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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夏坐到床边，“你呢，哥？”
　　“我也去洗个澡，你睡吧，别等我了。”
　　梁亿洗完澡，发现房间还亮着灯，梁夏平躺着，已经睡着了。梁亿轻手轻脚地关灯上床，梁夏迷迷糊糊地唤道：“哥？”
　　“嗯。”梁亿在他身边躺下来，摸摸他的头发，“乖，睡吧。”
　　梁夏靠到梁亿怀里，蹭蹭，找准舒服的姿势，餍足地轻哼了一声。
　　梁亿抬手，轻轻环住怀里的身躯。没想到梁夏这时轻声说了一句：“哥，我不要离开你。”
　　梁亿有些愣住。
　　“你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梁亿感到喉咙灼热，哑声应道：“好。”
　　“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宝贝，直到你想离开我的那一天，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绝对不会离开你。
　　梁亿比梁夏大七岁，虽然他平时没心没肺的，但是他还是隐约知道世间固有的悲凉，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会永远在一起的。
　　
　　时光飞逝。转眼，梁夏升到五年级。一个暑假的时间，他由梁亿口中的搓衣板变身成小胖子。起因是这样的，梁夏与同龄人相比显得幼稚不少，个子要矮很多，跟二三年级的一个级别，（很正常，因为他的真实年龄比梁亿敲定的要小两岁）。而此时梁亿已经出落了一米八的身高，梁夏要很费力地仰视他。梁夏感到有些自卑。
　　梁亿觉察出弟弟的不开心，于是制定计划，要在一个暑期内给弟弟增高至少十公分。暑期开始他就忙着打工，去一家服饰店当店员，靠着帅气的外表和春风般的笑容招徕不少生意，店老板眉开眼笑地给他加工资，钱赚得倒也容易。表叔也就不拦他，只有梁夏闷闷不乐。所以梁亿晚上下班回来，必然要一顿好哄，还要监督他吃营养加餐，一大杯牛奶，一盘他做的肉类或者瘦肉火腿，两个鸡蛋，蛋糕或其他主食，时下的果蔬，还要核桃杏仁之类的坚果。光买食物，工资就所剩无几，虽然表叔说父母留下的钱还有，梁亿知道那是表叔自己垫付的，所以他已经打定主意，他这就辍学了，全职工作，一心赚钱抚养弟弟。
　　梁夏在梁亿不容抵抗的政策下乖乖进行食补。一个暑期过后，效果还是很显著的，只不过跟初衷有偏差，竖着没怎么长，横着长了。为此梁夏大闹一场。
　　“都怪你！我开学没脸见人了！”
　　梁亿笑眯眯地捏捏梁夏肉嘟嘟的腮帮子，“怎么会，这样多可爱。”
　　梁夏愤怒地拍掉他的手，“我是男人！不许这么说我！”
　　“哈哈哈。男人小时候可以很可爱。”梁亿看着他两颊圆滚滚地鼓起，原本杏核尖的下巴只在圆圆的弧度里突出一点点，可爱的小模样简直折煞他，忍不住把他搂进怀里，胡乱捏捏他软软的、丰润不少的小身子。梁夏不老实地扑腾起来，“梁亿你太讨厌了！我再也不听你的了！”
　　“哈哈，小宁宁你错了哦，根据我的经验，发福是长个子的前兆，照我看，你今年有望突破一米五呦～”
　　“我不要长高，我就想变回原来的样子！”
　　“搓衣板有什么好的，现在多有富贵气。”
　　“我讨厌你！！！”
　　“哈哈哈哈。”
　　梁亿在梁夏小胖子期间以各种理由给他照了很多相片，还说有收藏价值。除此，梁夏每天还要受他的蹂躏和精神上的摧残。
　　没想到梁亿的预言居然误打误撞地成真，五年级下半年，梁夏开始窜个子，很快就瘦回去，小学毕业时，已跻身中上等身高，身材比例很好，四肢修长，五官并不如梁亿那么耀眼得嚣张，其实是清秀，但丝毫不给人柔弱之感，因为他脸上总是淡漠冷静的神色。一眼看去，就觉得这小孩有气度，不一般。梁亿的话，则是，我弟明显走错路线了，耍酷耍得相当蹩脚，怎么看怎么像问题少年。
　　而梁亿自己，刚刚越过十八岁的坎，迈向成熟。他在高二开学初就瞒着表叔和梁夏办了退学手续，开始工作。因为要照顾梁夏的缘故，他不能离家太远，两年间，做过建筑工人、店员、运输员，最终在县里新开的一家酒店做服务生，一年后升到领班。
　　成长是必然的东西，尤其在成年的过度阶段，或许由于疲于工作的原因，这变化格外迅速而深刻。梁亿在不知不觉中褪去天真，换上沉稳冷静的成熟。
