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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诀-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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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齐齐的瞄向我,看得我十分尴尬,想是他们谈话的内容提及到了我。无奈他们说着鸟语,我又不解其意。只能故作镇定的舔送茶点。
  
  这位黄先生,叫黄霈漳。祖籍上海,早年间全家移居香港。与秦家算是世交。傅斟游学香港的几年,一直寄居在他们府上。因上海局势日紧,他们父兄几人特意找机会过来,一方面拜祭先祖,一方面趁战乱未至,结束掉遗留在上海的一些生意。
  
  黄霈漳见我对他们的谈论有所察觉,急忙改用上海话说:“顾小姐,我与你虽是初次见面,但是从庭芸那里已早有耳闻。你果然如他所言的一样,聪明爽朗,大方得体。”
  我微笑道谢,说:“他说的恐怕不止这些吧,少不得,还有执拗刁钻,惹是生非。”
  他哈哈大笑。又说他是先行打点的,不几日父亲兄弟也将抵沪。到时一起吃饭叙旧,让我也一并到场。我礼貌应允。
  
  几位黄先生一到上海,吵着要吃小笼馒头。傅斟在大富贵摆酒,为他们接风洗尘。黄氏一家,都很是亲切随和,并无半分架子。来得清一色的男丁。黄太太与黄小姐留守香港。
  先与长辈黄父见过礼,接着傅斟指着在座一个戴眼镜略显木讷的人说:“这是老大霈沣。老二霈漳你已认识了。老三霈汾是女孩,最是牙尖嘴利,幸而这次没有同来,否则要聒噪了。”然后又指着另一边一个斯斯文文眼睛很亮的男孩说:“这是老四霈津,是个好孩子。可巧,你们同龄。”
  他刚介绍完,黄父就走过来,拍着傅斟的肩膀玩笑说:“这也是我家的孩子,是老幺庭芸。”黄氏弟兄们会意的笑起来。
  
  席上,男人们边喝边聊,话题离不开时局和经济,气氛却轻松随意。
  黄家的几个孩子性格迥异。霈沣说话一板一眼,不大开玩笑,语气神态都十分老成。霈漳就开朗得多,最似黄父,谈吐风趣诙谐,旁征博引。一直热情的帮傅斟分析形势出谋划策。霈津则一直安静的吃东西,安静的听大家交谈。偶尔我看过去,与他的目光恰好对上,他都会礼貌得体的轻轻一笑。
  事事周到的霈漳见我不大说话,便故意引着我,说些喜好习惯之类的话题。又对我说,他家的霈津是学摄影的,走到哪都喜欢拿着部照相机拍照。他们全家离开上海的时候,霈津年纪还小,故而对于街道景致并不熟悉。若我有空的话,希望我能屈尊做一回向导。引领着霈津重游故里。
  我还没来得及思索,傅斟就急急替我应承下来。还与霈津说我也对摄影绘画配很感兴趣,希望他能熏陶熏陶我。
  
  做向导的人是我,傅斟却对这事大为上心。连带我的穿着打扮都颇多意见。我本选了高腰公主袖的洋装,配红色小牛皮高跟鞋。傅斟说洋装显得太正式,建议我穿衬衫与女士西裤,鞋子换成平底的。他说霈津生性随和,不喜浮华装扮。大多是简单的白色衬衫。我既与他相伴,装扮应尽量迎合他才是道理。
  我边依言选着衣衫边问他:“你这说是待客之道,我看暗含着拉郎配的心思。”
  他帮我比划着衣服,又退开远处端详着,说:“我是大张旗鼓的保媒牵线。你若不喜欢,也不会这般乖乖听话,又做头发又化妆。”
  被他这样说,不免脸上难堪。赌气把衣服往床上一丢:“不去了。”
  他赶紧把衣服捡起来,双手捧着往我手上送,哀求道:“好姐姐,亲姐姐,为我,都是为我还不行嘛!”不待我说话,又低三下四的轻托起我的手臂往外套袖子里放。嘴里念叨着:“黄家的几兄弟,虽说现在管事的是霈漳,可是黄伯父最疼的,却是霈津。霈津这个人,聪明又淡薄,与世无争。对女人也是极有风度。”
  我赌气不说话,狠狠瞪他。他赶紧求饶:“好好好,不说了。”
  
