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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作者:尼罗-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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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也真厉害,断断续续剐了三天,第三天剐得人要成骨头架子了,才一刀扎进心窝,剜出了那土匪的一腔黑血。
  现在何若龙被小鹿押回来了,无需宣判,直接就可以剐。远在外县的团长也很友爱的提出建议,希望他剐,不剐不能立威,剐了才能显出他是真有本事真胜利。
  小鹿压下团长的电报不理。何若龙被他关进了西厢房里,房前屋后全站了卫兵。武魁和张春生挤进了一间屋子,对付过一宿之后就搬到了窑子里。张春生冷眼旁观,见小鹿也不理睬厢房里的何若龙,单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涂涂写写,看那意思是在写信,但是以他这个写法,十封信都该写出来了,却不见他命令自己往外发一封。
  小鹿在房内连写了两天,没写出什么成绩。到了实在是坐不住的时候,他咬着钢笔尾巴往窗外瞧,能瞧到西厢房的门窗。那门窗后面住着何若龙。窗玻璃反射阳光,小鹿看不清房内情形——他看不见何若龙,料想何若龙也看不见他,所以反而格外安心,可以大着胆子看个够。看一分,想九分,合起来也就够了。
  到了第三天傍晚,他撕了几篇字纸,拉开抽屉取出了一筒子香烟。拧开盖子从中取出一支叼在嘴上,他划燃火柴给自己点了火。手指夹住香烟,他姿态生涩的轻轻吸了一口,然后鼻子眼往外出气,出了个七窍生烟。
  他没有烟瘾,只不过因为写得困难,所以做了个这么个文豪的架势——听说文豪常有嘴不离烟手不离笔的。所以他也希望藉由香烟,得到一点灵感。
  像怕烫了嘴似的,他一边小口吸烟,一边起身溜达了出去。院子就这么大,前方就只有左右两间厢房,小鹿犹豫了一下,然后带着那根烟转向了西厢房。
  守门的士兵向他敬了个军礼,他没理会,径自走过去拉开了房门。西厢房就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进门之后一眼能看到头。小鹿一手夹着烟,一手扶着门,低头迈步进了屋,然后抬起头说道:“何——”
  话没说完,因为他很惊愕的看到了何若龙的裸体!
  何若龙身前放着一只水汽蒸腾的大浴桶,桶沿搭了毛巾。何若龙本人本是正背对着他脱裤子,如今裤子脱完了,他也闻声回了头。一见来者是小鹿,他显然也愣了一下,同时下意识的转过了身。这一下子转得还挺猛,胯下那件东西像根粗皮条似的,随着他的动作一甩:“鹿营长?”
  小鹿如梦初醒一般,登时向后转身一步迈出了房门,迈的时候脚不利索,还在门槛子上绊了个踉跄。守门的士兵一把拽住了他,而他慌里慌张的吼了一嗓子:“关门!”
  士兵顺手把门关上了,又听营长骂道:“两个混账,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在洗澡?!”
  看着他那个急赤白脸的样子,士兵统一的有些发傻,因为第一他没问,第二土匪洗澡不怕看,营长也不是大姑娘,何必惊得像见了鬼似的?
    


    ☆、第五十三章

  小鹿夹着那根烟,几乎是哆嗦着回了书房。
  刚才那一眼,其实是看得很清楚。何若龙脸白净,身上也白净,有一身顺顺溜溜的腱子肉,腿间的东西色呈嫩红,饶是软缩着的,尺寸依然可观。
  靠着门板慢慢溜下去,小鹿最后蹲在地上,自己把空闲的左手伸到了腿间——没法比,真是没法比,和人家一比,自己这东西简直不算了东西。
  况且人家那东西能用,自己这东西是个摆设,不能用。自己这东西是半死了的一团肉,而何若龙的东西,想必是活蹦乱跳滚热的。
  小鹿忽然间自惭形秽到了极点。自己抬手摸了摸腰带和领扣,腰带扎紧了,领扣也系得严密。他穿衣服永远是森严壁垒,非如此不能有安全感。
  在天要黑不黑的时候,小鹿坐在电灯下,福至心灵一般,竟然把那封信写出来了。
  信是要直接邮寄给程廷礼的,这个地方不比平津,打不了长途电话,发电报的话,又未必能把事情说清楚,所以只能是写信。在信里,他把何若龙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若不是当初被一场冤案害得家破人亡,决计不会上山去做土匪。当了土匪,他也是以杀富济贫为主,颇有侠义之心。除了人品好之外,此人在军事方面的本领更是过人,至于怎么个过人法,可以去问某某团长。这样一位大好的青年俊才,拉出去剐了着实是有些可惜,所以是不是不剐更好?
