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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医生不会下这种结论，他们不可能走近路，要面对太多的未知，就算有八九成把握，甚至十成，也不会向家属作保证。总要留有余地吗，为什么要把话说死？万一出了意外，给懵懂无知的人留有口实？傻瓜也不会这样做。于是，病患听不到自己想听的话，医生永远仿佛带着面纱似得保持着神秘，可能这也是医患关系紧张的一个小原因。

　　　　久而久之，医生的话总是有用的不多，至少病患是这样认为，他们听了半天，也没明白这粽子里包的是糖还是枣。

　　　　皇甫俊也不列外，当他看见昔日谈笑风生，潇洒无比的公子哥儿，也像所有无知的病患一样期待着他做个保证的时候，突然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习惯上他想象平时一样说些无关痛痒但挑不出毛病的废话，但话到嘴边又于心不忍了。

　　　　他轻轻地抱了抱迟青允，用手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只是时间问题。”

　　　　皇甫俊可是心理医生啊，这番不负责任的假话，可以算作是对这位朋友的治疗吧。

　四十八、

　　　　皇甫俊告辞后，迟青允立刻起身去了翡翠明珠，他叫了万有良蒋义和王浩三个人来，当然，也叫了杨小莉。

　　　　林影的事情三个人早就知道了，可以说这几天万有良他们三个人都是活在恐惧当中。迟青允平时对兄弟们都不错，一般不拘小节。但是林影发生了这么大事，迟青允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睛里，闯了这么大的祸，心里怎么能不害怕。

　　　　尤其是万有良，他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正所谓做贼心虚，此刻，他心虚的快虚死了，迟青允把他叫在面前询问他的时候，都不用动用什么“家法”，他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迟青允听得心疼得一跳一跳的，他皱着眉，盯着万有良，蜡黄的脸色跟青黑的眼圈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你说，你往影影的粥碗里放老鼠头？”他抬头环视另外两个人：“你们都知道吗？”

　　　　万有良哭着说：“蒋哥王哥都不知道，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为什么？谁教你这样做？”

　　　　“没人，我听说林影报警告了迟哥，就想治治他，我不知道林影这么怕老鼠，迟哥，你杀了我吧，杀了我给林影偿命！”

　　　　“影影还没死呢，你偿什么命！”他又盯着蒋义问：“影影不吃饭，开始昏迷你们都不知道？他吐血你们也没发现？我来的时候你们一个都不在，当时你们去哪了？”

　　　　蒋义跟王浩都低着头不说话。事情到这一步，他们难辞其咎，说什么也是白搭。

　　　　“算了，你们都走吧。”迟青允捏着眉心，疲累使他的眼皮都叠出四层。

　　　　“怎么能放他们走？”杨小莉大喊道：“至少要狠狠揍一顿给林影报仇！”

　　　　“是，大哥，你打死我们吧。”蒋义说：“我们作下这么大的事，死有余辜。”

　　　　迟青允笑笑：“要怪，就怪我自己，我把林影交给你们？哈哈，可不就是这样的结果？算了，我答应影影再也不杀人了，说了的话要算数，你们走吧。”

　　　　“迟哥……”蒋义跟王浩都跪下了。

　　　　杨小莉瞪着烟熏妆的眼看着他，迟青允摸摸她的头笑道：“小莉，这次要谢谢你。”说完就出去了。

　　　　在车上，迟青允跟皇甫俊打了个电话，把刚得知的情况跟他说了。挂上电话，他突然觉得心里很平静，非常平静，尽管事情没有得到解决，尽管林影依旧昏迷不醒，但是他却稳住的心神，好像水底激流暗涌，但水面依旧波澜不惊。迟青允打着方向盘，突然觉得心里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勇气来。

　　　　关仙儿自从那天迟青允接了个电话就匆忙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丈夫的面。

　　　　连那天自己精心打扮，想出去吃个饭也没有实现。事后，她当然察觉了发生的事情很严重，以至于半个月老公都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迟青允心里有人，她倒是不吃惊，毕竟自己跟他并不是太熟，虽然名义上是结婚了，但这么个人没有个婚外情什么的，那她才吃惊呢。迟青允心里的人是男人，她也不吃惊，在圈子里，男男女女的事儿一点儿也不新鲜，她自己的姑妈就包了个小美人养在家里天天玩恩爱，她还曾陪那个小可爱买过珠宝，两个人相谈甚欢呢。

　　　　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迟青允好像是真心很在乎那个人，那个出了事，迟青允脸上竟然是那种表情，虽然她见迟青允的次数并不太多，但阅人无数的关大小姐只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是极少认真的那一型，她能想象出他**潇洒的样子，能想象出他穿越万花丛中的样子，能想象出他放荡不羁的样子……但是怎么也想象不出他紧皱眉头，好像一颗心被挖走的样子。以至于亲眼看见都恍恍惚惚的好像是幻觉。

