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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无意中听到那通电话开始，就在期待着一个恰当的时机，连老天似乎也在帮他。

　　“别逞强，快要下大雨了，你哥哥他今天又不会来。”

　　说漏嘴的男生打了个哈哈掩饰尴尬，怀着忐忑的心情地留心着秦莫的脸色。

　　秦莫假装没有听到拉着箱子往前走。

　　“喂！秦莫你不要太过分了啊，我厚着脸皮来跟你和好你就这副表情吗？”

　　听起来似乎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连称谓也从亲昵的“小莫”变成了因为不熟练而显得有些僵硬的“秦莫”。

　　那样虚张声势的语气又是独自对着镜子练习了多久。

　　这样勉强自己，真的没有必要的。秦莫暗想，不知道是想说给对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秦莫快走几步想甩掉后面的牛皮糖，下楼梯的时候从后面横出来的双手以绝对强硬的优势夺过他提在手上明显吃力的皮箱。

　　“哎……”秦莫有些无奈地看着前面在他走神间已经下了好几层楼梯的林之麒。

　　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原点。已经造成的裂痕却是怎么也无法修复，犹如平静的河流下永不停歇的暗涌。

　　秦莫走到校门口，看到林之麒把行李搬到车的后备箱，林爸爸从驾驶座的车窗里探出头和秦莫打了个招呼。

　　秦莫笑着问了声好，当林爸爸挤眉弄眼地跟他说我家那个死小子很难缠吧。秦莫是真的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雨点密集地打在车窗上啪啪作响，形成一串串蜿蜒曲折的水柱，不一会儿，外面的世界一片模糊。隐约地还能看到穿着红色或绿色雨衣的人们骑着单车在雨中艰难行走。车内的隔音效果很好，安静得听不到车外的呐喊和嘈杂。

　　密封的车厢里林爸爸幽默的调侃调剂着后排诡异的沉默。

　　好不容易到了秦莫家的小区外，林之麒撑着雨伞弯腰从后备箱里拿出秦莫的行李。秦莫打开车门冲到他面前接过他手中的伞，林之麒一愣，低着头绽放出一个笑容。

　　“快一点，雨又大了。”

　　噼里啪啦的雨滴急速地冲刷着伞面，秦莫的脸被挡着，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林之麒站起身看清他脸上略带懊恼的表情，含笑从他手里重新接过伞。

　　“手机？”

　　“什么？”

　　“把你的手机给我。”

　　秦莫迟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他，只看到他迅速地按了一串数字，又塞回他手里。

　　“等我电话。”

　　秦莫紧握着手中银白色小巧的手机，看着林之麒向大雨中奔去的背影发怔。

　　阳光无法抵达的爱情_正文　第五十五章　暑假2

　　夏天冗长而烦闷，原本每天晚上准时响起的铃声在一句“哥哥以后会很忙，不能每天打电话了，莫莫好好照顾自己，别生病了”之后逐渐变成每两天，每三天，每周，直到现在已经两星期杳无音信。

　　秦莫躺在床上抬头看了眼窗外越发火热的骄阳，把风扇调到最大档依然汗流浃背，不知道如果此刻站在太阳底下会怎样。

　　想起那句“别生病了”，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冲出去暴晒一番，皮肤会被炙热烤的通红，甚至可能晕眩中暑，心底却升起隐隐的快感。

　　他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他居然患得患失起来。

　　秦莫摇摇头，甩开心底令人烦躁的想法。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想起，秦莫条件反射地从按下接听键，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小莫，快点下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是林之麒，他的声音里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秦莫怔了一会儿，朝窗外又看了眼，太阳依然炽烈，“太热了，我……”

　　话没说完，那边已经打断他，“快点下来吧，陈瑞和子君也在。”

　　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林之麒当机立断地挂断。

　　“我赌他会再打回来——拒绝你。”

　　车厢里，俞子君从后座探出头凑到林之麒耳边轻声说，甚至还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pia”，一脸心不在焉地坐在驾驶座上的林之麒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俞子君一手捂着脸哇哇直叫，一手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看着他冒黑气的脸想回手又不敢，最后蹦出一句，“你这个混蛋！”

