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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城的商业街一向热闹非凡，因为这里是侨乡，商业街上有许多其他内陆城市买不到的外国货，每到节假日都会吸引许多外来顾客前来购物。顾之昂带顾希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商业街的时装店。
　　那是顾希从来没见过的景象。店里人来人往，间或会出现几个外国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言语。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顾希只觉得那些衣服摸起来都很舒服，连衣架都是精致异常。铺了海绵板的墙壁上贴着新到的样品，顾希觉得稀奇，仔细看了才发现原来衣服不是贴上去的，而是用小小的大头针定在上面的。
　　顾之昂搭着顾希的肩膀，带他在店里四处转悠。顾希的身高比他矮许多，搭起来高差适宜，很是舒服。
　　“顾少爷！欢迎光临！”眼尖的售货员认出了店里的贵客，殷勤的做起了解说。
　　顾之昂听了她介绍的新品，觉得还不错，手指一伸：“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每样大小号各一件。”
　　店员笑的合不拢嘴，一边算着自己这个月的提成一边把顾之昂选中的衣服全都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那个……我穿不了这么多。而且……这也太贵了！”顾希看了一眼标签，算下来这些衣服够他吃好多好多牛肉了！好吧，在顾希眼里牛肉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吃的最贵的肉了。
　　顾之昂咧给他一个笑，霎时间迷倒一片店员加女性顾客：“傻样，你是顾家的二少爷了，不要在乎贵不贵，喜欢就买下来啊！”顾之昂当然看得出顾希是喜欢这些衣服的。
　　“顾先生这些全都包起来吗？”
　　“把这两件留出来，其他的包起来吧！”顾之昂留下的是粉红色的短T，胸前印了可爱的米老鼠，一大一小两件，“走，我们把这个换上！”
　　镜子里是两个一大一小的男孩，穿着同款粉T，站在一起很温馨的样子。顾希看看自己，又看看顾之昂，心里浮现了一个词——家人。
　　等到他们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本就出众的容貌加上同款式的上衣，很快就吸引住了路人的眼球。已经是最小号的衣服了穿在顾希身上仍然显得宽松许多，这样就愈发衬出他的瘦弱，顾之昂握住他的胳膊：“你怎么这么瘦呢，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和出身贵族的江浩礼不同，顾之昂最爱街头巷尾的小吃，带顾希来的便是商业街不远的一条小吃街。
　　顾希远远地就闻到了那种奇妙的香味，也不等顾之昂带着他，自己就顺着香味跑到了烧烤摊前：“这个，这个是什么？”
　　“烤羊肉串！新疆的烤羊肉串又香又辣，要不要来一串？”摊主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语招呼着。
　　“来二十串，多放孜然！”顾之昂点完餐，拉着顾希熟门熟路的找了个矮桌坐下。
　　羊肉串很快就烤好了送上来，顾之昂细心的把羊肉从铁签上用筷子撸到盘子里，然后才递给顾希。
　　很少有人能挡得住美食的诱惑，何况是从来食谱单一的顾希。只见他夹起羊肉放进嘴里，那种香味马上让他幸福的眯起了眼睛，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下去。
　　“哈哈！”顾之昂看他吃的高兴，自己跟着笑起来。蓦地又想到小希连这样普通的食物都没吃过，心里又升起一股心疼。
　　顾希看顾之昂没有动筷子，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用筷子把剩下的羊肉都撸到另一个盘子里推给了顾之昂。
　　顾之昂掩去眼里的心疼，接过盘子将手边的辣椒油倒在上面，吃起来又辣又爽。几口下去就要辣出眼泪来。
　　顾希看他吃着很好吃的样子，就从他盘子里夹起了一块红红的浇满辣椒油的羊肉，放进嘴里——唔，好辣！
　　顾希放下筷子，要去拿水杯，慌忙间打翻了面前的盘子。因为右手正拿着水杯，他下意识的用左手去接，只是盘子依然掉在了地上。
