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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打蟑螂。”
　　
　　第二天醒来，章其铭已经出门。简安坐在床上，还体味着酣睡过后的余韵，却忽然想起今天是他和章其铭同居一个月的日子。
　　简安甩甩脑袋，不觉有些好笑。自己不像小西，从来不会记那些乱七八糟的纪念日，刚刚也只是突然想到。两个男人的同居，还特地庆祝未免太娘娘腔。
　　虽然这样想，一个上午，简安做什么事却都无法投入十分的注意力。同居一个月纪念日这几个字在他脑中晃来晃去，简安摘下眼镜，把背靠在椅子上看向天花板。好吧，他投降了。下午去菜场和超市，晚上多做几个菜，就算章其铭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小儿科的纪念日，就当作用一个惊喜回报他昨天的惊喜好了。
　　简安想着，微微翘起嘴角。恋爱果然会让人变得柔软，事到如今，他才终于找到一些和章其铭在一起的实感。
　　快五点的时候，简安接到章其铭的电话：“简安，我今晚临时要会一个客户，不回来吃饭了。”简安手上都是油，仅用两根手指捏着话筒，愣了愣然后道：“我知道了。”也许是他的声音里多少透出一些失望，被章其铭捕捉到，“怎么了？”简安笑道：“没事，就是你运气差，本来我要煮大餐。”二人又说笑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简安回到厨房，看着台面上铺放的材料，摇头苦笑了一下。失望自然是有的，倒也谈不上不痛快，他的工作环境虽然比章其铭单纯许多，但作为一个社会人，当然能够理解章其铭。简安稍微收拾了一下，随便给自己做了两个菜，独自吃了晚饭。
　　
　　晚上的应酬订在一间著名的夜总会，章其铭淫浸商场多年，对这样的场合已经很习惯。但是当他推开包厢的门，并没有看到莺莺燕燕，反而是一排花枝招展的男孩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愣了愣。
　　“章先生，”对方已经先到，起身打了招呼，一边拉过一个男孩，“好久不见啊。”章其铭不动声色地看着男孩子乖巧地依偎入那个秃头肥肚腩的怀抱，嘴上道着寒暄，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从未刻意隐瞒自己是同性恋，在业界内等于一个公开的秘密。歧视者自然有很多，但章其铭顶着的归国华侨的头衔意外发挥了作用——国人不知为何总是对自己人比较严苛，却对洋鬼子或半洋鬼子抱着宽容的态度。尽管如此，这毕竟不是一个上得了台面的话题，像今天这位做得如此大明大方的倒也少见。
　　秃头肥肚腩搂着男孩笑容猥琐，一面对余下的人道：“快去给章先生倒酒！”章其铭不置可否，拉了一个看得顺眼的留在身边，其余的都打发到了包厢的沙发上。
　　会谈还算顺利，谈正事之余，敬酒拼酒，调情调笑，一个晚上很快就过去了。章其铭瞄一眼手表，将近十二点，还好正经事已经谈完。正要寻个借口告辞，对方已然开口道：“今天晚上我已经在这里订好洗浴和房间，章先生可一定要笑纳啊。”
　　章其铭下意识地瞥了眼身边的男孩子，秃头肥肚腩立刻会心一笑，“小飞当然是陪着章先生的啦，放心放心！”章其铭微微一呻，笑容无可挑剔，没有泄露出丝毫勉强。对方有备而来，特意凭着他的喜好，他若要拒绝怕是不合适了。
　　进了浴场，秃头肥肚腩带着男孩进了一个包房，章其铭和小飞在另一个包房。小飞挨到章其铭身边，轻声道：“章先生，小飞给你按摩一下好不好？”说话间手却已经摸上了章其铭的胸膛。章其铭蹙了蹙眉，将身体浸入水中，伸手捏了把小飞的屁股，“我泡澡习惯一个人，你去房里等我吧。”
　　当章其铭穿着浴袍站在电梯里，看着楼层一点点增加的时候，没有办法不想到简安。因为工作上的需要而和情人以外的人发生关系，章其铭从来不缺乏类似经验。但今天的他，却好像特别在意，甚至有转身回家，不再管鸭子和肥佬的冲动。这样的情绪，让章其铭陌生而不安。
　　电梯停下，章其铭走在厚软的地毯上，没有任何声音。但是简安又怎么会知道呢，他这样安慰着自己，敲响了房门。
　　




8

8、第八章　。。。　
　
　
　　简安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他起身在家里转了一圈，复又回到床上躺平。章其铭一夜未归，昨天简安也没特地等他，过了十二点便睡了。
