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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现一代京剧大师:我的祖父马连良(选载)-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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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的面子,不激化矛盾,叶借故将蔡辞退,让金接管一切对外交际事宜。这本是蔡自身的错,可他不但不感激叶的做法,从此在外事事与叶做对,近乎反目。
叶师父说:“这事说明蔡先生在钱财方面,只重利益,不辨事理。你们今后在一起合作,这种事情怕避免不了。不如趁大家没伤和气,好聚好散,咱们戏班的早晚在一个锅里混饭吃,将来合作也不尴尬,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另外,相信你马连良没有了蔡先生这个‘拐棍’,照样立得住,这才叫真本事呢!”马连良回到家里,把师父的意见和建议对父亲及三伯讲后,一家人便开始酝酿组班之事。马西园叮嘱儿子说:“将来真挣了大钱,你可别忘了孝敬蔡先生!”
另外,蔡、马二人在艺术见解上的不同,也是导致他们分手的重要原因之一。一次,某公馆办私家堂会,表示愿出高价请马连良演《辕门斩子》。来人说从未听过马老板的《斩子》,想必不错。说话表面如此,实际是故意看看马连良敢不敢唱这类有难度的戏。马有骨气,接戏后请蔡先生给说,蔡按当年刘鸿声的路子说了一遍。马认为老腔老调的路子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要求,也不合自己的条件。于是自己从王又宸的戏中套出不少小腔,并加以改编,按自身的条件去唱。虽然反响极佳,但蔡听了之后心中不悦,因为唱的不是他说的路子。后来蔡先生渐离,师徒二人友好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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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独树一帜(9)
来自外部的压力,是指戏剧评论界的所谓“真伪谭派”之争。凡唱老生者,不论余叔岩、高庆奎、言菊朋、马连良等均自称“谭派”,没人敢自诩独创本门流派。余叔岩号称“新谭派领袖”,言菊朋则冠以“旧谭派首领”,每个人都有自己相对固定的观众群。支持余叔岩的自称“余党”,支持马连良的号称“马迷”。“余党”认为,只有余叔岩才是正宗谭派,别人都是“伪谭派”。有人讥讽言菊朋为声腔怪异的“法国老生”、“言五子”,即低网子、短胡子、薄靴子、洗鼻子、装孙子。说言是票友出身,扮相,身上难看,连洗鼻子都死学老谭。也有排挤高庆奎的,认为他杂驳不精。除唱老生外,反串太多,如《钓金龟》之老旦,《独木关》之武生,《虹霓关》之小生,《铡美案》之铜锤,称其为“高杂拌”。
对于马连良的指责,主要集中在说他唱功上音不准,有倒字,是“大舌头”。念白京音多,喜爱“一顺边”。至于马对行头、剧本及音乐的改良,则谓之“离经叛道”、“靡靡之音”,是绝对的“伪谭派”,因为谭老板从没有过这样的演法。马连良认为没有任何人可以将谭鑫培再现,艺术是人创造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学谭再好,也不能再造出一个“老谭”。继承谭派艺术,只有在宗谭的基础上,根据个人的条件去演绎,才能使“派”真正地“流”下去。所以他是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对待艺术评论,并不想参与“真伪之争”。
一天,铁杆“余党”张伯驹的朋友从外地到京,指名要看马连良的戏。张是最反对马的代表人物之一,本不想陪同前往,又怕伤了朋友的面子。于是张硬着头皮“舍命陪君子”。他一进戏园子,就双手捂耳,直到散戏,捧余贬马到了极至。此事给“马迷”们极大的刺激。他们开始在报刊、杂志上连篇累牍开展“反击”。文人墨客中捧马的人,如梅花馆主、冯梦云、舒舍予、看云楼主等都认为,马连良目前的剧艺已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既有代表剧目,又有拥护的观众,完全可算得上“马派”了,何必要为谁是“正宗谭派”而论战呢?于是马的拥趸相继撰文,力推一个新的老生流派——马派。
