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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路作者:牛角弓-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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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悠绕过两个正在给来宾送饮料的服务生,刚要打算从宾客席的侧面绕到后方的停车场去,就听身后有人笑着说:“徐工,你这是打算上哪儿去?”
  是林成虎的声音。
  徐悠无奈地转过身,见林成虎正举着两个红酒杯朝他挤过来。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两个人似乎被他的声音惊动,正漫不经心回过头朝这边张望。
  徐悠心中咯噔一声响。
  这样的距离,要假装没看见实在没可能。徐悠僵硬地站在那里,眼中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神色震惊的庄李蕴馨,另一个则是神色略微有些不安的庄少东。恍然间,徐悠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当年那个青稚的学生,在面对这女人绵里藏针的挖苦时笨嘴拙舌,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来替自己的感情辩解。
  徐悠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都掐进了掌心里去,莫名的激愤里混杂了强烈的屈辱感,令徐悠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微微地抖了起来。
  庄李蕴馨难以置信地朝着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急于求证似的转过头去问自己的儿子,“他是……他是……”
  庄少东把一只拳头挡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神色迅速地镇定了下来,“他是一期项目的总工,二期这边的施工也由他负责。”
  庄李蕴馨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是徐悠?!”
  “他是计峰公司的技术部部长徐悠,”庄少东瞥了一眼表情僵硬的徐悠,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淡淡地解释说:“我们很幸运,能够有机会与行业内最出色的技术人员合作,为我们的工程共同效力。”
  庄李蕴馨竭力想要调整出一个正常的表情来,可惜力不从心,脸颊上的肌肉反而莫名其妙地抖个不停,“徐悠?徐工?”
  徐悠忽然觉得这一幕十分喜感。或许是庄少东冷静客观的态度给了他一种无言的安抚,或许是自己的心智已经成熟到足够面对这样的一幕,徐悠心头那些起伏的波动慢慢的都平复了下来。
  “我是徐悠,”徐悠漠然点头,“很久不见了,庄夫人。你还是那么……光彩照人。”
  “真没想到会是你,”庄李蕴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脸颊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继续抖个不停,“几年不见,你是真出息了。”
  徐悠回给她一个同样的表情,“出息谈不上,不过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勉勉强强混一碗饭吃吧。”
  庄少东轻轻咳嗽了一声,“妈,徐悠主管技术,施工方面的报告都要有他签字才能生效。连我们这边的老林也是要配合他的。”
  “是吗?”庄李蕴馨知道儿子这是在提醒自己,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开罪了徐悠的话,受损失的只会是自己这一方。她不是那种公私不分、感情用事的女人,自然对儿子的提醒心领神会,“知道有这么能干的人来隆盛坐镇,真是让人欣慰啊。”
  “指责所在,庄夫人客气了。”徐悠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心里却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老女人唇枪舌战实在是有点儿跌份。但是只要看到她,记忆深处那些被压抑的东西就开始蠢蠢欲动,不刺她几句实在不能甘心。
  庄李蕴馨勉强笑了笑,正要转身离开,视线却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徐悠胸前的领带上。庄李蕴馨的身体顿时僵住,脸上浮现出一种仿佛见了鬼的表情。
  徐悠莫名其妙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领带,系的还算规矩,并没有什么不妥。再抬头看时,庄李蕴馨已经移开了视线,只是脸色突然间变得很难看。他不解地望向庄少东,庄少东却只是笑了笑,眼中温和的神色一如往昔。
  仿佛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徐悠颇有些自嘲地想:自从跟庄家的人搅和在一起,自己别的本事没见长,疑神疑鬼的本事倒是比什么时候都强了。

  35、琉璃灯 。。。

  招待完一干领导,从海晶酒店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庄少东喝了不少酒,头晕脑胀的,懒得再来回折腾,一上车就吩咐司机直接把他送到南区的公寓去。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犹豫地问:“少爷不嫌那里太吵吗?”
