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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那一天我不应该保持清醒的。

　　听到有人朝休息室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的时候，我猜那应该是王哲。可是等到脚步声近了，却听出来那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很急，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追。

　　「哲，我不许你再躲着我！」

　　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叫着王哲的名字，我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哲，我喜欢你！」

　　王哲，不能答应他。

　　我心急的隔着一道门，王哲在门的外面，我在门的里面。隔着一道门，近在咫尺，却仿若天涯。我听到一声闷响，一个身子撞在了门板上面。

　　我一把拉开休息室的大门。

　　看到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人，而其中的一个，就是王哲。

　　纠缠在一起的腿，纠缠在一起的手臂，还有纠缠在一起的嘴唇。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王哲，睁到眼睛再不能睁大一分一毫。他背对着我看不到，可是另外一个人虽然沉浸其中，却还是发现了我的注视。

　　他的动作慢慢的缓和下来。

　　「继续啊。」

　　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冷漠，虽然内脏早就已经不听话的纠成一团。我有什么资格心痛，有什么资格瞪眼，我从来都不是王哲的什么人，从来都不是。

　　我没有看清楚那个男人的长相，虽然睁大了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眼前的空间彷佛被刻意的扭曲了一样，等到墙还是墙、门还是门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已经被再次的关上了，屋子里除了我还有王哲，只有我们两个人。

　　王哲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走过去，和他面对面坐着，可是眼睛却离不开他的双唇，因为被激烈的亲吻过，他的嘴唇有些红肿。我伸出自己算不上漂亮的手，用手指替他擦干净上面还残留的湿润的液体，轻轻地擦，害怕把他的嘴唇擦破了皮。

　　「喜欢他？」

　　我小心翼翼的问他，手上的动作却无法停下来。

　　王哲没有任何的表示，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擦拭着他的嘴唇，可是总觉得擦得不够干净。

　　王哲叹了一口气，抓住我停不下来的手。

　　为什么不解释呢？王哲，为什么不像上次把手机落在别人家里的时候一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我听呢……

　　一回到家我就钻进朱理还在熟睡的被窝，他哼了两声，睁开眼睛看清楚是我之后翻个身准备再睡。我伸手拉了拉他的睡衣。

　　「怎么了？」

　　朱理转过来揉了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我把脸埋在他的怀中，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他却彷佛已经察觉到我的异样，动了动身子把我揽进他的怀抱。

　　「又是王哲对不对？」

　　我含糊的点了点头。

　　朱理懂我，只有他懂我懂得最透彻，彷佛我便是他，他便是我。我在他怀里像个孩子一样用头蹭着他的胸口，企求他的安抚。

　　朱理用他的手抚摸我的短发，用他的手拍打我还在止不住颤抖的后背，朱理温柔的手，替我把所有的委屈和心痛都打包起来，放在角落里堆成一堆，清出一大片空场的地方让我慢慢的安稳下来。

　　我安安静静的在朱理的怀中一直躺到临近天亮，眼皮才沉沉的有了合上的欲望，朱理早就睡了，在确定我已经安稳下来之后他就安心的睡了，可是我却怎么也忘不了自己的手指擦着王哲的唇瓣，那种难以忘怀的触感。昏昏沉沉的睡到晌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朱理的单人床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朱理？」

　　我下了床出屋，客厅里却没有朱理的影子。

　　「朱理？」

　　我又叫了他一声，因为知道他很少会在白天出去闲逛。

　　「我在这儿。」

　　朱理说着，端了一锅粥出来，一身家居服不说，还系着围裙。

　　「快点去洗漱，粥还热着。」

　　见我听了他的话却还站在原地傻呆呆的看着他，朱理露出一张调侃的笑脸。

　　「怎么，难得我肯屈尊的煮粥给你喝，还不给我面子。」

　　我怎么忘了，朱理「完美大众情人」的外号可不是白来的。为什么我喜欢的人，不是朱理呢……论样貌，王哲虽然精明强悍，但是朱理不仅有男人的阳刚又不乏温柔，论对我的态度，怎么看也是朱理更体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纠缠不去的，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可是，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件事，我今天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见他呢？

