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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会议被打断。
　　陈助理走近莫祁胤身边，耳语了几句。
　　莫祁胤一推桌子，站了起来：“我临时有急事，剩下的策划放在我桌面上。至于JIN那边，你们继续跟进，散会！”
　　说完，莫祁胤走出了会议室。
　　“怎么会突然就恶化了？”坐在车上，莫祁胤问身边的陈助理。
　　就在开会的时候，医院传来了消息：莫父病危。
　　“莫总，您又不是不知道，医院无论什么大事小事都下病危通知书。这次，应该也没有什么事吧。”陈助理连忙说道。
　　莫祁胤不搭话，只是朝着窗外望去。
　　十年了，已经十年了。
　　十年前间，改变的不仅仅是莫祁胤，更是整个莫氏。
　　莫祁封罹难，莫氏股价大跌，收购程氏之后，资金来不及重组。
　　一时之间，莫氏岌岌可危。
　　莫父再次出山，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挽回。
　　可，终究是廉颇老矣。
　　莫氏即使未面临破产，却也元气大伤。
　　在之后的几年，莫父一直忙碌于恢复莫氏的辉煌。
　　终于在五年前的一日，病倒了。
　　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再加上年轻时候的不顾拼搏，终是油灯枯尽，一病不起。
　　这个时候，莫祁胤便要学着迅速的成长。
　　以前还有父亲帮把手，现在，一切都要自己来，摸爬滚打总要成长。
　　他也像很多人一样，失误过、亏损过，但是他还是走了过来。
　　即使这一切是以他的青春为代价。
　　渐渐的，他也学会了如何算计别人。
　　渐渐的，他也懂得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渐渐的，他也明白了何为世故、何为圆滑。
　　而这一切，铸就了今天的莫祁胤。
　　他也曾在午夜无人时回忆着那已经重复回忆了很多遍的美好往事，却惊讶的发现他能记住的片段越来越少。
　　他只记得，曾经很幸福。
　　而这个曾经，却已经模糊了时间的定义。
　　甚至，他连顾子楷这个想起来都会痛苦的人，都不再如往昔般清晰。
　　什么爱慕、什么欢愉，他已经不再记得个中滋味。
　　35岁的中年男人，在旁人看来是正当壮年，孰不知他总感觉自己已然迟暮。
　　越来越累，越来越了无生趣，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牵起他的情绪。
　　其实，苦的时候累的时候，他也想过放弃。
　　可是回头一看，病床上的老父，家中还小的子女，哪一个是他能够放下的？
　　就这样吧，过一天是一天。
　　直到他也像爸爸一般油尽灯枯的那一天，也算是有脸去见那些死了的人……
　　“莫总！莫总！医院到了。”陈助理见车停下了许久，莫祁胤仍是没有什么反应，便提醒道。
　　“嗯？到了？”莫祁胤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收拾好情绪，跨下车，向医院走去。
　　还未进病房，莫祁胤就被护士叫了去。
　　“医生，我爸爸怎么样了？”莫祁胤进了医生的办公室问。
　　医生看着莫祁胤，语气中带着沉重：“莫先生，您是莫老先生的家属我也就不瞒您了。这个治疗，再下去也是徒然，不如你看……”
　　莫祁胤自然知道医生的意思，他不想放弃治疗只是单纯的不想失去这最后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家人。
　　“不如问问莫老先生的意见吧？不是我说，现在什么治疗对老人家来说都是折磨。”医生依旧好心的劝说。
　　莫祁胤想了想，点头，让医生随着自己去了莫父的病房。
　　一进病房，就看到了哭红了眼的莫妮卡。
　　“小叔叔，爷爷他……”莫妮卡站了起来，看着自己唯二的亲人。
　　“妮妮乖，先出去，叔叔有些事要对爷爷说。”说着，莫祁胤让护工带着莫妮卡离开病房。
　　“爸爸，我是小胤，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莫祁胤握住莫父的手在他的耳边问道。
　　莫父动了动嘴唇，表示自己听见了。
　　“爸爸，你希望继续陪着我们吗？还是……去找妈妈和哥哥？”莫祁胤始终不愿意将“死”这个字说出口。
　　莫父尽力在嘴边拉出一个笑容，用力的抓了抓莫祁胤的手。
