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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奇案-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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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令三思出去查问,好令他私下调处。”当即向下面说道:“卿家所奏,虽属确实,朱利人乃当今的国戚,何至如此贪鄙?且令武三思往朝房查核。若果是狄卿家入朝见孤,就此带他引见。”
武三思知道武后的意思,当时出班领旨,下了金阶,心下骂道:“元行冲你这匹夫,朱利人同狄仁杰索规要费,干你甚事!你同张柬之诸人,平日一毛不拔,已算你们是个狠手,为什么还帮着别人,不交银两?众人全不开口,你偏要奏一本,不独参他,还要参我。若非这天下是我的姑母,见顾亲戚情分,我两人的性命,岂不为你送去!你既如此可恶,便不能怪我等心狠了。早迟定有一日,总要摘你短处,严参一本,方教你知道我的手段,随后不敢藐视于我。”一人心下思想,走了一会,已到朝房,果见一小黄门同一大员朝服朝冠,在那里争论。一面说道:“我是钦命的大臣,理应带领引见,为何所欲不遂,便假传圣旨,使我为大臣的不得陛见?”一个说道:“你要想见天子,必须先交例规,方可走这条门路,得见圣上。如不有这个例规交来,纵要欲面圣上,也是如登天向日之难。我不妨说与你听听,你有本领,你见了圣上,我家老爷也不当这个差使了。你若不有银子孝敬,还如此在这里威武么,纵有天大的胆,终不能越此范围。”向前把狄公揪住。狄公只是举朝笏乱打,口中大叫大骂不止。此时武三思正来看见,连忙只得上前来问。
不知后事究竟如何了局,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狄仁杰奏参污吏洪如珍接见大员
却说武三思来至朝房,果见小黄门与狄仁杰喧嚷,走到面前,向着狄公奉了一揖,乃说道:“大人乃朝廷大臣,何故同朝廷的小吏争论,岂不失了大人的体面?若这班人,有什么过失,尽可据实奏闻呢,若这样胡闹,还算什么封疆大吏?现在太后有旨,召你入见,你且随我进来。”狄公对他一看,年纪甚是幼小,绿袍五带,头戴乌纱,就知是武三思前来。当时故作不知,高声言道:“我说朝廷主子,甚是清明,岂有新简放的大臣,不能朝观之礼!可恨被这班小人,欺君误国,将一统江山,败坏于小人之手。朱利人那厮以武三思为护符,此乃是狗党狐群,贪赃枉法,算什么皇家国戚?既然太后命你宣旨,还不知尊姓大名,现居何职?”
武三思听他骂了这一番,哪里还敢开口,心下暗道:“此人非比寻常,若令他久在朝中,与我等甚为不便。此时当我的面,尚敢作不知,指桑骂槐,如此,背后更可想见了。”复又见问他的姓名,更不敢说出,乃即道:“太后现在金殿上,立等观见,大人赶速前去见驾罢。你我同为一殿之臣,此时不知我的姓名,后来总可知道。”说着喝令小黄门退去,自己在前引路,狄公随后穿了几个偏殿,来至午门。武三思先命狄公在
此稍待,自己进去,先在御驾前回奏,然后值殿官出来喊道:“太后有旨,传河南巡抚狄仁杰朝见。”狄公随即趋进午门,俯伏金殿,向上奏道:“臣河南巡抚狄仁杰见驾,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武后在御案上,龙目观看,只见他跪拜从容,实是相臣的气度,当即问道:“卿家何日由昌平起程,沿途风俗,年成可否丰足?前者山东巡抚阎立本,保奏卿家,政声卓著,孤家怜才甚笃,故此越级而升。既然到了京中,何不先至黄门官处挂号,以便入朝见朕?”狄公当即奏道:“臣愚昧之才,毫无知识,蒙恩拔擢,深惧不称其职,只以圣眷优隆,惟有竭力报效。
臣于前月由昌平赴京,沿途年岁,可卜丰收,惟贪官污吏太多,百姓自不聊生,诚为可虑。”武后听了这话,连忙问道:“孤家御极以来,屡下明诏,命地方官,各爱民勤慎。卿家见谁如此,且据实奏来。”狄公跪奏说道:“现有河南府渭河县周卜成,便贪赃枉法,害虐民生,平日专同恶棍土豪鱼肉百姓,境内有富户曾有才,霸占民田,奸占民女,诸般恶迹,道路宣传。百姓控告衙门,反说小民的不是。推原其故,皆这两个人是张昌宗的家奴,张昌宗是皇上的宠臣,以故目无法纪。若此贪官污吏,如不尽法惩治,则日甚一日,百姓受害无穷,必至激成大变,此乃外官的恶习。京官的窦弊,臣入京都未能尽悉。但是黄门官朱利人而言,臣是奉命的重臣,简放的巡抚,进京陛见,理合先赴该处挂号。黄门官朱利人,谓臣升任巡抚,是因请托武三思贿赂而来。他乃武三思的妻舅,自称是皇亲国戚,勒令臣下送他一千两例规,方肯带领引见。臣乃由县令荐升,平日清正廉明,除应得的俸禄,余皆一尘不染,哪里有这赃银送他?
