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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风细雨作者:召耳-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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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聊的都是很轻松的话题,没有朝公事上说,何况没有酒精助兴,很快就聊到了尽头,饭也吃得差不多,三人就起身离开,顾撷之将陈沛青也一道拉进车里,说会送他回去。可偏偏先将小绸送回了家,再与她说要和陈沛青续摊喝酒,让她先回去休息,陈沛青坐在后座,看了后视镜里的人一眼,正好四目相交,顾撷之朝他一笑,就当他已经答应了。小绸也不拦着,叮嘱几句不要酒后开车就扭身走上了楼,没了之前娉婷的身姿,却真的有了母亲的馥郁。
  顾撷之将车停在了车库里,与陈沛青一起走出去,小区附近有一家小店,卖卤味和酒,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应该是常来的。正好是晚饭结束夜宵却还没开始的青黄不接的空档,人头还未攒聚起来,只见了老板一个人。顾撷之点了一碟花生,一碟煮毛豆与一碟鸭脖子,都洒了一层辣子,鲜艳香烈,酒是纯米烧酒,用手臂长的玻璃绿瓶装着,倒进巴掌大的陶瓷酒杯里对饮。
  “怎么觉得你有事要和我说?”说完,陈沛青就先喝了一口,一时没做好准备,味道闻得温和,哪里知道一路从舌根刺辣下去,两颊浮红,眼眶泛潮,鼻子里湿漉漉地下来,他吸溜着,只顾着伏在桌面上咳嗽,青筋直跳。顾撷之连忙抽过来纸巾替他捂着,又从一旁的壶里倒来温水,却被陈沛青挥手挡开了,谁见过喝酒喝得那么狼狈的,气急不过,又抬头再喝一口,这下做好了万全准备,爽辣却不呛口了,反而在舌侧尝到了绵软的甜。
  顾撷之见他没事了,也跟着抿一口,佐着滴绿鲜嫩的毛豆,“没事,只是想和你聊天。”
  “刚才吃饭之前,小绸说要给我介绍女孩子。”陈沛青嚼一粒花生,将碎辣椒从嘴里别出来。
  “你答应了?”他笑着凑近来。“能不答应么,又不好直说。”
  “直说也没事,她应该不会在意。”
  “总归还是瞒着好,一说出来都是个事体。”
  “你想瞒一辈子?”
  “你不是已经瞒上么?”陈沛青眼睛一翻,尖牙利嘴地反问着。
  “那你也找个女孩子瞒着呗。”顾撷之笑。“我可不祸害别人。”酒一多,舌头就松了,又因为心头的郁结,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眼里懵懵懂懂,嘴上却要喷出刀子。
  还好顾撷之熟悉他,并没有较真,可脸上还是变了变,陈沛青这才恢复,细声道了歉,“我最近都是这样子,你别往心上去。”
  “你怎么了?”顾撷之追问。“我又碰到他了。”“李老板?”“恩。”“你们又。。。?”“恩。”像是在打什么哑谜,可答案昭然若揭。气氛一下子凝重,三人之间何时清楚过,就算到了现在都还是一本糊涂账。
  “阿青你别再去招惹他了,好好过日子吧。”顾撷之想到他在商场上对自己的穷追猛打,不禁又有些心悸,可闭紧了嘴,不透露半分。“我已经在这么做了。可我好像真的离不开他。”陈沛青的眼里忽冷忽热,忽明忽暗,口齿有些含糊了。
  “那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还是在想着他?”时隔久远,问出这样的问题时竟有了旁观者的姿态,可不免心里又要动一动。
  “也许有一点吧。但那时我更在意你。”即使现在无法在一起了,这样的回答也还是让顾撷之心潮澎湃,从一张酒嘴里说出来,多少是句真言。
  “所以和我分开后,再看到他的时候,所有感觉都回来了?”他见陈沛青不动筷子,只抱着酒杯,连忙往他嘴里衔一段鸭脖。
  “都回来了。可像是重组或者异变了。我想和他在一起,可要是真的分开,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他陷入了两难,眼里的雾更重一层。