　　莫祁胤明白了莫父的意思，他强忍着即将要爆发的情绪，对着身后的医生点了个头。
　　医生指挥着护士拿掉氧气罩，为莫父打入了强心剂。
　　须臾之后，莫父的精神好了一些，他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看看莫祁胤。
　　“爸爸。”莫祁胤凑了过去，“妮妮也在外面，让她进来陪你说说话吗？”
　　莫父摆摆手，拉着莫祁胤：“小胤，爸爸有些话要对你说。”
　　莫祁胤搬了张凳子坐下来，身体前倾，靠在莫父嘴边。
　　“小胤，最近爸爸总想到以前的事。听说，如果一个人开始回忆以前的事了，说明他也差不多要归西了。爸爸仔细想想，这辈子有什么事没完成，发现没有。爸爸的一生，妻贤子孝、事业有成，也算得上是成功了。可是爸爸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亏欠了一个人太多。那就是你——我的儿子。我真的害怕我死了以后去下面，你妈妈会怪我。怪我把她活泼可爱，生机勃勃的儿子给害成了这副样子。十年了，再有什么看不开的东西过了十年都是会淡然的。但是，小胤你没有。爸爸知道，你的心结就在那，再也没有办法解开。这十年，我的小胤失去了笑容，失去了幸福，甚至成了一个只会工作的机器。这一切，都是爸爸的错。爸爸昨晚梦到很早以前的一件事。那天，你带着那个男人来到家里，说他是你的爱人。那个时候，你的眼神、你的笑容，再也没有在你的脸上出现过。爸爸即使不明白爱上一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也明白当时的你是幸福的。十年了，爸爸没有再见你发自内心的笑过，甚至连眼神都是冰冷的。小胤，原谅爸爸的自私。爸爸错了，爸爸对不起你。我没有为我的儿子带来幸福，反而给他送上了无边无际的痛苦。”
　　一旁的莫祁胤早就泪流满面，他好像随着父亲的话，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牵着顾子楷的手走进莫家。
　　他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而他身旁的顾子楷更是没有了往日的轻描淡写，也是一派紧张的模样。
　　那时候，他们相爱着。
　　十年之后，生死两茫茫。
　　看着身旁伤心欲绝的儿子，莫父心痛的无以复加：“小胤，如果还有机会，就去找他吧。莫氏算什么？我要的是我儿子下半生的幸福，知道了吗？”
　　莫祁胤只是沉默的哭泣，他无法告诉莫父的是，这个机会已经消失了。
　　头几年，他也试过联系顾子楷，却发现他换了号码，换了住址，甚至连是否在美国都是个未知数。
　　世界之大，他哪还敢奢望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顾子楷？
　　莫父说出了心中的话，了无遗憾。
　　他对莫祁胤说道：“小胤，爸爸困了，先睡一会儿。等妈妈饭煮好了，叫我。”
　　莫祁胤见着莫父渐渐进入弥留之际，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守着，直到莫父的身子渐凉，医护人员进来宣告死亡……
　　几日后，莫父的葬礼隆重而又肃穆。
　　莫祁胤已经不知道自己为家人办了多少葬礼，只知道最后一个血亲，已经离自己而去。
　　从此以后，他莫祁胤也算得上一个孤家寡人了。
　　家人、爱人、朋友，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他。
　　最后，他只剩下自己和一个束缚着自己的牢笼——莫氏。
　　即使心中再悲痛，他仍旧安抚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莫妮卡，接受来宾的吊唁。
　　莫父临终前的遗言随着年轻时的梦一并落入了心的最深处。
　　十年他都熬过了，剩下的害怕什么呢？
　　一个人的寂寞，他已然习惯。
　　找不回的幸福，他不再奢望。

　　Chapter27

　　葬礼过后，工作还是要继续。
　　而前些日子被闲置的新品策划又再次被提了出来。
　　另一边，策划部也与JIN取得了联系。
　　莫祁胤倾身向后，靠在椅子上：“具体的日程已经安排？”
　　“团队一共是五人左右，明天会到中国先谈合同。但是，JIN并没有说要逗留多久。”策划部经理回答。
　　“这样的话……”莫祁胤转动着手中的钢笔，“要是他的团队在中国呆上一个月，我们岂不是要替这几个人负担一个月的酒店钱？这笔钱哪里来？你的工资里吗？”
