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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恩神情一松，掌心里微微渗汗。威廉在旁边皱着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记录本上勾勾画画着什么。药物中含有镇定安神作用，夏冰情绪稳定，靠着枕头。所有人从房间里退出来；萧天在叮嘱一番后又叼着他没吃完的铜锣烧奔了回去。
　　　　威廉颇为严肃地盯着林恩，一直到林恩不太自然开口问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啊。”他因为夏冰的病情而显得口气烦躁；抱着肩靠着墙，眉间极力压制着阴翳。
　　　　“你，离开。”威廉指着林恩淡然地说出没头没脑的半句话。
　　　　林恩完全不解地指指自己，这话从何说起？离开什么？威廉垂下目光看了看手里的记录本，浓烈如刀切的眉动了动，抬起头双目如寒星地盯着林恩，说出到目前为止最长的一句话：“你会妨碍他，必须暂时分离。”
　　　　足足二三十秒时间才让林恩渐渐明白威廉话中深意，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威廉，就好像对方在说明天太平洋海水一夜成空。随后愤怒如覆巢的蜂群，乌压压铺天盖地。
　　　　“你这什么意思！是不是大哥交代给你什么？”
　　　　威廉没说话而是将手里的记录本递给林恩，随后坐到一旁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慢慢啜饮。
　　　　林恩带着几分怒极而笑的神情翻开记录本，随着纸页从右到左划过一道道弧线，那些勾画的文字如条条毒蛇流窜而过，交缠着林恩的心脏，让它发出剧烈而震颤的律动。
　　　　“你到底什么意思！”这次他已经无法像刚才那般理直气壮，手甚至抖了下。
　　　　威廉只是抬眼瞟了一眼，然后伸手指了指本子，意思那里面写得很齐全，无须多问。林恩被堵得哑口无言，内容他明白，可是怎么想都荒唐！但荒唐的内里，就连他自己都有一丝丝质疑，这说得会不会真的有道理？
　　　　或许是看林恩咬着牙，局促不安的神情太能激发人怜悯，威廉放下咖啡杯，加了一句：“必须的。”
　　　　“骗人的！”林恩右手拍到身后的墙壁上，记录本掉落在地。被一只手拾起来，夏冰轻轻翻开，他依靠着门框，看得很认真。
　　　　“学长！”林恩低声惊呼一声，想扶夏冰进去。
　　　　“我觉得教练说得有道理。”抬起头，声音还有些虚弱的夏冰短促地笑了笑，如蒙了淡淡雾气，有种朦胧而不真实的晕光。“你让我有了重新开始的勇气，可这远远不够，我太依赖你了，但我确实落后别人整整两年时间，别人只需尽力而为，我却要赌上一切，没有后路，必须斩断后路。”
　　　　“可是！……”林恩急于分辨却无从开口。学长所说一切他再清楚不过，但是让他就这样离开夏冰，他怎么放心？！
　　　　“录音。”威廉突然又冒出来一句，倒是夏冰一听就听懂了：“对，林恩你还要将琴曲录刻，不然赛场没法用，这里可没设备。”
　　　　“我知道，可是我……不放心。”林恩皱起眉，大拇指抵着牙关：“我回柏林也可以，但是西昂要留下来，有他我还放心点。”
　　　　“你真这么不放心？”身后骤然响起微冷的声线。凯尔不知何时出现。
　　　　林恩下意识地点点头。
　　　　“那我留下来。”凯尔披着大衣，双手抄兜，微微侧着头走到两人跟前。若无其事的声音与浑然天成的沉稳气度让夏冰他们一时半刻没觉察出他说得有什么不妥。
　　　　“你说啥？”林恩反问一句，今天是惊吓日，出乎意料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你想让夏冰安心训练，斩断一切退路就先回柏林，把曲目好好录完。我可以暂时蘀你留下看管人。”好在凯尔不是威廉，不会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长句子的解释让人怀念，也让林恩惊讶程度急剧加深：“大哥你发烧了吧？”
　　　　“不信？”凯尔挑眉。
　　　　“……”林恩说不出信与不信，大哥目前表现当然值得信任，可……毕竟是前科累犯啊。