　　正在犯难，就听见朱理说：

　　「刚才李元打来了电话，说今天晚上七要在电视台录制个节目，问咱们有没有兴趣跟去看看？」

　　「你怎么说的？」

　　我问的急切。

　　「还能怎么说。」

　　朱理一边陪我喝粥，一边说。

　　「当然是一口答应下来了，而且王哲那边我也已经替你请假了。」

　　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王哲他……怎么说？什么语气？」

　　「平常的语气，说……」

　　「说什么？」

　　「说你啊干脆连身体也一起给了李元，不用再回去找他了。」

　　啊？！

　　我一时愣住，但转念就明白是朱理还在调侃我，大骂了他一声「臭朱理，你去死吧」，心情居然就被他这般闹着慢慢好转了起来。

　　至于那个吻，还是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了……

　　对电视台的憧憬几乎是在一瞬间破灭的。又长又黑的一条走廊到头就是七录制节目的摄影间，七参加的节目我也曾经在家里看过，一周一次，每次节目都会请来上一个星期中最热门、电台电视点播率最高的前五首歌曲的演唱者，在同一个舞台上做一次集体表演。因为请来的都是当红的歌星，这个节目的收视率也是扶摇直上。电视屏幕上的那个舞台很宽阔，可是我亲眼见到的实物却很小，见方的舞台可能还没有我的酒吧里的那个大。聚光灯热辣辣的覆盖了整个舞台，离着还有一段距离，身上就开始往外冒汗。环境很压抑，让人觉得心情沉重。

　　七，一直都是在这种地方唱歌的么？

　　「不行！我说不行！」

　　声音几乎是吼叫出来的，我被吓了一跳。可是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插着腰大声说话的又只是个女孩子，而且她正在冲着元吼。

　　「只是在唱完原定的歌曲之后，加上一首新专辑的曲子。」

　　元的态度虽然看起来卑躬屈膝，但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很强硬，在任何情况下，他也是不会屈服的。

　　女人迟疑的沉默了。

　　「收视率应该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且我保证七的新歌也会受到欢迎的，你也知道七的成绩一向出色……」

　　「看时间吧，如果时间可以的话，我会考虑你的提议。」

　　这一次她终于动容了。

　　而成功说服她的元也终于看到了站在摄影间门口的朱理和我。他微笑的冲着我们点了点头，拉着一个穿了演出服的男孩子到我们跟前。

　　「他就是七。」

　　第一次。

　　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男人也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光是那双眼睛就绝对是天然的颠倒众生，从脸上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没有经历过痛苦，是一个被保护得非常好的男孩子，被元悉心保护的一块暖玉，和他的声音同样的清澈。

　　可是又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他不停反复的传呼，眼前的七，怎么可能说出那么声嘶力竭的话？

　　「这是彦，那个是朱理。」

　　元也把我们介绍给七。

　　七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我们，弄得我浑身不自在，扭头看看朱理，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原来你就是彦。」

　　七大大方方的拉起我的手又绕着转了一圈。

　　「元常常跟我提起你，我就想能让元在我面前一个劲念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在心里想过好多你可能的模样，今天可算见到真人了。」

　　我疑惑的抬头看看元，他却意外的避开了。

　　「哦，那你说说彦是个怎么样的人？」

　　朱理不知轻重的还在那边和七打趣。

　　「能是什么样，还不就是普通的样子。」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突然就觉得这话题是一定要止住的，再继续，似乎就要牵扯出来一些谁也不想听、不想知道的事情。

　　七露出一张乖巧的笑脸，帮我们找了现场观众席上离舞台最近的座位，虽然那里的音响效果并不是最好的，但是却能清楚的看到舞台上所有人的面孔，包括站在舞台边上的元。

　　节目很快就开始录制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观众也坐满了观众席，我突然下意识的往朱理的身边靠了靠。

