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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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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成森看着那两把椅子,心里憋得难受。
白色窗帘轻轻飞起来,像一个静静呆着的鬼魂。
“那个……”涂成森说得没头没脑,“你这地方真是简单。”
“嗯,又不是住一辈子。”展喜颜躺着,脸上的青肿还未褪尽,嘴有些含糊。
两人继续于沉默中酝酿自己的满腹心事。
下一时刻涂成森却像装弹簧一样弹起来:“上次……那天……你是不是想……想让我死。”
涂成森的话是用陈述的口吻。
但到后来他的声音却是颤抖的,他忽然想离开这个房间,不再见展喜颜,他害怕他的回答。
展喜颜看着涂成森,紧紧地,一直看到他心里去:“是的。”
没有犹豫,没有动摇,但表情是认真的。
涂成森觉得有人抓住他的喉咙,有间歇的窒息。
随后血液如奔腾的海,一阵阵汹涌,浑身的怒意一潮一潮地将他打得狂躁不止。
他将目光又一次落到那两把椅子上。再也克制不住。
“你……”
他的手高高扬起,准备给那个人一记头昏目眩的耳光。
可是,他的手却停住,想打下去却又停住,僵硬不止,只能难堪地在半空中微微发着抖。
这其实是一记很轻易的耳光,充满了理由与可行性,可是在瞬间,只是瞬间,涂成森发现了一个事实。
他的手距他的脸只是很短的距离,可是就是这短短的距离,却充满着难以言说最混乱的暗涌,一阵阵,起伏的是难堪心事。
一屋的暗灯,照不亮那人平静的脸,却照穿了涂成森的心。
他爱他。之前他从未意识到。可这竟是真的。
他的怒意,是缘于那人为了文哥竟然期待他的死亡。
他轻慢人世,却依然记得在这简单的房间中为文丰备一把椅子。
嫉妒像一只巨大的虫子,肆意咬噬着涂成森的心。
这个耳光,原来不是这般的正大光明,它原来来自阴暗的嫉妒。
涂成森呆在原地,为这个顿悟颤抖不止,转身,“呯”关上了门,巨大的声音令整个房子都在颤动。
展喜颜木了一会,轻笑一声,转个身关上了灯。
19
19、第十九章 。。。
十九
涂成森并没有回到房间,而是出了屋子,找了个地方,寂寥地坐着发呆。
路灯稀稀拉拉地亮起来,旁边的花坛边孤零零地矗着几朵暗红的鸡冠花,无精打彩地耷拉着。
涂成森想找根烟,摸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原来穿着睡衣,连钱都没带,更不要提烟了。
他双手抱着头,脑子里一阵阵地混乱。
他爱上了展喜颜。爱上了自己的兄弟。
他曾经是多么排斥同性恋。
他记得刚刚入得帮会,总会看见文丰旁边有着一个又一个清秀可人的少年。或文气,或倔强,或妩媚,或骄横。
那时还不懂。
憨憨地对丘生说:“奇怪,做文哥的小弟咋都长得挺正头正脸的,怎么,做黑社会还有五官要求?”
丘生奇怪地扫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啊?”
“那些小弟,他们有另外的用途……”丘生笑得很古怪,一脸的暧昧。
当时他还以为这些小弟是用来做仙人跳的饵。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黑社会的可能。
后来文哥身边一个清秀少年犯了一点事。
在三义厅里,惩处了他。文哥不在场。
少年的一只左手生生被废了。被要求离开帮会。
这是涂成森进入黑道后第一次见帮内处置事务。
那个少年哀哀求着,满手的鲜血,对着乌黑的枪口眼泪死命地流。
慢慢爬过去拉住那个拿着枪的人,哽咽着:“废我手我不在乎,能不能让我不要离开帮会,离开文哥?”
那人轻蔑地呸了一下:“犯了事还想仗着屁股往上爬。知不知道脸是什么东西?”