  小鹿许久不写信了,尤其那收信的人是程廷礼,更是让他拿不准语气。今晚终于写出了一封成品,他心头一阵轻松,偏偏正当此时,有卫兵敲门进来,说何若龙请求见营长一面。
  小鹿听何若龙主动要见自己,心中无端的很快乐,傍晚那一场尴尬,似乎也可以抛去脑后不提了。步伐轻松的穿过院子进了厢房,他在电灯下看到了焕然一新的何若龙。
  那一场热水澡把何若龙洗得新鲜洁净,短头发黑油油的,身上的肮脏旧衣也换成了一套洁净布衣。带着伤的左臂经了这些天的休养,已经可以自如的活动。对着小鹿一笑,他单手拖了一把椅子送过去:“鹿营长,你坐。”
  然后不等小鹿坐,他自己先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了。
  小鹿和他坐成了面对面:“你找我有事?”
  何若龙抬手向上一指:“电灯泡昨天坏了,今天你的兵给我换了个新的,特别亮。”
  小鹿扫了电灯泡一眼,新电灯泡的确是亮:“所以?”
  何若龙笑了:“所以,我让你来看看我,这样看得清楚。”
  小鹿一怔:“什么意思?”
  何若龙慢慢的收了笑容:“白天我不开灯,你看不到我。”
  小鹿微微张开了嘴:“你……”
  何若龙笑道:“我总坐在窗台边看你,你看不到我,我能看到你。你从早到晚的写,写什么呢?”
  这几天,小鹿每逢到了写不下去的时候,就必会直勾勾的望着西厢房发呆。他以为自己看不见何若龙,何若龙也就必然看不见自己。没想到这不是个“他以为”的事情,从西厢房往上房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我说过,你不该是个土匪。”小鹿勉强严肃了身心答道:“外界都在等着看你被凌迟处死,但是我要设法救你。”
  何若龙饶有兴味的问道:“你打算怎么救我?”
  小鹿低声答道:“你不必管。”
  何若龙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听说你是程主席的干儿子。”
  小鹿一点头:“是。”
  何若龙笑了一下:“就是因为听说了这个,我当初才没把你往眼里放,以为你是带兵过来闹着玩儿的,没想到你早设了套,等我们钻。”
  小鹿看了他一眼,目光游移,转向了玻璃窗,不说话。
  何若龙没有等到他的回应,于是自顾自的又问:“还未请教你的高姓大名。”
  小鹿望着玻璃窗,玻璃窗上映出他的影子:“鹿子苹。”
  小鹿看着窗上的小鹿,何若龙望着面前的小鹿:“太平的平?”
  小鹿一摇头:“不,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何若龙感觉他这回答的姿态又严肃又可爱,忍不住还想笑:“那么贵台甫是……”
  小鹿又一摇头,还是不看他:“你叫我小鹿就好。”
  何若龙立刻笑道:“这是不是太不恭敬了?”
  小鹿终于转向了他:“随便你。”
  然后小鹿站起来,单手插进裤兜来回走了几步:“听说你读过中学?”
  何若龙也起了身,在靠墙的木桌子上半站半坐:“直隶省立六中,没毕业。”
  小鹿走到了正对着木桌子的床边,低头看了看床上被褥:“都学了些什么课程?”
  何若龙轻飘飘的叹了一声:“学了什么?多少年前的事情,学也白学,早忘光了。”
  小鹿想起自己当年的学问与志向,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这时,何若龙又说了话:“鹿营长,能不能把门口那两位门神给我撤了?我现在无处可逃,你让我走,我也不走。如果你不愿意撤,每天让我出去放一次风也成。”
  小鹿失神似的想了一会儿,最后反问道:“要不要现在出去走走?”