　　　　关大小姐犯了经验主义，圈子里不少公子哥也玩情圣，弄得好像是真的似得，也会要死要活，什么割腕跳楼上吊喝**，越刺激越好玩。当然他们绝不会死，如果真死了，也是那些纯情幼稚的被玩弄者。活该，谁教你当真呢？

　　　　所以，关小姐一开始就没当回事，她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好像真的很大度一样。但是半个月过去了，她渐渐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至少超出了她自己的认知范围，于是，她又开始好奇起来——林影，是个什么样的人？

　　　　调查没什么难度，当林影的照片传送到关小姐手机上，她惊呆了。

　　　　其实，那只是一张很普通的生活照，照片中的人没心没肺的呲着牙笑着。他很年轻，很俊美，干净又爽朗。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上流社会中没有爱情吗？全部都是逢场作戏吗？或者是仙儿跟迟青允这样的利益婚姻？不，不全是。

　　　　这么多年来，阿公心里一直只爱着一个女人——秦明月。

　　　　秦明月的照片都是几十年前拍的，照片中的女孩虽然年轻美貌，但相纸却老旧发黄，看起来淡淡的，看不清，蒙着一层神秘。唯一清晰的就是这样一袭短发，清爽干净的印象。跟林影，有几分相像。

　　　　关仙儿坐着车来到茗洋庄园，恰逢迟青允离开。她毕竟是迟家少奶奶，就算是少爷藏娇的金屋，她也来的。

　　　　她进屋看了一眼满屋子的护工保姆，优雅的回避了那些尴尬的目光，点点头问道：“我来看看他，人在哪里？”

　　　　佣人马上为她带路，进了林影的房间。

　　　　林影躺在大床上，脸上倒映出窗帘的影子，如果不是手腕上插着针管挂着吊瓶，他就仿佛是尊艺术品一样静静的陈设在那里。

　　　　时间，被穿越了吗？

　　　　关仙儿呆住了。如果说照片只是印象，如果说手机里的图片只是片面的影子，那躺在这里活生生的人，与那副阿公花费心血制作的油画，竟然十成相似。

　　　　他是谁？是谁？

　　　　关仙儿回身离开，一句话也没说，枉顾这里所有人奇异的目光。她只有一个念头：给我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迟青允回到家里，还没换衣服就先去看林影。林影静静地躺着，没有变化。

　　　　“迟先生，刚刚迟太太来过了。”

　　　　迟青允皱着眉头：“谁是迟太太？”

　　　　佣人露出为难的神色，那意思，你老婆你不认识啊？

　　　　“是关仙儿？”

　　　　“是。”

　　　　这倒是新鲜。“她来干嘛？”

　　　　“她来看了一眼就走了。”

　　　　佣人正说着，迟青允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接听，手机那头是关仙儿打来的。

　　　　“青允，今天我去看了林影，有些话我想跟你说，你能回家一趟吗？”

　　　　迟青允皱着眉头：“你有话现在说吧，下午我要跟林影聊天。”

　　　　“比较复杂我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之电话不方便。这样，你晚饭后回来我们见面聊。”关仙儿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是关于林影的，我想，也许我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行，我现在过去。”迟青允立刻挂断电话，连换衣服都省了，拿着车钥匙出去。

　　　　关仙儿也被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她看着挂断的电话，无奈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要不要这么迫不及待？露这么个大把柄给我好吗？”

　　　　迟青允见到关仙儿连寒暄都没有，直接了当的就问怎么让林影醒过来。

　　　　关仙儿倒是很沉得住气，她吩咐保姆榨了两杯果汁，递给迟青允一杯：“先喝杯果汁吧，看你这几天过得很累的样子。”

　　　　迟青允接过来应付式的喝了一口，说道：“好了仙儿，别卖关子了，有话就说吧。”

　　　　关仙儿回到沙发上坐下，开口说道：“我刚去看了林影，他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你知道我们家跟台湾几个会通灵的大师是很熟的，我想这件事可以请他们帮忙。”

　　　　“……”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

　　　　“不是关仙儿，你说的就这事儿？”

　　　　“是。”关仙儿点头。

　　　　“这不操、蛋吗？”

　　　　“青允你不要这样，要知道那些大师现在是很红的，很多政客豪富都拜他们庇佑，想他们出手帮忙也绝非易事。”

　　　　“我没工夫跟你瞎掰。”迟青允起身就想走。

　　　　“青允你站住。”关仙儿说着拿出手机：“请你看看这个。”

　　　　迟青允迟疑地转身接过手机，里面是一副很老旧的照片，也许是做过处理，倒是很清晰。照片里的人梳着短短的娃娃头，开心地笑着。

　　　　“这是……”他想说很像林影。

　　　　“是我的太姨婆。”关仙儿接过手机：“她叫关明月，几十年前，她曾经受过很严重的刺激，医生说，出于自我保护，她潜藏意识陷入昏睡，就像现在的林影一模一样。当时我阿公也是用尽了办法也不能使她醒过来，最后机缘巧合，遇到了吴天师，是他帮忙太姨婆醒过来的。”