　　本来还黑着一张脸的林之麒听到这句骂，反而憋不住笑，“我说你骂我和陈瑞都骂了十几年的混蛋，怎么还没孵出来？！”

　　“呜呜，他欺负我！”俞子君转身扑到陈瑞的怀里，撒娇指控，随即想到跟前这位也是混蛋之一，双手一推身体往后挪。

　　陈瑞把他越挪越后就要贴上车门的身子拉回怀里，轻柔地抚上他的脸，低下头吹了几口气，皱眉看着白皙的脸上那块红印，说，“还疼吗？”

　　“很疼！”俞子君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眸，双手揪着陈瑞的衣襟，认真地说。

　　陈瑞的眉皱得更紧了，扭成一团，“唉，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去惹他，尤其别拿秦莫的事去刺激他，你就是不听话，该打！”

　　“混——”刚要出口的话又不能说，脸胀的通红。俞子君被气的大口喘气，双脚被压住，双手被束缚动弹不得，只好不停地扭动身体。

　　林之麒笑得前俯后仰，捂住肚子趴在方向盘上。

　　“还是不去了吧。”秦莫对着手机里的一阵忙音说，慢慢吐出一口气。

　　握着手机的左手沁出了汗，湿湿黏黏的。

　　林之麒说的对，不管是他孤单也好，寂寞也罢，还是对方的一厢情愿，他终究是用所谓朋友的名义享受着他的好。

　　那次说了那样决绝的话，不惜一次次地伤害他，到头来却仿若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

　　他们依然是好朋友，不，他依然没有放弃。

　　如果当初他从没有给他机会，现在会是怎样？没有如果，因为他是林之麒，而他是秦莫。

　　打定好主意，秦莫翻开通话记录，正要拨通的时候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把手机往床上一扔。

　　婶婶在后面喊要他早点回家吃饭，他应了声，踩着鞋就出去了。

　　林之麒看到他出来从车里走下来替他打开车门。

　　后座的两人正旁若无人地激吻，秦莫尴尬地别过头正视前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会开车？”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过我这是无证驾驶，上了贼车就不能下了。”林之麒一踩油门，眉角眼梢掩饰不住笑意。

　　车子开往郊外，视野变得开阔而荒芜，最后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废弃的工厂前面停了下来。

　　外面停放了很多单车，里面传来沸腾到爆的音乐，秦莫马上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

　　秦莫看着眼前眼花缭乱如炫舞般穿梭的身影，惊喜地说，“你怎么找到这的？”

　　“有一次看到一伙小孩儿提着溜冰鞋，就跟在他们后面，然后就找到这个好地方。”

　　言语之间不无得意。

　　秦莫怀疑地盯着他看。

　　这房子从外面来看就像一个废弃的大工厂，可是房子里面崭新的地板和四周粉刷成五颜六色的墙壁，明显就是刚刚装修过的。更何况一群初中生，哪来那么多钱买音响设备？

　　林之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叫我爸找人装修了一下。”

　　代价是在图书馆干一个月的活儿，这话林之麒没有说。

　　曾经这样一个地方是他的避难所，在无数个寂寞的无处可去的日子里，秦莫混迹在陌生的人群中，隐匿而无所畏惧地释放着自己的心情。

　　后来那个溜冰场拆迁了，再后来一栋栋楼房拔地而起，穿戴整齐的白领在里面进出，脸上僵硬规范的笑容在跨出门的那一刻垮了下去。

　　心底那个隐秘而晦涩的一小块地方突然酸涩，沿着神经向各处蔓延，鼻头泛酸，视线模糊。秦莫低下头一把抢过林之麒手中的溜冰鞋，利用弯腰换鞋的动作隐去眼角泛出的晶莹。

　　“感动了？是不是后悔拒绝我了？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再给你一次机会，过期不候啊。”林之麒顽皮地眨眨眼，顺带推了他一把。

　　“去你的！”秦莫刚起身还没有准备好，身体就先飞出去了，“啊——啊——”，差一点就没有稳住摔在地上。

　　这，这还是那个一心一意护着他的林之麒吗？

　　秦莫怒瞪着在场边笑得乐不可支的人，一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几圈滑下来，秦莫停在场边休息。

