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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教父之过-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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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唐来的那天他一个人在三楼书房里看书,坐在书桌上,身子靠着墙壁,只露出一双腿垂在空中,晃荡着。他手里捧的是一个美国小说家理查德奥斯特的第一本中译本,自然是杜唐译的,杜唐很早就和他推荐过这个作家,他那样吝于言辞的人对他倒是赞不绝口,可惜理查德的书在国内的翻译和研究都基本处于零的状态,杜唐这本中译本算是撕开了市场的第一个口子吧。
  施译看了会儿,听到下面传来喧闹声,探出半个身子从窗户缝里往下看,就看到杜唐站在大门口,被几个人团团围着,像是在挡他。施译一惊,书啪地一下掉在地上,他跳下桌子,微微拉开一条缝隙,阴冷的风就灌了进来,夹杂着细细的雨丝,原来已经下雨了啊。
  施译抬头看了看天,是个糟糕的天气。
  他们在下面说什么,施译没听清,他的全部注意力只能够专注在杜唐的身上,看着那人站在楼下,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但脸色十分苍白,甚至有点灰败。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卡其色的裤子,一身休闲的打扮。
  他病好了吗?从医院偷跑出来的?外面风这么大,这么冷,他穿那么少,会不会冻到?施译一只手扒着墙壁,另一只手紧紧扒着窗户边缘,卡着一张没有血色的小脸,雨丝随着风飘进来,都像针尖般刺在他的脸颊上。
  眼看着杜唐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甚至动起了手脚,施译犹豫着是不是该下去见一面,这时候就看到杜唐不知什么原因抬起头来往这边瞄了一眼,只是随意的一眼,施译便看到他的脸色先是一僵,而后大力分开围着的众人就要闯进来。
  施译心里突地一跳,赶紧关上窗户。跳到书桌边,心脏剧烈跳动两下,口干舌燥的,也顾不上喝水了,他跑到门口,把门锁上以后又把耳朵紧紧贴在门框上,听着屋里的动静。
  安安静静的。
  他又回到窗户边,这次他只敢微微探出半个脑袋。
  “施译!”
  杜唐此刻就站在窗户底下,仰着头,一声施译像是震碎了胸腔而发出来的。
  施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他又躲回去,想了想,拉上了窗帘,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杜唐那样清高的人,此刻应该转身就走才对。
  他一只手紧紧揪着窗帘,微微掀开了一点点,这样子他可以看见杜唐,但杜唐看不见他。
  杜唐还站在楼底下。
  雨似乎是下大了点,已经可以看见飘零的雨丝了。杜唐仰着头,雨全打在他的脸上,他抹了一把脸,“施译,我知道你在里面。”
  施译没动。
  走啊,快走!我不愿见你,你赖在这里干什么?!他说不清此刻内心是什么心思,只是那钝痛已经几乎要让他忘记呼吸。
  “你不下来也可以!我知道你在听!”杜唐顿了一下,像是组织语言,“我不管杜晗和你说了什么,也不管别人和我说什么,我只要你!施译,信我!”
  在一起到现在,他从来没说,施译,爱我。他从来只说,信我。用那样淡然如水的眼眸静静看着你,等着你的答案,只向你索求最低等最卑微的愿望。
  走啊,为什么还不走?他那样高傲的人……
  为什么要求他呢?给不了,给不了啊……为什么要这样低三下四地请求?为什么要如此卑微?
  走啊,快走……
  他应该转身就走,潇洒地走,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才对,这样的杜唐才是他认识的杜唐。他要什么,别人不会腆着脸送到他手上?应该低声下气的是自己,应该卑微的也是自己,应该被毫不留情地舍弃的也是自己。但为什么,自己只能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在窗帘后面,捂着嘴,等着眼泪从眼眶里砸出来,流进指缝里,滴在嘴唇上,咸的,涩的。
  他忽然想起曾经和杜唐去看过的一出话剧,恋爱的犀牛,结尾时马路射杀了自己饲养的犀牛图拉,掏出了它的心,举在明明眼前,他在雨里喊,“明明!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东西!图拉的心;和我自己!请你,收留他们吧!
