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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星易心一颤，他知道林骅其实没有恶意。这种颤抖其实来自于他自己的内疚感，颜邵对他有抚养之恩，现在他却要这样对他。
　　林骅看着骆星易一个人在那边不住叹气，也有些不忍，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恩。”
　　虽然内疚，虽然犹豫，虽然还在迟疑，骆星易的回答依旧很坚定。
　　“那就好。这事情交给我好了，我去办。地点就是之前你买下的那栋别墅，可以么？”
　　骆星易点点头，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问道：“已经装修好了？”
　　“恩。通风都已经一个多月了，已经没问题了。而且当初会买那里就是因为绿化多么，房子周围都是树，隐蔽性好。我再去找人做点准备，隔音设施……还有软地毯什么的。”
　　骆星易一吓，问，“要这些做什么？”
　　林骅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你不是想说你困着你阿叔就是想要，呃，想要抱棉被纯聊天吧？”
　　骆星易突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顿时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也……没准备……我只是……”
　　“好好好。”林骅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丫太圣母了。费那么大劲还玩这种纯情的一套。我随便你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隔音还是要准备的。而且这个也不麻烦，一天就能弄完。”
　　“恩……”
　　“等我都准备好了之后会给你一点安眠药，或者你自己去买……呃，这东西现在可能不太好买到，还是我给你准备吧。你到时候在饭里给你阿叔下一点，我会在下面接应你。”
　　骆星易又咽了一次口水，变得紧张起来。他原先都还只是想想，现在听了林骅的话，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真正意义。
　　“怕了？”
　　林骅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骆星易，在揣摩他的表情，看见骆星易露出一丝怯意，忍不住调侃他。
　　骆星易眯了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最后摇了摇头。
　　林骅微微笑着，道，“那就先说好了。”
　　“恩。”
　　林骅起身，准备出门，快要到门边的时候，突然听身后骆星易道，“我是不是应该放你回去你爸身边帮忙？”
　　林骅准备开门的手一颤，背对着骆星易回答道：“我会帮你，只是因为你的感情，那么多年看下来了，我知道你不会害他。但是我爸……那个老头子，做的事情，也难怪他要断子绝孙。”他顿了顿，重复道：“注定要断子绝孙。”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出去。
　　骆星易在他关上门之后开始苦笑，他没有想到原来在林骅的认知里他即将要做的这点事情根本还不算什么。
　　但是为什么他自己会如此心神不定？
　　
　　四天之后，林骅交给骆星易一个小纸包。
　　“我想了下，安眠药可能起效比较慢，不定因素太多。我托一个医生朋友弄了点药出来，一共只拿了一粒，你如果想清楚了，就给他用。”
　　骆星易拿着那个小纸包，感觉自己在出冷汗，有一瞬间甚至想过要放弃，但是他最终还是收好了那个纸包，并且对林骅说，“想清楚了。就今天吧，来得及么？”
　　林骅挑眉，“都已经准备好了，没什么来不及的。”
　　“恩。”骆星易拿起笔，掩饰自己的颤抖，“我六点左右到家，七点能吃饭。这个药多少时间起效？”
　　“据说是一刻钟以内。”林骅的声音依旧很稳，就好像只是在讨论要收购那些股票，这在一定程度上也稳定了骆星易的情绪，甚至不再那么有罪恶感。
　　“那就七点……七点半。”
　　“要我上来帮你么？”纸包给了骆星易，林骅手上什么都没有，两手空荡荡地垂着，似乎是觉得有点别扭，又塞进裤兜里，撇腿站着，显得有些吊儿郎当。
　　“不用了。我……会把他抱下来。”
　　
　　骆星易到家的时候，颜邵依旧在窗边看书。
　　这次拿的是一本《史记》，书很厚，像砖头一样。颜邵似乎很喜欢看史书，家里几乎有整套的二十四史，《史记》是最早买的一本。骆星易有时候会在他看的时候凑过去瞥几眼，但是颜邵看的是没有标注也没有翻译，只标了句读的版本，骆星易根本看不懂。
　　有时候他会想，都说看史书能明智，颜邵看了那么多，是不是早就已经超凡脱俗了？