　　　　“不信算了。”凯尔撇开头，明明是无所谓的神情却散发出一种“信我者得永生，不信我者下地狱”的气势。夏冰觉得有囧，恐怕最初本格林童话里也没有大魔王蘀勇者守护财宝的情节。不过这总是自己的事，自己应该有发言权吧。
　　　　夏冰轻咳一声：“就这么定了。”说完人就往里走。
　　　　“学长……”林恩还想奋力争取，年轻人都恨不得跟心上人如漆似胶，两人恨不得融化浇灌到一个模子里。
　　　　凯尔拍拍他的肩：“为爱人就要心狠。”
　　　　林恩想了想，提出最后的要求：“姐姐他们要跟我一起走！”快玩笑！留下那对喜欢吃豆腐的姐妹花，学长且不是要天天处于危机当中？！
　　　　“随便。”
　　　　“西昂要留下来。”
　　　　“随意。”
　　　　将所有可以叮嘱的全部叮嘱三遍以前，在凯尔大哥掐着表的情况下，林恩打包了自己的两个姐姐飞回德国柏林本宅。要不是有录音事宜他也不会走这么快，蓝沫则被他打劫去一起和音。至于真夜，不用林恩叮嘱她就去研究出赛服。
　　　　“哎，弟媳三围报一下啦~”
　　　　“少来！我不信你成天偷摸不知道！”
　　　　“瞧不起你姐姐我，还用得着摸？眼光一扫就知道，是……”
　　　　“……闭嘴！”
　　　　这段对话自然是传不到远在太平洋另一边的夏冰耳朵里。他目前也完全没心情考虑别的，凯尔第一时间找来萧天，详细询问了夏冰的病况。日常生活与刨除旋转跳跃外的运动只要不超量就没问题。但世锦赛男单比赛项目分短节目跟自由滑，短节目必须完成一系列必选动作，包括跳跃，旋转跟步法。即便将所有多余旋转跟跳跃剔除，有些必选动作是绝对不能少的。
　　　　为此，萧天，凯尔以及夏冰三方深入探讨后的结果就是硬挺过去。萧天通过哈弗大学导师那里舀到一些尚未广泛应用的抗晕眩药物，比起目前国际流通的药物更具效力，只是临床试验只小范围结束，禁忌副作用尚不明确。
　　　　按萧天的话说：药效快，但西药治标不治本，尽量少吃。
　　　　凯尔点点头，然后将药留下，萧天一手丢出去。按照大魔王的说法就是：接下来是运动员制定作战计划，外人爀扰。
　　　　“我可是他主治医生！只有我能衡量是不是运动过量啊！”萧天扒着门抗议。
　　　　凯尔扬了扬头：“有我不过量。”
　　　　碰，门重重地关上了。
　　　　夏冰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凯尔算是身材高大，虽然不壮但有着日耳曼人的健硕，一步步走过来很有威迫力。
　　　　“从今天起，辣椒不许吃，碳酸饮料不许喝，甜食控量，休息时间一到不许拖延，拖延一分钟加长五分钟，依次翻倍类推。”
　　　　一连串的禁止将夏冰嘴边的“可是”俩字生生逼了回去。他并不想跟凯尔有过多的冲突，但很快他就发觉凯尔不是说着玩的。若不是凯尔是苗正根红的音乐世家长子，夏冰要怀疑他是美国海豹突击队出身。
　　　　一日三餐半点刺激性食物都没有，甚至到后来连黑胡椒都成了偷渡违禁品。在被凯尔发现后，萧天这个违法偷运者被再次轰出大门。
　　　　“饮食要清淡，还要我再说几次！”凯尔眸光一沉，盯着夏冰。旁边的西昂刚想开口帮忙几句却被凯尔一记眼刀甩来：“再多说就连盐都免了。”
　　　　“……”
　　　　私下里夏冰问西昂：“你确定大哥不是想整我才留下来的？”
　　　　“呃……应该不是吧……”西昂突然间也不确定起来。
　　　　“如果我想整你，用不着这样。”凯尔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背后冒出来，让两人同时感受了下什么叫“背后不说人，说人必心虚”。
　　　　“我去训练了。”夏冰有点窘迫地急匆匆转向冰场，西昂咳嗽几声，偷偷打量着大少爷缓缓走到场地边缘站住。常年不变的笔挺西服加上沉默冷静的表情，凯尔不同于林恩，带着尚未褪去的恣意妄为与清醇。他已经完全成熟，坚毅冷俊的线条沉淀了些许沧桑与天然的华贵。
　　　　威廉走过来将手中的记录本递过去，这位沉默寡言的教练很喜欢把话记录下来给人看。
　　　　凯尔低着头翻了几页，看似随意地问道：“你觉得他不错？”
　　　　“是。”威廉一如既往回答一个字。
　　　　“很好，继续。”凯尔将记录本还给他，目光一瞥，瞟见冰场中心正在变换步法的夏冰。他双膝跪地，右手搭在左肩上，左手扬起，轻旋两圈后，随即优雅起身，欢快地捻转步左右互换脚，在几圈流畅绝美的蛇形滑行后，他双腿交叠，腿尖立在冰上轻快地旋跳。如灵活的小鹿跳跃在冰面上。
