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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村回到自己的房间，顺手打开了笔记本。

　　电脑刚刚启动，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外村尚不得不再去开门。

　　“什么东西忘带了么……义人……”

　　门口站着的是三井建设的董事长久保琢郎。

　　“久保董事长……”

　　穿着浅色的休闲夹克，比外村要高出一个头还要多，神情严肃的高大男子正低下头，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

　　外村尚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宽大的汗衫。因为贪图凉快，在印着『三井建设』字样的蓝色汗衫下面，只套了条底裤，露出被晒成小麦色的双腿，而且，因为急着开门，连鞋也没有穿。

　　真糟糕……外村心里想着，脸上早已泛起了红晕。

　　看到红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久保琢郎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我吓到你了么？”

　　非常好听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啊，不是……那个，请进……”

　　有些慌乱地说着，外村尚连忙让开了路。

　　“我是来找义人的。”

　　在客厅的沙发上端坐下来，久保琢郎说道。

　　“义人现在出去了啊……请用茶。”

　　趁着泡茶的功夫溜到房间里套上了长裤的外村尚，此刻正不自在地坐在久保董事长的对面，在那双仿佛能够看穿人心的锐利目光下，外村想自己大概明白义人为何不愿回家了。

　　真是可怕的男人啊。

　　即使坐在沙发上，也把腰杆挺得笔直的久保琢郎，也许在女人的眼中，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男人。算不上英俊，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瘦削的脸上，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的确非常富有男子气概，但同时，也给人以太过严肃的印象。

　　此刻，久保琢郎正在轻轻转动着面前的茶杯。

　　“你是……”

　　“我是外村尚，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久保董事长点了点头，“义人曾经和我提起过你。”

　　“义人这个孩子，”他沉吟了一下，“并不好相处吧。”

　　“哪里。”外村微笑了一下，但是久保董事长继续说了下去，

　　“从小到大都非常要强，这样的个性，说得好听一点，叫做有主见，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任性。”

　　“即使是对于长辈，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有人把这个叫做直爽，但是，在我看来，是非常的莽撞。”

　　虽然是非常客观的评价，但是从作为义人的继父的久保董事长嘴里说出来，却令外村感到很不舒服。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我想义人应该跟你说过，他不肯回家的原因了吧。”

　　外村摇了摇头，别人不愿意提及的事情，他不会一再追问。

　　“义人一心想要考k大的物理系。”

　　“虽然对于义人的将来，我也有自己的打算，但我并不是那种专制的家长，如果义人对于自己的将来，有更好的打算，我也不会强迫他。”

　　“但是，我和义人的母亲一致认为，义人备考k大的物理系，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尽管义人的学习很努力，成绩从目前看来也还算优秀，但是，他并没有什么天赋。”

　　外村尚不禁睁大了眼睛。但是久保董事长的声音还是非常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而不是在说他的继子义人。

　　“k大的物理系，学制是五年，在此之后，如果不继续钻研下去，充其量也只能在普通的公司做一个小职员。”

　　“当然，如果义人足够聪明，并且足够努力，能够继续从事这方面的研究，那当然是一件好事。我们国家，也有不少世界级的物理学家。”

　　“但同时，也有很多人被埋没在实验室里，一辈子默默无闻。”

　　“义人会想到要考k大的物理系，一方面是因为对天体物理的兴趣，另一方面，我想也是因为出于自尊心的缘故。”

　　“也许是想向我证明他的能力吧。物理，尤其是天体物理，被誉为目前最尖端的研究领域，而k大物理系，也是出了名的难考。”

　　久保董事长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我不认为义人有这样的能力。”

　　“备考k大的物理系，对义人来说，本身就是一件有难度的事情，即使考上了，能否顺利地学下去，也是未知数。”

　　“因此，我和义人进行了坦率的交谈，告诉他与其踏上这样前途未卜的道路，不如脚踏实地地备考t大的建筑系。毕竟，我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培养义人，也非常希望在将来，义人能够继承我的事业。”