  庄少东拽了拽领带,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一个晚上而已,不碍事。”
  庄少东两年前在南区近海的地段买了一间小公寓,房子虽然不大,但是推窗见海,景致相当不错。有时他来南区办事,懒得回老宅了就留下来过夜。没想到的是,消停日子没过多久,靠海的一片空地就被围了起来,原本有传言要修公共广场的地方竟然叮叮咣咣地修起了高级住宅。别说修高层会遮挡后面小区的采光,单说施工期间的种种噪音就令人头疼不已。算起来庄少东已经有几个月没过来这边住了,今天这是实在晚了,不想再回老宅才想着来这里将就一个晚上。
  车子驶过环岛路,远远就看见了那一片围起来的工地。工地周围已经立起了巨大的广告牌,广告牌上深蓝浅蓝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宛如在刻意营造一个有关大海的迷梦。一双脚印自那星星点点的贝壳上走过,上方一行漂亮的花体字写的是:达令港。
  巨大的广告牌有规律地分布在围墙的周围,有些是关于小区和建设公司的简介,有些则是小区的效果图,更多的则是写着“达令港”三个字的宣传牌,它们穿插在客观的介绍之中,仿佛在不厌其烦地向观众展示着自己的存在。
  名字起的真够甜蜜的。庄少东模模糊糊地想:这摆明了是想吸引新婚一族来买房……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庄少东的遐想,他不耐烦地接起电话,还不等他开口,就听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少东?你人在哪儿呢?”
  “今天太晚了,我在外面住。”庄少东含糊地说:“你早点儿休息吧,不用等我了。”
  “我让厨房给你炖了燕窝,”庄李蕴馨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自顾自地说:“你还是回来吧,我也还没睡呢,正好有事要跟你谈谈。”
  庄少东皱了皱眉,“妈,我……”
  “我等你。就这样吧。”庄李蕴馨说完就挂了电话。
  庄少东心里顿时窜起一股无名火。每次都是这样,全不问别人要怎样,只会说她要怎样。好像唯有别人的顺从才能衬托出她的高高在上……
  庄少东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冲着司机没好气地说:“掉头,回老宅。”
  司机在小区门口挑了个头,一声不吭地驶向位于岛城东区的庄家老宅。
  庄家老宅占地颇大,周围密密匝匝的树林将它和这一带其他的住户完全隔离开来。据说几代之前庄家也曾有过人丁兴旺的景象,可惜子孙们分家的分家,出国的出国,老宅里的许多房子都已经闲置了下来。这也是庄少东不爱回来的主要原因。太冷清,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烟火气。尤其晚上回来,穿过一片黑压压的树林,远远看着一幢黑乎乎的大屋只亮着寥寥几盏灯火,那种森冷寂寞的感觉简直和看见鬼屋没什么区别。
  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画面每一次都会带给庄少东压抑而又沉重的感觉,没有一次会落空。所以一脚踏进门厅的时候,他的表情已经习惯性的阴沉了下来。
  “回来了吗?”庄太太从会客厅迎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笑容,“来,进来坐,厨房刚把宵夜送过来。”
  “你吃吧,我不饿。”庄少东从她身边绕过去,自顾自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你说有事要谈?是什么事?”
  庄李蕴馨走到茶几旁边,揭开汤盅的盖子,小心翼翼地盛出两碗汤,“你们一喝酒就很少吃东西,所以睡前最好还是……”
  庄少东忽然间有些烦躁,“有什么事你直说吧。我累了一天,想早点睡。”
  庄李蕴馨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那我就直说了。徐悠的领带是怎么回事儿?”
  庄少东眉尖微微一跳,“什么领带?”
  “他今天系的那一款枫叶图案的领带。”庄李蕴馨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直视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严厉的审视的味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在老托马斯那里定制了两条领带,相同的设计,不同的颜色。儿子,你不觉得这么做会让别人产生误会吗?”
  庄少东反问她,“为什么我找人设计两条领带你都会知道?”