　　“这个问题可以在合同里细谈吧。”策划部接收到莫祁胤的刀眼，背脊一凉。
　　“这次的新品可是今年的首推项目，是可以稍微马虎或者模糊概念的吗？”莫祁胤把桌上的策划与合同扔到策划部经理的身前，“在JIN的团队到来之前重新做一份拿给我！出去吧。”
　　策划部经理连忙捡起脚边的的文件，灰溜溜的出去了。
　　莫祁胤思索了一下又按下桌前的电话：“陈助理，通知公关部，JIN来之后一定要让他满意我们的服务！JIN来华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这次，绝对不能失误！”
　　莫祁胤吩咐完之后；挂了电话；脱下眼镜，揉揉被镜架的鼻托压出的印子，又再次戴上，投入了无边的文件之中……
　　次日下午。
　　“JIN的事情怎么样了？人接到了吗？后面打算怎么安排？”莫祁胤一边处理着文件，一边问陈助理。
　　“今天凌晨的时候到的，先安置在了酒店。本来公关部是打算安排JIN一行人好好玩玩的，但是他们要求先了解一下产品和代言人，现在正在公司租的摄影棚里。”陈助理答道。
　　“哦？倒是个认真派……所以，妮妮也在那吗？”莫祁胤收起了放在文件上的注意力，看向助理。
　　助理点点头。
　　“行，就当视察一下工作，我们看看去。”莫祁胤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而后，陈助理领着莫祁胤来到摄影棚。
　　还未见其人，便听到了一段八卦。
　　“哇！JIN的团队真的是帅的帅美的美，好养眼啊！”女同事A道。
　　女同事B作晕倒状：“特别是JIN的经纪人，简直是帅大叔一枚！嗷～我是叔控！”
　　“何止！刚才我看见有个漂亮的男孩牵着JIN经纪人的手哎！你说他们会不会是……”A小心猜测着。
　　“真的吗！牵手！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好萌啊！我是美型控！”B快要鼻血喷发了。
　　“其实吧，咱们的总经理要是不那么面瘫的话，勉强还是算个好叔受的。”A分析道。
　　同事B一听，便问道：“那你觉得是咱们总经理PK那个男孩，哪个取胜。”
　　同事A一脸深沉：“我觉的吧，这还是个人口味的问题。不过，我个人是□控！”
　　同事B一脸不屑：“呿，我还是觉得叔比较有爱……”
　　“咳！”陈理见着莫祁胤的脸色越来越沉，连忙出声提醒。
　　两个女同事转头一看，超级面瘫BOSS！
　　果然不能在别人背后说坏话啊，遭报应了……
　　“莫……莫董。”
　　莫祁胤却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瞥了她们一眼，甩手向摄影棚走去。
　　……
　　女同事A戳了戳B：“为什么我觉的莫总……
　　”两人对视一眼，“傲娇了……
　　一进摄影棚，莫祁胤就找到了正在补妆的莫妮卡。
　　他朝着妮卡走过去，双手搭在他的肩上：“Monica小姐，莫氏因为您的到来蓬荜生辉哦！”
　　莫妮卡转身，假装生气的横了莫祁胤一眼：“小叔叔，我可是为这个代言牺牲了不少啊！现在外面媒体都在传我借着莫氏上位呢！”
　　莫祁胤笑着安抚道：“叔叔知道你辛苦了，代言费都没跟叔叔收。这样吧，叔叔满足你一个愿望，怎么样？”
　　“小叔叔这可是你说的！”得到莫祁胤的承诺，莫妮卡也顾不上补妆，她转过身拉住莫祁胤的手，“我要叔叔在家陪我和景恕一天。怎么样？不过分吧。”
　　“这……”莫祁胤装出犹豫不决的样子。
　　“小叔叔，你刚答应我的！”莫妮卡撒娇道。
　　“傻姑娘！”莫祁胤敲了敲莫妮卡光洁的额头，“叔叔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没做到了？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只要好好的干你的活就好了！”
　　“对了。”莫祁胤又问道，“你有见到JIN吗？”
　　“刚才见过一面，现在的话……”莫妮卡四处望了望，“没看见。不过，那个JIN长得好像景恕哦！”
　　“人家JIN可是混血，杂交的品种好，咱们自然比不上。”莫祁胤早莫妮卡的耳边悄悄的说。
　　“小叔叔你坏哦！”莫妮卡难得见着莫祁胤开玩笑，完全放弃小甜心的形象哈哈大笑。
　　莫祁胤笑着摸摸莫妮卡的头，眼角却溜过一个身影。
　　顾子楷！
　　莫祁胤立马转头向着刚才视线扫过的地方望去，可是，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感觉到刚才顾子楷就在那里看着他……
