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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家住在富景小区，是城里有名的富人区，离徐竟家所在的小区也隔得挺远。徐竟叫了辆的士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又扶着她进去，最后在一处亭子里坐了下来。
　　夏夜的凉风滑过皮肤，带起一阵阵凉意，但是也吹散了酒气。天上挂满了漫天的星斗，星光细细密密地铺陈下来，将周围的景物照得朦胧有致，只惟独在亭子外面投下了一大片暗黑的阴影。
　　两人坐在里面，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样的场景其实是徐竟早就料到了的，他确实应该给身边的这个女孩儿一个交代，只是时间不同，于是答案也就不同了。
　　真正面对着这一刻，才知道原先想好的说辞都不怎么派的上用场，因为不知该从哪开头。安静地坐了几分钟，最后还是陈瑜主动先打破了沉默，她在黑暗里微微仰着脸看他，眼里带着点希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能告诉我吗？”
　　徐竟侧过头，她皎洁的脸庞在月色中泛着微微的亮光，眼睛里也仿佛有光芒在闪动，一时之间强烈的酸涩感涌上心头，甚至要让他红了眼眶。半响，才艰难地看着她的眼睛开口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陈瑜眼里的光芒一瞬间暗了下去，脸上也没有了之前的光彩，但眼底仍然固执地存留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盯着徐竟看了许久，才慢慢地转过了头，低声问：“为什么？我以为……”说完这三个字，已经有些说不下去。
　　徐竟心里同样苦涩难言，若是换作一个月前，他还能说出她希望听到的话，但是现在，已经是不能够了。她只是想要一个原因而已，却不知道恰恰是这原因最难令人开口。
　　陈瑜眼里仅存的一点希望在徐竟的沉默里渐渐消失殆尽，最后凝成一股倔强被掩藏在了深处，起身朝小亭外走了出去。
　　她从来不是个会令人难堪的人，得到了答案，就算心里再难过，也不会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来，但是她落寞的背影落在徐竟眼里，却成了一种比内疚更深层的痛楚。
　　


　　　　9、浅吻

　　　　徐竟到家的时候，徐清岩已经睡了。四处都暗着，只有窗外的月色还在散发着莹莹的光。　
　　勉强打起精神去浴室冲了个澡，徐竟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被热水一蒸，身体里残留的酒气似乎又有冒头的趋势，疲乏感越来越鲜明，脑袋有点混沌，偏偏意识还清醒着。趴在床上不想动，却也睡不着。　
　　这种矛盾的感觉在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成功地转变成了烦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徐竟只觉得心里异样地难受，仿佛有人在里面放了把火，熊熊燃烧，烧得他焦灼难安。他的睡眠其实一直很好，但今晚在酒精的作用下，却意外地陷入了失眠的境地。　
　　受不了地一翻身爬起来，徐竟走到床边打开纱窗，让深夜的凉风更直接地透进来，以缓解下屋里沉闷的空气。　
　　脑袋被风一吹，的确清明了不少，但内心的焦灼感却并没有因此而减退。静静地站了十多分钟，徐竟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徐清岩的房门是关着的，但是没有上锁，轻轻一扭，就打通了里面的世界。屋里的窗帘没有拉上，月光毫无阻碍地渗透进来给整个房间蒙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徐清岩朝内侧躺着，身上盖了床凉被，但手和脚却怕热地露在了外面。　
　　徐竟其实并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只是突然很想来看看他。走到他床边的沙发上坐下，徐竟低头看着他的脸。岁月并没有在这张脸上留下明显的印记，这么多年了，它跟徐竟记忆里的样子还是差不多，却更增添了沉淀下来的厚重感和成熟感。老天无疑是厚待他的，成功的事业，称不上富贵却也优越的生活，贤惠的妻子和懂事的儿子。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一切本该很完美，偏偏在他身上却被同性恋这个身份打破了平衡……　
