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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纪事作者:啾啾橙子-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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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交接。
  “有一个人将对你的爱,化作了对天下人的恨。”
  或许是他?明义脑海中浮现出一人影像,却只片刻便被心中情愫抹了去。他将叶片撕碎,随手甩进庭院。
  “阿义,跟我走!”
  又是被人拽住直接拖着逃离了公馆,恍惚间抬头看天,明义才发现贴着膏药旗的轰炸机正在毫无保留的帝都上空盘旋,远处升起的硝烟,怕就是轰鸣所到处血肉狼藉的标志。
  “别怕。”
  明义靠在冰冷的墙体上,眼前一盏煤油吊灯在震动中摇摇欲坠,火光微弱得如气若游丝的伤患,似乎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他隐约觉得耳畔有妇孺的呼喊尖叫,伴随着轰炸机低空投射的巨大噪声,搅动着街面燃烧的建筑,汇成一汪黑色泥沼,食人骨血,冒着恐惧的气泡。
  断肢尸骸,血流成河,走失的孩童在街头哭泣,丧亲的老人在屋檐下抽噎……电线杆,墙壁,满是鲜血溅上留下的印记;玻璃的碎渣,汽车的残骸,这个城市已千疮百孔……
  陈天荣抱着缩成一团的明义,小家伙涣散的眼神让他心疼。幸好明公馆地下室一应物品俱全,明夫人甚至在这里准备好了巴比妥酸盐和吗啡。他按住明义,看婉瑜将药物注射进小家伙的血液。想想上一次他在自己寓所所为,仅隔了这么些天,实况就已大变。果然是千古未有之变局,快得
  令人猝不及防。
  “我收到电报:在汪炎登机的同一时刻,西番戈与北部联军开始攻打宛城,总统将南方八十七师,八十九师上调,支援宛城守备军。”明仁俯身望着逐渐恢复过来的弟弟,加上了一句:“力行社全员整编,改为天完七十四军加强团,负责维护政要安全。”
  陈天荣有些惊愕,他没想到明仁竟对政院部署如此了解,能够第一时间得知帝都高层动向。这一点,怕是此时困于宛城的杜邵华,可望而不可即。怀中的小家伙动了动,撑着墙壁起身,他也就顺势撒开手,让明义离去。
  “顾琦晋呢?”
  只是明义开口说出的话,让陈天荣有些心寒。
  “顾家才来人,请他回去了。”婉瑜同样盯着晃悠的灯盏,满面愁容。
  明义点点头,还是没有将心中疑虑吐露出来。他以为:这种时刻,自己人再夺,不过是上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陈旧戏码。聪明人,大概能放手吧。“大哥,我们还要回去吗?”
  “从会议开始时西番戈便衣动手抓人,到宣布和谈取消,宛城开战,快得太不可思议。有人就是看中了肥肉,非要啃下来,能让我们回去吗?”明仁搂住婉瑜,似在回答明义的问话,又似在安慰妻子。“至少你是都回不去了。”
  难道从一开始,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没骗过任何人?明义鼻子一酸,失声叫道:“大哥——”
  “怎么?”明仁笑笑,问陈天荣道:“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陈天荣的心猛然揪起,他想到了李去病所在机关被破获的时候,自己一度怀疑身边有鬼。而更久远前许老的死……所有解释不通的诡异,难道都来源于自己身边的小家伙?“不知。”他阴沉着
  脸,攒着拳答了句。
  正巧大约外界不远处被轰炸,墙面震晃了一会儿,掉下些许灰渣,模糊了人眼。
  气愤霎时间变得尴尬,像戏台唱到了揭下白脸伪装的时刻,台柱们却忘了词,于是只能干瞪眼望着对方,咿咿呀呀说不出完整话语。
  “不知道杜老板可此可否安好。”明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别有意味的等着陈天荣接腔。
  只有拿出站在同一战线上的诚意,才能换取对方最大限度的信任。“有郑局长庇护,他至少是宛城内最为安好的。”陈天荣盯着自己宠爱了这些时日的小家伙,他不能相信那样一副单纯可爱的脸孔后,还能藏着不为人所知的秘密。而自己,自诩火眼金睛,识人无数,竟失了手?