　　但他先前只说不回来吃饭，简安想着，心底又有些不以为然。他们虽然是情人关系，可他并不想对章其铭有过多的干涉。正想着，电话却响了，是章其铭。“简安，我昨天喝多了直接住在酒店，忘记告诉你了，抱歉。”简安的心里不自觉地松了一些，“没事，我睡得很早。你回公司了么？”章其铭道：“已经回去了。昨天你的大餐我没有福气享受，今天呢？”简安笑起来，“过期不候。”
　　章其铭回来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那么多菜？”简安没好气，“昨天买的，今天再不吃就要坏了。”章其铭笑了，拉过他在嘴角吻了一下，提起一瓶酒，“这是昨天客户送的。”简安看了眼睛一亮，“好酒，没收！先把上次喝剩的喝掉。”章其铭微笑看他，去洗了手，帮着简安一起布置碗筷。
　　桌上几样家常小菜，但简安花了功夫，已经够得上家宴的级别了。餐厅的玻璃窗外有夕阳余晖，高脚酒杯里红酒倒映着温暖的灯光，章其铭和简安干杯，气氛并不比那日在高级餐厅的差。
　　吃过晚饭，照例便去散步。章其铭换下一身行头，汗衫沙滩裤夹脚拖鞋，和简安出了门。走楼梯低头的一瞬间，两人相视，会心一笑。夹脚拖鞋是两双一模一样的，只是尺码不同，简安逛街的时候相中，章其铭也很中意，便一下子买了两双。勉强也能算作情侣拖鞋嘛，简安这样想着，觉得自己有些傻气，傻得几乎有甜蜜的味道。
　　散步的时候顺便去了小区外的便利店，带着两罐冰啤酒，坐在简安学校的露台上。放了暑假，学校里的学生少了许多，但剩下的那些拣着一天难得凉快的时分，出来散步打篮球谈恋爱。也有不少如简安一样的周边居民，带着小孩子，乘凉聊天。能有心情饭后散步的，并不一定生活富足，但至少内心闲适。简安喝着啤酒，看着眼前或多或少透出些惬意的人们，静静地微笑起来。
　　章其铭注视着简安的侧脸，月光柔和洒下，愈发衬得他眉目清秀。简安是个很好看的人，但那份好看并非流于表面，而是从他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之中再清晰不过地传递出来，换而言之，便是那种越看越有味道的人。这样的情人，谁会不喜欢呢？
　　章其铭知道自己喜欢简安，甚至每天会变得更喜欢一点，但谁知道这种喜欢会在什么时候戛然而止呢？章其铭嘲笑自己恶劣事做太多，反而有些强迫症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手伸进了裤子口袋，轻轻握住一样东西。他知道自己今天之所以胡思乱想，是因为他昨天做了对不起简安的事。他也曾试图说服自己忘记，反正简安不会知道，但一天下来却竟然做不到。
　　“简安。”简安随着章其铭的声音转过头，“怎么了？”章其铭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摊在掌心，略略往前推了推，“送给你。”简安细细打量了一会儿，觉得这种场景很像男人向女人求婚，但一想到章其铭穿着夹脚拖鞋，从沙滩裤的口袋里掏出戒指，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什么？”简安一边笑，一边接过盒子打开。墨色的天鹅绒盒子，雪白的衬底丝缎，盒子中央躺着一支男式手表，光从那个牌子就能看出实在价格不菲。简安微微蹙了下眉，“给我？”章其铭点点头，径自伸出手，替简安戴上了表。
　　的确是很漂亮的表，流光如月，却一点也不张扬。简安很喜欢，可是，无功不受禄不是么？就算他们是恋人关系，这样的礼物也太过贵重。章其铭未等简安开口，便道：“收下吧，我是真的觉得很适合你，才送的。”简安抬头看他，“你怎么突然想到送我手表？”章其铭淡淡笑了，“你猜呢？”
　　“八点档电视剧里呢，男人一般习惯在出轨以后送恋人东西，”简安侧头看他，仔细研究他的表情，忽然一笑，“我知道了，昨天你错过了纪念日，所以今天补送礼物！”章其铭一愣，简安笑得有些调皮，带着孩子一般的天真和得意，“章其铭你怎么那么幼稚？我本来以为你不会记得的。”
　　几乎一瞬之间，章其铭飞快地领悟了简安所说的纪念日是指他们同居一个月的日子，也就是昨天。昨天，简安本来准备大餐等他回来的，而他……章其铭蓦然把简安圈在怀里，简安一愣，伸手打他，“你疯了？学校里有人认识我的！”但章其铭顾不上那么多了。
　　至少这一刻，他无法再面对简安的笑容。
　　
