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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要真是为了这个收购，那你们可真是‘长脸’了。”
　　我懒得跟她争论：“咨询公司嘛，很多事情就是争个面子，你也可以说是虚伪，其实就是个自尊心问题。”
　　“那你呢？”她笑眯眯地问。
　　“我什么？”
　　“你在这件事情上的自尊心哪儿去了？”
　　我放下报纸：“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过去几天里自己的表现好像一个大傻瓜，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这帮人真是让我头疼，我不想跟他们竞争，也不想跟他们交朋友。唉，要是马迪没撺掇吉姆搞什么收购就好了，我也用不着受这份罪了。”
　　“你到底讨厌他们哪一点呢？”
　　我挠挠头，“呃……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他们就是有点儿……”
　　黛安打断我：“喂！你怎么搞的？现在动不动就是‘我不清楚’，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我苦笑道：“唉，是啊，我这不是都愁糊涂了吗！那帮人吧，我觉得好像太随意，似乎什么都不挂在心上，跟谁都乐呵呵的。让我去管战略业务部，只要他们在肯定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想到这个我就头疼。”
　　“他们怎么会碍你的事？”
　　“你不知道，要是这次公司整合搞砸了，我又搞不清楚他们到底为什么比我们强，大老板吉姆怎么可能放心地把这个部门交给我，那可是收入占公司27％的核心部门啊。这下好了，现在我的工作能不能保住，居然要看跟这帮孩子王是否能搞好关系，你说我能不郁闷吗？”
　　老婆露出一个充满支持的微笑，对我说：“抱怨无济于事，我觉得周一你过去时最好还是收起自尊心，做人要低调嘛！”
　　“嗯，嗯”，我随口应付着，眼神又挪到了报纸上。我知道黛安是对的，不过要我按她说的去做，切，门儿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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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访新月湾（1）
第二次行驶在空阔的海岸高速公路上，我突然冒出了一个不祥的预感——弄不好我可能要和市中心舒适的办公室永远说再见了。不过，这个荒唐想法只是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拍拍脑门，暗笑自己竟变得如此偏执。
　　再次到达停车场时，我的心情比上次还低落，蓝白相间的灯塔如今看上去那么单调乏味，简直毫无美感可言。唉，要是黛安跟我一块儿来多好！她最擅长的就是安慰和鼓励别人了。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我停好凌志车，向新的办公室走去。
　　“恭喜升迁！”刚一进门，我就被热情的员工团团围住。迪克笑呵呵地捧着一个大蛋糕，上面用奶油写着“欢迎杰克！”几个字，衬在褐色巧克力和蓝色糖霜上，显得格外喜庆。在热闹的迎新气氛中，大伙儿用力把我举到头顶，高声唱着欢迎歌曲，我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喂！醒醒，杰克！我用力甩甩头，哦，刚才不过又是我在做梦而已。实际上，公司里一个人影儿都没有。现在是早上8点15分，根本没人这时候到公司。走到前台，我发现有一封留给我的信，上面整齐地写着“致杰克”。打开信封，里面是艾米给我留的字条，告诉我哪儿是我的位子，另外9点半准时开会。字条末尾倒是写了“欢迎入职”几个字，字写得挺漂亮，可惜不是写在蛋糕上。
　　我的座位在前台后面一个大隔断内，跟三位公司负责人在一起。对我这样坐惯了私人办公室的人来说，毫无隐私可言的开放式办公一下子还真不适应。更郁闷的是，想要上个卫生间也要跑到另一栋楼才行。
　　好不容易熬到上午9点半开会，我终于有事可做了。
　　这是一次公司管理人员每周例会，说是管理层，结果只有他们三个来开会。
　　“嗨，杰克，路上顺利吗？”迈特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才28分钟就到了，比我到市里还要快上10分钟左右。”
　　闲聊几句后，迪克宣布会议开始。
　　“我们的例会主要是讨论一周以来的工作情况，看看设定的工作目标有没有达到，以及商讨未解决的问题。”
　　我点了点头，看来这里的情形也跟我们差不多。
　　“不过今天的会，我看还是做恳谈会吧！杰克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便问。”迪克说完干咳两声，又补充道：“嗯，当然，我们也想问你一些问题。”
　　我连想都没想，“好啊，那就从你们开始吧！我想你们肯定早就准备好问题了。”
　　迪克不好意思地笑笑，跟艾米、迈特交换了一下眼神，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那好，我们先来。呃，杰克，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既然要一起工作一段时间，大家就必须相互坦诚。我们的确有些问题想弄清楚，所以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我搓搓手，也深吸了一口气，想到黛安给我的建议，镇定地回答：“嗯，尽管问好了。”