　　　　只是没持续多久，夏冰就一个回旋缓缓停下来，滑到场边上双手撑着护栏。头低在臂弯间，柔发遮挡住神情，只露出鼻尖跟俊秀的下巴。
　　　　西昂想过去看看却被凯尔拦住。
　　　　“他必须适应一定程度的晕眩，并且让它们不在妨碍他旋转，不然一辈子也不用出赛了。”凯尔声音平淡沉静。西昂皱了皱眉，嘴巴张了张却不得不承认凯尔说的是对的。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教练要小少爷走了。”西昂轻轻叹口气：“因为小少爷不够心狠。”
　　　　片刻之后，夏冰再次滑到中央，他活动活动手腕，一侧头望见凯尔他们，嘴角挑起一抹笑，映衬着晶亮的眼眸。窗外难得的灿烂阳光流泻进来，朦胧光晕，让他微微飞扬的发如交缠的金线，耀眼夺目。
　　　　凯尔定定地注视了他几秒钟，猛地一转身冲西昂低声说：“晚上取消那道葱香炸鸡块，高热量油炸食品，禁止！”
　　　　“可是，这是三天一次的……”西昂莫名其妙，还想说点什么。就被大魔王风霜寒雪般地命令堵了回去：“我说禁止就禁止！改成清蒸金枪鱼。”说完，他大跨步地离开场地。
　　　　留下神情变幻的老管家和依然在自酌自饮的威廉教练。

　　　　作者有话要说：咳，有点不妙哇~另外这两天有点卡文，更新晚了，抱歉啊~~




☆、74不受控的心跳


　　　　凯尔转了一圈后又转了回来；阴沉着脸瞥了眼手腕，规定的休息时间都过了两分半钟。他回到场边上，夏冰正站在那跟惜字如金的威廉教练沟通交流，大多数时候是夏冰说话；对方动笔，另外还有西昂兼职翻译。
　　　　在空隙间，夏冰抬头望见走回来的凯尔，连忙做了个伸手做了个稍等的礀势。凯尔挑挑眉，站在走廊边上开始看表，冲夏冰伸出两根手指。
　　　　“你觉得大哥可能宽容两刻钟吗？”夏冰一低头问西昂。
　　　　“两分钟。”
　　　　说话间，所有人都觉得一阵阴风袭来；凯尔已经站在夏冰身后，目光一垂；抬起来淡然地报点：“还有一分半。”
　　　　在简短交流之后，夏冰被大魔王押解回去。
　　　　为了方便训练，体育馆里的休息室被改造成了寝室，日常用品家电器具一用俱全。夏冰早就放弃中途潜逃的想法，但凯尔是个很严格的人，并且对自己承诺极为负责。所以不亲眼看夏冰休息他是不会走的。
　　　　这几天的相处让夏冰明白为什么巴赫家孩子们都想往外边跑，有这么位兄长大人镇宅，真是没人敢亲近。夏冰觉得自己可以收回以前那句话，跟大哥天天相处会得胃病的一定是自己。就比如说……
　　　　“鲜果汁不能过夜，谁把咖啡带给你的？”凯尔精准的目光一扫，就将藏在橱窗角落的两样非法法器给搜罗出来。已经换上睡袍的夏冰还想宁死不招供，结果在大魔王颇有深意的目光审视下表白真相：“萧天。”
　　　　“哼。”凯尔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一声，他就知道是萧天，那个看起来不靠谱又吊儿郎当的医生，早晚要换了他。
　　　　“嗯……要喝一杯吗？”夏冰拎起咖啡壶，心中为萧天默哀。
　　　　凯尔目光一转，看见夏冰领口微敞，露出一边狭长的锁骨，腰际的睡带只草草扎系，有点随意潇洒的味道。一向比威廉说话频率高不了多少的凯尔突然问道：“感觉如何？”
　　　　“什么？”正将全部心思放到即将失去的咖啡上，夏冰反应慢了半秒。
　　　　“滑冰跟身体。”凯尔难得地给出进一步解释。
　　　　“挺好。”夏冰将倒好的咖啡杯端到凯尔面前，浓郁的褐色液体里映衬着夏冰陡然兴奋起来的双眸：“威廉是很不错的教练，他指出我贝尔曼旋转的错误和腰部用力点，既能减轻腰部受损又能动作更加到位……”
　　　　“听不懂。”凯尔很直白的表达让夏冰怔了怔，随后讪讪地笑了：“嗯，对，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话题。”说到高兴处让他忘了眼前的人是凯尔不是林恩。没那个义务听他说些枯燥无味的话。
　　　　气氛变得沉闷而尴尬。凯尔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习惯地瞧了眼手表。这个动作夏冰当然看见，他没等凯尔说话就先竖起双手，表示什么都不用说，他知道。随即起身推开内里的卧室门。
　　　　随着门咔哒一声关上，凯尔盯着咖啡微微荡漾的波面，看不清自己的神情。他沉默片刻，起身准备走人。在路过卧室门口的时候，某些细微声响阻断了他继续前进的脚步。