　　外村尚一直在静静地听着。

　　“谈话是在暑假前进行的，义人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在那之后，也继续去工地实习了，直到学校打来电话，我才知道，义人在升学志愿表上，还是填了k大。”

　　“我想和义人好好地谈一谈，但是义人既不肯回家，也不肯接我的电话。”

　　“我的工作很忙，直到今天才有空闲的时候，所以特地跑来这里，想找义人好好谈谈。”

　　久保董事长说完，苦笑了一下，露出疲态。

　　“对不起，我竟然向你说了那么多自己的家务事。”

　　“哪里……”外村礼貌地微笑着，“义人也是我的朋友。”

　　“啊，是……义人当时说他交到了朋友，我和他的母亲都大吃一惊呢。”

　　想到平时为人倨傲的义人，外村又微笑了一下，也许久保董事长自己没有发觉，虽然不是亲生父子，但是义人的脾气和他惊人地相似。

　　“外村……么？”

　　“是。”

　　“你非常安静……和你在一起，的确能够做到非常放松。好像什么话都可以对你说的样子。”再次打量着安静地坐在自己面前的男孩，久保董事长发现，之前因为衣冠不整而惊慌失措的样子已经不见了，在交谈的过程中，一直安静地听着，间或露出微笑的外村尚，既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也没有急于表现自己地发表什么意见。即使是对于自己的赞扬，也只是淡然一笑，一点也没有拧捏的小家子气。

　　然而久保董事长的心里，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疑惑。面前虽然晒得黝黑，但仍然清秀的脸孔，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的样子。

　　回想不起来。久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我们之前见过么？”

　　他不经意地问道。

　　“我想没有。”是外村的回答，“我曾经在工地上远远地见到过您，但是我想那时久保董事长并没有注意到我。”

　　“啊……”

　　不对，不是在视察工地的时候，而是在什么特殊的场合下……

　　可是，究竟在哪里呢，面前坦然微笑的外村，并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好吧。”久保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还有事，等不及义人回来了。”

　　“请你向义人转达我的意思，我还是希望他能够报考t大的建筑系，也希望他能够回家。毕竟，家里的学习环境比这里要好些。”

　　“久保董事长。”

　　礼貌地将久保董事长送到门口，外村终于开口说道，“也许这样的话，由我这样的晚辈说出来非常不合适……”

　　“……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够考虑一下义人自己的意志。”

　　“在您看来是非常幼稚的赌气行为，在我看来，却是非常有志气的想法。”

　　“毕竟，如果连尝试的机会也没有，就这样放弃的话，对于今后的人生，义人一定会觉得很不甘心吧。”

　　“您为义人做出的决定，也许是正确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义人自己的决定就是错误的。”

　　“请给义人一次尝试的机会吧。”

　　很久没有听到这样大胆的发言，已经不习惯听到反对意见的久保董事长不禁扬了扬眉毛。但是出于修养，他没有发作，“说下去。”

　　“就这些。”

　　外村依然平静地微笑着。

　　“我会向义人转达您的意思，同时，也请您考虑义人自己的意志。”

　　礼貌地鞠了一躬，外村打开了门。

　　“请走好。”


【XXIII】
　　开学之后，外村尚的日子明显地寂寞起来。

　　大学的课业并不是那么紧张，但是小桥照彦却有忙不完的课外活动。

　　在完全以成绩论英雄的高校里，小桥照彦并不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学生，但是到了大学，在形形色色的社团之中，小桥照彦则可以尽情发挥他的个人魅力。