    
    ☆、第五十四章

  张春生站在黑暗的东厢房内,见对面西厢房灯光明亮,何若龙站着,小鹿踱着,两个人一递一句,一直在说。
  说到后来,两人忽然对视笑了笑。然后何若龙走到门旁,从墙壁钉子上摘下了一件上衣。那上衣是武魁留下的一件旧夹袄,不干不净的,但是尺寸正合何若龙的身量。
  随即房门开了,泼出一地金黄灯光。何若龙在前头走,小鹿跟在后头。
  何若龙是个自由惯了的人,偶尔做了几天伤痛交加的俘虏,便有错觉,简直怀疑自己已经要把牢底坐穿。如今站在方方正正的小院子里,他仰头看了看满天星星。夜是黑夜,星是繁星。
  房内的灯光影影绰绰的照亮了院子,他扭过头又打量了小鹿的侧影。小鹿美得没遮没掩,头发短得显出脑壳形状,做不成任何修饰。脖子微微的向上昂着,他是一如既往的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缓步向前,他那睫毛上一圈下一圈,两只眼睛像是被勾画过了一般。
  何若龙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人,几乎感觉奇异,因为认为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担这样的差事——那几乎就是一张绝世名伶的脸。
  正当此时,小鹿转过头正视了他,眼神直通通的,语气生硬,声音低哑,和他的容貌起了大冲突:“你看什么?”
  何若龙在夜风之中深吸了一口气:“我看……我看你这眼睛真够大的。”
  小鹿转向了前方,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感觉我相貌怪异?”
  何若龙的确是感觉他很异常,但是用“怪异”二字形容,显然是很不准确。而在他沉吟措辞之时,小鹿又道:“你如果不能接受我的脸,可以不必看我,我不会认为你是失礼。”
  何若龙听到这里,隐隐的明白了:“你是说你长得丑?”
  小鹿对着前方一咬牙,丑也是他的痛处之一,好在痛得久了,已经麻木。然而未等他松开牙关,何若龙那边起了哈哈的的笑声,一边笑,何若龙又抬手一拍小鹿的肩膀:“鹿营长,不要这样开玩笑好不好?你这样子要是还算丑,那街上的人是不是都该蒙面出门了?你这是夸你自己,还是损我呢?”
  小鹿被他拍得莫名其妙,但是不肯深究这个问题,怕惹火烧身,引得对方留意自己。
  三分钟后,两个人自自然然的换了话题。何若龙讲他当初跑到仇家杀人放火的情景,讲过之后自己苦笑了:“开始像疯了似的,只是恨,恨得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后来看见大火腾起来了,才忽然明白了,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不大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他解释道:“本来想进大学学习铁路工程的,那时候我们都崇拜詹天佑。我爹也很愿意,他以为中学毕业算秀才,进大学是举人,反正念书越多,越光宗耀祖。”
  小鹿心有所感,忍不住插话道:“我是想学机械,开工厂。”
  何若龙忽然问道:“你又不缺钱,又肯读书,怎么现在当了兵?”
  小鹿听了这话,像被冷空气哽住了似的,半晌说不出话。而何若龙想了想,做恍然大悟状:“我知道了,办实业比不得当官来钱快,正好你干爹又是程廷——程主席。”
  然后他笑道:“利欲熏心的小长官。”
  小鹿摇头辩解道:“我不是——我是想切切实实的做一些事情。”
  何若龙问道:“你想做什么事情?”
  小鹿一时茫然,无话可答,于是反问道:“你呢?”
  何若龙思索良久,末了答道:“原来在山里的时候,我打算把我们那一伙人的力量扩充起来,到时候想法子混个番号,也能有个堂堂正正的名头。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听我的话,所以我也只是自己想想。现在我落到你手里了,不知道你会给我安排个什么结果。鹿营长,我感觉咱俩算是有缘,你是个诚恳的人,对我也够意思,所以我把命交给你了,你怎么安排,我怎么听。”
  小鹿不置可否,继续迈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不知围着院子兜了多少圈。后来东厢房房门一开,张春生向外探身说道:“营座,半夜了,回屋休息吧!”
  小鹿一听这话,又从怀里摸出怀表,就着灯光看了看时间:“咱们走了几个小时?”
  何若龙打了个冷战:“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出冷来。你冷不冷?”
  小鹿随口答道:“我有点儿饿。”
  张春生听见了,立刻要往屋外走:“厨子早走了,我给营座煮点儿粥垫垫肚子?”