唐世昌曾撰文:“自谭鑫培故后,一般后起者,纷纷以其门户为标榜,惟造诣太远,乌不能绍叫天之遗绪。只余叔岩可代执牛耳。叔岩刻苦奋厉,固其独到。惜身虚体弱,嗓音低小,似不胜粉墨登场之劳。惟马连良无日不在进步之中,面相则隽逸优秀,歌喉则炉火纯青,韵味尤佳,近来声誉日隆,群众属望,若能加意研究,他日造诣,宁有量哉。”
看云楼主写道:“连良艺事,就目下论,不标旗帜,自有其至。比于诗品,英秀如少陵,叔岩不失为东坡,连良则梅村渔洋之流亚。余子学杜学苏,或得鳞爪,络不足取。国策云,宁为鸡口,毋为牛后。今日之连良,正不必标谭派而为牛后耳。”
舒舍予先生写得更直白:“此次连良来申,嗓音居然调高了一个字以上,足见他平时肯用苦工,把嗓子练好,欢喜听他唱几声的,没有不替他喜欢的。再说,他已有了一种势力,仿佛谭派下分有余派,余派后有马派。”
第二章 独树一帜(10)
婴宁力捧:“马连良的嗓子,宽窄自如,运腔声声,高处如大江东去,抑扬动听;细处如空际游丝,宛转悦耳。于是马连良便成了须生中之程艳秋,所以他可以称马派,不必称贾派。等于程艳秋可以称程派,不必称梅派。马连良还有一个长处,就是唱来潇洒非凡,毫不吃力,马连良简直可以自成马派。”
在1930年前后,“马派”两个字正式见诸于报端,这对艺术上已经取得一定成绩的马连良来说,无疑是莫大的鞭策,同时又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而立之年的马连良头上,能够戴得住这样的光环吗?
在自身实力不断提高及外界舆论的大力推动下,马连良终于决定自组班社,从此脱离“打工”行列,成为真正的“马老板”。1930年9月26日扶风社正式成立,首演于北平中和戏院,剧目为独具本门风格的《四进士》,而没有选用1924年首次挂头牌和1927年首次挑班时所演的《一战成功》,此举向世人表明,脱胎于谭派的马派应运而生了。
剧评家梅花馆主在一次访谈中问马连良:“此次来沪,日演整出大戏,连唱带做,需四五小时之久。天天如此,能不疲惫吗?”马连良回答:“鄙人做事,向不含糊。人家给我多少好处,我总得卖还人家多少气力。老板花了一万几千块钱请我唱戏,我不卖力气,怎么对得起他。就是听戏的朋友,他们花了一块多钱光临到大舞台来,总算看得起我,我就得认认真真地报答人家。至于辛苦吃力,又是另一回事,不能并为一谈。”由于性格仁厚,做事认真,马与各大戏院结下良好关系,各地争相约请,从此一发而不可收,红遍大江南北,“马派”艺术风格也顺其自然地被广大观众所喜爱并接受。
图片说明(按图中顺序)
1. 有十里洋场之称的上海
2. 20世纪20年代的马连良
3. 《失印救火》中马连良饰白槐
4. 马连良在上海
5. 在南派剧目《扫松》中,马连良饰张广才
6. 《甘露寺》中马连良饰乔玄;该剧为马连良早期代表作
7. “鼓界大王”刘宝全
8. 马连良的第一位文人朋友邵飘萍
9. 《清风亭》中马连良饰张元秀,马富禄(左)饰贺氏,摄于1924年
10。 马连良与前辈艺术家王长林(左)
11。 《广泰庄》中马连良饰徐达
12。 《要离刺庆忌》中马连良饰要离
13。 马连良的三伯马昆山(右)和六伯马沛霖
14。 青年时代的马连良经常得到“国剧宗师”杨小楼(右)的提携
15。 《连环套》中马连良饰黄天霸
16。 马连良与剧评家沈睦公(右),沈又名小织帘馆主,是1930年前后力推“马派“的主要人物之一
17。 马连良于1928年
18。 《四进士》中马连良饰宋士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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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步入辉煌(1)