  施译只觉得浑身一个震颤,牙齿死死地咬着,所有的呜咽都被吞进肚子里。
  “一切白的东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惭形秽……”
  “一切无知的鸟兽因为不能说出你的名字而绝望万分……”
  “……一切路口的警察亮起绿灯让你顺利通行。”
  “一切……一切正确的指南针向我标示你存在的方位……”
  施译紧紧闭着眼睛,眼皮在颤抖,手在颤抖,连呼吸都在颤抖。破碎的句子从他的嘴里跌出来,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那些台词……那些他们共同欣赏过的台词……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背不出一句台词,耳里,脑子里,心里,都是杜唐在雨里大声喊,“施译,施译……”
  施译霍然站起身,一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半个身子探出去,悬在空中。
  杜唐眼里的欣喜即使是在如此昏暗糟糕的天气下也如此明显,藏无可藏,他嘴角凝着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施译大声喊,“杜唐,你走吧!”
  “……”
  “我要出国了,杜唐,再见!我从来就没爱过你,你只是我的父亲!结婚去吧,杜唐!如果我让你误会了什么,对不起!”
  杜唐的笑容一点点退去,嘴角渐渐僵硬。
  眼泪和雨滴一起砸下。
  雨是冷的,眼泪是热的。
  施译想,会不会有一滴眼泪,恰好砸在杜唐的眼睛上?他不敢闭眼睛,杜唐的脸孔在越来越大的雨帘中渐渐模糊。
  杜唐还保持着仰着脸的姿势,仿佛已经僵成了雕塑。突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最后的稻草般的光亮,“是不是因为杜晗和你说的什么?施译,不要……”
  “不是!”
  施译,不要相信她……
  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语,那么被雨声掩盖的心声……
  “和别人没有关系!杜唐,你放过我,我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可以吗!”
  杜唐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被哗啦啦的雨声盖过去。
  施译问,你说什么。但杜唐对他露出最后一个温柔的笑容,转身,他的背影在由浓密的雨丝连接的天地间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是错觉吗?杜唐最后的口型,像是说什么等。等,等什么?是错觉吧。
  施译这样说服自己,半个身子都被淋透了,出门时斯温就等在外面,没说什么,只是抛给施译一条宽大的浴巾。施译没说谢谢,他不想面对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存在时刻都提醒着自己,是自己的懦弱和胆小才把杜唐推给别人的。他是爱情里的自私鬼。
  杜唐走进教堂时身子还很虚弱。半个多月以来,他的病时好时坏,经常半夜里突发高烧,社里干脆给他放了个长假。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领口系了个黑色缎面蝴蝶结,标准的新郎打扮。苍白的脸色被化妆师很好地掩盖过去,但那一抹惨淡的唇色却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
  他撑着身子,胸腔里的咳嗽被他压回去,喉头痒痒的。休息室里呆不住,每隔十分钟就会出来看一圈。陈又涵是伴郎,不得不三番四次出来找他,又把他架回去。
  “我的祖宗哎,你就不能省点心么?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多动症,难道结个婚还逆生长了?成长快乐吃不吃?”
  杜唐看也没看他,休息室的门斜着对着大堂,他就坐在那儿,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攒动的人影。
  陈又涵脸色一僵,叹了口气,“你怎么结个婚跟死了人一样,话说回来,你宝贝儿子呢?老爹结婚他怎么都不出席的?”
  杜唐身子一僵,哑着声音,有些勉强道,“等下就到了。“也不知是说给陈又涵听的,还是说个自己听。
  “还等什么?时候到了,赶紧赶紧,新娘来了!”陈又涵上前就要架着他上场,杜唐罕见地焦躁起来,“再等等,他不可能不来……”
  他回头四顾,“手机呢?我的手机呢?”