　　可是须臾之后，莫祁胤自嘲的想：“莫祁胤，你还在奢望什么？不是说不再奢求了吗？为什么脑子又不受控制的蹦出他的名字。还是说……你已经这样想他了……”
　　“小叔叔，你怎么了？”莫妮卡发现莫祁胤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变了好几种脸色。
　　“没事，你工作吧，我先走了。”还是如之前，莫祁胤笑着拍了拍莫妮卡的头，可是那笑已经无法进入他的眼里。
　　莫祁胤走出摄影棚，发现天色渐晚，他吩咐身边的陈助理：“你先回去吧，让公关部一定要好好款待JIN，有什么要求尽管答应！顺便，让策划部快点准备合同，尽量早点签约。”
　　身边的陈助理一一记下后问：“莫总，明天莫夫人的祭日……”
　　经陈助理一提醒，莫祁胤才发现苏晴的祭日又要到了。
　　过了十年，他连死祭的日子都记不住了。
　　“像往年一样吧，那天我放假。”莫祁胤答完，径自开车离去。
　　“遇”酒吧内。
　　莫祁胤坐在酒吧的大厅里，手上提着一个白兰地杯。
　　自从莫祁封死后，他就成了这里新的老板。
　　他把原来那间属于顾子楷的包厢封起来，改成了自己的专属。
　　而同样专属的，还有白兰地杯。
　　这间酒吧里，只有莫祁胤一个人能手执白兰地杯。
　　久而久之，白兰地杯成了老板的象征。
　　但是，莫祁胤并不常来，甚至他只会在某几个特殊的日子来这里。
　　而今天，就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现在想来，十年前的这一天竟是他所有幸福快乐的终结。
　　自那之后的一天，世界颠覆，寂寞与痛苦再也无法散去。
　　莫祁胤闭上眼睛，一口含下杯中的酒。
　　只有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他才敢放肆自己的痛苦与思念，让一切负面的情绪把他掩埋。
　　莫祁胤望向那个忽明忽灭的舞台，那里是他第一次与顾子楷接吻的地方，也是他献出初吻的地方。
　　唇齿交缠之间，是诉不尽的爱恋。
　　而如今，那已经是别人的欢愉，与他无关。
　　这间酒吧取名为“遇”，则是意喻着莫祁胤最后一丝的奢望。
　　他美好的设想着有朝一日顾子楷能够回到中国，来到这里，再次与他相遇、相恋……
　　即使微乎其微，却是他最后的信仰。
　　一杯一杯，莫祁胤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
　　反正，只要他醉了，酒保就会把他扶进包厢休息。
　　一年一年，皆是如此。
　　酒饮微醺，莫祁胤仰躺在沙发上，眼神模糊的扫过在场的人。
　　突然，他就像下午在摄影棚时一样，看见了顾子楷。
　　“顾子楷”搂着身边的男孩，举止亲密。
　　会不会……真的是他？
　　这样的认知，让莫祁胤酒醒大半。
　　他再次认真看去，真的是顾子楷？
　　莫祁胤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向着那个身影追去。
　　就算是假的也好，让他休息一下，依靠一下就好。
　　他真的……太累了……
　　可谁知，“顾子楷”却突然移动了起来。
　　他牵着身边的男孩，往酒吧的后门走去。
　　“等等！等等！顾子楷！不要丢下我！”莫祁胤喊着，穿过人群，向着二人追去。
　　可是当他追出酒吧后门放眼望去，哪里还有什么人，只有漆黑的一片。
　　就如之前的很多次一般，希望破灭。
　　只是这一次，莫名的，比往常更痛。
　　莫祁胤瘫坐在酒吧的后巷之中默默地流泪。
　　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已经学会了不再哭闹。
　　因为没有人理会的哭闹，就像独角戏一般，滑稽又寂寞。
　　求而不得的苦，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偏偏这颗心不死，还是在渴求着。
　　即使疼痛，甘之如饴。
　　次日，宿醉的头痛并没有打断莫祁胤的日程，他仍旧是带着莫景恕和莫妮卡去了墓园。
　　像是讽刺一般，苏晴死祭的第二天就是莫氏夫妇的死祭。
　　而为了方便，每年苏晴死祭的这天，莫家人都会举家出动，来看望亡人。
　　手握着白玫瑰，三人先去给莫氏夫妇上了香。
　　莫祁胤站在墓前，望着这对夫妇，心里已没有了当年的那种悲痛，有的，只是淡漠。
　　就像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