1930年,北伐战争已经完结,军阀混战的硝烟已渐渐散尽。国家实现了暂时的“大一统”的安定局面,老百姓也开始了休养生息的生活。马连良自独立组班后,声誉日隆,收入也相对丰厚。为了实现小时候对父母许下的诺言,马连良决定把豆腐巷七号大院的中、后院及西跨院也全部买下来,让二老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买下的前院的五间正房由马西园夫妇居住,南房辟为会客厅,东房由弟弟马连贵一家居住,西房则为父亲重新装修成为一个###教的礼拜堂,家人称之为“西屋大殿”。这样父母每日的五遍功课在家中即可完成,不必每次往返花市清真寺。逢有重要的宗教节日,则请阿訇前来家中礼拜堂主持宗教活动。家中设礼拜堂,这在当时北京的回民人家并不多见。中院为饭厅及工人房,后院给妹妹马慧敏一家居住。马连良夫妇则居于西跨院,这样便于自己休息及备戏。家中雇有门房、厨子、花匠及老妈子,负责照顾父母及弟兄三家的生活。门房安装西门子电话,并设有内线直通西跨院,有客人来访可以直接传达。
当时许多凤子龙孙,王公贵戚的生活日渐破落,靠出卖祖上留下来的家档维生,马连良凭着自己的鉴赏能力,买了几件“宝贝”回来。其中有一堂从宫里出来的紫檀家具,古朴典雅、韵味凝重,人见人爱。买回来后,他亲自布置在父母的上房里,供他们使用。他又买回两盆半人多高的玉石寿桃盆景,让父母看着喜兴,寓意延年益寿。马连良自己只留下了一件一人多高的大镜子,每天对着它耍水袖,练身段,走台步,等于在家里设了一个练功房。另一份宝贝是马连良自己的至爱,即从皇宫大内里放出来的一批皇宫御用绸缎料子,是前清同治年间的货色,已有半多个世纪的历史。无论是质地、工艺,还是花纹、颜色,都是古色古香、世之罕见,堪称“绝品”。马连良认为用它改良“行头”一定会显得古朴典雅、大方美观,既异常考究、又独具特色,是花多少钱再也买不来的好东西。后来以这批“同治料子”做的每一件行头,都被观众拍手叫绝、称赞不已。
马家夏天在院里搭凉棚、栽花草,从冰窖里买回大块的冰砣,用来消暑驱热;冬天过年时,花洞子用棉被包着竹筐,给马家送来大盆的梅花、茶花,让室内一片春意盎然。马家虽非大富大贵之家,却也初具大宅门的格局。
父亲马西园辛苦了大半辈子,终于把儿子培养成为了一名大角儿,高兴之余,越发地热心###教的公益事业了。他认为马家能过上这样的日子,都是真主的恩典,要懂得知感(回族人语,感恩),不能忘本。与京城里大多数穷苦回民相比,目前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要知恩图报。马连良至孝,凡是父亲为了“举义”(回族人语,捐助)答应下来的事情,全部照办。马西园于是参加了花市穆德回民小学的兴建、天桥礼拜寺的翻建、三里河礼拜寺的修缮等多项工程。特别每逢周五“主麻日”,北京的穷苦回民们常到豆腐巷来乞讨,最后干脆演变成了固定的舍粥日,冬天外加舍寒衣。马连良夫人王慧茹也积极协助公爹,热心参与公益活动,人称她为“马善人”。用于公益、慈善方面的开支,一直是马家日常开支的一个重要部分。常来马家乞讨的人都是回民,汉民乞丐因不会说“清真言”,不能被回族乞丐接受,所以不能入围豆腐巷的乞讨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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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步入辉煌(2)
马连良夫妇此时已育有一女五子,长女萍秋最大,其余五子分别为崇仁、崇义、崇礼、崇智和崇延,其中最受父母宠爱的是崇智。因他出生在马连良大红的1929年,家中经济条件比以前改善了许多。马崇智生正逢时,家里人都认为此子带来了吉祥的兆头。加之他生性活泼可爱,好动不喜静,人见人爱,所以父母对他也就有些格外溺爱了。别的孩子出生后都由奶妈照看,唯独崇智自落生之后就一直与父母一起起居。吃母乳一直延续了三年多,到了弟弟崇延出生之后,他还一直要吃母亲的奶,王慧茹没有办法,只得给崇延又请了个奶妈,对崇智的溺爱也没有中断。亲戚们都说,这孩子这么大了,还吃奶呀?真成了“大娇”了!就是这从小娇生惯养的马家少爷,长大成人之后,却第一个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夫人王慧茹除了负责照顾几个孩子的生活起居外,还要照顾二位公婆。自己娘家的兄弟在外地做事,老母无人照看,时常还要回家尽孝,整天忙的不可开交。更主要的是料理好丈夫的生活。马连良是演员,与普通人的作息时间不一样。在京有戏时,他下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默”戏。不敢多吃东西,只敢喝点鸡汤,吃个烧饼夹肉点心一下,然后去戏园子,晚上回来再吃宵夜。如散戏后有朋友前来一起聊聊天,马连良经常快到天亮时才能睡觉。当红艺人在外面风光无限,别人只知道包银大把地往家里挣,其中艰辛只有王慧茹这样的人才能体会。