  陈又涵又是一阵翻,翻出杜唐的黑色爱疯,递过去。杜唐按了键,屏幕亮了,干干净净的。
  陈又涵知道他在等施译,“堵车了吧。”他这样解释。
  杜唐稍稍安下心,“嗯。”
  又坐了会儿,这下新娘是真到了,各方面都在催。杜将军以为杜唐半路落跑了,亲自来休息室查看,等亲眼看到杜唐好端端坐在这儿时,他才松了口气,“成家立业是根本,男人成了家,一切都不一样了。”
  陈又涵在旁边陪着寒暄,杜唐像是没听见。
  神圣的婚礼进行曲响起。斯温这身婚纱是由王薇薇亲手缝制的,穿在身上明艳动人,她由老爷子牵着走上红地毯,地毯那段站着杜唐,是她整个青春期的梦,就这样一梦梦了十几年。老爷子搀着她,走得很稳,手心的温暖传给她力量,走到杜唐跟前时,她有些羞涩,不知道杜唐喜不喜欢今天的她。她垂着眼角,偷偷打量。
  杜唐没在看她。
  他甚至没在看任何人,眼里是空茫茫的一片。
  陈又涵咳了一声,杜唐才如梦初醒般从老爷子手里接过了斯温的手。
  一对璧人终于双双站在神父面前了。
  “今天我们聚集,在上帝和来宾的面前,是为了杜唐和斯温这对新人神圣的婚礼。这是上帝从创世起留下的一个宝贵财富,因此,不可随意进入,而要恭敬,严肃。”
  整个礼堂一片虔诚的寂静。女孩子眼中闪现着向往和幸福的光芒,和自己男朋友的手轻轻握在一起。两家家长似乎放下了成见,都为这神圣的一刻而感动着。
  “在婚约即将缔成时,若有任何阻碍他们结合的事实,请马上提出,或永远保持缄默。”
  杜唐屏住呼吸。
  斯温感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僵硬了起来,像是紧张。
  神父的目光在礼堂里环顾了一圈。
  杜唐的心落了下去,落进无底洞,黑黢黢的,没有尽头。
  从心脏到手指尖,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酸麻。
  神父转向斯温,“斯温小姐,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斯温脸上是甜美的笑,“ 我愿意。”
  礼堂里响起女孩子欣羡的低呼。
  神父又又转向杜唐,“杜唐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紧紧闭着的礼堂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打开。
  杜唐快得在所有人之前转过头去。
  仿佛……他一直在等这一刻。
  一秒钟有一万年那么长。
  那迎着光的尽头,那沐浴着阳光走进来的身影……
  他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捏住。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杜晗俏皮又歉意地笑着,对神父挥挥手,“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杜唐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神父又问了一遍。
  飞机从湛蓝的天空中划过,留下一道白色的长长的尾巴,像一道永远不得愈合的伤痕。
  巨大的轰鸣声盖过了杜唐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这一更了。注意,这不是结尾!这不是结尾!今天就更到这里了!剩下来的明天继续!要坚持啊妹子们!坚持就是光明!另,收藏能涨得再慢一点么。。。。。会会小手绢儿,各位看官给点糖吃吃啊!每天更文很需要动力的啊!

PS,59章被锁章节


☆、这辈子他一共做过两件疯狂的事,一件为你,另一件还是为你。

  “杜主编,一起去吃饭吧?”办公室门被轻轻叩了两下,杜唐从电脑后抬起脸,一副黑框眼镜遮住了他略微疲倦浮肿的眼睛,杜唐摇摇头,“你们去,我不吃。”
  门口的女孩子露出失望的表情,拖长音哦了一声。
  旁边的女孩子挽着她的手,一边回头往办公室里张望一边嘟囔,“你有没有觉得杜唐越来越闷了?以前好歹还和同事一起吃吃饭聚聚餐的,现在除了工作基本上都不和我们交流了。”
  “可能是那件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了吧,真是的,那个女人怎么这么不长眼……”两人低声八卦着走远了。
  杜唐走上前去,把办公室门关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穴道,接着把笔记本一合,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儿。