  是美丽能让人心软,还是爱情能让人心软?大约连亲身经历之人,也答不上来。
  明仁拥过弟弟,站到陈天荣对面,略略讲了讲明家的立场——与郑大总统共进退,与天完政院同生死。
  陈天荣茫然的听着,他了解明家作为郑总统背后坚定支持者的立场,却未曾了解明义就是力行社后起之秀‘狸猫’——设局屠杀郑老等人,破获组织行动机关,下令处决所有疑犯的始作俑者。
  前人曾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未曾教导后来者,道不同可否惺惺相惜,甚至引为挚爱?不过也是圣贤难为,说许可会被人斥责忘记民族国家大义,说不许可会被人斥责冷血无情,怎样都是错。
  陈天荣正在这样根本无正确出路的漩涡中苦苦挣扎:作为血鹰一员,他当奋起而击之,杀之以慰先烈。可他是爱着小家伙的,也许到了这一刻他才完全明白,自己已将明义置于心尖,无可替代。突然间传入心房的震撼,并没有激起他对小家伙一丝一毫的怨恨。反倒是心中生出股悲凉,恨自己无用。
  “生气了?”明义当着哥哥的面走近顾琦晋,仰着脸问他。
  “不会。”顾琦晋抱住明义,将小家伙的脑袋搁在自己肩头,对自己也对明义许下誓言。“我既然在明老板面前说过会珍惜你,就会做到。”
  铁门被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咯吱声,阿忠手持电文走了进来,肩头黑西服上落满了灰尘。“老板。”他向老板示意后,对陈天荣说道:“陈老板,您的私人秘书徐小姐不幸遇害,原因不明。
  据电文称是半天前的事情。”
  又一位年轻的女子在自己眼前凋谢,这让陈天荣想起了王雪满——同样是有坚定信仰与追求的新时代女子,除却徐子清多出的风韵与历练,她们二者是那样相似。愿来生不再生于这样的世道,愿来生她们能找到心中理想的国度。陈天荣是不心鬼神的,但这一刻,他虔诚祈愿,时代不要再扼杀如此美丽的生灵,让娇美的花落能在春天无忧绽放。
  只可惜,祈愿并不能成真。战火一起,美丽将饱受摧残,生不如死。
  婉瑜看出了陈天荣的哀伤,她又何尝不是?“阿荣,你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听说过,是郑局长的人。”
  郑克文?那个女人也是力行社的人?是自己的同僚?是那片梧桐叶的主人?明义没有办法再去观察陈天荣的反应,他呆呆愣在那里,生怕再有人一句话,就捅破了覆盖在真相上的一层薄纸。
  有时候,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却千方百计劝说自己不去相信,用千百种理由为在乎的人开脱。最终,却免不了被事实扇一连串响亮的耳光,直到被打醒,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徐小姐最近和顾少爷走得很近,需要我通知他吗?”阿忠将一众人眼色看在眼里,也注意到小
  少爷眼角不断升涌的晶莹,却装作不知,问明仁道。
  有一个人将对你的爱,化作了对天下人的恨——如果这是徐子清留下的遗言,那骗她说出力行社刺杀汪炎计划的人,就是顾琦晋。纵观两城,只有顾家有能力一面骗着政府情报,一面与北方叛军勾结。也只有他们,有挑起战火的动机:携手西番戈颠覆天完,顾家将重回当日主宰天下的荣耀。
  所有的甜言蜜语,不过是为了前程,为了权力。明义笑了,生生将泪花封存在心底,他相信了二
  十多年的男人,竟是害自己最深的人,这应该算上苍对他妄杀无辜的报应吧。
  善恶因果,终需有报。
  负了天下之人,就要拿命来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诀别

  深夜的明公馆,灯火通明。
  明仁临危受命,出任郑总统的代理财长,筹划战争费用,正式加入帝都核心机要。他拍拍身边忙于企业整合迁址议案的弟弟,说到:“去睡吧,本来就不喜欢这些东西,别勉强自己。”
  “想想今日街头所见,我也睡不着。”明义抬起头苦笑,如果眼前资产清理的繁复数字让他头疼,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惨烈则是让他心疼。“大哥你以前不是说一旦开战,就远离故土吗?怎么又突然转了态度,连苏黎世的财产都转圜回来了?”