  “为什么会想到分开?”与他在一起时,顾撷之就看明白了,陈沛青并不是一个格外缠人的人,甚至独自一人时显得更为清爽自在,从来未怀有惧意,深一层来讲,他就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所以他当时才会果断地与自己分开,没有鲜血淋漓的牵扯与断送,反倒是顾撷之自己,五内俱焚的样子。
  “要是和他在一起了,他有压力,我也有压力,还是分开比较干净。”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果然就是这么一个理由。“那他怎么说?”“他?好像没说什么。”陈沛青并没有将李弄璋的主意坦白,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你自己觉得好就好。”劝和不劝离,就私心来说,顾撷之并不希望他再回头和那人在一起,只是不好明说。“你喝醉了?”他想伸手碰他,可立马又明白现在不是当初,硬是抽回来,扶住了他的胳膊。“恩。”醉也是醉得安稳,没有天旋地转翻江倒海,四肢发虚,胡乱倚靠住一处,他的脸像是一尊玉石,卧在这十分温和壮阔的酒意里。“我送你回家?”他壮起胆子,触一触他金漆似的眉心。“恩。”陈沛青点头,迷蒙住了,脑子里横七竖八,正好有个人过来搂他,他就一味地攀紧了,分不清这里面的居心。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居心(*/ω\*)


☆、三十

  顾撷之也喝了酒,所以不好再开车,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一道坐进了后排。这次调换了一下,换做陈沛青伏在他的膝头,他的手心火热,摸着他的额头只让他身处酷暑一般,于是只好替他掐着太阳穴,手背稍凉一些,就紧贴住了他的面颊。
  假期伊始,路上的车流人流就逐渐宽阔,又没个秩序,加塞逆行,处处壅塞,司机是个路躁症患者,对着一辆缓慢通行的轿车使劲鸣笛,膝上的陈沛青揉了揉眼睛,却不醒来,还以为在自家的床上,扭一扭就要翻身,顾撷之连忙伸手护住他,再将他搂紧了。正好驶过一处桥洞,身周忽然暗一暗,难以抵挡,顾撷之低头,在陈沛青的额角留下一记亲吻,又吻他的鼻尖,他不敢奔向他的嘴唇,自己那卑微且阴森的居心再也施不得半点养料,他从来未舍得过,可现在他还有一个小绸要顾念,他当然不会将陈沛青推向李弄璋,却也不会独断地将他截留。
  他付了车费,两个人,又回来了这个地方。陈沛青四肢瘫软,立也立不住了,他也没办法去搀扶,干脆躬□来,将这稀泥背在了身上,还好有个电梯,要是是走道,顾撷之可真要折了一把腰。电梯门一打开,就见门口已经堵了一个人。他一回头,本还温和的笑容立马磨成了一把利刃,又闻到迎面一阵酒气,笑成了怒,“他和你喝酒去了?”他省却寒暄,开口审问。“是的。”顾撷之有些发怵,到底没做好在这里见到他的准备,见他怒意更盛,“要过年了,他只有一个人。”李弄璋对这句近乎于哄弄的解释置若罔闻,脸色一沉,跨一步过来伸手夺人。顾撷之灵活地朝后躲开,卯起力气对付他,“你别再管他了。”“你也别再管他了。”寸步不让,集结成军,对峙半刻,顾撷之服软,“先让我把他放进去。”李弄璋终于舍得让开,他配合着从陈沛青的口袋里拿出钥匙,替他将门打开,顾撷之将他放去床上,酒醉的人安稳极了,不吐不闹,只管自己睡得两耳不闻。
  两个人从卧室出来,都不离开,盛气凌人,像是要争夺这一个地盘,以及这地盘上的人。不开灯,压低了嗓音,在浓黑如墨中争执,“你应该回去照顾你的老婆。”他语带讽刺。“我留下来。”他坚持着。“他已经和你无关了。”李弄璋冷笑。“迟早也和你无关。”顾撷之并没有被激怒,逐字反驳。“你不如先管管你们公司的那笔烂帐吧。”他又笑。“你又使了什么下三滥吧,你最擅长的。”“是你技不如人。”他气定神闲。一口气郁结到了嗓子眼,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叫嚷了起来,顾撷之啐了一声,是小绸在一旁催着回家,说是想吃酸,要他买袋梅子回去。孕妇最大,顾撷之陡然间无声响了。李弄璋清清楚楚地笑了一记,意得志满,顾撷之扭头就走,咬牙切齿,威胁的话也说不出半句。