少年只是不说话,低着头一哽一哽地耸着肩。
满地都是他手上的血,一片姹红,有点惊心动魄。
而后听说少年还是离开了帮会,留下一串不舍的眼泪。
从那时涂成森才知道,原来那些少年的另外用途是什么。
他觉得恶心。
他当然知道同性恋,但从没想过会在身边出现。
当然这恶心感得藏着,公开厌恶自己老大的性取向,这有点儿滑稽,还有点自不量力。
回去时,面对展喜颜,他就不再藏着掖着了。
“靠!文哥还是个变态!”涂成森愤愤地。
“怎么了?”展喜颜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弟,只能卧在一旁给大哥们倒个水开个车什么的,实在对不起黑社会这三个字。
“同性恋!你知道同性恋么?”涂成森声音吼起来,夹杂着明显的厌恶。
或许是因为白天过于疲劳的关系,展喜颜的脸很是苍白。
“什么……”展喜颜震惊地看着他。
“文哥,是个同性恋。原来他身边那些漂亮的小弟,是他泄火的工具。”
展喜颜不说话。
“靠,真是恶心。”涂成森用“恶心”这个词草草结束了这场关于黑社会大哥性取向的谈话。
他没有注意到,从头到尾,展喜颜一直在不能自制地颤抖,脸色有点发青。
他单纯地以为,他只是累了。
真得没有想太多。
他以为,为人处世,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纵在黑道中,独善其身,远离是非,总有一日,也是可以达成他出人头地的愿望。
他真是这么想。
他把这个想法的主体性无限扩大,于是觉得这想法应该也是属于展喜颜的。
所以当展喜颜频繁跟随文哥出入时,他并没有想太多。
直到有一天,帮中一个兄弟对着展喜颜的背影不屑地吐了一口痰:“又多了一个被操屁股的!”
话没讲完,涂成森的拳头已经在那人的鼻子上了。那一场架他干得很猛。
可事后他却挫败地回来了。
震惊中却搀杂着半信半疑。
展喜颜的回答却令他幻灭。
原来这个从小到大的兄弟并不是与他一样的想法。
他觉得孤独。
百人百心,连自己的兄弟也是另外一副心肠。
真正的人各有志。
而今,他也成了所谓的同性恋。
他对文丰的嫉妒,他对那人的欲望,他在中枪昏迷前那个小小的疑问,一切原来都是有根可循。
是什么时候起,他爱上了展喜颜。他问自己。
他甚至想用或许时间长了难免感情更深,彼此之间更信赖来作为借口给自己推脱。
可是终无法逃避自己清晰的心。
涂成森虚叹了一口气,真正觉得了无能为力。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爱上一个人。
在他第一次触摸到爱情时,那人却是期待着他的死亡。
这才是他真正无法接受的。
他很想回去再问小喜,可是害怕那个人口中吐出更伤人的言语而只能寂寥地坐着一边发呆。
这是怎么了?他问自己,世界真是他妈的一团糟了。涂成森也有痴小儿女的一天。
丘生找到涂成森时,看见他正坐在花坛边吹风。
秋天的夜谈不上冷,但微微的凉意直入骨髓,久而久之,也是人无福消受的。
“靠,怎么跑到这地儿来了?找你半天了呢?”丘生粗鲁地搭上他的肩。
涂成森闷闷地看了他一眼。
“与阿喜吵架了?”丘生拿出一支烟递给涂成森。
涂成森答非所问:“我伤刚好又想我吸烟,这么想我死啊。”话虽如此,他还是接过了烟。
丘生不作声,“啪”地点燃,皱着眉深深吸了一口,似乎在思索什么。
他游移不定的寡断样让涂成森烦躁不已:“靠,有话有说,装什么深沉。老子现在也没心情与你小子玩。”
“阿森,我接下去的话你听也罢不听也罢,是把你当兄弟才与你讲的。”丘生的脸在忽明忽灭的星火中显得很严肃。
涂成森转过脸看着他。
“阿喜……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知道……你那时交易时为什么会被抓进去的么?那是因为……是阿喜报的警。”