　　「怎么了？」

　　朱理凑到我耳边小声的问，舞台上刚才还冲着元大吼的女主持人已经开始对着镜头讲话了。

　　「我觉得有人在看我。」

　　我虽然没有第六感、也没有直觉，但是感官却颇为敏感。

　　听到我这么说，朱理四下警觉的看了看，然后冲我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我小声的对朱理说，因为刚才一瞬间察觉到的视线已经感觉不到了，况且，我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遇到过被人盯梢的事。

　　舞台上的表演这时候已经开始了，被邀请来的歌手按照他们的歌曲上周各自的排名从后至前依次出来在舞台上献曲，我难得在酒吧外面听一回流行歌曲，所以格外认真。

　　七是最后一个出来表演的歌手，这意味着他的歌在上一周的排行榜上是第一名。坐在观众席上的，看到七出来站在舞台的中央，也是一阵大呼小叫。

　　我突然又感觉到先前消失的视线，打了个冷战。

　　朱理从七开始唱歌的那一刻起，就全身心的投入进去，所以他没有发现我的异样。我的目光飘向站在舞台边上的元，他也和朱理一样正沉浸在七的歌声里。身边的观众跟着七的节奏配合着做出各种编排好的动作，只有我，被陌生的视线瞪得犹如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一曲HIPHOP结束，七却没有像其它歌手一样下台。新的前奏在不大的摄影间里响起来，节目同意了让七再唱一首新歌的请求。这首曲子我听过，因为七转型JAZZ的那张CD里的歌我都喜欢，所以经常在家里用朱理的音响放出来听，听到现在我也能跟着曲子的旋律哼哼几句。所以我想，连我这种跟不上潮流的人都喜欢听的歌，应该会造成很大的轰动才对。

　　可是摄影间却在七的第一句歌词之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然后观众席上的人们纷纷交头接耳的乱作一片。

　　「怎么七会突然唱JAZZ这种柔和的曲子啊？」

　　「就是，我还是觉得HIPHOP更好听。」

　　「对啊，对啊，七怎么可以唱这种慢悠悠的歌呢？」

　　「真是难听死了！」

　　……

　　我不知道怎么他们的反应会是这样，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七的嗓音，七的才华，在我看来唱JAZZ是最适合不过的，其它的歌曲只会限制他、束缚他。元也是因为这样才下决心要让七转型的。如果说我是个外行什么都不懂的话，那么元他总应该明白的，他是七的制作人，是这方面的专家……

　　结果七的新歌只唱到一半就被现场的工人掐断了。

　　在电视台的摄影间里，和我的酒吧里，对于七的新歌居然是两种截然相反极端的反应。

　　不可置信的，现场的所有观众，没有一个人为七鼓掌，包括震惊中的我，看不清楚表情的元，还有坐在我身边突然叹气的朱理。

　　在电视台门口与元和七分手，我和朱理一起回家，沉默得有些凝重的气氛才得到了缓解。面对着七，我哑口无言。

　　不友好的视线在节目结束之后消失了一段时间，但是不久之后就又再次的跟随而来。

　　我握着朱理的手，手心不由自主的冒汗。

　　「别怕，有我在呢。」

　　朱理一边安慰我，一边加快了脚步。

　　大约跟了我们有十分钟的时间，朱理突然在一个公共汽车站上把我拉上了一辆正好到站的公车，大概是太突然了，一直跟着我们的视线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可是第二天朱理还是不放心的亲自把我送到酒吧门口，还把王哲叫到一边我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地方和他说了几句话。我不用听也知道朱理是不放心我，可是今天晚上他又约了他的新任女朋友，所以才要王哲替他照顾我。

　　那道视线昨天并没有跟到底，所以应该不用在意吧。

　　倒是王哲，虽然昨天没有和他碰面，今天见到也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不行，不行，都已经说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要像以前一样的相处。