　　颜邵听见开门声，转过头，面对他，依旧是那句，“回来了？”
　　“恩。”骆星易一边脱鞋，一边听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回道：“今天没来得及去菜场，还是做皮蛋粥好么？”
　　他仔细想过，药只有一粒，恐怕得整个吃下才会起到应有的效果。而颜邵只有在喝皮蛋粥的时候才会乖乖吃掉一整碗。
　　“好。”
　　骆星易料到颜邵的回答，知道他不会拒绝。其实颜邵很少在吃的方面和他对着干，当然在其他事情上也不太会有这样的情况。颜邵其实很重视骆星易的意愿，或者说单纯地只是觉得什么都无所谓，所以就干脆顺着骆星易的想法来。
　　但是，一旦遇到颜邵想要坚持的事情，骆星易也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所以他才会出此下策，骆星易一边切皮蛋，一边无奈地想。
　　他只是太害怕失去。如果有一点点可能，只要颜邵露出一点犹豫，他就不会冒这样的风险。毕竟他这样做了之后，将要面对的，可能不止是颜邵的愤怒。
　　很有可能，在某个意义上，他会失去颜邵。
　　但是颜邵没有，颜邵每次都只是选择结束谈话，每次都只是不了了之而已。那就证明颜邵没有放弃，当时机成熟之后，颜邵还是会走。
　　既然无论如何他都会，在某一个意义上，是去颜邵，那就干脆，还是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吧。其他的，或许以后还能够慢慢挽回。
　　林骅的猜测没有错，当然他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但是从颜邵的表情来看，他确实是知道一些类似这样的事情。
　　骆星易冷眼看着颜邵强撑睡意，看着他甚至一反常态地暴怒，砸了还有几口粥的瓷碗，又一拳敲在桌上。自始至终，骆星易只是看着。
　　颜邵吃饭一向很慢，所以在粥还没有完全喝完的时候，药就已经起效了。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有点困，他下午刚睡过，并不该如此，但是他也没有在意，还想跟骆星易说粥似乎有点偏咸，而且似乎有股苦味。但是当他抬头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头晕得厉害。骆星易分明就坐在他面前，但是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有两个，甚至三个骆星易在自己眼前晃，连房间也在转。
　　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想到会是骆星易给他下药。
　　他勉强抑制住这种感觉，想要跟骆星易说自己不舒服，然后，它才发现，骆星易的表情，冷得可怕。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骆星易这样的表情。
　　他只是有一瞬间的疑惑，随即就明白过来，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怒意。
　　是沈家？还是华家？
　　骆星易是受了谁的指使？
　　他并没有猜到其实是骆星易自己想要对他下手，还以为是沈家或者华家，当然他更偏向于是沈钧，他觉得只有沈钧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华珺瑜根本不屑于玩这一套。
　　而事实上，骆星易其实一样幼稚。
　　他头昏脑胀，但是同时又异常亢奋。他不停地在猜测沈钧到底许了骆星易什么好处，能让骆星易这样帮他？
　　他觉得有些伤感，一个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结果最后卖了自己。
　　“骆骆……”
　　他不自觉地呢喃出声。
　　“阿叔。”
　　骆星易也唤了他一声，这一声拉回了颜邵一点注意力，“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颜邵听见这句话，但是他并没有能做出任何反应。他抵抗不住药力，已经昏睡过去。
　　骆星易回房间拿衣服的时候很镇定，甚至还有空余的精力去感叹，不久之前他还用这件长大衣裹着颜邵，抱着他冲去医院，结果现在，依旧是这件衣服，可惜两件事的性质已经完全不同。
　　他用大衣把颜邵裹好，就像上次那样，连脚都包裹在衣摆里。然后他出门，锁门，下楼，一路都很坚定。
　　他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




21

21、§16。　。。。　
　
　
　　颜邵当年去孤儿院，跟院长谈关于收养的事情的时候，院长本来是想要介绍一些年纪比较小的孩子给他的。
　　毕竟年纪大的孩子养不熟，很多领养人都比较忌讳这一点。