　　过了几天，简安接到了吴修的电话。只是一般的问好，自从上次贝贝生日，他们没有再联系过。说话间，吴修突然提到下周和洪斌一起的旅行。
　　简安愣了愣，尚未反应过来，吴修已然察觉，“怎么，洪斌没和你说过？”简安说没有，吴修解释道：“他和小李老师发展到关键地步，想要出去旅游。孤男寡女又没确定恋爱关系终归很不方便，便找到我和丽丽一块儿去，到时候分房间也方便一些。”简安淡淡嗯了一声，又和吴修聊了一些别的，便挂电话了。
　　手机静静躺在桌上，简安看着它，一时有些茫然。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一种被摒除排斥在两个好友之外的微妙感觉。忡愣间，又有新的来电，正是洪斌。
　　一接起电话，洪斌便忙不迭地道歉，直说自己没叫上简安考虑欠佳实在该死。简安被他逗笑了，佯装怒道：“你小子重色轻友又不是第一回了，我可告诉你了，你要是和李老师成了，定要给我一个大红包。”洪斌惨叫，“你又不是媒人，太令人发指了！”简安轻轻地笑，洪斌正经了声音道：“其实我本来也想叫你一块儿的。但我们四个人，正好两对，加上你一个，反而落了单没有伴。对不起啊简安，下次有机会一定叫你一起玩！”
　　简安心中微酸，却说不清自己究竟被哪句话伤到。他想对洪斌说，他也是有伴的，只是没有办法带着他一块来见你们。洪斌的话当然没有恶意，却也无意中提醒了简安——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和洪斌打完电话，吴修又来了，一上来先替洪斌说了一堆好话。简安哭笑不得，“得了，我又不是女人，哪会那么小心眼。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搞得你们背着我干什么似的。对了，出去玩不要忘记替我带礼物！”吴修放下心来，笑着道一声好。简安突然想到一事，“对了，你们出去double　date，总不能带着贝贝吧。孩子的事，你准备怎么办？”吴修道：“我们预备送到他外婆家。”简安道：“前阵子不是听说君丽的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么？”吴修叹口气，“总有办法的，不行的话，送我妈那。”
　　吴修的父亲长年卧床，母亲照顾老伴还抽不出身，怎么还有闲余带孩子？简安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要不然，把贝贝送我这儿吧，反正我也在放暑假。”吴修顿了顿，“这不好吧，太麻烦你了。”简安嗨了一声，“你跟我客气什么，我不是贝贝干爹么！”话只说了一半，却忽然停住。
　　原先他一个人住当然没问题，但章其铭会有意见么？吴修在电话那头等了一会儿，问：“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影响你自己就不好了。”简安道：“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有个朋友和我住一块儿，我得先问问他。”吴修停了片刻，忽然声音有些高兴，“那好，你先问，依你朋友的意见，我这儿不要紧。”
　　
　　当天章其铭回来，简安便说了这件事。章其铭耸耸肩，无所谓道：“我没有意见，你决定吧。”简安再三强调，贝贝是个很乖的孩子。章其铭笑起来，轻轻抱了下简安的肩，“你放心，别看我这样，在美国的时候，姐姐的孩子们都喜欢我。”
　　于是，贝贝来简安家暂住就这么说定了，吴修和简安约好周末的时候把贝贝送来。
　　简安忽然收到小西的短信：“安安，天那么热，我们去哪里避暑度假吧？”简安回复：“我下周正式成为奶爸，哪儿也去不了。”小西夸张地“OMG”，简安微微一笑，去书房替贝贝布置起小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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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事实证明，简安事先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吴修和刘君丽送贝贝来的时候，章其铭被简安打发去买菜了。贝贝第一次来简安家，等爹妈一走，兴奋地满屋子探险。章其铭回来后，乍见生人，贝贝还有些拘谨，等到睡完午觉章其铭带他去附近小公园逛完一圈，一大一小已经亲密得跟父子一样了。