　　艾米又是第一个：“我先来，我个有问题，不过请别误会，这个问题可不是在攻击你。”
　　我笑了：“哇！这么说肯定就是准备攻击我了。”
　　艾米赶忙为自己辩解：“不不不，我真没那个意思。”
　　“呵呵，我开玩笑的，随便问。”
　　艾米神情略见缓和，继续道：“好吧，我很想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为止，你从来没问过任何关于麦克·凯西的问题？”
　　这个问题来得实在很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脸腾地红了起来。
　　我故作轻松：“呃，呵呵，这个嘛，我也不清楚。”得，这句话都快成我的口头禅了。　。。

重访新月湾（2）
“我想你们肯定是希望我能了解一些……”我盯着迪克支支吾吾起来，希望他能帮我说上几句。
　　这哥们儿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当然需要好好了解一下他这个人。”
　　我急得抓耳挠腮，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还好，迪克终于给我解围了：“呃，其实也不用急，在我们公司待一阵子你自然就知道他了。这样吧，我看还是先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客户情况和目前手上的工作吧。”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老婆大人给我的建议，决定放下自己的虚伪和小心眼儿。
　　“唉，跟你们说实话吧，我其实特别想知道麦克为什么要把公司卖掉，你们又不是生意不好，这可真是让我想不通。”
　　艾米反驳道：“你当然知道他离开公司的原因。”
　　我摇摇头。
　　迪克满脸狐疑：“你是说他们没告诉你？他们到底对你怎么说的？”
　　“只说麦克是因为个人原因离开公司，说是想陪陪家人什么的。”
　　“呵呵，这话够虚的，一般人听到的第一反应肯定是‘麦克肯定搞砸了’，对吧？”迈特反问我。
　　“是啊，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大家都沉默了，似乎对我的不知情感到很诧异。
　　“怎么？难道你们也不打算告诉我实情吗？”我问道。
　　迪克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悦，对我说道：“当然不是，只不过你的老板竟然没告诉你实情，这可让我们没想到。你们公司可够‘仗义’的啊！”
　　发完牢骚，迪克接着说：“很抱歉，我不是在说你公司的坏话，这事儿只是让我们感觉有点儿怪而已。是这样的，麦克有三个成年子女，其中大女儿一家住在得克萨斯州，家里有两个女孩儿。”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向我讲述。
　　“6个星期前，他女儿一家外出时撞上一辆小型卡车，结果女婿身亡，女儿受了重伤。”
　　“那两个孩子呢？”我关切地问。
　　“她们当时在家里。”
　　我松了一口气，幸好孩子们不在车上。
　　艾米讲起了事情后面的经过。
　　“麦克和妻子莉斯得知消息后马上赶了过去，后来莉斯一直待在那里帮着照看，麦克中间回来了一趟，急匆匆地就敲定了公司的出售事宜。现在他正在圣安东尼奥照顾女儿一家。”
　　这个故事确实有些压抑，我不由得回想起这几周的经历，重新开始审视自己对麦克的看法。
　　“既然灯塔公司规模不大，你们是不是都和他的女儿挺熟的？”
　　艾米点点头：“我们曾参加过她的婚礼，我女儿在婚礼上还给她当过花童；迪克是她女儿的教父。事发后，我们都去参加了她丈夫的葬礼。”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艾米和迪克讲述这段经过的时候仍是唏嘘不已。我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也颇受感动，因为它让我想到了我自己的孩子。让我惭愧不已的是，在我们公司可没有这么深厚的人际感情，至今我连老板马迪有没有孩子都不清楚。
　　胡思乱想一阵之后，我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那……麦克为什么要把公司卖给别人呢？他完全可以交给你们经营，或是卖给你们啊？”
　　听到这个问题，迪克看看自己的两位同事，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仿佛在说“瞧，我就知道他会这么问！”
　　“把公司卖给你们是正确的决定。”迪克向我解释。
　　“为什么？”
　　“是这样的”，迈特接过这个话题：“首先，麦克不打算再回来了。他女儿的伤势很重，现在他已经把照顾她们当做自己的全职工作了。”
　　天呐！麦克的形象一下子在我心目中光辉了许多。这可让我没想到，想当初他可真是让我恨得牙痒痒啊！
　　迈特继续道：“反过来说，如果把公司卖给我们几个，肯定会给我们带来巨大压力。如果他的离开会造成业务损失，那公司的价值就不存在了。麦克不希望我们出现财务危机，所以把公司出售给第三方是最好的选择。”
　　“另外，如果收购之后和K&B公司合不拢，我们几个随时都可以休长假，然后另外成立一家咨询公司。”艾米也插了进来。