  终于没了障碍,李弄璋又回到卧室,脱去大衣,倒杯水喂给床上的人,又陪着躺下,将他搂在怀里,他身上的酒气淡了许多,感到床铺沉了沉,他有些醒动,又还在梦里,神魂颠倒。一只手顺着脖颈向上摸,捕住了嘴唇,再来一双嘴唇将这吻住,他动作轻缓,像是把玩琢磨着两瓣玉。这张嘴现在没有与他争吵斗气,安静地敛息着,偶尔动一动,算作回应。李弄璋缴械投降,目光似水,他几乎就想将这人就此带走,隔着被子卷作一团,丢进车里,管他后来是吵是闹,他不计前嫌,要与他一起生活。只是事情太多,他难以独自招架,还有刚才那个与自己喋喋不休的人,简直就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说不定之后不止他一个,十个百个千个,众口铄金,他一张嘴怎么争得过他们。偏偏怀里这人与他们同仇敌忾,急急地要将自己推远,想到这里,心里又腾起一把火,其实这几天他早就将路铺好,今天是与陈沛青来摊牌,可见他逍遥自在,还喝得烂醉,又让那个人将他送回来,真是没心没肺。
  酒疯发得突然,还正静谧着,陈沛青忽然两眼一睁,一下子从床上弹起,顺势就将眼前人的头颈箍住,力大无穷,嘴里发出乱闹的呼声,眼睛发亮,是两碗黑水银,一眨就是一晃,又忽然收势,凑近脸来舔李弄璋的嘴唇:“我饿了。”李弄璋被他这一突袭弄得心猿意马,又不好与一个醉鬼计较,扣住他的腰,反吻回去,问:“要吃什么?”“冰淇淋。”也不知道他是馋了多久还是做了什么怪梦,谁饿的时候要吃这个。“要什么味的?”李弄璋忍笑,也不去教训他。反正是要去一趟,干脆问个详细。“唔,巧克力。”他坐进他的腿间,再舔他的颈侧,求好心切似的,又来回扭动,像是身体的哪处被震了一震,余波不止。从来没见过他撒娇,原来是在今天耍个尽兴。“那你在这里等我。”他摸他的发心,好声安抚。“你快点回来。”明明是醉态,可偏偏口齿清楚,只有行为似个三岁小孩,说完再在他的下唇吮一下,依依惜别。
  于是李弄璋只好领了这个醉鬼的命,拿走了放在玄关的钥匙,又重新穿好外套,在这寒冬腊月替他买一盒冰淇淋。开了车在四周找一圈,终于看到家灯火通明的便利店,连忙买好了再赶回去,生怕他一个人闹出什么阵仗。
  进门时,陈沛青应言端坐在床上,却左摇右摆,抓紧了一角被子,又要开始瞌睡了。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唤他一声,将手里的盒子拆开,用附赠的勺子舀一块给他,他吞了满口,舌头发麻,牙齿打架,支吾着:“好冷。”眼里一派清明,也不知是醉是醒,自己也无数,于是干脆就装着懵懂。李弄璋拦过他的头吻他,舌头进来,要吃走他的满腹愁肠,又再伸手添一勺,冰火交缠,火多于冰,糖稀从嘴角滑漏,成线成丝,舌尖紧紧跟上舔走,警觉无漏,一切的一切都在这火热里,过往的样貌霎似回来了。甜了就要多吃,多吃了就觉腻,腻了就要散,喉咙发甜,随手将勺子一搁,认真地吻起来。心里被衬得酸楚,他万分动摇,先前准备与陈沛青说的事情正在嘴边翻滚,他满嘴糖水,吻了他满脸,又再舔去,分外喜欢他的下巴,恨不得就这么就着吃下去。
  李弄璋手中用力,将眼前的人困住,自己往后躲一躲,忽然低声说一句:“我和一个女人前几天刚领了证。”陈沛青刹不住了,翻身将李弄璋压在身下,吻没有止意,他是听见,还是没有听见。他忽然抬起头,李弄璋看清他一脸森然,心里立马有了数,“我不会放你走的。”他笃定,近乎胁迫。可陈沛青置若罔闻,散漫地将两只掌心游到李弄璋的胸前,再俯身衔住他的喉结,李弄璋汗毛倒竖,却马上又被一记吻暖回来。他就是不说话,天翻地覆他也屏住牙关,“沛青。”他去拉他的手,这次先狼狈着示弱的竟然是自己。“要不要做啊?”他问他,眼里干净,脸上干净,没有半点怒气,再一笑,满脸天真。李弄璋再也屏不牢了,他这样邀他,就当他答应了,即使反悔,他也不会让他逃。火热的身体覆盖上去,压紧了他,再看向他的眼睛,李弄璋想,他应该是清醒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唔,再过几章就要完结了w


☆、三十一