　　讨人喜欢的个性，和稍稍打扮就非常有型的外表，令小桥照彦在入学后不久，就在『今年最有魅力的新生』评选中，获得了第二名。

　　投票给他的，大部分都是女生，甚至还有高年级的学姐。

　　每天打开走廊里的储物箱，都能收到好几份女孩子的情书。走在校园里，也会有含情脉脉的目光向他瞟来，各种学生社团更是想尽办法要拉他入社，以招揽更多的人气。

　　对于这一切，小桥照彦虽然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并不是不受用。

　　“诶，照彦决定参加戏剧社么？”

　　做爱之后，慵懒地依偎在小桥照彦的胸前，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外村尚不禁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

　　在小桥照彦也搬入学校的寝室之后，两个人约会的地点，就改在了t大附近的情人旅馆。

　　约会的时间安排在周末，通常，是由外村先开好房间，然后把房间号告诉小桥照彦。

　　两个人可以在房间里面消磨掉一整天的时间。

　　除了无休止地做爱之外，按照惯例，还是小桥照彦说一些学校里的事情，外村在一边安静地听着。如果小桥照彦问起外村最近在干些什么的话，外村总是说，“还是和以前一样上班啊，没有什么可说的事情呢。”

　　比起小桥照彦精彩纷呈的校园生活，自己日复一日的工作，的确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以前并不知道照彦对戏剧也感兴趣呢。”

　　“也不是对戏剧感兴趣啦，”小桥照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关键是学长说，戏剧社每年都会参加校园祭，出风头的机会比较多啦。”

　　外村尚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桥照彦就是这样坦率得可爱，“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啊。”

　　“唔……也不完全是这样。”小桥照彦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外村在他的臂弯里面躺得更舒服些，“还记得以前我们班的小池政江么？戏剧社的社长，小池舞永，就是她的姐姐。”

　　“因为小池舞永亲自来拜托，不好意思拒绝，所以才参加了戏剧社。”

　　和一副辣妹打扮，快人快语的小池政江不同，比他们高一届的小池舞永是温柔美丽又不失活泼的传统女性。

　　在社团招新的当天，穿着千鸟格背带长裙的小池舞永笑着向小桥照彦招呼，说自己是小池政江的姐姐的时候，小桥照彦不禁大吃一惊，甚至问道，“哪个小池政江？”

　　“是坐在照彦前排的小池政江哟，”小池舞永笑着说道，“我的妹妹在家可是常常说起照彦你的。”

　　小桥照彦有些尴尬地嘿嘿了几声，“一定是说我的那些糗事吧。”

　　“呵呵，照彦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呢，一直想着，哪天能够认识一下就好啦。”

　　这样说着，连一向厚颜的小桥照彦也不好意思起来，“小池学姐参加的是戏剧社么？”

　　这时有经过的同学向小池舞永点头行礼，称呼的是“小池社长”。

　　“啊，小池学姐竟然是戏剧社的社长啊，失礼失礼。”小桥照彦连忙说道。

　　“叫我舞永就可以了。”小池舞永完全没有社长的架子，“那么，照彦要不要考虑参加戏剧社呢？”

　　“我们正在准备排练的是田纳西？威廉斯的《欲望号街车》，我觉得照彦很适合斯坦利这个角色呢。”

　　“喂喂，当年演斯坦利的可是马龙？白兰度啊。”小桥照彦虽然对戏剧一无所知，但是《欲望号街车》改编的电影还是看过的。

　　“来试试看吧，照彦。”这样说着，递上了报名表格和钢笔。

　　面对这样微笑着的小池舞永，小桥照彦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个周末要排练，所以，约会的话……”

　　电话里，小桥照彦支支吾吾地说着，非常为难的样子。

　　“没关系，下周见面也可以啊。”

　　外村尚连忙善解人意地说道。

　　“抱歉，尚……”

　　放下电话，环顾空荡荡的房间，外村尚的心里不禁落寞起来。

　　这一周，连和山义人也要搬回家住了。

　　“不知见了什么鬼，久保那家伙突然又改变主意，不再逼着我考t大建筑系了。”

