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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乖孩子。”
“不是，好不容易回家半个月，就多吃几顿爸妈做的菜嘛。”
“对啊。你下下个礼拜就走了。”
不知是真还是做做样子，赵克强显得有些失落。林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回答：“反正还有十来天呢，还可以再见啊。再说有网络，去哪不能联系呢。”
“嗯，对。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说罢，两人原路返回到车里。开车前，赵克强问林聪手机号恢复了没有，林聪说是，赵克强就把手机递过来，让林聪把号码存了进去。
车子行驶在夜色中。林聪在外面玩了一天，现在吹着暖风，觉得既疲惫又舒服，很想睡一会，但转念一想，这儿离家也没多远，十来分钟就到，没那个必要了。
既然不睡，林聪干脆用说话来打发倦意：“这两天真是麻烦你了。”
“又跟我客气了。”与林聪不同，赵克强好像总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没跟你客气。就是想说谢谢你。”
赵克强笑着嗯了一声：“还好，今天我说的话没有吓到你。”
“什么话？”
“就是我说你是我初恋情人的事。”
是吓了我一跳。林聪想，嘴上答出来的却是：“没事啊。我也跟你说了，你那会才多大，那么小的孩子，哪懂什么感情。”
“那我要是现在，就现在这副样子，跟你说，我觉得我对你有点意思呢？”
“……什么呀？”林聪顶着心跳盯了赵克强一眼，见对方还是副轻松开车的样子。“别逗了好吧。”
“好啊，不逗你了。”
虽说只是开玩笑，但那之后，车里的气氛就变得有点僵，一直到了目的地，两个人才又对上话。
“什么时候还有空？”林聪正在解安全带，被赵克强问道。
“我这几天都没什么事。”
“好，哪天出来玩。”
“嗯，好。”
林聪下了车。临别之前，赵克强叫林聪等他的电话。林聪回答说好，关上车门，目送赵克强开走。
回家以后，林聪想起自己在下下周五就会飞回去了。这样一来，他还能在北京过的周末，也只有下周六和周日。而他还有几个亲戚和朋友要聚。大家都要工作，赵克强也是，要聚也只能堆在周末（而且赵克强可能还会加班），如此这般，答应赵克强的事又显得过于草率了。
睡前，林聪不住回想起和赵克强在一起的时光。想到赵克强带自己回到儿时旧地——那是他二十年也没再去看的地方；想到赵克强对自己的儿时的告白——那是让他既有些得意，又有些想笑的感情；想到车里的玩笑——那是什么？真是玩笑吗？林聪不敢说自己有那种，在他们群里中某些人所具备的“雷达”，可是赵克强，实在让他感觉不到一丁点的同类的气息。所以那就是玩笑吧。林聪想。
那一夜，林聪做了个梦。并不是梦到幼儿园，而是在小学时候的事情。有一天下课，班里有个同学走过来对林聪说：“林聪，外面有个人找你呢。”
林聪问是谁，同学说：“外班的，说是你幼儿园的同学。”
林聪往门口望了一眼，只见一个男孩等在那里。不知为什么，林聪好像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不记得自己幼儿园时候的事了。对于一个不认识的人点名要找自己，林聪显得很抵触，犹豫了半天，直到上课铃响起，他也没走过去和那男孩打招呼。从那之后，那男孩再也没找过他。
周三的时候，林聪出了门。这次要见的朋友是中学时候的小周。对方在幼教机构工作，跟正常人的作息都不太一样，每礼拜只有周三休息，聚一次也实属难得。
两个人在西单见了面。不是什么很有趣的地方，只是因为小周不愿意跑太远，才选的这么个折中的地段。林聪以前总说小周懒，这几年了解到他工作很辛苦，也不愿意让他再受累了。
这两人在一起，基本也就是做些吃吃喝喝的事。二人在附近的咖啡店歇了脚，聊了起来。
“最近怎么样？”林聪问。
小周之所以被林聪说懒，不止是因为他不爱出远门，还因为每次见面　，他总会是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比如现在，小周就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好像刚工作一整天似的：“还行吧，老样子呗。”
“工作呢？有没有什么改动？”