谁知他阻挠入觐,令黄门假传圣旨,不准微臣入朝。设非陛下厚恩,传诏宣见,恐再迟一年,也难得再见圣上。这班小人,
居官当国,皆是全仗武三思、张昌宗等人之力,若不将此人罢斥,驱逐出京,恐官方不能整饬,百姓受害日深,天下大局,不堪设想!臣受国厚恩,故冒死渎奏,伏乞我主施行。”
武后听他奏毕,暗道:“此人好大的胆量,张昌宗、武三思,皆我宠爱之人,他初入京中见朕便如此参奏他们,可见他平日的是为民为国,不避权贵的人了。虽则此事你可奏明,教孤家如何发落?将他两人革职,于心实是不忍,况且宫中以后无人陪伴了;若是不问,狄仁杰乃是先皇的旧臣,百官更是不服了。”想了一会,乃说道:“卿家所奏,足见革除弊政,殊堪嘉尚。着朱利人降二级调用,撤去黄门官的差使;周卜成误国殃民,着即行撤任。与曾有才并被害百姓,俟卿家赴任后,一并归案讯办,具奏治罪。张昌宗、武三思姑念事朕有功,可着毋庸置议。”狄公见有这道旨下,随即叩头谢恩。武后命他赴新任,然后卷帘退朝,百官分散。
元行冲出了朝房,向狄公说道:“大人今日这番口奏,也算得出人意表,虽不能将那两个狗贼处治其罪,从此谅也不敢小视你我了。但是一日不去,皆是国家的大患,还望大人竭力访察,互相究办,方得谓无负厥职。”狄公说道:“请大人但放宽心,我狄某不是那求荣慕富的小人,依附这班奸臣,到任之后,哪怕这武后有了过失,也要参她一本!”说着两个人分手而别。狄公到了客寓,进了饮茶,因有圣命在身,不敢久留京中。午后出门,拜了一天的客,择了第五日接印。好在这抚巡衙门即在河南府境内。唐朝建都,在河南名为外任,仍与京官一般,每日也要上朝奏事,加之狄公又兼有同平章事这个官职,如同御史相仿,凡应奏事件又多,所以每日皆须见驾。自从朱利人降级之后,所有这班奸臣,皆知道这狄公的厉害,不敢小视于他。众人私下议道:“武、张这两人如此的权势,尚且被
他进京头一次陛见便奏他的不法,圣上虽未准奏,已将三思的妻舅撤差。你我不是依草附木的人,设若为他参奏一本,也要同周卜成一样了。”
不说众人心里畏惧,单说狄公次日先颁发红帖谕示,择定本月十三日辰刻接印,一面命马荣前去投递,一面自己先到巡抚衙门里,拜会旧任的巡抚。此时旧任的巡抚正是洪如珍,此人乃是个市侩,同僧人怀义自幼交好,因怀义生得美貌超群,有一日被武后看见,便命他为白马寺的主持,凡武后到寺里拈香,皆住在寺里,淫乱之风,笔难尽述。僧人怀义得幸之后,更是骄贵非常,致尊王位,出入俱乘舆马,凡当朝臣子,皆匍匐道途,卑躬尽礼。武承嗣、武三思见武后宠爱于他,皆以童仆礼相见,呼他为师父。僧人怀义因一人力薄,恐武后不能尽其意中之欢悦,又聚了许多市井无赖之徒,度为僧徒,终日在白马寺里传了些秘法,然后送进宫中。这洪如珍知道这门径,他有个儿子,长得甚好,也就送在寺内,拜怀义为师父。此子生来灵巧,所传的秘法,比群人格外的活动。因此怀义非常喜欢他,进于太后,太后大为宠爱。由此在武后面前,求之再四,将洪如珍放了巡抚。这许多秽迹,狄公还未曾知道。当时到了衙门,将名帖投进号房,见是新任巡抚大人,赶紧送与执帖的家人到里头通报,此时洪如珍已经得他儿子的信息,说新任的巡抚到了,十分刚直,连武、张诸人,皆为他严参,朱利人已经撤差。如到衙门拜见,不可大意。洪如珍看了这封书信后,心下笑道:“张昌宗这厮,平日专妒忌怀义,说他占了他的地位,无奈他没有怀义许多的秘法,不过老实行事,现在仁杰再参了一本,格外要失宠了。那时我的儿子,能大得幸任,虽有这姓狄的在京,还怕什么?”当见家人来回,也只得命跟随家人,开了中门,花厅请会,自己也是换了冠带,在阶下候立。