当红艺人中,很多人都患有“滑精症”,马连良也在劫难逃。因为在上海这样的“大码头”,主演每天都有戏,经常一演一个多月。演员在台上高度紧张、疲劳过度、精神压力太大,故患此症。如果夜里得不到充足睡眠,白天就会精神不振,直接影响到晚上的演出。许多演员都出现“塌中”现象,也就是中气不足,无法连续演唱,多与此症有关。为了保证丈夫夜晚睡一个安稳觉,王慧茹有时自己不睡,彻夜盯着丈夫在睡觉时有无做梦、紧张的兆头出现,一经发现,马上把他推醒,驱走梦魇。后来马连良此症痊愈,王夫人功不可没。马连良在北京期间,王夫人总是嘱咐丈夫少演出,多休息,一周只演两场,注意调养身体。多年的操劳,使王慧茹积劳成疾,身体变得很孱弱。终于在1933年生下女儿马莉莉后不久,在“月科”期间体质虚弱,由于拔牙后感染破伤风,王夫人不幸去世。马连良望着自己的结发妻子,想着十几年同甘共苦一起走过的日子,抚摸着身边的这一群孩子,心中百感交集、泣不成声。
为了纪念亡故的妻子,又考虑到家中长辈百年之后的后事。马连良决定在阜成门外倒影庙买一片地,辟为私家墓地,称“马家花园”,就在今天的阜外大街旁边的华文学院附近。在“马家花园”安葬了亡妻王慧茹后,马连良亲自参与设计,把这里修缮为一处中国传统风格与###风格合璧的私家墓园。大门是传统的垂花门,为方便游坟(回族人语,上坟祭奠)的人休息,园内设有一间接待室。墓园前后有几片花地和菜地,卖菜的收入归看坟人焦大爷使用。坟前有一大理石柱形塔,完全按照###风格建成,上刻经文,以示对亡人的纪念。1935年马连良的父亲马西园去世,1952年马母满氏去世,两位老人皆安葬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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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步入辉煌(3)
送走夫人之后,马连良周围的亲友在劝他节哀的同时,也希望他能根据目前家中的实际情况择日续弦。一来老父马西园六十六岁高龄,本想日子宽裕了,到清真寺去做一名阿訇,直接为教胞们服务。因体质欠佳,只好在家中休养。母亲满氏也已六十二岁,身板虽然硬朗,也是年逾花甲的老人,需要照顾。再有就是孩子们,长女萍秋年十二岁,幼女莉莉还不到一岁,中间还有5个儿子,正处在调皮难管的年龄段,需要人看管。外加与弟弟连贵和妹妹慧敏两家在一起生活,马连良每年有半年的时间在外埠演出,家中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没有个内当家的还真不行。马连良的第一次婚姻是由父母包办的,现在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再搞老一套,恐怕自己也不能接受。婚姻大事还须从长计议。
1934年扶风社到武汉演出,没过几天戏票就被一抢而光了。戏院方面出面挽留,请马老板再续一期,以满足观众们的需要。包银方面没说的,您说个数儿吧!可马连良却一直高兴不起来,心中惦记着家里的亲人恨不得早点回北京,所以他迟迟没有答复院方续期之事。上海盐商周三爷知其心中烦闷,整天陪马连良解闷。周打算为他筹办个“派对”,马说不爱应酬;周便要和他玩纸牌,马说我连J、Q、K、A还没分清呢?周三爷酝酿了几日,终于推心置腹地与马连良商议:“马老板,您这么下去可不行啊?依今日您在菊坛的地位,须生的头把交椅可是您。”马立即紧张地说:“不敢,不敢,老先生们都健在,您可别再捧我了,折煞我也!”周说:“不是我捧您,现在哪一次菊坛大合影不是您和梅大爷站中间呀?这是你们梨园界对您的敬重。您也得拿出点须生泰斗的‘法儿’来,不能家中遇些难事就戚戚切切,儿女情长,弟兄们还靠着您多赚些包银呢?这事您不管谁管?” “那是,那是,三爷您说的有理!一会儿就跟老板说,续期的事我应了。”马说道。周又说:“您先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您现在地位不同了,接触的人、场面都不同了,交际、应酬是免不了的。恕我直言,您在这方面可没您在台上那么溜,您就是一个字——‘戏’,这可不成啊!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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