“嗯……没什么改动。就是在带孩子上课。”
小周说的倒也是实话。虽然三年没见，但是小周跟林聪一直没断过联系。这几年，他从公司A办公地点搬到了B办公地点；他从幼师升职到管理，发现还不如带课挣的多，又请缨降职……这些，林聪都知道。
“你还跟那个人住在一起吗？”当然，除了工作，还少不了感情问题。
“嗯，现在还住一起。”小周答。
那个人，林聪没有见过，但是就印象中而言，那是小周这些年谈过最长久的感情，大概维持了半年多了。
“不错啊，相处这么久。”
小周皱皱眉头：“不错啥呀，烦死他了。”。
小周说的人，跟他一个性别。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聪这种性格的人，还能跟中学时期的小周保持联系，多半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当然，两人并不是在中学时候就那么早熟，而是到了大学时候，才清楚了彼此的事情。
林聪好奇：“怎么回事？”
“烦死他了，天天占我地方。我现在躺床上看会书，他就会挤我，给他让地儿。”
听了小周的抱怨，林聪不由地笑出声：“这不是挺好的么，有点过日子的样子。”
“谁要跟他过日子。”
“不会你俩现在还……？”
“嗯，是啊。就是公用个床铺，前后脚上下班的关系。”
起初，林聪并不相信，小周会跟人同居，却又不发生关系。但是这半年下来，小周一直这么说，林聪不得不相信了，只是仍不太能理解其中的原因。小周并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他在大学期间，就有个三个月换两个男友的事迹。林聪有时候也很难想象，小周平日这样没精打采，在恋爱中又是个什么样子。
“你呢？怎么样？”这次换小周来问话。
“我就那样，上班下班，没事出去走走。”林聪如实道。
“唉，你啊。”小周叹气，“我以为你这次能带回来一个呢。”
“我哪敢……带回来见父母吗？再说我哪有那本事。”
“不是我说你，你都多大了，你现在还是处吧。”
林聪只觉得一股子热流从心脏窜到耳根，赶紧环顾了下四周，确认没什么人在听，贴到小周面前说：“这种事你知道就别提了！”
“别拖了。你越拖，你越害怕这些事。你说你，都去美国了，还这么保守干什么。我要是你我早就玩疯了。”小周漫不经心地说。
“我知道……我这不是刚稳定下来吗，之前是有生活压力，以后会有时间在这上面的。”林聪抹了把汗。
“知道就好。”小周笑了笑，“下次回来，一定要带个人啊。”
“那是，那是。”
聊完了感情，两个人又聊起了工作。小周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说起工作来，滔滔不绝。因为是跟小孩有关的工作，林聪喜欢小孩，所以听起来也不觉得厌烦。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听小周介绍他教过几个明星家长的孩子，送走了几波学生，现在班上的小男孩有多帅……这种会让林聪喷出一口水来的话题。
“那孩子是混血儿，真是太帅了，我老占塔便宜。”小周眉飞色舞道。
虽说话题听着有点BT，其实林聪清楚，小周只是单纯的喜欢小孩子，所以所谓的“占便宜”，无非就是逗逗他们说些“我喜欢周老师”之类的话。
听了小周说了很多小孩子的事情，林聪也有了想说的话：“唉，问你个事情。”
“什么事？”
“假如，有个孩子跟你说，他喜欢你，想让你做他男朋友的那种，你怎么办？”
“就说‘好啊’。”
“不是开玩笑的那种。”
“哎呦，你还想怎么样啊？小孩儿唉。说喜欢谁还不跟玩似的。”
“那要是男孩子呢？”
“那就更不能当回事了。”
“我想也是……”林聪低头转着手中的咖啡杯。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不甚关心外事的小周，也察觉出了些什么。
林聪把自己回来这几天发生的事，跟小周说了一遍。小周听了，笑道：“你还有这种事儿！”
“嗯，是啊。”
“挺好的。回来这几天，还能有这么个事。”小周好像蛮喜欢这个故事。“我还挺想有这么个经历呢。”
“是吗？你觉得这个事很有意义吗。”
“人家肯跟你说，说明你以前确实对他很有意义。看你的描述，还是个不错的男人，至少外形上。还挺有钱，对吧？”