  醒来这天竟就这么混沌着要过年了,眼睛一睁,已接近中午,一个人一张床,没有半点喜气,不过这城市也鲜有喜气,放个礼花炮竹就算是告慰了。昨天的事还记得清楚,当然是后半段的,弄得满床精湿,一股子腥膻,李弄璋就拉着他去洗澡,家里没有浴缸,两人四肢交缠着立在并不宽敞的淋浴房里。陈沛青已经全醒,却还是两眼惺忪地依附在李弄璋的身上,他立不牢,随时都会倒下,他替他搓背,洗头,将他当个婴孩,一言不发,手里不敢下力气,唯恐将他逼急了。
  复又回到床上,清清爽爽的两个人,□相呈,坦诚相拥,“我答应你。”陈沛青嗫嚅道。声音轻细,在李弄璋耳里却近乎一阵炸雷,欣喜若狂的,他又过来吻他,陈沛青回应着,灵巧地一翻,压在他身上,低头去咬他的耳朵,往里头吹气,拿舌头舔他,百般捉弄,直到李弄璋又一把将他囚在身下,他这才讨饶。你来我去,直至天光微曦才胆敢睡去,李弄璋只眯了几个小时,又被一个电话召去,辗转反侧了一夜,却照样精神奕奕,他伸手摸一摸陈沛青的脸,穿好衣服就离开了。
  陈沛青跟着醒来,却不动声色,大门一关,房里更是空寂,寂到耳边都有了些微的躁动,他又再睡一会儿,极不安稳的,几乎是在与自己争斗,出一身冷汗。他突然就从床上弹起,从最大的立柜里头拿出了一只背包,只放进了两套衣服,再拿上钱包与证件,钥匙哪里都找不着,想想应该还在李弄璋手里,这也正好。他离开家门,将手机卡拔了,揉绞碎了丢进公用垃圾箱里,团里也不通知一声,甚至对顾撷之都闭口不言,他选一班时刻最近的火车,跳上便走,大年三十夜,他坐在一堆烟屁股上,与四周的农民工插科打诨,来回递烟喝酒,嚼着受了潮的花生米,他唱戏给他们听,他听他们嘴里的不干不净,一个魂游游荡荡,再也找不回路。
  李弄璋傍晚时回来,见屋里空无一人,心里顿时一紧,可见衣柜里还满着,被子都没叠,东西也没见少,就以为陈沛青只是有事出门,电话不接,应该正在忙碌着。他不会做饭,只好从饭店里买了现成的热食,陈沛青不挑嘴,每个都买半份尝鲜,铺了一桌。时间还早,他特意将房子打扫了一遍,挽起衬衫袖子,系一条碎花围裙,脸上有了持家人的担当,哪里都嫌落了尘,恨不得将地板掀起来抖上一抖,心里百般咀嚼着这绵甜的体会,这实在太过难得,从来都是别人等他,哪有叫他等别人。这样的事情也许卯足了运气也就一次两次。
  饭菜都凉了,没处可扫,就连地板都打了蜡。他在沙发上端坐着,看着电视里老调重弹的欢声笑语,外头的烟花爆竹起先只是零星,后来就成了滚滚雷潮,由远及近,就这么又是一年。他为陈沛青找了借口,也许他去与同事聚会了,也许是父母的召唤,总之是忙到脱不开身。
  欢喜散尽,他继续等,点一根烟等,喝一杯酒等,在沙发上打会儿盹,醒来再继续等,五脏六腑快要封住,成了冰锥,从他身体里杵出来,千疮百孔,肠穿肚烂,他整个人都付诸一滩血污。他幡然醒悟,他竟然这么对他!就这么逃难似的走了,将他当作瘟疫!要把他抓回来!上天入地都要把他抓回来!自己怎么就会信了他那一句唯唯诺诺的应词!李弄璋怒火中烧,双眼血红,可偏偏无处撒泄,人不在身边,能在哪里,哪里都可以落脚。他是打定主意要走的,世界之大,怎么再将他抓回来。他猛然忆起陈沛青脖间的一点胭脂,那蜜里调油的红,直顺着人的心肝流淌,心上仿佛被一只手轻轻巧巧地拧了一记,忽然就怒意全消。万事成了空,他是没等来。他心里终于有数,却死心塌地,照旧等着,白日黑天,等一个轮回。
  陈沛青用尽了身边的积蓄,在一个三线小城定居,他几乎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这里的人很懒,没有杭州那样朝气蓬勃的劲道,方言粗鲁,说情话时也像是在闹架,食物咸辣,顿顿都掺着辣椒,他吃不惯,水土不服了整整一个月才渐渐平息。他喜欢古旧的景致,于是又租住在一条巷弄的屋子里,这里并没有杭州那样高歌猛进的现代化,旧还是旧,破还是破,但总有一股子原生气,是从地里生出来的,食天地精华,颠扑不破。条件是不比从前,可好在有个新鲜劲。街坊四邻见来了生人,也不排外,反而是处处照顾担待着,生病那几天多亏了房东奶奶送药煮粥才硬是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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