　　趁着朱理还在和王哲谈，我进了休息室。七的新专辑还在我的办公桌上，用CD机放出来听，还是觉得很悦耳，可是昨天的反响那么糟糕，七的新专辑似乎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可以一帆风顺。

　　我透过玻璃看到朱理从酒吧的门口出去了，然后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王哲的脸上，他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深沉，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王哲抬起他的头向我所在的地方望过来，彷佛他可以察觉到我存在的位置，我们的目光似乎是交汇了，但是仔细一想，那又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王哲只能在镜子里面看到他的倒影。

　　和王哲先后走出酒吧的时候，突然觉得外面很冷。打了一个哆嗦，随后一件温暖的外套搭在了肩上，我缩了缩身子，从那件外套上面闻到了王哲的味道。

　　「彦。」

　　他叫我。

　　我连忙转过身子看他。

　　他张了张嘴，我知道，他有话要对我说。可是突然他又睁大了眼睛，就在我还来不及反应他突然抓住我往他怀里带的动作有什么含义的时候，后颈便被人用棒子狠狠敲了一下，于是我眼前一黑，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三章

　　我的出生并没有给母亲带来太多的欢喜，相反的，她似乎很讨厌我。听家里的佣人王婶说，小的时候母亲从来没有抱过我，她甚至很少来看我。也是从王婶的口中，我后来知道了，母亲虽然是我的母亲，却并不是父亲的妻子。

　　母亲有一个她十分疼爱的孩子，母亲只疼爱他，可是父亲却不让母亲见她疼爱的孩子，我曾经天真的认为，父亲是为了要让母亲也一样疼爱我才会那么做的，所以只要母亲开始喜欢我，父亲就会让她的另一个孩子——我的哥哥——回到母亲的身旁。

　　母亲的房间里有哥哥的照片。我没有见过我的哥哥，只偷偷的趁着母亲不在她屋里的时候溜进去看过哥哥的照片。第一次成功的看到哥哥的照片的时候，我已经长到和照片里的他几乎一般大的模样。我不知道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也不知道我的哥哥比我大多少，我幻想着，如果哥哥在身边，母亲就会疼爱我，哥哥也会……因为王婶常常说，我是她见过的最可爱、最漂亮的孩子。

　　虽然我也曾经怀疑过母亲讨厌我的理由，因为王婶常常会对我说，母亲都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每次王婶这么安慰我的时候，我就钻进王婶的怀里，整个家里，肯这样敞开怀抱抱紧我的就只有爷爷和王婶两个人。

　　「如果是哥哥，他会不会喜欢我？」

　　我常常偷偷的问王婶，「哥哥」这两个字在家里是个禁忌。

　　「会的，彦的哥哥一定会喜欢彦的。」

　　「如果哥哥回来了，母亲会不会也喜欢我？」

　　「当然会。」

　　「母亲喜欢我，父亲也会的，是不是？」

　　每次我问到这里的时候，王婶的怀抱都会蓦然收紧，彷佛她就要那样一直紧紧的抱着我不松手，王婶说她那是要保护我，可是我却知道王婶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脸，不让我看到她哭的模样。

　　父亲和母亲经常在屋里吵架，吵架的结果都是父亲最后甩门离开，然后可以听到母亲一个人躲在屋里哭，不停的念着一个人的名字，我知道她是在叫她的另一个儿子，我的同母异父的哥哥——王哲。

　　父亲害死了哥哥的父亲，抢了哥哥的母亲。

　　我的出生，是个意外。

　　和哥哥不一样，用微笑迎接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只有爷爷和王婶。

　　母亲离开我的那一年我整十岁，她在胸前抱着哥哥的照片，吃下了大量的安眠药。她再不肯睁开她的眼多看我一眼。我没有哭，王婶说十岁的孩子还根本什么都不懂，将来也不会留下什么记忆。她说了谎，但是我还是按她期望的那样做了，十岁以前的记忆刻意的忘了，也从不提问为什么我没有妈妈。我只是藏起来哥哥的那张照片，被母亲临死也要抱在怀里的照片，想象着有一天，可以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