　　啪——
　　顾希看着自己的左手。
　　如果这只左手是健全的，就不会这样了……
　　那天回家的时候，尽管顾希小心的隐藏着自己的情绪，顾之昂还是轻易地看出了他对自己左手伤残的难过。
　　晚上等顾希睡下以后，顾之昂敲开了父亲的房门：“爸，我想和顾希一起去美国，听说那里的复健条件很好，小希他的左手，只要有恢复的可能，我们就不能放弃！”
　　顾峰考虑后同意了他的提议。
　　出国的时候，他们一个不及弱冠，一个刚至舞勺，彼此拥有了对方最美的年华。

　　为了那个约定

　　三年之后。
　　念城，华西机场。
　　“希，为什么非要今天回来啊，杰森医生的派对……哎哎……不要走这么急！等等我！”顾之昂背着大包小包，还拖着两个笨重的行李箱，一个劲地迈步子追赶，无奈身上负担过重，只能哀嚎着让前面的人慢一点。
　　顾希实在是败给他，真不知道他这啰嗦的毛病是跟谁学的，在飞机上看着电影还能安静一会，刚下飞机又发作了……
　　不过，顾之昂的关心他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比如顾忌着自己的左手，出门的时候从来不让他拿行李。
　　顾希停在机场的出口等了他一会，果然看见顾之昂像一个移动行李架缓慢地挪了过来。
　　“嘿嘿，还是希好，我就知道你不舍得丢下我！”
　　“我是不舍得丢下这行李！”顾希回头甩了这么一句话。
　　人家说男孩子到了十六七岁最是叛逆，顾希觉得自己就是这样，虽然很喜欢这个哥哥，却还是要忍不住和他顶嘴，看他出洋相。
　　终于看见了顾家来接人的车，顾之昂把身上的负担全丢给司机，自己屁颠屁颠地去粘着他最爱的小希去了。
　　“我说，咱们不是答应了要去参加杰森医生的退休派对了么？你就不为自己爽约的事感到羞愧？？”
　　“没办法，我答应的是3月1号那天，谁知道派对会突然推迟了呢？今天是咱们约好回国的日子，你怎么不为自己履行了约定而感到自豪？？一直想着那派对干嘛？”
　　“嘿嘿，那不是杰森医生说要开一瓶好酒么！不过，你还是没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今天回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
　　“恩，很特殊，这一天，我等了五年！”顾希转头看窗外，任凭顾之昂追问，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几年不见，这个城市变化太大，看着焕然一新的城市，顾希反而有些担心起来。宇哲哥哥还会记得当年那个约定吗？自己会不会变化太大，宇哲哥哥都认不出来了？那么宇哲哥哥现在又变成什么样子了？？
　　顾家主宅。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这是顾峰给儿子们准备的接风宴。
　　“小兔崽子，终于舍得回来了！”顾峰虽然嘴里骂着，眼睛却是满含着笑意。
　　顾家和祁家的不同之处就在于，顾家是混黑道出身，一干亲友都是豪气直爽的，一句话三个脏字，但却让人听来暖心。自从顾家洗白之后，来投奔的兄弟也越来越多，带来的信息和技术也十分丰富，短短几年，顾家已经隐隐有北方杉木巨头的态势。
　　“顾爸爸！”顾希甜甜地叫，顺手递上了从美国淘来的说给顾峰的宝贝。
　　“嘿！还是我宝贝小儿子顾希孝顺！”顾峰拿着礼物，那是一副玉石磨成的象棋，顾峰平时没什么爱好，闲下来就爱拉着棋友杀上几回。
　　“切！”顾之昂自动无视他们俩的肉麻，转身给了季叔一个献媚的笑，“季叔季叔！你怎么越长越帅啦！！”
　　季叔知道这是顾之昂在故意气顾峰，依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季叔早一把年纪了，哪里比得过你们这些年轻人！”
　　“嘿嘿，在我眼里季叔是最帅最伟大最好的男人了！！”顾之昂一副孩子气。
　　“吃你的吧！猪肉都塞不住你的嘴！”顾峰一边骂一边心里嘀咕着，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跟老季比跟自己亲呢？！他不过是年轻的时候太忙，有那么一点忽略了自己的儿子，可是后来他已经使劲弥补了，怎么就这么不受儿子待见？！最帅？最伟大？最好的男人？？顾峰斜眼瞟了一下老季，心想，明明我就比他帅！
　　顾峰刚得这么一个儿子的时候，正值帮派里打算把生意漂白。那时公司没有可用的人才，连他自己都是个半吊子，一切都要从头学起，事事亲为还生怕出错，实在是忙得顾不得儿子，只好把小家伙丢给老季。