  亏得傅斟提醒,穿了平底鞋子。原来摄影真的是一件废力气的辛苦差事。虽然有车跟着,可是遇到较小的街巷,车子开不进,还得步行。黄霈津背着硕大的照相机,我帮他提着装工具的小箱子,一路走走拍拍。有些地方我看起来平常无奇,在他眼里却兴奋莫名。有时他会为一个景致入了迷,极认真的调节光圈镜头,摆弄上好半天。这样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他忙碌之中,会偶尔回过头来,给我一个温柔的笑容。拍摄完毕,他会邀请我去喝茶或吃小吃。估计是早在傅斟处做了功课,每次他看似随意的点餐,却都是依着我的喜好。聊天的时候,他会真诚的注视着我的双眼,说话之前总是先送上一个微笑。说不清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很平静。
  
  临别的时候,他送了一张照片给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里的我站在耀眼的阳光下,手指着什么东西,很没心没肺的大笑着。脸孔笑的有些变形,不算美,却格外的鲜活灵动。连我自己都忍不住喜欢上了照片中那个傻傻快乐着的自己。
  那个时候我算是对黄霈津有好感。只是很遗憾,我没有爱上他。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阿东哥,我可能会对他一见倾心,跟着他跑去香港。无奈在涉世未深的爱情里,谁也取代不了最先来到的那个人。
  
  许多许多年后的一天,我带小孙女在街角的书报店买故事书。选择这样的小店面,是因为这里是私人开的,可以讲价钱。
  小家伙挑选的当口,我也随意的翻看着。无意间拿起一本摄影集,作者是著名摄影家黄霈津先生。封二刊登着一张作者照片,一个很精神的老者站在雄伟的瀑布下,摆弄着相机,一位女士安详的站在他身边,默默的陪伴着他。图下的注释写着:黄先生与夫人。
  当我想翻看里面的内容时,书店店员走过来,笑容可掬的说:“这本是正版的,都是铜版纸印刷。很贵的。”我便知趣的将书合上,递给了她。
  如果当年得我不那么执拗,不是满脑子的理想主义,那么照片里从容幸福着的女人,可能就是我。可惜那时的我深陷于自以为是的爱情和自命不凡的忠贞,直至自掘了坟墓。落得凄惨收场。
  
  作为活得失败的人,我们总喜欢把一切的误会,错过,和失去推给天意,埋怨造化弄人。可是回头想想,桩桩件件,又有哪一步不是自己走出来的。只是当时愚钝,目光短浅。以为此是而彼非,熟料不是所托非人,就是事与愿违。




34

34、第34章 旧信 。。。 
 
 
  黄氏一家回了香港,不久之后,寄了书信过来报平安。
  傅斟收到书信,喜滋滋的看过一遍,向我转述了霈津的问候,说霈津和他们全家都诚意的邀请我去香港游玩小住。随信还转寄来了一封陈年旧信。是毓婉姨妈在世的时候写给傅斟的。当年因为邮递员投递时的疏忽,这封信一直塞在信箱与墙壁的夹缝中。直到近日他家的外墙重新修葺,拆掉信箱的时候才发现。信封看起来有些时日了,染着尘土铁锈的污痕。
  拿到这封信,傅斟的神情兴奋而伤感。他很小心的拆开封皮,抽出发黄的信纸,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的读着。仿佛在和死去的母亲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交谈。
  读着读着,傅斟的脸色越来越黑,眉头渐渐的拧在一起。我问他怎么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径直上了楼。我猜度着,可能一些熟悉的词句勾起了他的追思之情,以致心情沉重,便未多加理会。
  
  晚上君先生与海天大哥、安哥等人一起回了家,边换衣服边对我说他们已经用过晚餐了,不必要准备吃食。我向安哥询问九爷状况,安哥回答说近些时候精神不如从前,但是身体尚算硬朗。
  宾主落座,小秋端上好茶。众人细细品着,不知何时,傅斟出现在楼梯口,铁青着脸对君先生说:“舅舅,我有些事情与你谈,随我过来一趟。”
  君先生一愣,傅斟虽然脾气刁钻,却很少这样语气生硬的对他说话。于是眼神一滞,旋即客气的与众人笑笑,转身随傅斟上了楼。他们直接上了三楼,进了最东边的房间。那是毓婉姨妈生前所住的。我想傅斟要与君先生谈的,或许与毓婉姨妈的那封信有些关系。
  