　　但是在半途当中，颜邵看见了骆星易。那个时候的骆星易已经体现出了天生的领导力，他在孤儿院里可以算是个孩子王，颜邵看见他的时候，他正护着一个小女孩，在和一个小胖子吵架。
　　院长有些汗颜，似乎是觉得让颜邵看见这样的事情不太好，怕颜邵会放弃收养，不住赔笑，又连忙让阿姨去劝，一边还在跟颜邵在解释着一些什么。他不想失去任何一个领养人，孤儿院的负担很重，如果能有孩子被领养走，就可以缓释一部分的压力，而且对孩子自身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颜邵看上去很年轻，但是就刚才进行过的一段谈话来看，他会是一个负责的领养人。
　　结果颜邵并没有看中任何一个院长给他介绍的孩子，当然那些孩子也很好，只是对于他来说不适合。孩子的年纪太小，有两个甚至还不会走路，他只是想要找个人一起生活，这样会让他不至于觉得生活没有意义。但是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面对一个婴儿，而且，对于刚刚离开沈家的他来说，经济实力也是不得不考虑的因素。
　　最后他对院长说：
　　就要那个最大孩子吧。
　　院长第一次遇见他这样的领养人，皱着眉跟他解释了其中的利弊，而且还说，那个孩子什么都好，成绩也是顶顶好的，就是性格有些倔，而且似乎独占欲太厉害。
　　太护食。
　　孤儿院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人手匮乏，当院长和阿姨们意识到骆星易的问题的时候，性格已经养成，很难再改了。
　　颜邵淡淡地说，没关系。
　　然后，就是他和骆星易的第一次相遇。
　　
　　颜邵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素白的天花板，和花纹繁复的吊灯。
　　然后他才看到骆星易。
　　颜邵还有些不清醒，过了几分钟，他才回想起全部。
　　他还觉得有些恍惚，一边还在想，这里是哪里？他还在S市吗？
　　然后才觉得奇怪，为什么骆星易会在这里？
　　“骆骆……”
　　颜邵觉得头晕得厉害，甚至连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都十分陌生。
　　骆星易忐忑地看着他，像等待审判一般，等着颜邵的反应。但是颜邵只说了那两个字，然后就没了声响。他只是从被子里伸出了手，然后把手臂搁在脸上，挡住了眼睛，还有稍许额头，和大半个鼻梁。
　　骆星易也没有说话。
　　或者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能说什么，所以只能选择沉默。
　　他就这么看着颜邵，愣愣地看了很久。直到他突然意识到他没有办法面对颜邵，现在颜邵用手遮着眼睛，是不是也是因为不想看见他？
　　他终究还是惹他生气了。
　　但是骆星易不后悔。这个结局早在一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尽管如此，他依旧选择了去做，没有给自己留下后悔的余地。
　　可他现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颜邵的质疑，去面对颜邵的愤怒，亦或是冷战。最后的最后，事到临头时，他依旧还是胆怯了。
　　所以他选择逃避，选择暂时离开。
　　而直到三天之后，当颜邵问他，究竟是沈家还是华家，究竟给了他什么，才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其实颜邵从来没有，在真正意义上，怀疑过他。颜邵甚至以为他是被迫的，而不是在出于自愿的情况下，这样狼心狗肺。
　　
　　颜邵花了很久，才理清了思路。
　　他一开始只是在放空，直到听见骆星易渐远的脚步声，还有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他才回过神，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经过。
　　不可能是绑架。因为骆星易还在这里，他这点自信还是有的，骆星易不会害他。
　　那么只可能是华家或者沈家，是给了骆星易什么好处？还是说，沈钧又在玩手段，在生意上逼迫骆星易了？
　　应该不会，毕竟在S市，华珺瑜都已经警告过了，沈钧掀不起什么大浪。
　　那么是……华家？
　　可是华家怎么会突然想要他回去？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过一丝迹象，现在才突然发难？何况他之前在华家住过一周左右的时间，华珺瑜都只是像在对待一个远房亲戚一般地照顾他，热情，同时又有些疏远。
　　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个早早就过世的母亲对他的侄子有过一段养育之恩，华珺瑜也不会这样帮他。他之于华珺瑜，不过是一个十分想念的长辈的儿子罢了。华珺瑜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