　　这儿真是一块宝地，房子外面长满了树。年代有些久远，粗长的树枝叉出来像一把巨大的伞遮在房子上空。旁边还有一个正方形的人工水池，风吹来的时候，水面在阳光下泛起微波，像金色的鱼鳞一样漂亮。

　　林之麒看他停下，一溜身滑到他身边。秦莫现在的心情非常舒畅，也没再跟他计较。

　　“子君他们呢？”秦莫微喘着气问。下车的时候太兴奋了，也没注意那两个人，现在环顾四周都没有看到人影。

　　“在干正事儿。”林之麒笑着说，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秦莫涨红了脸，心里暗骂那两个不分场合的人。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待会儿俞子君连站都站不稳，还溜冰呢，估计回去的路上又不能消停了。

　　见林之麒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己，连忙仰头喝水，半瓶水咕噜下肚。

　　“这里挺好的，就是有点远，地方偏了点。”秦莫打着饱嗝说。

　　可不是，车子一个来回也得一个多小时，自己不会骑单车，那就得坐公车，还不清楚有没有通往这儿的路线。

　　“你想来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开车送你。”林之麒说。

　　秦莫低下头想，这绝对不可能的。可是溜冰场的实在太大，咬得唇都泛白了。

　　“你别咬了，跟我一起就这么不乐意啊！”林之麒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又舍不得放开，赶在秦莫抗议之前在脸上捏了一把，满意地看到白皙的脸出现一团红印。

　　“你……你无证驾驶！”

　　林之麒无奈地扶额，“唉，那你也等我满了十八岁吧。”

　　“之麒，你不明白吗？”秦莫不想再跟他打哑谜，可是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和缓。

　　“小莫，我知道你的想法。你看，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我们现在这样处着不是也很好吗？还是你觉得今天你玩的不开心？”

　　“不，我今天很开心，真的很谢谢你。”秦莫认真地看着他，里面装满了真诚，却带上了疏远的客套。

　　“别跟我说谢。我们不说那些好不好，你希望我们是朋友，我们就只做朋友。不要总想着拒绝我，以前我当你什么都懂，你对我不需要有歉疚，以后我们就像朋友那样相处，你放心，我不会再做逾越的事。”

　　“可是——”秦莫还想说，这到底骗得了谁。

　　“小莫，不是只有你有自尊，我也是个骄傲的人，并不是非你不可。”

　　阳光无法抵达的爱情_正文　第五十六章　别离

　　“莫莫，婶婶快要死了……”电话那头，秦妈妈哭泣地说。

　　秦莫如遭电击，眼泪止不住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婶婶，你不要这样说……”

　　秦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挂的电话，林之麒看到他的时候，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捂住嘴巴蹲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并非无迹可寻。

　　当饭桌上的菜越来越清淡，直至后来婶婶的饭菜需要单独煮的时候也有过疑问。

　　被一句“最近婶婶的胃不太舒服”搪塞过去后粗心地没有再继续追问，粗心没有去留意垃圾篓里频繁出现的空药瓶子。

　　追溯到几个月前的一整个暑假，每天在家研究菜谱而被说成是下岗之后闲得发慌。

　　无论如何也无法和“胃癌”这样恐怖的字眼联系起来，事实是“癌症”这个频繁出现在肥皂剧里的词汇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边，在仅有的几个亲人身上。

　　周五下午回到家，秦妈妈的情况比秦莫想象的好很多，除了人消瘦了脸色不太好之外很难看出是个病人。甚至和往常一样煮饭做家务，没有人能想到这是一个将死之人。

　　秦妈妈见到秦莫很高兴，拉着他说了好些话，说着说着又不停地叹气。秦莫觉得很难受，拼命地说些课堂上的笑话。这么多年，他很少像现在这样一开口说这么多。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的，乖巧的让人心疼。

　　“你哥哥快要结婚了。”秦妈妈削瘦的脸上流露出欣喜，“你嫂嫂听说以前还是你的英语老师……”

　　秦莫呆呆地看着她，眼泪汹涌而下。

　　“莫莫，你怎么哭了，哥哥要结婚你不高兴吗？”秦妈妈担心地问。

　　“没有，我很开心，就是有点突然。”秦莫咬紧牙挤出一个笑容。

　　“我知道太急了，可是婶婶没剩多少时间，婶婶的胃切了一大半，就剩这么一点。”说着用手指比了下给秦莫看，“婶婶这辈子就想看到轩轩成家立业，莫莫要努力学习，婶婶看不到你读大学了……”

