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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时候，惊豔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惊豔过後还是要面对很多的问题。
　　就好比因为冲动买了一个花瓶，随之而来的，就要为它配相应的花束，寻找合适的摆放地方，甚至为了这个花瓶而去订做一个花架，又比如一夜情醒来後，发现对方的长相其实完全不符合自己审美，还要考虑对方身上是否携带疾病。
　　总之路鹏程发现，自己和方璧宁，似乎就遵照著这样一个可悲的模式，就是不知道以後还有多少接触机会，也不知道再多几次接触之後，方璧宁留给自己的印象会不会如白天看到的，他办公桌上的那张照片时的感受一样──
　　现实，总是非常的现实。
　　一周後，Lulemall那边正式通知，采用光岩的提案，将Lulemall自开张之日起一年的商场活动交由光岩策划，不日将签订正式的合约。
　　为了这个提案，想活动想得几乎要得抑郁症的几个企划，一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抱成一团，然後下午的工作也没心思做了，直嚷嚷著要路鹏程请客，晚上去庆祝。
　　路鹏程只是笑著把信用卡给了Yolanda，让他们自己去玩。
　　Yolanda拿著信用卡摆出一副教育的姿态，「Pancho，这可不行哦，身为老板要努力和员工一起创造和谐融洽的关系。」
　　路鹏程埋首在合约草稿里，伸出一根指头。
　　「你这样脱离大部队可不行哦，和员工越来越疏远的结果就是──在女员工间的人气越来越低，而你自己的心态越来越老，然後发际线一年比一年退後，啤酒肚、双下巴、脑满……」
　　路鹏程又伸出一根手指，「你在久光看中的那件blinkgallery夏季新款小洋装，可以当你这个月的奖励，但是你要是在我数三後还不回去做事……」
　　Yolanda眨了眨眼睛，「我今晚会照顾好那群小屁孩的，请老大您放心。」然後拿著路鹏程的信用卡，踩著小细高跟，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各位小朋友……」玻璃门外，传来Yolanda好像大姐头一样宣布晚上放风活动的声音，引来一众年轻人的欢呼。
　　路鹏程摇了摇头，轻笑，虽然他也不过三十出头，但是毕竟过了可以彻夜疯狂的年纪。
　　广告公司是个不断需要有创造力、有热情，甚至有被虐精神的青年投身其中的行业，理念不断被刷新，新旧交替也很快。
　　路鹏程觉得自己似乎很早就没有了刚进入这一行时的激情──可能是肩负的东西多了，毕竟一公司人的吃饭问题都在於他的决策──也可能是缺少了一个可以带来奇迹的创造者。
　　并不是说他底下的企划或设计师们有什麽不好，他们相比任何一个广告公司的企划与设计都不逊色，创意、热情、行动力，但是却还没有到达创造的巅峰，而究竟缺了什麽，路鹏程也说不上来。
　　也许Yolanda说的对，在广告公司里，营运总监和创意总监的关系就好像谈恋爱，而自己正缺一个和自己能擦出「火花」的人。
　　路鹏程打著合约草稿的手停了下来，屏幕右侧「咚」地弹出一个消息框，提示方璧宁上线。
　　那天和方璧宁通过电话後，两人在MSN上互相加了对方，方璧宁和他们的技术总监要在那里待三个月，而这期间Lulemall也将开业。
　　路鹏程这边的创意总监还在加急招聘中，但是符合他要求的人几乎没有，虽然方璧宁那晚的谈话里，暴露了他在商场活动这块欠缺经验的致命伤，但是路鹏程对他总还抱著点期待。
　　路鹏程的MSN完全是工作用的，里面加满了业务相关的联系人，只是很简单的作为日常联系所用。但是方璧宁的就很大不同，简洁的space空间里满满的都是照片，就和贴在他办公空间里的那些一样，拍下这些照片的人用著与众不同的视角，看似无意的取景，又好像要述说表达些什麽。
　　路鹏程之前花了一个下午将这些照片一张张点过来，发现方璧宁拍的最多的就是树叶，各种各样的，各种姿态的。
　　空间的顶部写著一句话，「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
　　路鹏程记得这是一句歌词，他以前和女朋友Ｋ歌的时候有听她点过，具体怎麽唱的已经记不清了……路鹏程有些悲哀的发现，才过了一个多月，他甚至已经记不得那个女朋友的长相了。
　　路鹏程挪动鼠标点开联系人列表，点了方璧宁打开对话框，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光岩Pancho说：Lulemall的案子拿下了，你那个网站确定会做。