　　章其铭带着贝贝去公园的时候，简安在家整理贝贝的行李。回想起早上刘君丽拉着他事无巨细地交待注意事项，简安不觉有些好笑。无论在外人面前是强势还是优雅的女性，作为一个母亲永远都是啰嗦烦琐放不下心的。唔，话说回来，贝贝的东西还真多。最喜欢的泰迪小熊，晚上一定要搂着睡觉。最喜欢的米老鼠枕头，换了一定会失眠。最喜欢的小鸭子茶杯，最喜欢的睡前童话书，最喜欢的小兔子拖鞋，最喜欢的向日葵毛毯……简安叹了口气，吴修这是在养女儿么？
　　吃过晚饭不久，贝贝就困了。简安将他抱到书房的小床上，铺好向日葵毛毯，摆好米老鼠枕头，再把泰迪小熊递给贝贝，开始念童话故事。才读了一页，贝贝已经呼吸绵长，甜甜地睡着了。简安趴在床边看了贝贝一会儿，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拧了台灯，轻手轻脚地带上了书房的门。
　　客厅里，章其铭膝上搁着笔记本正在看公司文件，简安为两人各泡一杯咖啡，坐到一边伸了个懒腰。章其铭笑了笑，挪开电脑，伸手替简安捏了捏肩，“累了？带孩子确实是体力活。”简安干脆躺到章其铭的腿上享受着情人的服务，舒服得直哼哼，“你上次夸口说自己讨小孩喜欢，果然没有骗人嘛。”章其铭无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优势对我来说明明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简安笑了，一骨碌坐起，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好了，忙了一天，我也要做点正事了。”章其铭见简安戴上眼镜开始读论文，便也回到了自己的文件上。
　　客厅里一时静寂无声。这样的情境平日也时常出现，只不过地点从书房换到了客厅。也不知过了多久，简安正在琢磨一个实验的步骤究竟怎么操作，章其铭忽然道：“你有没有听见？孩子好像在哭。”
　　简安凝神一听，连忙回到书房。黑暗中的小床上，贝贝抽咽不已，门外的灯照在他的脸上泛起一片泪光。简安顿时六神无主，奔到床前问：“贝贝，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贝贝却只顾着哭，连带着呛了好几下。简安一个头两个大，拼命回忆白天刘君丽的育儿经。贝贝已经断奶了，半夜也不会尿床，到底是怎么了？简安伸手搭在贝贝的额头上，还好没有发烧，触到枕头上湿了一片，不由担忧地把孩子抱了起来，细心地摸了摸耳朵，惟恐他得中耳炎。
　　贝贝伏在简安的怀里，小声地啜泣着，间或打两个嗝。简安无法，只好抱着贝贝轻拍着哄他，在光线微弱的房间里打着转。低低的泣声过后，怀中的孩子用稚软的哭音唤：“妈妈，我要妈妈。”
　　一瞬间，简安几乎怨恨起吴修和刘君丽，有什么天大的事非得抛下幼儿。亲了亲贝贝柔软的小脸，温柔地揩去他的眼泪，简安哄劝道：“妈妈有事，这几天跟着安安叔叔睡好不好？”贝贝又不依不饶地哭了会儿，才终于点了头，“要、要和安安叔叔一起睡。”
　　简安抱着贝贝到了卧室，章其铭正在铺床，简安向他感激一笑。替贝贝盖好毛毯，小祖宗拉着简安不肯放，简安便只好在他右边躺下。章其铭关了灯，正要走出去，贝贝却软绵绵唤道：“章叔叔也要一起。”
　　于是便成了二大一小躺在床上，简安和章其铭分别侧着身子面向对方，贝贝躺在中间一边拉了一人的手。简安左手牵着贝贝，右手轻轻拍着他。贝贝方才哭闹一阵也累了，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简安抽回手，替贝贝掖好毛毯，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正要收回手去，却被章其铭捉住，交叠着搁在了贝贝的身上。黑暗中，章其铭的目光明灭不清，双手交握，是他们平时极少的举动。温度从手心传来，简安几乎连脸颊都发热。章其铭轻笑一声，“晚安。”
　　这一夜，三人都睡得很好。
　　
　　一晃，贝贝在简安家已经住了数日。简安推去所有的出门事务，在家陪孩子。贝贝很乖，简安看论文的时候他就安静地趴在书桌上画画，每天午睡之后要看两集动画片吃一根雪糕。章其铭下班回来，会换着花样给贝贝带礼物。好吃的蛋糕和饼干，可爱的玩具公仔，漂亮的遮阳帽……简安抚额哀叹，贝贝是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