　　晚上下班很晚，回来之后，梁亿会很有精神地和梁夏说说话，大多时候会闹一阵，躺下的时候，才感到浑身的疲惫。第二天一早，神采奕奕地去上班，全身心的热情洋溢，过渡到他周围的人。
　　几乎没差，他仍是那个灿烂张扬的梁亿。梁夏对他的依赖和安心也丝毫没变，在他的呵护下，梁夏在纯净得不掺一丝杂质的环境里简简单单成长着，单纯，幼稚，迟钝依旧。
　　没有梁亿过多的陪伴，梁夏把精力放在学业上，本就头脑聪明，所以成绩很突出，奖状让梁亿糊了一整面墙。他经常看着梁亿对着这面墙，两手叉腰，仰天长笑，他心里就很欢喜。他希望可以做到最好，让梁亿开心。
　　尽管梁亿在他面前从显不出一丝疲惫，依然没心没肺地逗他和他闹，可是梁夏知道梁亿十分辛苦。梁亿每次晚上加班回来，都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摸到房间，一沾被子就睡着了。　他不知道，梁夏几乎每次都爬起来走进他的房间，无数次在月光下看他熟睡的容颜，多么想抚摸他的脸。他是如此地心疼这个男人——他生命里唯一的依靠，他全部的信仰。
　　梁夏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尽快结束这种只梁亿单方面辛苦付出的局面。然后他可以为梁亿做更多的事，让他不那么累。
　　梁亿比他大，会比他先老，到时候，他会很仔细地照顾他，就像小时候梁亿照顾他那样。想到这里，他就十分地向往。
　　




29

29、隔阂　。。。　
　
　
　　“梁夏——”
　　初二生梁夏听到喊声，带着意外和惊喜朝校门对面的大杨树下望去，白衣黑裤的高挑男子正斜倚着树，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梁夏立刻加快脚步，朝树下走去，语气压抑不住兴奋，“哥，你怎么来了？”
　　梁亿一手搭上梁夏的肩，摘下他的书包挎在自己肩上，边走边说：“我请了假，专门给你过生日来的。”
　　“噢。。”梁夏听了心里很高兴，面上却不好意思，不知说什么好。
　　“晚上想吃什么？”
　　“面条。”
　　梁亿摸摸梁夏的头，“我弟真朴实。一会儿我们先去买蛋糕，然后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嗯。”
　　几个小时之后，两个人相对坐在饭桌前，桌上是家常美味，还有一个大蛋糕。梁亿数了十四根彩色小蜡烛插在上面，一一点燃，烛光摇曳下，微笑着朝对面说：“宁宁，吹蜡烛许愿。”
　　梁夏每次过生日都会感到莫名的不自在，大概是不习惯这种电视里才有的举动，他欠身吹熄了蜡烛，闭上眼睛许愿。每年都一样，就是希望跟梁亿永远在一起。睁开眼睛，梁亿正温情笑意地脉脉注视他，平日里因为看惯而不带审美观念去留意的脸，此刻蜕现出不同寻常的光华，新奇而惑人。梁夏感到脸有点热。
　　梁亿从未好奇过他许的愿望，今天，梁夏忍不住问：“哥，你不想知道我许的什么愿望吗？”
　　梁亿轻笑，“傻瓜，说出来就不灵了。”
　　梁夏想反驳他，反正早许过那么多回，说出来一次也没关系。他只是问：“哥，为什么你从来不过生日？”
　　“老家的习惯，只有过了五十岁才开始过。”
　　“啊？”梁夏一脸失望，“那还要等好多年啊。我等不及了，从今年开始，我就要给你过。”
　　梁亿心里蓦地一凉。五十岁的时候，梁夏还会在他身边吗？
　　他挥开心里的阴霾，接着说：“不用。我嫌麻烦。”
　　最初他的确是怕麻烦，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隐约开始避讳提到年龄。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他已经二十一岁了，他是成年人，可是他的弟弟还只有十四岁，看起来那么幼稚，还只是个孩子。他感到他们之间有了深重的隔阂。这让他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在畏惧面临什么。
　　他想说，宁宁，快点长大吧。可是为了什么，他真的不知道。
　　“我就要给你过。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梁夏肯定地说。