　　璧宁──死人杰睡觉打呼！我要申请换房！说：我会让阿杰安排迅扬那里的程序员配合你这边的需求。
　　光岩Pancho说：设计上也有部分需要修改。
　　璧宁──死人杰睡觉打呼！我要申请换房！说：我明白，当时只是考虑如何去表现提案，而交互性和用户体验没有考虑进去，我会根据实际需求重新设计整个网站。
　　光岩Pancho说：正式的开幕定在五月一日，你对开幕式有什麽想法吗？
　　璧宁──死人杰睡觉打呼！我要申请换房！说：难道开幕不就是红地毯和剪彩球？
　　路鹏程勾了下嘴角，然後在对话框里输入：要有爆点，不然对方花这麽多钱请我们就没有意义了。
　　对方那边的消息框就再没有闪动，不一会儿，方璧宁的状态就转为了离开。
　　路鹏程靠上椅背，用手捏了捏鼻梁骨。
　　项目是顺利拿下了，之後的活动也可以按照提案时的一一实现，但是如何能让开幕当天的仪式和活动也充满新意，这个很让人头痛，好在路鹏程之前看了很多国外的资料，心中有个雏形。
　　大型LED屏幕是肯定少不了的，时下一些偶像明星可以引来不少年轻人，公司刚引进的造云机可以在那个时候用，但是仅仅这些是不够的。
　　他想在商场前的广场上立几根柱子，下方是玻璃钢基座，上面是用纸糊起来的，到时候请来的舞者在柱子里热舞，灯光一打好像投影一样，等到宣布开幕时，那些舞者撕破纸从里面出来，将整个广场上的气氛推到最高。
　　这个想法得到了企划们的认可，然後接下来几日，路鹏程一面和企划们细化这个方案，一面和迅扬那边完善网站架构。
　　路鹏程对网站的制作流程并不熟悉，迅扬那边过来的制作细则他看得一知半解。
　　以前只以为网站不过是把图片放到网上，加些连结就好，然而在看了制作细则之後，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这麽复杂的东西，什麽页面转换，前台呈现，後台管理功能，交互测试和用户规则，还有服务器配置，安全方案……路鹏程觉得自己似乎在看天书。
　　但是路鹏程又是那种不甘示弱的人，人可以有很多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但是他决不会允许自己把「不懂」这两个字表现在脸上。所以针对这份制作细则，他在自己对於网站的认知范围内，提出了一些意见和要求。
　　有项目在手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好像打仗一样，何况Lulemall这个是持续一年的持久战。路鹏程的团队每天都加班到很晚，为了能打个漂亮的首仗而奋战。路鹏程自己也很久没有这麽高频率地运转过了，每天晚上回去几乎就是为了睡觉，第二天眼睛一睁就匆匆往公司去，一门心思在开幕式上，於是对於Lulemall的网站就有些分身乏术了。
　　这天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半夜，洗完澡，倒下，才刚合上眼就听到手机响了起来，路鹏程很想就此不管，反正一直没有人接，对方总会挂断的，但是显然这个打电话的人有那麽点执著，而路鹏程怕客户那里有什麽问题急於联系，所以养成手机二十四小时待机的习惯。
　　他没有开灯，伸手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你好。」
　　「你在搞什麽啊？」
　　电话那头怒气冲冲的声音，把路鹏程的瞌睡惊走了一半。

　　第四章

　　「路鹏程，你到底懂不懂怎麽做网站？你知道什麽是W3C标准吗？你了解国内网络环境吗？你知道你给程序员的提议会要他们做多少无用功吗？」
　　之前听起来总是带著点慵懒的声音，此刻有些激动地对著他连珠炮似的发了一连串的提问，个个直击路鹏程的薄弱，戳痛了路鹏程的神经。
　　路鹏程睡意全无，被传染了似的也有些激动，「方璧宁，这个案子是我的团队在做，我有权力对网站提出建议和要求。」
　　「但是你提出的那些建议能叫建议吗？你要求加flash效果，你知道看起来绚丽、华而不实的flash效果，在国内现有的网络环境下，会影响多少访问速度？路总监，你首先要从用户的角度出发去完善这个网站，而不是从你觉得好不好看的角度来。」
　　路鹏程拿著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说实话，他可以接受客户用这种态度对著自己说话，毕竟凡事客户为先，客户的要求就是他们致力要完成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麽一天，被一个职位比自己低，甚至连创意总监都不算的一个设计师，用这种语气数落。