“所以你觉得我能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就把这个当做一个谈资就行了。”小周喝了一口咖啡，放下了杯子。“说白了，人家是因为碰巧能再遇到你，而且你也呆不久了，所以才跟你叙旧到这份上。你别想太多了。”
“我觉得也是。”不知道为什么，林聪觉得有点失落。
“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怎么可能。”
“那你这么没精打采的。”
“我哪有你没精打采。”
“听我句劝。甭管你对他有没有感觉，他跟你说的那些话，你也只能听听就过去了。就说他小时候喜欢你，可是那么小的孩子，懂得什么呀？他现在跟你说这些，也就是帮他自己回顾下童年罢了。你才认识他几天，他是gay吗？他要是直男，再怎么跟你说这些暧昧的话也只不过是觉得你好玩好逗罢了。不是说他人不好，但这是现实。”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他不像是gay。”
“他是不是，你这种没经验的看不准的，哪天我看了就知道。只是跟你说，他要是直男，你别期待太多。你就快走的人了，能跟他发生什么事呢？”
林聪在心底认同小周的话。这两天，他也这么想过。不论怎么样，在北京的日子掰手指头就能计算，那些带不回去的故事，就让它们留在这儿吧。
两个人在咖啡厅坐够了，去吃了顿午餐，下午又跑到附近的KTV去唱了歌。林聪记得三年前临行前最后一次见小周，两个人就去了KTV。林聪点了好多挺矫情的歌，说是想埋葬以前在北京的那些没有冒出苗头就被踩死的感情。这次再去，林聪没再点那些，跟小周一样选了好多热热闹闹的曲子，两个好友在有限的空间里挥洒了一番。
晚上，两个人共进晚餐。小周第二天还要上班，所以饭后没聊多久，就要回去了。林聪陪小周走到车站，才知道下周三小周要出差。这样两个三年才见一次的好友，下次又不知道合时才能相聚。林聪虽然没说什么，看着小周乘坐的车驶去，还是觉得一阵伤感。
林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改不掉矫情的毛病了。
周四的时候，林聪爸爸倒班休息，林聪就陪他去看了奶奶。出门时林聪忘了带手机，快到车站的时候才想起来，因为跟爸爸在一起，所以也没想着回去取。等晚上两个人回到家，林聪扫了一眼手机，发现几通未接来电。林聪原来在国内用的sim卡早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这次回来也是换了个新的，只是还是用原来的号。如此，原来sim卡里存的那些通讯录，也早就没了，现在里面有的，也只是几个亲人加上小周小郑几个挚友的。林聪看着打过来好几通电话的陌生号码，犹豫要不要拨回去。那种付费欺诈电话，应该也不会给同一个人拨打那么多次，但是如果自己拨回去，又不知道对方是谁，那也太失礼了。正犹豫着，这个号码又拨了过来。
林聪赶忙接听了：“喂？”
从手机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我，赵克强。”






第4章　四
林聪吓了一跳。他没想过赵克强会给自己打来——至少不会在礼拜四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日子。另外，他也没想到自己的通信录里没有赵克强的号码——他以为他那天管赵克强要过，而事实上，大概因为疲惫，他根本就忘了问。
惊吓之余，林聪匆忙回答：“啊，赵克强，你好啊。”
“今天没带手机吗？”赵克强问起电话没人接的事。
“是啊，今天出去了，但是给忘带了。”
“明天晚上有空吗？”
“明天？什么时候？”
“七点钟以后。”
“有的，有。”林聪也不知道赵克强要找自己做什么，可是都放了人家一天的鸽子，自己明晚也确实没事，还是答应了。
“那明晚七点，我去你们那里接你。”
“哎呀，不用那样，你说个地方，我直接过去就行了。”
“你确定不用？”
“你要再掰扯这个，我就不去了。”林聪一周内已经被赵克强接送了两次，要是再有第三次，他觉得自己那点脸皮真的要挂不住了。
“好，地址我等会短信给你。明天见。”
挂了电话没多久，林聪就收到了赵克强的短信。见面的地方是在五道营那边的酒吧，离南锣鼓巷什么的都挺近的。林聪以前没少跟朋友去那些地方逛，但是这边他还真没去过。再往下看，赵克强还在短信里标注，让林聪明天不要急着吃晚饭，先忍一会。想必，就是吃吃喝喝了。林聪是不太会喝酒的人，觉得明天多半要露怯。