涂成森的心猛地一跳:“啊?”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一拳头打在丘生的鼻子上,让他头破血流。
可是今天,他却无法出手。尤其是当展喜颜告诉他自己期待他的死亡之后。
“少开玩笑了。”他颤抖地夺过丘生手中的打火机,颤颤巍巍地点烟。
不知来处的风阴阴卷过,这火光摇摆不定,像起伏的心情。
点了半天,什么都没点着。
丘生拿过打火机,替他挡着风,声音坚定而温暖:“是真的。那天他从文哥的房里出来,跑到外面打电话,我刚好在那边,全都听见了。这件事后来被查出来了,阿喜听说吃了一些苦头,不过知道的人不多。”
涂成森从来没有这么讨厌一个人的声音到如此地步,他恨他的温暖坚定,充满信赖感,仿佛要人相信这一切的确是真的。
可他只是深深吸了口烟,缓缓地朝天吐出。
夜空星河泛滥,棋布演绎着人世间种种对于星座美好寄托的传说,那夜空中牛郎织女无欲无求,不离不弃,老黄牛忠心耿耿,没有背叛,没有私心,只有恩爱,只有坚持。
果然只有星际排列是永恒的。
涂成森吐出的烟在半空中明亮的星隔了一层雾,显得迷离遥远,烟渐渐散去,星又恢复明洁,可是他继续地吞云吐雾,毫不停止。
20
20、第二十章 。。。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会外出一趟,估计一个星期后才能来,故一下子贴四章。
呵呵
二十
文丰进来时,看见床上的突起,轻轻笑了一下,便坐在了床沿。
展喜颜昏昏沉沉睡着,浑不知有人在。
沉重的眼睑此时像一扇门,遮住了所有眼睛中的汹涌。
像一个孩子般毫无防备。
他没有开灯,就着月光低头看他。
头发垂着,阴影随着鼻息摇动。
脆弱而细微,是初初的样貌。美好而柔软。
彼时虽然青涩动人,却不是文丰的所好。
文丰记得初时,他一直不曾注意过展喜颜的存在。
不过是一个害羞寡言的少年,常常低着头,慌张的眼神,白皙的脖颈。
虽然动人,但在周围的男孩子中,他只是一个背景的存在,得要你细心琢磨才能留意他的美好。
纵然他在旁边端茶倒水,侍奉得无微不至,也不过是路人甲小弟,顶多换一句“谢谢”“麻烦了”。
是展喜颜自己送上门来的。
月光凉薄,文丰在一场交易中做得相当漂亮,宴请时也是宾主尽欢。
酒酣耳热地回到房中,体内的躁热一阵一阵,□的手挑逗着不肯离开。
那个少年体贴地送上一杯醒酒茶,给他捂上凉毛巾。
他半闭着眼,含糊着说“谢谢”。
之后没有声音了。他以为他走了。
文丰在满屋的寂寞里呼吸,这种安静如在清凉的坟墓。
半响,那个少年怯怯的声音像是一地易碎的月光:“文哥?”
文丰其实并没有醉,他只是困。
被他的声音暗惊一下:“你怎么还在?”
少年的脖颈很纤细,像一只哀伤的天鹅:“文哥……操我吧!”
文丰在那一刹那怀疑自己的酒量是否退到自己都汗颜的地步,否则区区几杯酒怎么会有幻听。
“什么?”虽然是黑社会老大,但文丰服众的资本就是从不用强,他是一个讲道理的老大,至少他从不勉强。有些事纵然难为,也不得不心甘情愿,虽然这是另一回事了。
他是个温文尔雅的黑社会老大。
少年惊恐的眼睛显得非常稚气,可是他的脖颈却是挺得梗直,双肩夸张地耸起。
影子在月光中颤抖,有着薄薄的凄凉。
那种努力装作坚强的样子让文丰没来由得一阵软软的心酸。
文丰记得自己很早以前,也有过这种心酸。
年少时,窗口有一棵槐树。
五月时,满室的香甜,一树槐花柔柔白白,浮浮幽幽,晶莹剔透,像一个诗意美满的梦。
他呆在窗口,看着这一树的莹白,突然有了心酸的感觉,那种柔软像一大块云温柔地包围,挣脱不得。
少年僵着身体,连声音也是一片一片的抖,像凋落的细碎槐花:“文哥,操我吧!”