　　路鹏程觉得面子全无，就算对方只有方璧宁一个，而且还隔著电话，但是路鹏程的自尊接受不了这样的斥责。
　　「方璧宁，我确实不懂怎麽做网站，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什麽破标准，对於国内的网络环境更加不清楚。但是对於我的建议，我并没有强制要求你们的程序员接受，如果你们觉得做不到，完全可以和我说。」
　　「路鹏程，这不是能做和做不到的问题。」
　　路鹏程听到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然後便没了声音。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床头灯，放在床头柜上的锺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路鹏程在心里「靠」一声。
　　电话里的沈默，让路鹏程被激起来的激动情绪也稍稍冷静了些。
　　「方璧宁，你有什麽事不能明天等我上班了再说，非要在半夜三更打电话来和我说？」
　　「你不懂……」
　　电话那头传来似是而非的回答，路鹏程觉得自己没办法和这人交流了，正要挂电话的时候，方璧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不懂那些程序员，他们不像你手下的设计师和企划，会对你发出的指令加以思考以後，将觉得不对的部分和你交流反馈。
　　「程序员们的不同就在於，一旦是你决定了的事，他们会全力以赴帮你达到你的要求，就算明知道很困难、很复杂，会走很多弯路甚至是浪费时间，但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们的价值，所以他们会不遗余力的去做……」
　　方璧宁的声音听起来也平静了一些，慢慢地，几乎一字字的说完这段话，感觉是为了能让路鹏程明白。
　　而一旦平静下来，便似乎又恢复成带著懒懒的语气的状态，但是这种慵懒的感觉中还夹杂著某些别的情绪，有点像是心疼，又有点像是在竭力的维护。
　　「所以我们都会尽力在将工作给程序员前，把冗余的、不必要的部分删减去，不仅仅是提高效率，也是对於程序员们的尊重。」
　　虽然方璧宁放缓了语速，也缓和了说话的态度，但是之前的激烈态度所造成的影响，依然没有办法抹消去。
　　路鹏程知道方璧宁说的话有道理，不过，他还是口气冷淡地驳道：
　　「既然方指导这样说，那个时候又为什麽一句商量都没有，就让你的人把Lulemall的提案做成网站？如果我不采用，你们这三天三夜不也是白费工夫？所以你在指责别人之前，有没有先反省过自己？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就是你这样的典型！」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沈默，然後传来方璧宁闷闷的声音，「对不起……」
　　片刻，方璧宁才又接著说，「是我冲动了。打扰到你休息，实在不好意思。网站的事情我会仔细写一份文档给你的，再次抱歉。再见。」
　　然後电话「喀哒」被切断，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
　　路鹏程看向手机屏幕，上面显示「通话结束」，他愣在那里，半晌才咬牙切齿哼了一声，开始工作这麽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将手机关机而不是因为没有电。然後关了灯，躺下准备继续睡。但是瞌睡虫被吵走了，情绪又激动了一下，一时半会，路鹏程也睡不著，便躺在那里回想方璧宁刚才说的话。
　　其实如果方璧宁不是一上来就用这麽咄咄逼人的说话态度，路鹏程也不至於被他给激起怒意。错的本来就是路鹏程，他不懂网站制作流程，也不懂如何架构一个网站，仅凭自己的认识给迅扬的技术员提出自己的要求。
　　在他看来，网站就是要华丽，要有很多特殊的效果，最好还有3D立体景深的感觉，最好能让人好像身临其境，但是被方璧宁说的那一堆东西给驳了回来。
　　其实路鹏程本来就不抱著必须要实现的态度，在他看来，网站虽然深得Lulemall高层的肯定，但是商场活动还是以现场为主，网站到底只能是一个辅助，但是没想到方璧宁会这麽激动。