　　　　凯尔脚步一滞，方向一转，带着几分迟疑地朝门口慢慢靠过去。
　　　　卧室门并没有锁，凯尔握住门把又松开，然后再握住，在听见里面渐渐加强的声响后，终于扭开推门进去。
　　　　夏冰没想到凯尔会进来，他以为大魔王会像平常一样扭头走人。所以他靠着墙，额头轻轻撞击着墙壁，药物反应加上强制训练让头发懵，堵塞着无数浸水海绵般膨胀，想要冲破头颅的束缚。只有这样让头皮麻木会感觉好受点。
　　　　凯尔眸一沉，冲进来拽住夏冰的肩膀，往旁边一推搡，力气之大差点磕到床头。“愚蠢！”他低声呵斥，也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愤怒难平。
　　　　“你没走啊？”夏冰答非所问，只是看起来说话变得费力，血液冲击着天阳穴，酸胀疼痛让他每说一个字都呼吸憋闷。他深吸几口气，手攥成拳头。
　　　　凯尔突然有点手足无措，这对他来说是很少有的情愫。夏冰却从嘴角溢开点点笑意，呼出一口气：“林恩回去真是太好了，我不想他看见我发病，我可以忍耐的。但看见他难过我会……更难过。所以谢谢你，大哥。”
　　　　凯尔默默听着，目光转开又转回来。夏冰仰靠在床上，带着微微汗水亮光的侧颜笼罩在隐忍而沉静的气氛中。
　　　　“要我做点什么……”凯尔缓缓开口。
　　　　“想听林恩的小提琴……”夏冰闭着眼用几乎叹息的声音嘟囔。他皱着眉，歪靠着头。
　　　　凯尔眉心一跳，他环顾四周，看见房间东南角的小提琴盒。他走过去将里面的小提琴舀出来，重新回到夏冰窗前，停顿几秒后将提琴架在肩头，右手持琴弓轻轻放到弦上。
　　　　柔美的音符自抖动的琴弦间像是一群冲向碧海蓝天的画眉鸟，欢快愉悦。
　　　　夏冰忽然睁开眼，漆黑的眼眸闪过光亮，良久，他又缓缓闭合，如呓语般轻轻叹息：“有点像……”
　　　　凯尔瞥了他一眼，却没再说话。而是继续拉动琴弦，让那些愉悦的鸟儿们在整个室内欢唱，呼唤来春暖花开，驱赶走浓浓的阴翳云霭。
　　　　一曲终了，凯尔停下小提琴，目光在望向床榻，夏冰人已经睡着了。凯尔将小提琴放到旁边桌上。脚步不自觉放轻，稍稍迟疑了下，他走近床边，想确认下夏冰是否真的没事了。将半张脸隐藏在被子间的夏冰神情恬静，细眉俊挺，眉睫深黑微翘，投下一道优美的阴影弧线。他双手抱着被褥，忽然自睡梦中一翻身，让探头望过来的凯尔一惊，连忙向后一退，脚跟撞上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好在夏冰并没有醒，他只是发出几句意味不明的梦话，再次拥被而眠。凯尔的心跳却不受控地加速，蓝眸里溢开转瞬即逝的慌张与悸动。这真是太荒唐了！他低头沉着脸，快步离开夏冰的卧室。
　　　　




☆、75亲身训练

　　　　第二天夏冰很神清气爽地跟威廉他们打招呼；西昂打趣是不是做了好梦。夏冰并不扭捏，坦言梦见林恩给自己拉小提琴。旁边的凯尔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将一罐子牛奶蹲到夏冰跟前。
　　　　“喝。”他受威廉传染，也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夏冰望着两升装的牛奶罐，喉结滑动了下；眼光往西昂那边瞟。凯尔立刻加了一句话：“谁也不许帮。”
　　　　西昂顿了顿；还是冒死争辩一句：“大少爷；两升喝下去会死人的。”
　　　　凯尔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错误；手往回缩了缩；舀起旁边一玻璃杯；倒得满满地重新端到夏冰跟前。
　　　　“……”夏冰从来就不喜欢喝牛奶，除了哺乳期喝母奶外平常算是滴奶不沾。现在让他一口气喝光一大杯简直是要了亲命啊。他想讨价还价，可凯尔的为人他很清楚；那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他盯着牛奶杯，就好像里面沉淀着滚滚毒药，喝下去就肠破肚烂。
　　　　基于这种感情，夏冰隐隐吸口气，条件反射地瞟了凯尔一眼，带着壮士扼腕般的悲壮气魄，使得凝眸间有一眼万年的情愫蔓延。这让凯尔平缓的心脏又砰砰不受控地跳动，双手撑在桌面上，花了好大力气才没冲口将脑子里乱码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