  “一个操尽了心的长辈那样低声劝导,任谁都劝不住。况且连杜邵华都不打算躲了,我这年轻力壮的后生无论如何也要尽份心了。”明仁抽出弟弟手中的纸张,突如其来的战争改变了太多东西。不只是他的态度,观念,连与杜邵华数年积攒下的旧怨,都被炮火燃烧殆尽。
  “估计所有人都没想到杜老板会将全部身家转入后方支持工业整合吧。”
  “别估计了,去睡觉!”明仁将弟弟带回卧室安置好,又回转身来处理事务。战争打的是人力,
  拼的是财力,若没有钱,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故土沦陷。良知,让他无法袖手旁观。
  睡梦中的明义感受到额前传过温润,迷迷糊糊中张开眼,只见那人拉开床头一盏小灯,在微弱的明黄中朝自己微笑。
  “吵醒你了?”
  是他,这声音,除了顾琦晋还能有谁?明义下意识向后缩了缩,脑海中逐渐浮现出的街市惨状,让他清醒了十二分。
  “别怕。”顾琦晋想搂住明义,却被拒绝,尴尬的缩回手,靠在床头自嘲的感慨:“到底是让你发现了。”
  明义别过脸去,幽幽问道:“你杀了徐子清?”
  “是。你能猜到的所有,我都承认。”
  赵君农,是引自己一路走到今日的兄长,若非他,自己会沉醉在糜烂美梦中不知岁月,用安乐消弭痛苦直到死亡。今日,害他之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无力下手。明义忽然间懂得,前人心有余而
  力不足是种怎样的痛苦和绝望。“你就这么想要天下?”
  顾琦晋强行掰过明义的头,吻上他的唇,用力吮吸着,直至感受到身下小公主濒临窒息的颤抖,才撤了力道起身回答道:“不想,可这是我的命。就像你,生而为高桥家的血脉,就逃不过西番戈无休无止的纠缠。”
  顾琦晋的话说得很慢,很轻,飘入明义耳中,却戳得他生疼。如果论起天命,没有人比明义更为憎恶任由上苍摆布的命运,上天不经意间的玩笑,就能给世人带来永生永世无休止的痛苦。大约在神灵眼中,游戏人间大众,才是漫长岁月里最大的乐趣。“怎样可以让你伯父放手?”
  “不知道。”顾琦晋往明义身边靠了靠,似乎全然与他无干一般,笑得轻松顽皮。“也许等我被人大卸八块丢入江中喂鱼,他手下再无精兵强将的时候,就会放手的。”
  “伯母还好吗?”如果皇权是至死不会放手的追求,那血脉羁绊也该是死前最后怀恋的东西。明义这么想着,便由此一问。
  一个刚出生便由于家族勋贵被皇室玉碟定位为后的女人,青年丧夫,又在爱子成年后被强行驱往海外,纵富贵等身,又能有多好?不过是比之街头家园尽毁,丧夫丧子的妇人,多了间豪华囚笼。顾琦晋躺着明义身边,他从未告诉小公主那个曾亲昵的要与明家结亲的顾夫人,数十年间因为坚持反对家主,遭遇了怎生变故。“一直那样,没什么好不好。”他勉强笑了笑,伪装即使在模糊不清的黑暗中,也当做全。“如果我带你去她身边,或许会很好。”
  终究没忍住,说出了口。
  “嗯?”
  “跟我走吧,战争一起,谁都逃不掉。”
  “不是你们挑起的吗?看到帝都被轰炸的惨状,你不应该很开心吗?”也算不上责难,明义的语
  气很平静,只是揉着红肿的嘴唇,面色冷淡。顾琦晋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他察觉出异样,定要追根究底。
  “是,我伯父联络的西番,他们策划好借助此次事件挑起战争。”一句话把自己推得干干净净,顾琦晋倒不脸红,坦然的接受明义的审视。“我们去西洋,过安逸舒服的日子,不管他们你死我
  活,如何?”
  随着一声微小的响动,骤然降临的巨大光亮刺得明义睁不开眼,抬手抗拒着。等他从指缝透出的光亮中适应了,才发觉突然闯入自己房间之人竟是陈天荣。
  而在陈天荣看来,是小家伙与顾琦晋正以一种暧昧不清的姿势躺在一起,颇为自得的聊着闲天。他无法理解,明义对顾琦晋,是恨,是爱,还是依恋?“顾大少的闲情逸致,果真是什么时候都冲不散。”
  “想说我阴魂不散?”顾琦晋瞧着陈天荣的神情,就肯定了明义并未将对自己的猜忌告诉任何人。看来小公主还是在意自己的,至少不愿意看到自己死在他人手上。
  “你知不知道MARY出事了?”
  陈天荣的咆哮反而增加了顾琦晋的底气,他偏头朝明义一笑,又转向陈天荣问:“MARY?哪位小姐?”