第二天，林聪没让家里人给自己备饭，怕堵车，五点半不到就出了家门。结果因为坐地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提前了小一个钟头。林聪想，自己要是进了酒吧坐着，也就是玩玩手机什么的，还不如外面逛逛算了，就在整个胡同里串了一圈。这里是条酒吧街，胡同两侧一个接一个的开着各式各样的酒吧。林聪以前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估计是离南锣鼓巷什么的太近，酒吧街的风头都被抢过去了。可是说实话，这里要比南锣鼓巷安静很多，人也没那么多，更像是个说话喝酒的地方。
差不多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林聪进了约定的酒吧，见赵克强果然不在里面，就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点了杯热水，等了起来。
眼下，酒吧里的客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进门的多是些情侣，或者是三五成群的朋友。有些还是外国人。看来这地方也并不像林聪想的那样并不出名，相反，应该是有非常庞大的客源的。
距七点还有五六分钟的时候，酒吧的门再次打开。这次，一个穿着大衣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林聪认出了那是赵克强。
赵克强进门后左右望了一下，看到了林聪，就径直走了过来。
“你来多久了？”赵克强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脱下了大衣。这次，他没有再穿正装衬衫，而是换上了上次在农场见过的那件毛衣，显出他不错的身材。
“没多久。就跟这坐了一会。”林聪也不是非要撒谎，只是觉得来太早又出去傻逛，也不是什么特光彩的事。
“你还挺快的。我还以为能比你早到一会，再去联系你。”
“我也有比你强的地方嘛。”
赵克强一笑，起身道：“你等我一下。”说罢，便往里面去了。林聪以为他是去厕所，但没过多久，他就带了个人过来。
“这是这里的老板，我的哥们儿，老宋。”赵克强拍着身边人的肩说道。
林聪起身，看着那个叫老宋的男人，大约跟他们差不多年纪。人要矮一些，眼睛比较小，笑起来就眯成一条缝。
“你好，我是宋康。”老宋和林聪握了手。
“你好，我是林聪。”
说罢，三个人坐了下来。赵克强介绍道：“老宋是这家店的老板。我跟他快二十年交情了。”
“二十年？这么久的交情。”林聪感叹。
“老赵是我发小。我们俩上的一个小学。”宋康笑道。
果然，以赵克强的年纪，有二十年交情的，怎么也得是小学时候的哥们了。林聪不由的觉得，赵克强真是个重感情的人，那么早的朋友，还能记得，还能保持联系，还能关系那么好。林聪想想自己的小学同学在干什么，他一个也不知道。
“这家店，其实老赵也是半个老板。”宋康指着赵克强，“我们这拨人里，老赵是最有出息的。当初我待业，就想跟这租个房，装修装修，开个酒吧。可是我没那么多钱，北京这地价你也清楚。我就跟老赵提了这个事。结果老赵没过几天，就借了我一大笔钱，占了我一半启动资金。”
“算什么老板。又不是送你的钱。该还还是得还。”赵克强在一旁泼冷水。
“那你也没催过我吧，都是我找你还的。”
“你有那本事挣着钱我当然不着急，你赔钱了再试试。”
赵克强好像放着狠话，可是在林聪听来，他跟宋康就是老哥们儿间插科打诨呢。被这两个人的气氛所感染，林聪觉得心里亮堂堂的。
“小林——可以这么称呼你吗，你跟老赵是幼儿园同学？”宋康把话题转向了林聪。
“呃，可以的。”这种叫法不会说赵克强教他的吧。林聪想。他跟赵克强谁大谁小，他也不清楚，但是这俩人互相以老字辈相称，到自己这，就成小的了，感觉有点怪——难道又是自己那张脸闹的。
“我们是幼儿园同学。”
“那可真是不容易！我听老赵说，是前几天因为别的事，才碰巧认出你的，真是够巧的。”
“可不是吗，我也没想到能一回国就碰到老同学。”
“他从美国回来的，过一礼拜就要走了。”赵克强道。
“呦，那你们俩可得好好聚聚。我就先不打扰了，等会有事，随时叫我。”宋康说笑着，起身离开。
望着宋康的背影，林聪感慨：“真好，你能有认识那么多年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