抬头见外面引进一人,纱帽乌靴,腰束玉带,年数五十以外,堂堂一表,人材颇觉威严,当即赶紧上前一步,高声说道:“下官不知大人枉顾,有接来迟,望祈见谅。”狄公见他如此谦厚,也就言道:“大人乃前任大员,何敢劳接!”说着彼此到了花厅,见礼已毕,分宾主坐下。家人送上茶来,寒温叙毕,各吐其怀抱。
洪如珍先问说道:“大人由县令升阶,卓授此任,圣上优眷,可谓隆极了。但不知大人何时接印,尚祈示知,以便迁让衙门。”狄公道:“下官知识毫无,深恐负此大任,只以圣上厚恩,命授封疆。昨日观见之时,圣命甚为匆促,现已择定本月十三日辰刻接印,红谕已经颁发,故特前来奉拜,藉达鄙忱。
至地方上一切公牍,还望大人不吝箴言,授以针指。”哪知洪如珍见狄公如此谦卑,疑惑儿子所写的书信不实,此时反不以狄仁杰为意,乃道:“大人是钦命的大臣,理合早为接印。至下官手里公牍案件,自莅任以来,无不整理有方,地方上无不官清民顺。纵有那寻常案件,皆无关紧要,俟下官交卸时,自然交代清楚的,此时无烦大人过虑。”狄公见他言谈目中无人的气象,心下笑道:“我只知道你是个我辈,谁知你也是个狂妄不经的小人,你既如此托大居傲,本部院今日倒要当面驳你一驳。”乃即说道:“照此说来,大人在任上数年,真乃是小民之福了。但不知目下属下各员,可与大人所言相合否?下官自昌平由山东渡黄河,至清河县内,那个周卜成甚是殃民害国,下官昨日陛见圣上,在殿前一一据实参奏他的罪案。蒙圣上准奏,将他革职,不知大人耳目,可知道这班贪官污吏么?大人既自谓官清民顺,何以这等人员,姑容尚未究办呢?莫非是大人口不应心,察访不明的处在么?”
当时洪如珍听狄公的一番言语,明知有意讥讽,因当他说
了大话,即乃说道:“大人但知一面,可知周卜成是谁处出身?
他的功名,乃是张昌宗所保奏,武后放的这县令,现在虽然革职,恐也是掩人耳目。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人虽有此直道,恐于此言不合呢,岂不有误自己的前程?”这一番言语,说得狄公火从心起,大怒不止。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接印绶旧任受辱发公文老民伸冤
洪如珍这一番话,说得狄公大怒不止,乃即说道:“我道你是个正人君子,谁知你也与这班狗徒鼠辈视同一类,但有一言问你,你这个官儿,是做的当今皇家里的官呢,还是做的张宗家的官呢?先皇升驾,虽为这一班奸党,弄得朝政不清,弊端百出,若是你忠心报国,理合不避权贵,面折廷诤,才是为大臣的正理。而且这个周卜成乃是你的属下,若不知情,这防范不严的罪名,还可稍恕;你竟明明知道他害虐百姓,设若将民心激变,酿成大祸,那时张昌宗还能代你为力么?你识时务,乃是如此耶,岂不是欺君误国的奸臣么?有何面目,尚与本部院抗礼相见?可知做官,只知为国治民,不避艰险,即使为奸臣暗害,随后自有公论,何必贪这区区富贵,遗留万世骂名乎?