  “徐子清!你那么尽心尽力追她,难道不知道她出事了?”陈天荣几乎想要扑上前撕碎顾琦晋,只是碍于明义在一旁,不好发作。只能狠狠瞪着吊儿郎当的顾大少,任他在小家伙身旁动手动脚。
  “她呀,我们分手了。”顾琦晋挑衅般笑着,眉梢上写满了得意。“还有,陈老板到底是喜欢阿义,还是喜欢徐小姐?上次在大世界,我也没见陈老板如此激动。看来不光光是我,陈老板也是个多情之人。”
  冷眼旁观的明义终忍不住,冲着顾琦晋命令道:“滚!”
  “把话说清楚!”陈天荣摸出枪,迅速上膛,直接冲上来抵在顾琦晋胸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连明义都未曾反应过来。“顾大少不觉得你需要解释很多事情吗?徐子清的死,上一次宛城股市崩盘,标纱价格飞涨,西番资本趁机进入,你背后做了多少小动作?”
  “请陈老板明示,你和杜老板手段滞后,我要怎么解释?给你们讲讲最现代的金融商战理论?”顾琦晋双手插在衣兜中,毫不介意的看了眼陈天荣手中枪支,含着笑快速勾出佩枪,以同样的速度改为持枪姿势。“谢陈老板不杀之恩。”他退了两步,靠在墙边换了个舒服姿势,仿佛手中物件是追求女子的玫瑰花,要衬着帅气动作才好看。
  陈天荣未出手并不是有意留情,而是没预料到顾琦晋动作娴熟快捷不亚于他认识的任何一位行动组成员。低估了对手,才错过了机会。“看来是我小看了顾少爷,不知道您这手艺是哪里学来的。”
  “师傅在前,不敢狂妄。”顾琦晋从陈天荣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向明义询问。“在下学艺不精,如果一不小心走火了,还请陈老板不要怪罪。”
  明义望着顾琦晋,这位顾大少的伪装,怕是再无人能敌得上。有一分把握便敢赌十成的气度,也是其他人所没有的。他起身走到二人中间,在准星中央站定,面无表情的望着陈天荣。“顾家人死在明公馆的后果,我承担不起。如果要杀他,出了这个院子,你随意。”
  陈天荣微微点头,将枪支搁在一旁案几上,表示放手。对于小家伙的要求,他不想反驳。
  看着顾琦晋离开后,明义才回到陈天荣身边,低声致歉。
  “你不需要对我道歉,他没有对不起我。”陈天荣抱起明义,将小家伙放到床上,说了不介意,才道了晚安离去。
  一句本是宽慰的话语,却让明义有了负天下的感觉。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等了一夜,终于在天亮之时,等来了自己的罪孽判决。
  “原考试院院长顾顺章带领顾家数位在职高官架机叛逃,警察厅已全面封锁机场,查封顾家财产,并将顾顺章,顾琦晋等多人列入追缴名单……”
  清晨广播中尖厉的女声一遍又一遍重复顾家叛国潜逃的事件。帝都的街巷也为一个家族丧尽廉耻感到悲哀,更多人说是他们皇帝梦不死,一早就打算好了勾结外人欺负自己人……
  “恨我吗?”明义拧上开关,问身旁的陈天荣。“我昨天就知道,他是下定决心要走了。”
  进退维谷,怎么选都是错,不如任其自然。一夜的时间,也足够陈天荣想清楚很多事情,看明白孰是孰非。“如果我昨天杀了他,帝都今日就会被炸为平地吧。”
  “我欠他的已经还尽了,是时候轮到他还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求证

  
  战争正式打响,各国驻天完使馆按国际惯例开始陆续组织撤侨,其中自然包括了西番戈理事。这本也无碍,古语都曾言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与战争毫无干系的平头百姓?可民怨堆积久了,
  从需要找个出口喷薄一番,才能平息下去理性对事,西番戈即将撤离的侨民,便成了这发泄的档口,被堵在租界长久不能挪步。政府大约也看着敌方公民心烦,派人劝阻了几次就没了下文,任由租界这么一直闹着。
  “二少爷,有人找您。”新近寻来的女佣胆怯的凑上前,轻声打断正看报的明义。
  “谁?”明义礼节性的抬头,却没有半分起身挪步的意思,报上明言战线不断后撤,搅得他心烦意乱。宛城与帝都相隔不远,除却道天然隔阂,几乎是一片平原无险可守,须得靠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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