　　“嗯……”

　　秦莫泪流满面，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这天起，秦莫关了手机。

　　秦轩结婚那天秦莫正逢期末考试。

　　从考场出来，天灰蒙蒙的，秦莫裹紧风衣，一抬头就看了秦轩。

　　他站在一棵香樟树旁边，定定地看着秦莫。中间隔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可就是有这么一些人，即便是在隐匿在千万人之中，仍然能夺走你全部的视线。

　　“你为什么要来？”秦莫在心里哭喊。

　　秦轩朝他走来，秦莫想跑，脚却在地上生了根。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处于这种关系。

　　他说，莫莫乖乖等我，不要乱跑。

　　秦莫守住那个地方，等他的每一次归来，等他的每一次解释。

　　“莫莫，你听我说……”

　　瞧，他又开始解释了。

　　“恭喜哥哥。”秦莫打断他，平静地对上他的眼。

　　“秦莫你给我闭嘴。”秦轩一把扯过他，对准他的唇压下。

　　秦莫瞪大眼感受到来自嘴唇上惩罚般的啃吻，他不安地看向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发现自己正被包裹在一件宽大的风衣里。

　　“你疯了吗？”秦莫从喉咙里挤出模糊的字眼。

　　“如果莫莫以后都这样对我，我会疯的。”

　　滚烫炙热的亲吻落在他的唇上，灵活柔韧的舌尖翻搅着他的口腔，刮过他的上颚内壁，又含住他的小舌吸允，不停地翻卷逗弄。

　　秦莫瘫软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脖子。

　　“莫莫，一定要相信我。”

　　铺天盖地的亲吻里，秦莫隐约听到这声恳求。

　　考试完之后秦莫又在学校待了几天，直到拿到成绩单。在小区门口和林之麒挥手告别，秦莫提着行李箱上了楼，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扭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大红的“囍”字，墙壁上，窗户上，房门上，贴满了整间屋子。

　　“是莫莫吗？”低低的呼唤从房里传出来。

　　“是我，婶婶。”

　　秦莫放下行李换了拖鞋，走到秦妈妈的房间门口，打开虚掩的房门——

　　秦妈妈躺在床上，全身已经浮肿变形，棉被下露出的小腿和手臂白嫩得如同新生婴儿般，右手背上插着注射针管，床边挂了几个空了的吊瓶。

　　秦莫努力睁大眼不让眼泪流下来。他不敢相信明明不久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成这样了。

　　秦爸爸坐在一旁握着秦妈妈的手，看见秦莫说，“莫莫，坐下陪婶婶说说话。”

　　秦妈妈吃不下任何食物了，每天只能喝点水，医生每天会来，秦妈妈说她不喜欢医院。每天仅仅靠着一瓶又一瓶药水维持着奄奄一息的生命。

　　秦妈妈心情不太稳定，有时候和秦莫说着话眼泪就跟着出来了，说到秦轩，满脸自责地说他对不起他，让他年纪轻轻就负了这么多债，如果不是她的病。

　　秦莫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不懂怎么安慰人。他想像秦爸爸那样去握紧她的另一只手，但是那只插满针管的浮肿苍白的手让他望而却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

　　秦轩此时正在外地出差，和他的新婚妻子。

　　病情恶化的很快，一个星期后的清晨，秦妈妈离开了。

　　那个夜晚，秦莫听了一整晚的哀叫，他紧紧抱住棉被咬破了嘴唇。

　　第二天一大早，他冲进对面的房间里，怔怔地看着一脸痛苦的秦妈妈。

　　哀叫声逐渐减弱，一声声凄厉的哀吟从喉咙里撕扯出来。

　　痛苦的呻吟，没有焦距的眼神，吱吱的磨牙声，无声的眼泪，雪白的床单。

　　“再坚持一下，轩轩马上就到家了。”秦爸爸哽咽的声音一遍遍地响起。

　　最终她没能等到秦轩回来，在打了几个嗝之后，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秦莫跪在地上哭到脱力，他想起了几年前爷爷去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