　　之前几次接触下来，并不觉得方璧宁是这样性格的人，说话总是懒洋洋的，在某些方面有著身为一个设计师特有的傲气、自信，也懂得谦逊，有才华，也懂得肯定别人的成果。除了某些工作态度以及在商场活动上的经验不足，路鹏程实则对於方璧宁这个人还是抱著很大的赞许的。
　　但是刚一接起电话来的时候，就好像换了一个人，而且他气的是自己给他的程序员们下达了不可能的指示。
　　路鹏程想，如果客户刁难自己的设计师和企划或者项目经理，做得太过分了，自己会不会这样和客户大动干戈？
　　想也不用想，路鹏程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他也会心疼自己的人，为他们抱不平，但是在他眼里，客户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第二天一早，路鹏程在公司打开邮件系统，等待几秒後，跳出一排未读邮件，最上一封是方璧宁发来的，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五点。
　　路鹏程在心里冷嗤，他倒是精神很不错啊，这麽早就起床了？拜方璧宁所赐，路鹏程倒是後来都没怎麽睡。
　　他将工作邮件都挑出来仔细看了并且回复，然後将放在桌上的Lulemall开幕式的活动初稿看了一遍，招集了设计师和企划开会讨论，连午饭都顾不上吃，等会议结束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桌上有Yolanda很贴心的帮他叫来的松露慕斯和咖啡，路鹏程在办公桌後坐了下来，发现放在桌上的手机上有来自方璧宁的一个电话。路鹏程只看了一眼，但没有回。
　　自从凌晨那通电话後，路鹏程暂时有点不想看到方璧宁的名字，就算明知道Lulemall的网站迫在眉捷，设计上的修改也要和方璧宁再交换意见，路鹏程已经把方璧宁归到冲动、任性，且不懂和客户沟通的那一类人里。
　　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逃不了，谁叫自己那个时候头脑一热，用了方璧宁创意的提案方式？
　　路鹏程喝了口咖啡，然後点开方璧宁的邮件。
　　邮件标题是Lulemall网站制作细则说明，邮件内容是很简单的「如标题见附件」，不知道该怎麽说，路鹏程觉得就连邮件都非常的「方璧宁」风，於是路鹏程下载了邮件附件并打开。
　　进度条很快走完，下载下来的附件是一个PPT，很大，可能不亚於当初丢给方璧宁的那个Lulemall的提案文档。
　　路鹏程又喝了口咖啡，挪动鼠标点开，开始看了起来。
　　「一个完整的网站，由很多关键模块组成……」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办公室的玻璃门外，一开始讨论的声音和打电话的声音交织成一片，然後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只隐隐约约传来「劈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响。
　　外面，路灯和大楼的景观灯纷纷亮了起来，有著巨大的玻璃外墙，亮著灯光的写字楼，在夜色里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水晶盒子。
　　再过了一会儿，外头不时有人打招呼说「再见」，灯被「啪嗒啪嗒」关掉。Yolanda和男朋友打电话约见面地方的声音传进来，接著外面助理室的灯也暗了，Yolanda打电话的声音和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
　　PPT拉到最後一页，上面打出「谢谢观看」四个字。
　　路鹏程靠上椅背，长时间盯著屏幕让他两眼发涩，肩颈酸痛。桌上的松露慕斯一口都没动，因为时间放久了，原本圆球状的慕斯蛋糕现在有些委靡地坍塌下来。咖啡喝完了，路鹏程拿过茶杯，发现里面只有干掉的茶渍。
　　他本来是打算翻两页的，但是不知不觉竟然就把这份PPT给看完了。
　　方璧宁写得很用心，不是因为内容有多好，而是整个内容所体现出来的那份心细。
　　所有的专业名词旁都有注解，有些还有附图举例，用最浅显易懂的话来解释，就算路鹏程这样对网站制作一窍不通的也很容易就能看懂。
　　看的出来这份东西花了不少时间，可能挂断电话之後，方璧宁就开始著手写……其中所花的心思不言而喻。
　　与其说路鹏程是因为内容看下去的，不如说是被这份东西所传达来的，方璧宁对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