　　梁亿哭笑不得，“好。对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在电视旁边，自己去拿吧。”
　　梁夏喜不自禁，“真哒，我去拿。”很快兴奋地嚷道：“啊，是足球！”然后捧着崭新的足球回来，放在地上踢两个来回，“砰砰”的沉闷声响起，对于一个爱踢球的孩子来说，这声音会令他一瞬间血脉兴奋。他露出孩童般毫无遮拦的灿烂笑脸，上前抱住梁亿，两手环住他的颈，只一犹豫，在梁亿额头印下一吻。吻之后，他心里立刻生出异样的感觉，这感觉还来不及放大膨胀，梁亿推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住。不过梁亿随后笑了，调侃他：“臭小子居然占我便宜。”
　　梁夏脸热非常，小声说：“你以前还不是经常这样。”
　　“那是以前。”这话说完，梁亿自己有些发懵，掩饰地又说：“喜欢吗？”
　　梁夏还只顾着脸发烧，垂了眼眸应道：“喜欢。”
　　“那就好。坐下吃饭吧。”
　　“噢。哥，一会儿我们去踢足球吧。”
　　“行啊。亿哥亲自指导一二，保证你进步神速。”
　　“切。”
　　浩淼的夜空里银星隐耀，晚风轻送，带起青草香，鸣虫低唱。空旷的操场上，昏暗的灯光下，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时而迭加交错，时而前后追逐，轻快地跃动奔跑，自由不羁。
　　白色的足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正中球门。
　　“噢！”梁夏抓头。
　　“哈哈哈哈！”梁亿大笑，“怎么样，你老哥我的球技是不是炫到极致？哈哈！”
　　“你别太得意！”
　　“好好，来，接着来。”
　　这次，球几乎擦着地皮，从斜且低的犀利角度以不可阻挡之势贯入球门。
　　“噢！！”
　　“哈哈哈哈！早说了我当年可是黄金右脚！”
　　“已经过气了！”
　　“你可以接着试试！”
　　梁夏一脚踩球，脱掉上衣抛在一边，就听见梁亿笑他：“哈哈，搓衣板小心着凉！”
　　梁夏卯足了劲带球朝梁亿直奔过去，速度极快，夜色下眼睛却能发亮一样，折射锐利的光芒。等他近前的一刹，梁亿有些愣住，然后短促的风就从他身边一闪而逝，他回头，看见梁夏舒展修长柔韧的四肢，就像刚刚丰满羽翼的雏鸟，举翅高飞，年轻光鲜。
　　球毫无疑问地打入球门，少年转身，朝梁亿挥动双臂，面容在梁亿看来竟有些陌生。梁亿突然怀念以前那个抱着衣服在球场边上遥望他的小小身影，更怀念那时候年轻得嚣张的自己。
　　梁夏走到梁亿面前，问说：“哥，怎么发呆，是不是被我的球技打击到了？”
　　梁亿回过神，笑说：“对，廉颇老了。”
　　梁夏吃吃笑了，并排过去跟梁亿比肩，抬手比划，失望地说：“还是差老大一截啊。”
　　“这么想长大？”
　　“对啊！矮个子很没尊严的。”
　　梁亿心里泛起凉意，“怕交不到女朋友么。”
　　梁夏大窘，“你瞎说什么啊。”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的确是到了年纪。”
　　“你别再说啦！我要歇会儿，”梁夏躲避似的走开去拿衣服穿上，然后坐在草地上，招呼梁亿：“哥，你也过来坐。”
　　梁亿走过去坐下，梁夏直接躺在草地上。梁亿扭头看他，说：“还是起来吧，小心着凉。”
　　“我又不是小孩子，没那么娇弱。你也躺下啦哥，很舒服。”
　　梁亿于是和他并排躺下，枕着青草，视野里是整个苍穹，再无其他，感觉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似的。
　　梁亿把靠近梁夏的胳膊伸出去，说：“宁宁，枕到我胳膊上面来，会舒服一点。”
　　“噢。”梁夏听话地靠上前，调整到最佳姿势。身体有些累，带着抒发后的惬意和舒畅，懒洋洋地闭上眼睛，闻着青草香，听着梁亿规律的呼吸声，就这样，睡着了。
　　梁亿望着夜空，感受身边人的温度，不知过了多久，撑起身体侧卧着去看梁夏，发现他睡着了，呼吸安逸，面容宁静。看了好半天，没办法跟过去的印象重合。
　　宁宁真的是长大了。梁亿却深深陷入矛盾之中。
　　意识重新放回近处的睡颜上，月光还是星光的清辉下，稚气未脱却隐隐出落了轮廓的脸，纯净美好得没有一丝瑕玷，如同最温婉灵净的玉石，盈散着淡淡的、皎洁的辉芒，圣洁不容玷污，娇弱需要呵护。