　　搭在床沿上的手干净修长，徐竟早已记不得这双手握在手里的感觉了，那是只属于儿时的记忆。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很想再感受一下。慢动作般地靠近，再轻轻地触碰，乃至最后将它紧紧地与自己的掌心贴合，皮肤之间的接触带起的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感官感受，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悸动。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握手的动作，却让徐竟有种想哭的冲动……眼角泛起的潮热感既熟悉又陌生，最终在那只手贴上脸颊时抑制不住地化作实体滚落了下来。　
　　把脸埋在徐清岩手里好一会儿，徐竟才敢抬起头将目光重新聚集在那张熟睡的脸上，然后俯身用嘴唇轻轻地在上面碰了下……　
　　第二天徐竟一直到中午才起来，还在卫生间洗漱就接到了驰俊的电话，叫他出去吃饭。徐竟虽然惊讶，但是也不想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和徐清岩打个招呼就去了小区门口。　
　　驰俊今天没有再骑那辆拉风的摩托车，事实上，再拉风的摩托车行驶在夏天正午的烈日里，也会变得很不拉风。他是开了车来，见徐竟下来，正打开车窗朝他招手。　
　　徐竟坐在副驾驶座上，沉默着不想开口。驰俊看他一眼，笑着问：“怎么？心情不好？”　
　　徐竟拧着眉头淡淡地“嗯”了一声，半天加一句：“刚刚才起来。”　
　　驰俊不介意地笑笑：“刚高考完，是应该好好地放松一下，不过我看你这个懒觉似乎睡得不怎么愉快啊？”　
　　徐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昨晚喝酒喝多了。”　
　　“哦。”驰俊表示理解地应了一声，然后说：“那我们别去外面吃了，自己买点菜回去做。”说完揉了揉徐竟的头发：“好了，别没精打采的，终于告别了苦难的高中，应该高兴点儿。”手刚放下来就发现徐竟正用恼怒的眼神十分不爽地瞪着他，立马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车子拐进菜市场买了菜，然后徐竟被驰俊带进了一栋公寓的十七楼。出电梯的时候，徐竟说：“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住在地下室什么的，没想到居然是电梯公寓。”　
　　“以前刚来这边的时候倒是住过一段时间的地下室，不过要是一直住的话未免也太没长进了吧？”　
　　“你不是本地人？”　
　　驰俊摇摇头：“不是，我是北方人。”　
　　房子里布置得不错，而且很干净，看得出主人很有条理。驰俊叫徐竟自己坐，然后就提着东西进了厨房。　
　　这个男人倒是很多面性，跳热舞，骑摩托车，自己挣钱买房，还会进厨房做饭。徐竟靠在厨房门口看他忙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去了客厅玩起了电脑。　
　　桌面上除了基本的几个图标外，全是各种各样的游戏，有些徐竟连听都没听说过，研究了一会儿还是登陆了自己最常玩儿的魔兽世界。　
　　好像真的考虑到徐竟昨晚醉酒的关系，午饭驰俊做的很清淡，三菜一汤，荤素搭配，本该放辣椒的菜也只是象征性地加了一点辣。虽然比不得林芳的手艺，但味道确实已经算不错了。饭间，徐竟问驰俊：“你是做什么的？”　
　　驰俊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我怎么知道。杀人越货？走私贩毒？还是拐卖人口？”　
　　驰俊一口饭还没吞下去，用手捂着嘴笑得全身都在抖，好不容易止住了，才看着徐竟说：“既然我这么可怕，你还敢跟我回来？”见徐竟不答，又说：“我倒是想干最后一个。”　
　　徐竟有点后悔逞口舌之快了，顿了顿，撩起眼皮看了看对面笑得邪气的男人，决定保持沉默。　
　　看徐竟没什么反应，驰俊收敛了一点笑意，说：“我做游戏设计的。”　
　　“哦。”怪不得电脑里那么多游戏。原来是一只披着技术流外衣的流氓……　
　　吃完饭，徐竟继续去打游戏，正和怪物厮杀得起劲，突然一双手从后将自己抱住了，接着一颗头搭在了肩膀上。徐竟有一瞬间的僵硬，努力强迫自己集中精力才能继续电脑里的游戏。驰俊似乎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在后面指点一下，嘴里呼出的热气扑在徐竟耳边，有意无意地撩拨。直至一个温热的吻落在脖子上，徐竟终于手一抖，壮烈地倒在了怪物面前。后面的人轻笑一声，然后吻顺着脖子慢慢地往上爬，刚开始还很轻柔，在移到下巴时力道开始变得大起来，而后准确地停在了徐竟的嘴唇上。
　　


　　　　10、醒悟

　　　　和平时总是笑嘻嘻的样子不同，驰俊接吻时总是带着一种野性的气息，诱惑似的激起同为男性的欲望，让人不知不觉地跟着他沉溺其中……