　　而且，在S市，华珺瑜想要绑架一个人，恐怕还用不着使这样的手段。大可以绕过骆星易，直接就找人把他打晕了带走。
　　这么想想的话，果然还是沈钧比较有可能。
　　那个孩子，从小就喜欢跟自己抢东西，但是往往在抢到了之后就扔在一边不再理睬，然后继续跟自己抢新的玩意。他的一切东西，小到铅笔橡皮，只要是他露出一丝喜欢的，都没有逃过沈钧的魔手。沈钧闹腾地最厉害的一次，是颜邵高一的时候。那时候流行送情书，颜邵也收到过几次，约定俗成一般的粉色信封，他往往是在回家路上就扔掉，连拆都不拆。可是有一次竟然有人把情书寄到了他家里，沈钧那个时候才刚上学，早熟得厉害，看见这东西一眼就认了出来，当看到上面写的名字是颜邵时，就开始在家里胡乱闹，撕了情书不说，甚至还撕了当天的报纸，和一封寄给他们祖父的挂号信。
　　当然最后被骂的，自然还是颜邵。祖父的那封信很重要，颜邵只觉得当时自己差点没被拐杖给打死，如果不是沈钧的母亲不忍心，把一直闷在自己房里的父亲叫了下来，恐怕他就已经不在这里了。罪魁祸首的沈钧却因为一直不停地在哭，而被祖母抱在怀里哄。
　　所以当初在收养骆星易时，他并不觉得这个孩子的性格怎么不好了。毕竟他和一个性格更差的，甚至可以谈得上性格恶劣的小孩在一起生活了近十年，早就什么脾气都被磨没了。
　　只是他当初离开沈家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在那么多年之后，想要把自己找回去的，竟然会是沈钧。他原本以为自己好歹也是沈家的长孙，那两个老人家，好歹也会顾忌一些，所以他特地躲来了S市，就是怕被他们找到。但是在仅仅一个月之后他就明白，其实他的离开，他们根本不在乎。
　　似乎只有沈钧，才是被沈家认同的一个儿子。
　　而他什么都不是。
　　当初父亲让他跟母亲姓，是不是也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还是说其实连父亲也并不愿意承认他？
　　这个问题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拿出来想，因为每次想到的时候总还是会有些心酸，或多或少。
　　毕竟是血亲。
　　但是他没有想到沈钧会这样执着，在华珺瑜已经警告过他的情况下，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说是因为家里少了一个人被他欺负么？这种想法也太幼稚了一点，可是颜邵实在想不到其他。在沈家生活的那段日子，头几年还好，自从沈钧出生之后，他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起来。父亲镇日昏昏沉沉，祖父祖母偏爱沈钧，自然也对他没有好脸色，家里的佣人都以为他是私生子，表面上恭恭敬敬的，但是私下里的闲话八卦从来没有停止过。至于沈钧的生母，那就更不用说了，在一起那么多年，那个女人似乎就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往往是他被沈钧抢了东西，到头来还要被教育尊老爱幼，对弟弟要谦让。小时候不懂事，开始的时候他还会辩解几句，次数多了，也就明白过来，沈钧才是那个被爱被疼被宠着的沈家大少爷，而他，什么都不是。
　　那么沈钧是为什么对他这样执着呢？总得有什么理由吧。
　　颜邵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他想，大概是因为沈钧太无聊了，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自量力地跟他争抢一些注定是属于沈钧的东西，可能还让他觉得比较有趣。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他了。
　　可是他又觉得很奇怪，在房间里等了三天之后，沈钧都还没有出现。每次都只是骆星易按时送吃的过来，而且看得出来都是骆星易自己做的，和平时的一模一样。
　　他终究还是有些火气的，尽管他知道骆星易可能只是被逼无奈，但是到底是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要说一点都不生气也不可能。可是骆星易在他面前演了三天的苦肉计，每次都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固执地举着筷子或者调羹在他嘴边候着，让他连想要拒绝都做不到。
　　为什么两人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直到颜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