还天天带著鲜花水果亲临探望,态度殷勤却别有用心。
苏子成最开始对这个人是抗拒的,但白昱别的本事没有,死缠烂打的工夫却是一流。甜言蜜语外加嘘寒问暖,天天顶著自以为很拉风的凌乱发型在他眼前晃,有事无事就摆出一脸的崇拜,信誓旦旦地要追到这个宁死也不肯向自己下跪的男人。
白昱也许一开始不过是想征服他,但随著时间流逝了解加深,征服欲依然存在著,却多了些连他自己也难以言明的牵挂。
两个月後,他终於出院了,白昱将毕生所有学的技巧都用上,早晚报到无微不至,连小孟都被他的行为打动。苏子成依然故我。明明心已渐软,却依旧在沦陷中坚持著。
有一种诱惑,名为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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