　　直到一只手从体恤的下摆伸进去抚摸自己的背，并带着挑逗的动作划过中间的凹线时，徐竟才察觉出危险。虽然家这个词眼本身就带着某种暗示的意味，但那也只是脑海中一些隐形的想法，并不足以实化，直到真实面对时才感觉到顾虑。驰俊想和他做　爱，这是他此时此刻从对方的动作及气息中接收到的信息，但是他却并不想，或者说，还没做好跟一个男人彻底发生关系的准备。
　　感受到徐竟的迟疑，驰俊突然用力咬了下徐竟的嘴唇，然后吻再次加大力道顺着脖颈往下滑，双手回到前面捞起徐竟的体恤，开始亲吻他的胸膛。
　　徐竟虽然看着瘦，但其实很结实，身上也已经有了隐隐的肌肉曲线，此时半裸着小麦色的上身被驰俊亲吻着，居然带着一种性感的力量美感。
　　驰俊显然也被诱惑了，拉着他走到前面的沙发上，就开始解徐竟的皮带。徐竟一直躺着没动，直到驰俊在忙乱的动作中将手伸到他后面试探性地揉捏，才一个打挺回过神来，快速地出手制住驰俊的胳膊，然后用力一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驰俊躺在下面睁大眼睛喘息地盯着他，眼里燃烧着幽幽的一团火，似乎还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位置倒换，直到反应过来徐竟脸上的愤怒来自于何处，才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道：“你想在上面？”
　　徐竟不答，只是固执地压在他身上，感受到驰俊的挣扎，又加大了点力道，似乎一时半会儿并不打算让驰俊逃脱。
　　微微地叹口气，驰俊的语气带着点诱哄的味道：“这种事你不会的，让我来。”
　　徐竟冷笑：“你怎么知道不会？”
　　驰俊笑起来：“哦？这么说你有经验？和你的小女朋友？”说完抬起上身靠近徐竟的脸道：“那，知道男人之间怎么做吗？”
　　徐竟闻言僵了一下，眼神快速地闪过一抹厉色，而后沉默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直到感到驰俊又不耐地动了动，才放开他的胳膊，从他身上起来，坐到一边的沙发上。
　　驰俊不解地看着他，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疑惑。
　　徐竟说：“我不会像女人一样被你压在身下，今天不会，以后也绝不可能，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个，那我们到此为止。”
　　驰俊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就真的笑了：“你别告诉我你是纯1啊，在gay的圈子里有绝对的0，但是没有绝对的1，这些都是可以协调的，并不是问题。第一次你可能觉得有点接受不了，不过，以后慢慢就会明白这其实没什么的。”
　　感觉到驰俊的不以为意，徐竟侧过头看着他，加重语气道：“我不知道什么1什么0，我只知道我不会躺在别人身下任人操弄，这是不可能的事！”
　　闻言，驰俊的脸色也变了：“你什么意思？看不起gay还是拿我当女人玩儿呢你？”
　　“我没有拿你当女人。”
　　“那就是看不起gay咯？”
　　“不是……我只是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这下就算驰俊伪装的道行再高，风度也维持不下去了：“那你一开始是干什么的？别跟我说你以为的谈恋爱就是牵个手接个吻就完了吧？”
　　“我没那么纯情，但我也没想要更多。”徐竟知道自己理亏，他一开始确实没想太多，只是单纯地想找一个和徐清岩同类的人靠近而已，而驰俊恰好是他碰上的那个人。他甚至没想过要和对方有什么发展或者更深入的接触，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因为说到底，他做这一切的真正目的都只为了能够更多地了解徐清岩，和接近徐清岩，还有，在亲眼看到徐清岩躺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时，生出的一种自我毁灭的决绝……开始的时候，当他试图接近驰俊的时候，或者说在昨晚之前，他确实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并且可以义无反顾地选择一条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路。但是当他握着徐清岩的手，把眼泪滴在他手心时，他才知道，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驰俊，或者其他别的人！而是徐清岩，他的父亲！他叫了十八年爸爸，却一直可望而不可得的人！
　　这条路并不只是改变人生轨迹那么简单了，简直可以说是毁灭！