　　老季是顾峰的恩人，那时他还年轻，遭了仇家暗算，浑身是血的倒在一片居民楼前。老季早起的时候倒垃圾，刚巧把他救了。顾峰是不愿意让老季参与黑帮的事物的，只是给钱报恩什么的老季统统不接受，顾峰无奈只好给他安排了个工作，就是照顾自己的儿子。时间一长，儿子不愿意老季离开，老季也对顾家也结下了感情，就这么一直留在了顾家。
　　人人都说顾家有一个特殊的存在，那个人被顾家的掌权人视为兄弟，被顾家的继承人视为父亲，偏偏自诩是个下人，殷殷切切为顾家服务了三十年，这说的就是老季。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午饭，顾之昂实在不愿意在家听老头子唠叨，下午就拉着顾希出去逛街了。
　　念城本就是经济发达的城市，也是中国最大的侨乡之一，又正处国家铁路交通的枢纽，更难得的是环境优良，面海而背山，在经济蓬勃发展的时期短短几年已经焕然一新，就连在念城各大街道混迹长大的顾之昂这会不半摸半打听也找不到想去的地方。
　　“终于找到了！”顾之昂执意要带顾希来的，居然是Osborn。
　　顾希无奈的看着他：“顾之昂，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要来这里？”
　　“我这不是要给你个惊喜嘛！”顾之昂脸上还颇为得意，他知道顾希出国后一直牵挂着他的老师江浩礼，所以才特意带他过来。
　　顾希更加无奈：“顾之昂，你知不知道江老师正在S城出差？”
　　顾之昂愣愣的看着他。
　　顾希摇摇手里的手机：“我刚回来就给他打电话了，所以……”
　　顾之昂简直要抓狂！为了亲自带顾希来这里，他拒绝了家里的司机，一下午走走停停，堵车加迷路，用了两个小时才到，居然主人不在？！！顾之昂决定了，他要讨厌江浩礼！
　　“不过，既然来了，还是进去看看吧，我看你也累了，进去喝杯咖啡吧！”顾希无力地拉住了顾之昂，这个人总是那么傻兮兮的对他好，但常常把事情搞砸，弄的顾希不知道是气是笑。
　　这家Osborn江浩礼依然沿用了巴洛克式的建筑风格，服务和环境都是一流，侍者恭敬地把他们迎进来：“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您有预定吗？”
　　“没有。”顾之昂闷闷地答。
　　“那我给您推荐……”
　　“我要坐那里！”顾希打断了侍者的推荐，指着最里面靠窗的桌子。他第一次出来江浩礼带他坐的就是那里的位子，此后他出去就养成了坐角落靠窗的习惯。
　　“抱歉，那一桌有人预定了。”
　　“是吗……”顾希语气有些失落。
　　顾之昂在一旁，没有强硬的要求什么，只是拿过顾希的手机，拨了江浩礼的号码。
　　一会儿餐厅经理就亲自过来引他们去了那个地方：“对不起，不知道您是老板的朋友，怠慢了。请问需要点什么？”经理一边问，一边撤下了这张桌子上的预定号码牌。
　　店里的服务生显然都看到了这一幕，心里琢磨着这两位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轻易的打破了Osborn诚信待客的宗旨，让经理亲自推掉了预定。
　　顾希心里也有些困扰，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让经理为难：“那个，不好意思，推掉了客人的预定让您为难了。”
　　经理本来对这样通关系走后门的做法有些不高兴，顾希这么一道歉反而让他不好意思起来：“哦，您不用担心，这桌客人订的是晚上七点，时间还早。”
　　顾希这才放下心来，看菜单的时候直接翻到甜点那一页，只是甜点的名字起得太雅致，他从名字实在看不出当年江浩礼为他点的那种香甜的玉米粥是哪一种，一时间犯起难来。
　　“这个是什么？”顾之昂眼尖地指着一个甜点的名字——希之梦。
　　“客人好眼力，这个是本店的主推甜点，历年来从未换过。”
　　“就要这个了！”顾希连忙定下来。
　　上来一看，果然是当年的那种玉米粥，食材和味道都没有变，是记忆里那样的美好。
　　希、之、梦。
　　顾希微微笑起来。他的江老师那样轻易地看懂了他心里的想法。
　　当年的祁希怀着对自由的憧憬，等着苏宇哲的到来。现在的顾希，依旧守着和苏宇哲的约定，漂洋过海来赴约，为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也许苏宇哲是他童年时代种下的一个梦，孤寂了十年第一个打开他心门的人，他要等他回来。
　　很久以后他们才明白，顾希等苏宇哲回来的这个信念，坚定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他自己。

　　意料之外

　　2001年3月4日。
　　顾希回国的第二天。