  庄李蕴馨的脸上微微流露出几分不自在的神色,目光却仍然不闪不避地注视着他,“儿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什么可回答的,”庄少东淡淡说道:“就是你想的那回事儿。”
  庄李蕴馨的脸色立刻变了,她在沙发扶手上重重一拍,声音也不由得拔高,“少东,你之前怎么淘气我都没有干涉过。但是这个徐悠……我不允许!”
  庄少东笑了笑,“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庄李蕴馨定了定神,后背慢慢靠回了沙发里,“少东,大家族里都有点儿拎不清的事儿。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不会拎到明面上来。否则就成了丑闻,就像你父亲。”
  庄少东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庄仕文有没有跟你提过离婚的要求?”
  庄李蕴馨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他是个窝囊废,根本不敢拿鸡蛋碰石头。”
  庄少东反问她,“所以你觉得我也是个窝囊废?”
  庄李蕴馨的眼神骤然变得锋利,“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事论事地议论一下。”庄少东注视着他的母亲,微微抿起的嘴角令他的表情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如果我是庄仕文,如果我真的想要那个女人,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地结束自己的婚姻,我绝对不让别人有机会中伤我爱的人。儿子可以送去国外读书,老婆既然在公司上班,那就有接触高层事务的权利,也许买通几个内线搞出点儿内部账本就能让她主动提出离婚。说不定这个当老婆的还会净身出户,连赡养费都能省了。你知道的,这种事并非没有可能。”
  庄李蕴馨的背上窜起一股寒意。她像从未曾认识庄少东似的盯着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是在威胁我吗?儿子?”
  庄少东摇摇头,“我认为我是在跟你谈心,我想让你了解我的想法。毕竟我已经二十五了,二十五岁和十五岁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庄李蕴馨缓缓坐了回去,脸色却变得难看了起来,“我自己过的不幸福,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干涉你的婚姻,从来没想过要让你的婚姻也变成一座坟墓。但是儿子,徐悠不行。他恨我,恨我们这个家,甚至也恨你。一个心里存着仇恨的人怎么能给你幸福?”
  “既然没想要干涉,那就请你真的不要干涉。”庄少东微微叹了口气,“至于其他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怎么处理?”看到儿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庄李蕴馨又有些激动起来,“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但是我还要提醒你一句:少东,你现在是庄家家主,你二叔和他的两个儿子虎视眈眈地等着抓你的把柄……”
  “家主,家主,”庄少东皱了皱眉,眼中满是厌倦的神色,“既然他们这么想要,就让他们拿走好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庄李蕴馨失控地站了起来,“如果你不是庄家的家主,我们母子在这里还能有活路吗?庄仕杰为什么要跑去澳洲定居,你真以为他是心甘情愿跑去放羊的?徐悠当初是他的软肋,如今……天哪,这男人真是个祸害!”
  庄少东冷冷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变幻,漠然说道:“我想让他成为自己的软肋,也得看他同意不同意呢。母亲,容我提醒你一句:你加诸徐悠的每一重伤害都会加倍地作用在我身上。当然,如果你本意就是如此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庄李蕴馨瞪着他,颓然坐了下来。
  庄少东缓缓说道:“你想让我跟着你在这个坟墓里熬日子,我答应你;你想让我替你去争夺庄家的话语权,我答应你;你想赶走所有那些站在你头顶上的人,我答应你;你想让我当你的傀儡,坐在家主的位置上替你发号施令,我也答应你。但是,母亲,我到底不是一个傀儡,所以我能为你做的事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庄李蕴馨肩头微微一颤,“你什么意思?”
  “隆盛的项目我会做好,”庄少东缓缓说道:“有了隆盛,庄家已经在这个行业里占据了一席之地。今后再怎么发展,我并不关心。这个项目结束之后,我会离开庄家,去过过自己的小日子。”
  庄李蕴馨头晕目眩,难以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你……你说什么?”