  两人上去没多久,隐约传来了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只听见傅斟的声音模糊不清的说“她除了使筷子之外,握笔、拿针、画眉、打牌,都是用左手的!血怎么会从这边喷出来!”
  安哥听见声音不对,立刻站起身来。海天大哥及时按住了他。在没有得到君先生明确的指示之前,海天大哥从不会轻举妄动。这是他多年来跟在君先生身边养成的习惯。我却坐不住,悄悄的追上楼去,起码要听清楚他们的对话。
  距离近了一些,声音更加清楚了。不过只听见傅斟一个人的言语。听不到君先生的声音。傅斟小狮子一样吼着:“白纸黑字,你怎么解释!难道她会特意编出这些来骗我!你说!是不是你杀人灭口!”
  停顿了一会,房间里忽然有什么东西撞击到地板,咣当一声。随即是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海天大哥和安哥齐齐冲了上来。房间里的响动越来越大,似乎有乒乒乓乓的厮打的声音。几人互相看看,他们自然是不方便破门而入的,正是我派用场的时候。我不由分说率先推开门,里面一片狼藉,我险些被落地灯的杆子绊倒。正当中,君先生与傅斟两个已扭打成一团。傅斟两眼通红,满头大汗,疯了一样不管不顾的对君先生拳脚相加。君先生一味抵挡着,额头嘴角已挨了几下,现出些红肿。
  见此情景,我急切的叫道:“住手,傅庭芸,住手!”可声音还是被淹没在拳头挥动和肢体碰撞的声响中。海天大哥和安哥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却丝毫插不进手。君先生渐渐失去了耐性,不再一味的躲闪。傅斟又气又急,已全无章法,只胡乱挥舞着手臂。很快被君先生逼到了房间的边缘。这时的傅斟已经脱力了。整个人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筋疲力尽的的倚在墙壁上,一双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君先生。君先生一手揪住傅斟的领口,另一只手捏紧拳头,眼看着就要落到下,却在距离傅斟的脸孔一寸远的地方生生收住。那只拳头微微颤抖着,关节捏的咯咯作响。最后嘭的一声,落在了傅斟的小腹上。傅斟哼都没哼一声,软软的倒在地上。
  在场的人鸦雀无声,手足无措的呆立在一旁。君先生双手插在腰间,面对着墙壁,双眼喷火。房间里只剩下傅斟剧烈的喘息声。
  
  静默了片刻光景,君先生俯□,将傅斟一把揽起,拎着回了房间,直接丢在床上。傅斟摔进床里,皱着眉,弓起了身体,手一直按在肚子上。那一拳想来打得不轻。
  君先生在床边上站了一会,一脸怒容的帮傅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身往门外走去。
  傅斟叫住了他,声音嘶哑而凄惨的说:“君飞扬,你对我所做的那些,到底是因为……还是因为内疚而做出的补偿?或者说,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误解。”
  君先生在门口收住脚,忽然转过身,我以为他要冲过来教训傅斟,赶紧侧身挡了一下。可他并没过来。只是恶狠狠的对傅斟说:“你喜欢怎么想,随你。我说过的话永远作数!”
  说完,甩手出门。房门被重重带上,咚一声,震得地板直颤。紧接着,楼下传来车子的引擎声。
  
  以前傅斟说,他信君先生,无论发生什么,都坚定的相信。现在他却开始怀疑自己了。一旦察觉到谎言的存在,那么往前追溯,所有的“信”,就不再“可信”了。
  他们之间的信任,仿佛是在内心里自欺欺人磊起的一面虚幻的石头墙。日复一日,这墙高耸入云绵延万里,却没实在的泥灰沟边填缝。一旦抽出其中的一枚小小石子,墙就轰然倒塌了。
  
  傅斟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手指紧紧抓着床单,一脸的痛苦。我小心的询问他哪里疼痛,是不是伤到了内脏,他只沉默不语,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一般。
  就这样过了好久,傅斟突然一下从床上弹起,眼睛望着我,叫道:“信呢?”
  我疑惑的想了想,说:“刚才你叫阿君上楼时,信不就捏在你手里?”
  他听了这话,翻身下床,朝三楼跑去。我跟着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进了最东边的房间,一眼就看见信封平躺在茶几上。傅斟冲过去捏起信封,长出了一口气,忽然觉察到了什么,拿起信封打开,里面是空的,他不甘心的将信封倒过来狠狠的抖,依旧什么也没有。信纸不翼而飞了。
  傅斟用力的将信封拍在桌子上。用拳头狠狠的砸了一下。我追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用手捶打着额头,焦急的来回走了两步,无来由的大叫道:“是安哥,一定是安哥。完了。”
  又立刻大声的唤来阿三阿权,吩咐他们带上些人,立刻去追。一定要追到安哥。追上之后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将人带回来。
  两拨人追出去之后,傅斟依旧坐立不安。急躁而焦虑的守着电话,眉头始终没有打开。
  