本部院今日苦口劝你,以后务使革面洗心,致身君国,方是为大臣的气度,百年后史策流传,亦令人可敬。”这一派话,说得洪如珍哑口无言,两耳飞红,过了一会,只得自己认错说道:“下官明知不能胜任,因此屡经呈请开缺。目下大人前来,此乃万民之福也,下官岂有不遵之理?”狄公见洪如珍面有惭色,彼时也就起身告辞,上轿而去。
回至客寓,却巧元行冲前来回拜。狄仁杰便将方才这番言
语,说了一回。乃即道:“洪如珍这厮,不知白何出身,何以数年之间,便做了这个封疆大吏?看他举止动静,实是不学无术模样。”元行冲长叹了一声,说道:“目今是绿衣变黄裳,瓦缶胜金玉了。你道洪如珍是何等人物,说来也是可耻之甚。
你我若非受先皇的厚恩,定要罢职归田,不问时务,落得个清白留遗,免得同这一班市侩为伍了。”当时就将洪如珍儿子拜那僧人怀义为师,送入宫中,以及僧人怀义为白马寺的主持,圣驾常常临幸的话头,说了一遍。狄仁杰听说后,也就长叹不止,说道:“我狄某若早在京数年,这一班狗群鼠党,何能容他等鸱张如此!其初以为只张昌宗数人而已,谁知武后又有僧人邪道。但不知此人,现在宫中,还在寺内呢?”元行冲说道:“现在尚在寺中,若日久下来,难保不潜入宫内了。”狄公当时又谈论了一会,元行冲方才拜别,坐轿而去。
到了第十三日,这天狄公先入朝,请了圣恩,回至寓中,已是卯正之后。因自己的仆众无多,又无公馆,当时在寓中穿了朝服,乘坐大轿,遮前拥后,来至巡抚衙门,卸在大堂,升了公座,命巡抚差官,到里面请印。所有合署的书差,以及属下的各官员,如此见大人轻减非常,一个个也就具了冠带,在堂口两旁侍立。洪如珍见巡抚差官进来请印,知是狄公已到,随即将王命旗牌,以及书卷案牍,同印一并送出去。只听得三声炮响。音乐齐鸣,暖阁门开,巡抚差官披着大红,将印放在公案桌上设好。狄公当时行了拜印礼,然后在堂下设了香案,谨敬叩头,三拜九叩首,望阙谢恩。升堂公座,标了朱笔,写了“上任大吉”四个字,用印盖好,贴于暖阁上面,方才堂下各官,廷参礼毕,众书役即贺任喜。
狄公随即在堂上起了公文。用六百里牌单,加紧命清河县周卜成迅速来省。所有遗缺,着该县县丞暂行代理,并传知郝
干廷同胡大经、王小三子,并被告曾有才,着派差押解来辕,以便讯办。书办将案稿接过,心下甚是恐怕,各书吏暗道:“真是狄巡抚大人,名不虚传,算得个有胆量的人,从未见过,方才接印,便动公事。”提人之事,当即在堂上誊清已毕,盖了官印,由驿递去。这里狄公又阅城盘库。查狱点卯,一连数日。将这许多公文例行公事办毕。此时洪如珍已迁出衙门,入朝复命,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周卜成自夤缘了这清河县缺,心下好不欢喜,一人时常言道:“古人说得好,将相本五种,男儿当自强。我看古时这两句话,或者有用;若在此时,无论你如何自强,也不能为官。我若非在张昌宗家作役,巴结了这许多年月,哪里能为一县之主?我倒要将这两句话,记挂方好,又好改换了这两句话:将相本无种,其权在武张。你看今日做官的人,无论京官外官,俱是这两家的党类居多。我现在既做了这个官儿,若不得些钱财,作些威福,岂不辜负了这个县令么?”他平日如此想法,到任以后,却巧又见曾有才居住在此地,更是喜出望外,两人表里为奸,凡自己不好出面的事情,皆令曾有才去。无论霸占田地,抢夺妇女,皆让他得个先分,等到有人来告控,皆是驳个不准。外人但知道他与曾有才一类,殊不知他比曾有才还坏更甚。那日将郝干廷的媳妇抢来,便与曾有才说道:“此人我心下甚是喜悦,日下权听你受用,等事情办毕,还是归我做主的。”两人正议之间,适值郝干廷前来告诉,周卜成格外驳个干净,好令他决不敢再告。谁知此时反被狄公进京沿路中访问,未有数日,京中已有圣旨下来,着他撤任。彼此两人甚为诧异,不知这姓狄的是何出身,何以知道这县内案件。当时虽然疑惑,总倚着是张家的人,纵然有了风波,也未必有碍。当即写了一封书信,并许多金银礼物,遣人连夜进京,请张昌宗从中为力,
以免撤任。谁料此才去,河南府里已接到狄公的公事,吓得府里的知府手忙脚乱,随即专差专访下来,命县丞代理县印,立即传原被告人等,一并赴辕候审。周卜成接了这公事,心下方才着急,悔这件事不该胡闹,好容易夤这个县缺,忽然为上宪的来文撤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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