  何若龙见状,当即拦道:“张副官,大半夜了,你歇你的,这活儿我也能干。”
  张春生被他堵了一句,眼睁睁的望着小鹿和何若龙往后院去了。
  厨房里只有油灯照明。何若龙从柴房里抱回柴禾,点了一炉温吞吞的小火,火上架着一锅咕咕嘟嘟的白米粥。
  小鹿坐在灶旁的小板凳上,身边是温暖的火光与水汽,面前是何若龙。很久很久没有和朋友这样安静的坐在一起闲聊了,细细的算一算时间,几乎有五年。热空气暖红了他的脸,他如同酒醉一般微微的昏沉了,也不想动,也不想说,只想这样沉默的多坐一会儿。
  身体懒洋洋的,头脑却是活跃的,冷不丁的,他想起了程世腾。
  他从来不允许自己想这个人,禁止了三年,终于让对方的面目渐渐模糊。那是个让小鹿想和他同归于尽的人,不能想,想了伤神又伤心。
  把心思硬从程世腾身上拽回来,他抬眼去看何若龙。何若龙起了身,从锅里给他盛了一小碗很稀的白米粥。他记得对方左臂还带着伤,于是起身主动伸手接了碗。隔着腾腾的蒸汽,何若龙回头对他说了一句:“小心点儿,特别烫。”
  这句话说得低而温柔,带着自自然然的亲近劲儿。小鹿脸上没反应,心里很欢喜。坐下去低了头,他捧着碗,一边吹气一边慢慢的喝。
  何若龙也捧着一碗热粥坐下了,灶前地方逼仄,他的膝盖顶了小鹿的膝盖。两个人没话说,单是呼呼噜噜的喝粥,喝完一碗再来一碗,烫出满头的热汗。
  小鹿喝过两碗,忽然问道:“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何若龙深深的一低头:“你自己看。”
  小鹿拨开他汗湿的短头发:“你当时为什么不屈服?”
  何若龙任他用指尖触碰自己结了痂的伤:“当时以为自己是死定了,横竖一死,犯不上临死之前还当一回软蛋。再说,那时候看你是个小兄弟,也不服你。”
  小鹿收回了手:“现在服了吗?”
  何若龙抬起头:“不是服不服的事儿,现在我当你是朋友。”
  小鹿笑了:“我没有朋友。”
  何若龙想了一下,也笑了:“我那些弟兄里面,有处得特别好的,也算是朋友吧,可惜那一夜被你的兵全打死了。”
  小鹿听了他这个轻描淡写的语气,就知道这人从根子上,和土匪就不是一路人。他那些弟兄死了,他竟然一点也不惋惜哀悼。这个人的心,硬起来也许会相当的硬。
  但小鹿还是觉得他好,好得都说不出他哪里好。
  两人吃饱之后,各自回房休息。翌日上午,小鹿让张春生把信邮寄了出去。结果不出两天的工夫,回应的电报便到了。
  电报是从张家口发过来的,但看内容,却是让小鹿带着何若龙往天津去。因为程廷礼不是常驻张家口,一旦闲了,还是得回天津那个花花世界。
  小鹿认为自己没有白白的绞尽脑汁写信,果然成功的勾起了程廷礼对何若龙的兴趣。程廷礼的兴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小鹿认为何若龙俊而不俏,是个典型的男子汉长相,应该不会引动干爹的色心,去一趟也不会有麻烦。而凭着何若龙的谈吐仪表,若是当真入了程廷礼的眼,那么凭着他的才干,得个差事也是很容易的事情。无论得个什么差事,都能混口饭吃,都比当土匪强,更比凌迟示众强。
  小鹿本来在这小县城里住得挺好,万分的不愿意再回北平天津,可是为了何若龙,他决定走这一趟。把营里的军务交待安排清楚了,他带上他那一对不甚体面的左膀右臂,领着何若龙启了程。
    
    ☆、第五十五章(上)

  小鹿抵达天津之后,第一件事是投奔去了察哈尔省政府驻津办事处。凡是察哈尔那边的人到了天津,若是无处落脚,都可以到这办事处里安身。
  办事处是一所大院落,里面房屋不少,格局类似公寓,房钱低得可以忽略不计,并且有厨房,置办得出热菜热饭。管事人见来了一位营长,便很惊讶,因为营长不该在钱上犯难,又是这样年轻,应该住饭店找热闹才是正经。
  小鹿不肯多说,掏钱定了四间屋子——本来是想定三间的,但是张春生大着胆子提出抗议,表示自己不肯与武魁同室而眠,因为他睡觉轻,而武魁打起呼噜简直如同打雷一般。
  张春生从来不提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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