  过了约莫一小时的光景,阿三阿权没有回来,另一伙人却上了门。来人对我和傅斟说,九爷有请,要我们一起过去。傅斟推说要等人,晚些时候再过去。来的人说不用等了,要等的人如今都在贝当路的小公馆呢。只差我们俩了。
  然后,不由分说,强行将我们推上了车。




35

35、第35章 埋伏 。。。 
 
 
  贝当路九爷寓所,杀机四伏,灯火通明。
  客厅里影影绰绰身影浮动。有人匆忙进出,也有人被胡乱拖出来,一片血肉模糊,看不清脸面。
  我和傅斟被直接带进了小书房,下人进来倒了杯茶,并传话说要我们坐在这里耐心等,至此便再无消息。中间傅斟坐不住,想出去看看,被门口守卫客气的请了回来。
  
  室内只剩我们俩,对坐于茶几两端。手里虽捧着茶杯,却全没喝的心思。我问傅斟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他看看我,不说话。我再三追问,他逼于无奈,简明扼要的对我讲述了那封信的内容。
  在信里,毓婉姨妈告诉傅斟,傅元白的死,是君先生一手策划的。傅元白与君先生一直为了执掌大权明争暗斗。本来傅元白设局要除掉君先生,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于是君先生先下手为强,制造意外,弄死了傅元白。毓婉姨妈无意间听到君先生于手下人的对话,隐约猜测出了真相。她想告诉九爷,却没有证据。内心十分焦急。此时同生会都掌控在君先生说手里,她怕一时间扳不倒君先生,反过来对帮会和九爷都不利。这时她察觉身边有人时刻监视着她。于是写了这封信。毓婉姨妈决定以自己为诱饵,试探君先生。她故意去查君先生的所作所为,并假装已抓到把柄。如果君飞扬做贼心虚,一定会杀她灭口。所以一旦她遭遇不测,即可证明,杀傅元白和她的凶手,定是君先生无疑。
  
  这封信寄出没有多久,毓婉姨妈就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杀了。毓婉姨妈日常起居都惯使左手,偏偏吃饭使筷子用的是右手。所以除了至近的人,没人知道她是左撇子的事实。如果毓婉姨妈是自杀,那么一定是左手持枪。可是她头上的伤口,却是从右侧打进去的。按照傅斟的理解,那一定是有人握着她的手,逼迫她朝自己的太阳穴开了枪。
  君先生说他没有杀人,可是每一个细节都证明了他是凶手。让傅斟没办法不怀疑他。何况死去的两个人,是生他养他的父母。
  
  我正想再问仔细些,房门一开,九爷走了进来,在正中的沙发上坐定。他挥挥手,跟着的人都退了出去。他扫了我们一眼,掏出一叠纸张,甩在茶几上。我和傅斟一起望去,正是那封丢失的信。
  九爷直盯着傅斟,对他咬牙压抑着怒火,质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傅斟毕恭毕敬的回答说:“我也是刚知道,为着您的身体着想,本想调查清楚再跟外公说的。外公千万不要动气。”
  九爷审视着他,一脸讥讽的说:“哼,为了我的身体着想,真真是我的好外孙啊!”
  说得傅斟脸上一白,有些不知所措。忽然九爷的拐杖在地板上重重一顿,厉声喝道:“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我且问你,老金临死前跟你说了什么?戈良又到底是什么人?”
  傅斟额头上登时布满冷汗。双膝一抖,跪在了地上,口中哀求着:“外公,我错了,我知错了。”见他如此,我也赶紧跟着跪下。
  九爷冷冷的看着我们俩,我不敢看他,只低低垂下头。傅斟辩白着:“当日君飞扬接手顺泰,扶植亲信排除异己,捧刘善德上位,夺了老金的权。我以为老金定是为此心存芥蒂,才会故意挑拨离间。至于戈良,我怕外公知道了之后,埋怨爸爸对妈妈不忠。既然人已经不在了,何苦还挖出他的丑事公诸于众。戈良和他妈妈从小就恨我们母子,他想利用我,鹬蚌相争、一箭双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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