  办公室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一向不少,两年前据传要结婚的他却突然没结成,更是勾引起了大家的八卦之心。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传的,原来是婚礼进行到一半,连新郎都说“我愿意”了,结果新娘却临时悔婚,穿着婚纱从婚礼上落跑了,丢下杜唐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着满屋子的宾客。
  人们在与自己无关的八卦上向来愿意相信比较猎奇的那一个说法,不多久,这个“杜主编遭对方悔婚”的说法就传遍了上上下下,这种根据蛛丝马迹添油加醋渲染成惊世大秘密的功能本就是编辑记者的必备技能,一时间,人人看杜唐都带着一份探究外加同情的眼神。
  杜唐并不争辩,安然承受着他们背后的议论和猜测。事实上,这个说法正是婚礼搞砸后杜家主动提出的补偿斯温的说法,毕竟男人遭遇悔婚比女人遭遇退婚要承受的非议和压力要小得多。 
  杜唐已经很少回忆那天的具体情形,所有的当事人都被他屏退在生活圈子之外。他没有心思注意当自己平淡却坚定地说出“我不愿意”时,斯温的神情,神父的神情,坐在礼堂里的宾客的神情,他想,或许自从爱上施译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除了施译,他再也看不见其他。
  当杜将军将滚烫的茶水联通茶杯一起扔到他身上时,他感觉不到痛,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神如他的神情,不偏执,不疯狂,而是冷淡的,平静的,但正是这种不露于色让所有人都明白,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主意了。 
  正如杜晗所言,杜唐不喜欢疯狂,不喜欢毫无计划,他喜欢秩序,喜欢轨道,喜欢一切掌握在手中,所以理论上,他是个不喜欢冒险的谨慎的人。
  这辈子,他一共做过两件疯狂的事。
  一件,是他为了照顾施译,离开了杜家,独自打拼,并立下了如若求助于杜家就一切听凭处置的承诺。
  另一件,还是为了施译,他悔了婚,任性地留下一个烂摊子,亲手打破了自己16年前立下的承诺。
  杜将军声声狠厉,眼前这个儿子的确像极了他,所以他拿他无可奈何。他原本身体就不太好,大病没有,小毛病倒是不断,这次却被杜唐气进了医院,“你究竟要为那臭小子做到什么程度?!难道真要为了一个死人的承诺放弃自己的生活?!”
  是了,杜家除了杜晗,还没有人知道他和施译的关系。
  杜唐退后两步,站定,平静地与杜将军对视,而后缓慢而郑重地跪了下来。
  杜将军的眼睛突然瞪圆了。
  一下,为还生养之恩。
  两下,为还当初救施译一命。
  三下,为补偿自己终究将打破诺言弃家人而去。
  杜唐郑重地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神情是肃穆的,每一下都额头都实实在在磕在地上,冰冷的触觉,沉重的声响,小小的病房里蔓延着压抑的沉默。
  “对不起。”杜唐站起身来,“但是,我没有办法不爱他。”
  这样说,你们能够明白吗?
  不,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更何谈了解。
  但是,无所谓,他是杜唐,他此生唯一的疯狂,唯一的执念,唯一的在乎,只有施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不需要你们的首肯,不需要你们的认可。
  “爱他,是我做过最好的事情。”杜唐惊异于当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内心居然恍如初恋般坚定而又翻江倒海。
  这两年,他也一直在到处打听施译的下落,由于施家老爷子的阻挠,的确颇费了一番心思,但好歹还是知道了他身处何方,在学些什么。
  这些简单的信息,就是支撑杜唐走过这漫长两年的唯一信念。
  因为知道施译在哪里,他不必像愚蠢的苍蝇,惶惶不可终日。任何一点小小的,关于那个州,或者那个学校的简单消息都能让他看上半天。
  因为知道施译在学些什么,当思念快要吞没自己时,他可以靠幻想度日,幻想着他每天在选修什么课,他好听标准的伦敦腔,他蹙着眉头在纸上写写画画,他捧着一卷书倚窗专注阅读……
  也不是没想过跑到那里去,出现在他面前,想看他惊喜的表情,想等他奔跑着投入自己的怀抱,想感受他的体温,想嗅到他的气息,想他的一切……
  但是,如果不是惊喜,如果施译并不想见到他呢?
  杜唐第一次对自己生出了不自信,这不自信甚至一度让他惶恐到无法入眠。
  最后一面时他在雨里大声对他喊话,那些字仍像刀刻一般清晰如昨,甚至连留下的伤口都如此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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