　　徐竟痛苦而后悔的眼神并没有逃过驰俊的眼睛，于是他又笑了，不过这次的笑没有流露出平时的魅惑和纵许，而是带着一层阴森的寒意：“我原来以为你只是冷淡了一点而已，这样反而会更刺激，没想到最后真正被玩儿的倒变成了自己。”见徐竟回头惊讶地看着他，又道：“你以为，你一句“无法接受”就能把我打发了？”
　　徐竟收敛眼神看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上你！”驰俊狠戾地说完这句话就快速地一脚将徐竟踹翻在了地上，紧接着整个人就压了上去，坐在徐竟身上，用手将徐竟的两条胳膊并在一起，就去扯自己身上的皮带。
　　徐竟当然不可能躺下坐以待毙，见驰俊一只手放开，忙挣脱出来就一拳挥在了驰俊脸上。驰俊被打得脸一偏，吃痛地哼了一声，然后顿了顿解皮带的动作，出手也给了徐竟一拳，于是两人就这样在地上厮打了起来。
　　驰俊动作凶狠，徐竟虽然力气不如他但也不是善茬，两人扭作一团从地上到沙发上，又从沙发滚到客厅中央，到最后完全像两只野兽打架一样毫无章法。结果谁也没占到便宜，驰俊肿了一只眼，裂了一边嘴角，外加身上多处淤青，徐竟更惨，两边颧骨都高高耸起了起来，两条胳膊被扭得生疼，躺在地上只剩下喘气的份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精力被彻底地消耗了，就算看着徐竟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驰俊也没了动他的心思，而且他敢肯定，此时的徐竟虽然仰躺着一副精力耗尽，任人窄割的样子，但只要自己一动，他肯定会毫不迟疑地跳起来跟自己决斗到底。想到这里，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可明明是很小的动作却立刻牵扯到嘴角的伤口，立刻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徐竟闻声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黑得像墨，眼眶里因为刚才的打斗还泛起了一层水气，竟盈盈有光的样子。驰俊看见哼了一声，撇过头：“别引诱我。”
　　徐竟不明白随便的一瞥怎么会跟引诱扯上关系的，愣了一下，随即怒骂：“引诱你妹，种马！”说着慢慢地站起来，动作缓慢地挪到了卫生间。“呵……”看着自己比猪头还精彩的脸，徐竟竟难得心情很好地对着镜子笑了起来。男人之间从来不需要优柔寡断的仇怨，痛痛快快地干一架过后即可以一笑泯恩仇。
　　出去的时候驰俊还躺在地上扮死尸，眼睛盯着头顶的吊灯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徐竟站到他旁边，低头说：“我走了。”
　　驰俊闻言转过脸，斜着带笑的眼睛问：“要不要我送你？”
　　徐竟的脸微不可查的扭曲了一下，半响撇过头无语地说：“不用了，你照顾好你自己吧。”说完走到玄关处，打开门走了出去。
　　驰俊一直看着他的身影，直到大门发出一声清响又一次关闭，才转过头有些失神地盯着头顶上方的那片空间。
　　回到家刚好是晚饭的时间，桌子上摆着两碗稀饭和一些小菜，徐清岩在厨房里不知道忙什么，等到徐竟冲了澡出来已经坐在饭桌旁边等他吃饭了。看见徐竟脸上青青紫紫且肿胀的脸，表情一僵，像是吓了一跳。徐竟没等他开口自己先坦白了：“跟别人打了一架，没事儿，隔几天就好了。”
　　徐清岩闻言楞了一会儿，接着轻轻地点点头：“哦……要不要擦点药？”
　　徐竟坐到他旁边端起已经放凉了的稀饭喝了一口，含糊地说：“吃完饭再说吧。”
　　徐清岩看他一眼，没说话。然后起身朝书房里走，不一会儿抱出来一个医药箱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棉签和碘酒，示意徐竟抬头。
　　他涂得很认真，一只手撑着徐竟的脸，一只手用棉签蘸了药水在他脸上细心地涂抹，如果不是脸上面如表情的话，倒真算得上个关心孩子的好父亲。
　　徐竟有点不自在地眨眼，可又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于是只好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来抵挡徐清岩扑在他脸上的气息所带起的颤动，并时不时地打量一下这张难得近距离的脸。
　　跟那晚在黑暗中的窥视不同，光线下徐竟甚至可以看到他柔和细腻的肤质，除了眼角几缕不明显的鱼尾纹外，几乎看不出一点岁月侵蚀的痕迹，不过这可能与他不常笑有关。徐竟记得自己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不常笑的人脸上不容易长皱纹。眼睛是微微上挑的弧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