文丰笑了一下,向他招了招手。
整个过程,展喜颜都在十分压抑的哭泣。看得出他很疼,并且惧怕疼痛。
文丰感觉到他的生涩,却又迷惑他时而的□,像是故意做出的姿态,滑稽却又令人心疼。
他的眼睛玲珑纯洁,氤氲着浓重的雾气,心事藏在雾气后面,漉漉得一片悲凉。
不过是生生翠绿的少年,却仿佛经历了霜重露浓的人生。
他没有问他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有点疯狂了。
在激情中,他从这个少年甘愿的眼神中,决定暂时留他在身边。
谁知一留竟是六年。
文丰叹了一口气,抚摸沉睡中的他的眉眼,乖巧细致,仿佛他手中翻动的乾坤,这般驯服,近在掌心。
展喜颜“嗯”了一声,迷茫睁开眼:“文哥?”
“嗯。”文丰的表情永远是温和纯良的,“醒了?”
展喜颜无声点点头。
“还疼么?”文丰站起身,坐到椅子上,脸对着窗外漆黑夜中的樟树。
如墨的夜色中当然看不清东西,但樟树叶子“悉悉”的落地声却是如此鲜明,仿佛夜半的私语。
展喜颜说:“好多了。谢谢文哥。”
文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继续听着这落叶声。
展喜颜一直盯着文丰的侧脸,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个人像是不会老似的,六年前他是这样,六年后还是样,仿佛岁月于他只掠耳的风,了无痕迹。
涂成森第一次见到文丰时曾悄悄对展喜颜说:“文哥这人,将近三十的人却是这般中年样,真是老相。”
现在他却是显年轻了。
以前是他在与岁月赛跑,哗哗跑到时间的前头,显得未老先衰,而今竟是纹丝不动了。时间亦拿他奈何。
只是依然平凡,不似文炀,春风晓月,神采飞扬。
文炀很少来他屋里,也很少与他谈到文丰。
有一次文炀难得地来他这里,打开电视。
是一个昆虫类节目,正在介绍螳螂。
“文丰很像螳螂。”文炀的嘴角嘲讽得翘起,神情中满是揶揄。
展喜颜在一旁沉默着。
文炀继续说:“你看螳螂上半身直直支起,头仰得高高的,两臂轻抬,身后的翼像纱一样披着,仿佛一个宽容朝圣的智者,悲天悯人得很,其实它正在此时准备向敌方发动进攻呢。只是不动声色罢了。对方还在为他智慧宽容感动得涕泪纵流时,已经被它除掉了。操,全世界都被它给骗了。”
展喜颜仍是不作声,坐了一小会,借口走开了。
他是他的兄弟,说什么都可以,顶多换一句年少气盛,童言无忌便可解决。可展喜颜呢,如此尴尬的身份,再如何不满亦是惘然。
何况他真得不想说什么。
现今,他忽然觉得文炀的说法真得很对。
“小喜,区海兴让你吃了不少苦吧。”文丰淡淡地说。
展喜颜震了一下,随即平静下来:“还好,至少还活着。”
文丰点点头,说:“他似乎对我有不少误会,一见我便是呲牙咧嘴的。”
“那是他不识抬举。”展喜颜的态度滴水不漏。
文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的兄弟,说变就变,委实伤我的心。还是你替我去问他吧。他也让你受了不少苦,交给你也是个交待。”
展喜颜的心中是大雪纷飞的杂乱,但眼中却是不显山露水:“谢谢文哥。”
21
21、第二十一章 。。。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从外地回来了,累死我了。
二十一
涂成森和丘生回屋时,正看到体贴压低着声关房门的文丰。
三人俱是一愣,站在幽暗的走廊中一时无言以对。
半天,还是丘生找回了声音:“文哥好。这么晚还来看阿喜啊?”
文丰点点头:“阿森,伤现在怎么样了?”
涂成森觉得刚刚那股憋在胸口的气越加激烈,“突突”地像要窜出鼻腔,呼息间鼻腔都觉得热痛。
他勉强抑住自己:“哦,还行。谢谢文哥。”
文丰摆摆手:“你这话实在是有够生分的。我文丰自己的兄弟不救,还能救谁。”
涂成森更加烦躁,没回说什么,别着头自个往房里走,这般的无视令丘生也一时杵在那傻傻张着嘴。
可是文丰却是好脾气得很:“阿森,今儿累了就先不说了。可我还是想说声,对不起,把你给扯进来。如果你不嫌弃,还是可以回来帮我。我一直看好你。”
涂成森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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