　　闹钟在床头响了起来。顾希揉揉惺忪的睡眼，昨晚为了今天和宇哲哥哥约定见面的事兴奋了一晚，到凌晨才睡着。顾希特意定的闹钟果然起作用了，他想早一点起来去赴约，顺便甩掉顾之昂那个跟屁虫，他可不想和宇哲哥哥见面的气氛都被顾之昂给搅了。
　　顾希轻手轻脚的从后门溜了出去，走的时候没有惊动其他人。
　　打车来到了青北山，这里经过开发，已经多了许多家小型别墅，但祁北庄园还在，往南不过百米，就是苏家庄园的地界。
　　顾希直接绕过祁北庄园，按下了苏家的门铃。
　　许久后，才有一个年轻的仆人装扮的女人来开门：“您好，请问找谁？”
　　“您好，请问苏宇哲在吗？”顾希显得有些紧张。
　　“苏宇哲？您说的是苏家的人？”
　　“对，他是苏家的少爷。”顾希听她这么说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果然，女人下一句话是：“苏家四年前就从这里搬走了。”
　　“搬走了？为什么？”
　　……　……
　　青北山是地处念城辖区的一座不大不小的山，早在第一批富人们兴起建别墅的热潮时，这里就被政府划出来标价出售，而祁家、苏家和董家则是最终在这山上建了庄园的世家，由此可见这三世家的财力。多年以后，当顾希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董家把大庄园改建了多座小别墅入手房地产生意，而苏家的庄园，竟然完全易了主。
　　顾希坐在山后新开凿的人工湖边，想着刚才打听到的消息。
　　“苏家破产了，这庄园是我家主人在拍卖会上买到的，至于苏家人之后的去向，我们这些下人就不知道了。”
　　破产？
　　顾希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五年后他回国赴约，等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但如果宇哲哥哥还记得那个约定，他就一定会回来的。顾希这样想着，就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着，这一等，就是一整天。
　　正是初春的时节，北方的天气还带着冬末的寒意，傍晚的时候山上起了风，顾希依然坐在那里，缩起身子，手里是那张纸条：
　　祁希，我明天就要去澳洲留学了。澳洲很远，也许今后很难再见面了，不过你要耐心等我哦，最多五年，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已经有能力接任苏家的企业了，也有能力带你从这里出去。所以你要保重，祁希，等我回来，我喜欢你。
　　苏宇哲1996年3月
　　他说最多五年，他会接管苏家的企业然后来带他走。
　　会不会是苏家意外破产，宇哲哥哥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实现诺言，所以不来赴约呢？
　　顾希这么想着又难过起来。他已经不是祁家人了，不需要苏宇哲有多大的能耐救他出牢笼，他只要见见他，那个童年时代第一个给他希望的人，他只要见他，哪怕一面也好。
　　顾家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
　　顾之昂的时差还没倒过来，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的之后想梳洗一番，看顾希的房门还关着，心想这家伙肯定还在睡呢！本想趁机作弄他一下，可是推开门才发现房间里面并没有人。
　　顾之昂又去卫生间看了看，也没有。书房？阳台？最后整个宅子都找遍了也一无所获。顾之昂又问了周围的下人，他们也说没看到。
　　顾之昂跑回房间找出了手机，慌忙给顾希打电话，最后在顾希房间里他换下的衣服口袋中找到了响着铃声的被主人落下的手机。
　　顾之昂这才彻底慌了起来。
　　顾峰知道消息后心里也直打鼓。他到底是混黑道起家，得罪过的人连他自己都数不清，顾希和顾之昂不同，他实在瘦弱，手无缚鸡之力，如果被仇家劫走，那可真是不堪设想。更糟糕的是，他偏偏顶着一张绝美的脸、怀着一颗不设防的心！
　　但冷静下来再想，顾希消失的毫无声息，这在警戒性较高的顾家主宅是极难办到的，除非顾希是自己离开的。这样说来他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就要小了许多。也许他只是迷路了又一时联系不到人，或者是遇到了什么朋友有了交谈……
　　“之昂，你好好想想，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