  庄少东微微叹了口气,“母亲,你不觉得这像一个报应吗?当初,你存心拿徐悠的事跟庄仕杰大做文章,令徐悠对自己所爱求而不得。如今,这报应已经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爱上了那个人,却同样求之而不得。这种痛苦,日有所思,夜不能寐,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体会不到。而我,却有可能一辈子都要忍受这样的煎熬。”
  “我的灵魂已经遭到了禁锢,”庄少东微微苦笑,眼中却流露出悲伤的神色,“难道你还觉得这样不够,还要来禁锢我身体的自由吗?”
  庄李蕴馨闭上眼,把头转向一边,“徐悠是在报复我们。”
  庄少东摇摇头,“不关他的事。是我,不想再为庄家这座大坟添砖加瓦了。”
  庄李蕴馨见他站了起来,神色顿时慌张起来,“少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家里,我只有你可以依靠,你是不打算再让我依靠了吗?”
  庄少东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被握紧的手腕,轻轻地摇头,“母亲,你谁也不依靠。这你我都清楚。你想要庄家,如今已经得到了,即使没有我这个傀儡家主,以你的股份,也仍然会是董事会里最有发言权的董事。你已经不需要我了,而我,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我说过,我要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庄李蕴馨捂住脸,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
  “二期工程从动工到正式开车至少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庄少东心有不忍,温声劝道:“我想,无论对你还是对我,这个过渡期都足够长了。”
  庄李蕴馨肩头微微抖动,泪水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庄少东的心情复杂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和母亲彻底摊牌的场景,但是当这一切真实发生了,他却又觉得这不像是真的,他竟然真的这样做了。心中的感觉既悲伤,又庆幸。
  “当然,你是我的母亲,这一点,永不会变。”
  庄李蕴馨摇摇头,对他的安慰并不领情,“你走吧,我需要自己静一静。”
  庄少东点点头,转身朝外走。他刚刚走出两步,就听到砰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脚边碎了一地。那是放在角桌上的一盏琉璃灯,是几年前庄少东从国外拍回来作为礼物送给她的东西,纯手工制作的琉璃桌灯,色彩艳丽,造型古朴别致,一直深受庄李蕴馨的喜爱。
  灯碎了,满地的残片依然鲜艳夺目,在灯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只是看上去它更像一个嘲讽,嘲讽他们外表光鲜的母子关系也终于显露出了勉强拼凑的裂痕。
  庄少东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向外走。在他的背后,庄李蕴馨坐在满地碎片之间,失声痛哭。
  
  36、轨迹 。。。

  庄少东承认自己在母亲面前耍了一点小小的心机。当庄李蕴馨问起他和徐悠的关系时,他虽然不屑于否认,但同时也果断地扔出了一枚重磅炮弹:跟她摊牌要离开庄家的事。
  庄李蕴馨自从丈夫庄仕文离开庄家,最大的心病就着落在了儿子的身上,生怕有朝一日儿子也会离她而去。所以,一听说庄少东要离开庄家,她的注意力果然从徐悠身上转移开来,投注到了对她而言更加重要的事情上去。
  不过,庄少东自己也知道,这个小小的花招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等庄李蕴馨平静下来,就会反应过来庄少东回避了她的问题。而她也依然会按照自己一贯的风格去寻求问题的答案。她是一个有条理的女人,知道如何把出现在她面前的问题按照严重程度分门别类,然后逐条去解决。
  她也许会直接去找徐悠,按照她先礼后兵的习惯谈谈条件,给出某些好处。如果徐悠拒绝,她就会开始利用徐悠所在意的东西来给自己添价码了。不过,徐悠目前是隆盛那边用得着的人,庄李蕴馨也许会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直到项目不再需要他了才会动手。
  庄少东祈祷这段时间足够自己做准备。不战而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庄仕文已经用行动给自己树立起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庄少东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当然,仅仅有应战的想法还不够,他必须要做很多实际的准备。
  他知道自己输不起。
  庄仕文输了可以搂着小老婆继续过日子,假装所有的明争暗斗都没有发生过;庄仕杰输了,可以带着父母亲的关爱远走他乡,成家立业;自己若是输了,徐悠也许不得不离开这个城市,再也不能回来,而自己也将一无所有地困在庄家这个牢笼里。
  不,那不是他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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