　　非常不礼貌地在背后对继父直呼其名，和山义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外村说道。

　　“真的么？”

　　虽然也为义人感到高兴，但是外村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一番话就说动了久保董事长。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将我先骗回去再慢慢给我洗脑……不过，志愿表已经交上去了，想改也来不及啦。”

　　侧着脑袋将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了一遍，和山最后说道，“诶呀，不管那么多了，回家再说吧。”

　　并且在临走的时候，将所有的生活用品都留给了外村尚。

　　“也许不会再来工地实习了，但是，我会常常来看阿尚的。”

　　这样保证着，和山义人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外村尚。

　　出租车已经等在了楼下。

　　“啊，对了。”临上车的时候，和山又想起了什么，“阿尚，你要小心久保那个家伙。”

　　“诶？”

　　“久保跟我打听过你。”

　　“诶？”

　　看到外村尚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和山义人跺了跺脚。

　　“如果久保那个家伙敢对阿尚出手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这样没头没脑地说着，和山义人转身上了出租车，“再见，阿尚。”

　　“再见，义人。”

　　目送出租车渐渐远去，外村尚转身向宿舍大楼走去。

　　关于久保董事长的传闻，在三井建设工作的时间久了之后，外村也渐渐地听到了。与和山的母亲，中本公司的社长千金良子的婚姻，不仅仅是出于双方贸易关系上的考虑，也是因为身为同性恋者的久保琢郎没有子嗣的缘故。

　　所以，尽管义人不是自己的亲生子，却对义人非常疼爱，并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够成为三井建设的继承人，甚至不顾义人自己的意志，强迫他考t大的建筑系。

　　这样想来，当时义人所说的“我最讨厌同性恋了”，针对的不是外村，而是自己的继父久保琢郎吧。

　　工余的时候，直田组长在休息室里常常会说起一些公司内部的事情，但是因为外村是新人，所以当他经过的时候，直田组长和其他的前辈们都会故意岔开话题，但即使这样，外村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

　　关于三井建设的董事长久保琢郎和妻子良子处于长期分居，互不干涉的状态，只有在周末才回家做做样子的事情。还有，关于久保董事长在外面，和许多年轻的男孩子保持着情人的关系的事情。

　　外村尚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久保琢郎那张严肃的脸和这些传言联系在一起。

　　“如果久保那个家伙敢对阿尚出手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但是想到义人在临上车前的话，外村又不禁怀疑起来。

　　也许是义人多虑了吧……外村摇了摇头，即使久保董事长真的象传言所说，是同性恋者，他也有许多方法找到能够满足他需求的男孩，有一些特殊的俱乐部和夜店专门提供一种叫做moneo，简称mb的男孩。

　　以久保董事长的谨慎，不至于会做出和自己手下的员工传出绯闻这样的事情吧。

　　回到宿舍，独自坐在客厅的桌前吃饭的时候，外村感到了一丝凉意。

　　空荡荡的屋子里，仿佛还回荡着夏天时，三个人热闹的声响。

　　不知不觉，已经是秋天了。

　　他站起来，关上了窗。

　　“你要记住休伊·朗所说的一句话，‘每一个男人都是国王’。我就是这里的国王，可不要忘了。”

　　小桥照彦按照剧本，一字一字地读着。

　　“很好，现在加入感情试试。”

　　在一旁指导他的小池舞永鼓励道。

　　“每一个男人都是国王……”

　　“不不，不用那么夸张，用照彦平时说话的语调就可以了。”

　　“每一个男人都是国王……”

　　“嗯，现在好一点了，再趾高气昂一些试试。”

　　“每一个男人都是国王……该死，我还是读不好。”小桥照彦苦恼地将剧本卷成一卷，去敲自己的脑袋，“实在太笨了，这里。”

　　“哪里，照彦才刚刚接触戏剧，对于新人来说，这样的表现已经很好了。”

　　“是在安慰我吧？”小桥照彦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