　　他还是个孩子。
　　梁亿满腔焦躁凌乱的情绪渐渐散去，身心都释然，柔声唤道：“宁宁，醒一醒。”
　　梁夏听到呼唤，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地扭转身体，紧贴向梁亿，头埋在他颈子里，一只手抵在梁亿胸前，另一条胳膊环上他的腰。这是他小时候做惯了的动作。
　　梁亿不禁莞尔，心里涌入莫大的温暖和满足，在他发间落下轻吻，然后提高了声音说：“宁宁，起来了，我们回家。”
　　梁夏在他怀里小声哼哼，动动身子，带着浓浓的鼻音类似撒娇的语气说：“我困。不想动。”
　　“小懒猪。”
　　“哼哼。”
　　“再不起我就抱你了。”
　　“哼哼哼。”
　　“臭小子。”梁亿无奈把他拉起来，把他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架住他的双腿在腰两侧，起身背起他。感觉重量刚刚好。
　　梁夏自动环住他的颈子，还是“哼哼哼哼。”
　　
　　梁夏正式拜梁亿为师，跟他学篮球。半年的时间，就技压群雄，以一米七二的身高成为球场上最厉害的前锋，同时，在女生里的人气暴涨，年级第一，长得顺眼，打球还很帅，性格酷到不行，实属罕见，在最新的校草评选中荣登第二。而第一那位完全是靠一张脸混的，没什么技术含量。
　　初三上半年期末，学校举办篮球赛。梁夏所在的队伍一路杀进决赛，其中他贡献的力量最大。
　　决赛这天，梁亿请假来观看比赛。站在一堆初中生里，他的身高和样貌都太突出，吸引了女生大部的注意力。
　　梁夏正在场上热身，一眼就看到他，朝他挥挥手。梁亿回以一笑，大声喊过去：“宁宁加油！”
　　梁夏大窘。果然，人们笑着议论开，队友调笑他：“哈哈，宁宁是吧，我记住了。”
　　看见梁夏朝他瞪过来，梁亿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惊喜道：“王老师！”
　　王老师笑着捶他肩膀，“行啊，梁亿你小子都这么大人了，混的怎么样？”
　　“还成，一直谨遵您老的教诲，受益匪浅。”
　　“去，少贫。专程来看你弟比赛？”
　　“对。”
　　“你弟吃啥长大的？脑子忒好使。整天打球照样考第一，啧啧。”
　　“哈哈，自然是吃我做的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乱拽文的习惯还没变。”
　　“哈哈，好传统要发扬。”
　　“厚脸皮也发扬得很好。呀，比赛开始了。”
　　梁亿立刻把焦点放在梁夏身上，眼里只有他一个，别的自动忽略成活动背景。看着他灵活快速地跑动，巧妙地过人，传球，再接球，高高地跃起，投篮，进球得分。再回场，防人，夺球，一人带球突入篮下，三步盖帽。
　　白色的球衣随风猎猎而动，修长灵动的身体自由舒展，比那一晚更加光彩夺目！
　　梁亿和观众一起为他喝彩欢呼。耳边听到女孩子的尖叫，“梁夏好帅！爱死你了！”
　　王老师也啧啧称奇，说：“这小子颇有你当年的风采啊。”
　　“是么。”
　　不知怎的，周围的嘈杂声渐渐隐去，别的景象变得毫无意义，而梁亿眼中的梁夏，也变得不真切。那就是他的孩子吗？那个小小一团，无比稚嫩，需要精心呵护的小小宝贝吗？很明显已经不是。他长高了，长大了，跑得很快，变得有力气，有各方面的能力，还都很优秀。
　　孩子真的是长大了，会洗衣会做饭会所有的家务，梁亿出去上一天的班，他可以自己一个人好好的。孩子已经独立了。更进一步的说法，孩子不需要他了。
　　孩子是这样的优秀，已经有女孩子喜欢他。孩子已经是一个有魅力的小小男子汉，以后会变得更加光芒耀眼，自由地在广阔的天空里飞得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远。
　　——直到有一天，离开他。
　　这个事实，足以让梁亿的世界崩塌。
　　怎么会这样？！
　　一般的兄长，难道不该为有这样的弟弟感到自豪欣慰，会希望他飞得更高更远么？
　　为什么他会是这种心思？这到底是为什么！……
　　尖锐的哨声吹响，宣告比赛结束。梁夏的队伍大获全胜，他第一眼朝梁亿那边望去，发现梁亿的脸色苍白诡异。他顾不得欢呼庆祝，直接下场想去找梁亿，却被班上还有其他的人围住，当然大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