　　显然，他们的想法是有道理的。“那你们为什么认为K&B会收购灯塔公司呢？”我有些不解，想听听他们的看法。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艾米反问我。
　　我惊奇地瞪大眼睛，用力点点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好吧，那是因为我们觉得你们公司有人——当然我指的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对我们有敌意，一心想把灯塔公司给干掉。”说完还做了一个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的动作。
　　我们都被逗乐了。
　　“确实，我看这次收购怎么也不像强强联手的样子。”
　　“当然其中也有财务因素”，迈特解释道：“K&B财大气粗，自然不在乎这么点儿费用，但对我们这种小公司来说可就是一大笔钱了。这样我们不但能保证公司各种费用，自己也乐得给大公司打工。”
　　我嫣然一笑，暗想老板马迪可没这么好心肠，他正巴不得把你们统统赶走呢！不过这事目前还不能告诉他们几个。
　　“当然，如果有些员工最后不得不离开公司”，迪克接着说道：“K&B的收购费也可以支付他们一笔可观的解聘费，这些钱应该足够他们熬到有新工作为止。”
　　听到这里我简直有些感到震撼了，恨不得扑上去跟这三位好人热烈拥抱一下，高声宣布愿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不过我马上又明白过来，其实他们的处境可要比我好多了！你想啊，要是公司兼并的事最后黄了，他们毫无损失，甚至还有可能因祸得福，而我呢？估计到时候连饭碗都难保住。
　　随着对灯塔公司的了解越来越深入，我突然发现自己却正变得越来越被动。有了这些念头萦绕在心头，怎能不让我心惊肉跳？看来在这场咨询业的豪门恩怨中，我的表现才更像是十足的大傻瓜！
　　幸好，我还有一根救命稻草——黛安，她可要比我聪明得多。
　　

一个好建议
那天晚上，我早早地把孩子们哄上床，比平日里更多出了几分慈爱；而且还主动帮黛安刷锅洗碗——我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动机不纯，谁让咱有求于老婆呢。
　　忙完家务，我们坐在厨房聊了起来。
　　“看样子我至少要和这帮家伙一起待上几个月，你知道我对他们没啥好感，虽然这不太公平，但事实的确就是这样。这事要是让我搞砸了，马迪肯定要给我脸色看，弄不好退休前还会把我给辞了。”
　　黛安静静地听着。
　　“要说起来，这全都是马迪的错，都是他张罗着搞什么收购，现在又要我去收拾烂摊子。你说我冤不冤！”我气哼哼地抱怨。
　　“嗯，这的确对你不公平”，说完黛安话锋一转，“不过对那两个失去父亲的孩子，对于他们重伤卧床的妈妈来说，生活岂不是更不公平？”
　　“我知道，我现在的想法可能很自私，不过他们是在赶鸭子上架，逼我去做根本不可能的事，这个事实可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你怎么一定认为这件事不可能做到呢？”
　　“因为在大老板吉姆眼里，这帮人压根儿就不是做咨询的料，一个比一个离谱。马迪也受不了他们，所以让我去承担这个苦差事。现在的问题是，我既要把那边的关系维持好，又要做到让马迪和吉姆高兴，万一弄不好，我可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今天我才知道，如果公司合并的事搞砸了，灯塔公司的人根本不会受任何影响，甚至待遇有可能比现在更好。而我呢？等马迪一年后退休时，灯塔公司的员工可以躺在床上数钱了，我却只能卷铺盖走人。到时候再找工作都没法跟人解释，为什么好端端地从这么有名的大公司离职。”
　　黛安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嘿！别那么着行不？”我抗议道。
　　“我怎么啦？”
　　“别用那副样子盯着我，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似的。”
　　黛安笑着说：“其实，我觉得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我摇摇头：“我可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觉得吧，你应该努力融入灯塔公司，谦虚地学习人家的长处，然后把这次收购做成吉姆最自豪的兼并。”
　　我刚要反驳，黛安又继续说道：“你根本不用管马迪最后是否跟你抢功，因为根本没人在乎。问题的关键是你会得到晋升，单独负责一个部门，而且能积累丰富的业务经验。”
　　我暗自摇头，不过这一次可不是不同意老婆的看法，而是因为她说得对，完全道出了我的心思——要想在这种左右为难的处境中全身而退，我必须奋力一搏，前怕狼后怕虎可不行。
　　“唉，你说我容易嘛！”想想即将面对的未知道路上的坎坷，我长长一声叹息。
　　黛安呵呵笑起来，给了我一个充满安慰的拥抱。我不由得想到了麦克·凯西的女儿，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她，是否也有人在身旁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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