　　　　“吴天师？”

　　　　“是的，当然，吴天师早就已经去世了，但是可以找到他的传人。”

　　　　关仙儿看着半信半疑的迟青允，噗嗤就笑了：“你犹豫什么青允，总之这不会对你的小**有妨碍。你全程看着难道我会害他？抱歉，我不会像你的手下那么蠢。”

　　　　迟青允送了口气，也坐在沙发上：“你调查的倒是挺仔细。”

　　　　“不止，青允，我还知道你为了他现在都吃斋念佛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请大师来试试呢？”

　　　　“行吧，请就请吧。”

　　　　“不好意思青允，如果你不正式的拜托我，恐怕这很为难。”

　　　　迟青允无奈地用两只手搓着脸，然后他重新振作抓着关仙儿的两手：“仙儿，我正式的请求你，救救林影。”

　　　　关仙儿笑了：“好了好了，我会帮你，我马上就去安排，你静候佳音。”然后关仙儿补充了一句废话，至少她自己觉得是废话：“这个林影在你心里真的这么重要？”

　　　　迟青允点头：“只要他能醒过来，别说请大师，让我剃了头当和尚去都行。”

　　　　关仙儿咯咯地笑道：“佛祖不会收你的，你凡心太重了青允。”

　四十九、

　　　　林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总是反复出现那些熟悉的场景，暗无天日的地牢，隔壁仿佛很近却永远看不到的女人，还有她不断地发出的惨叫。

　　　　林影被困在这里了，他寸步难移，因为只要他移动一步，就会从隔壁牢房里窜出老鼠扑到他身上。

　　　　不知道被困了多久，也许一周，也许一个月，不知道还要被困多久，也许是一辈子，这种看不到结局的等待才是真正的煎熬。他抱着两膝哭起来。人在现实生活中消磨时光，会越来越老最后凋零，尘归尘土归土。但在梦中时间好像是倒流的，他在漫长的困顿中退化成一个孩子，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总是忍不住想哭。

　　　　不知何时起，牢房的门已经变成虚掩的，只要林影想出去，外面静悄悄的也不像会有人来阻止，但是，会有老鼠，很多只，在地上来回的蹿，用狡猾的小眼睛瞪着他，只等他敢越过牢狱半步，就上来攻击他。

　　　　要不要越出这一步，不然就在牢狱里等死，等他退化成一个婴儿，最后消失，连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痕迹也会消失不见，全部被抹杀。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林影无法打破对老鼠的恐惧，他曲卷着仍在等待。

　　　　一抹亮色出现在牢狱中，光线稍稍亮了一点，林影抬头看去，才发现高高的牢房上方，其实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光就是从那里照进来的。之后，好像有人喃喃在说话，声音温柔的不得了，可惜他用尽全力也听不清，只能感觉那温柔的语气，却完全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有时，他能感觉说话的人也很悲伤，他听到他的哭声，也是低低地，饮泣着。

　　　　不管怎么说，能有这么一点声音，也是好的。

　　　　外面的世界该有多精彩，可是他现在只能被锁在这咫尺之地，动弹不得。

　　　　不甘心。

　　　　林影站起来，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外面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停住了脚步，但是除了隐隐约约的声音之外也没有别的了。在“声音”的陪伴下，林影又走了一步，他向门外走去，门果然没锁，甚至不用他推，只是靠近过去，就好像有生命般自己敞开了，林影走出去，外面是长长的，弯弯绕绕的，仿佛永远也走不完的地道。

　　　　他越过隔壁牢房，侧头往里看去，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与这个没见过面的女人为邻，却一直没见到过她的样子。好奇心驱使他看过去，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穿着方格藏蓝色学生装的年轻女子半躺半坐在凳子上惨叫，她身边有个很老的女人在按着她，看不清面容，只觉得那是个好像巫婆一样的老女人，沙哑的声音低低说道：“小姐，再忍一忍，就要生了，就要生了。”

　　　　一直忍受生产之苦，是她要受的磨难。林影歪着头看着她，一直看了很久很久。

　　　　女子也许感受到了目光，她用尽全力坐直了一点往外看去，目光相碰，奇妙的感觉，镜像——我抬左手，你抬右手；是同一个人，却隔阂着永远穿不透的镜面；我想摸摸你的脸，你也做出相同的举动，可是我们谁都碰不到谁。

　　　　你是谁？

　　　　你也问着同样的问题。

　　　　我是林影。

　　　　我是秦明月。

　　　　秦明月？意气风发的秦明月，潇洒凌厉的秦明月，年轻美丽的秦明月。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老弱的声音带着惊喜说道：“生了，小姐，终于生了，是个女孩儿，小姐，恭喜你终于生了，生了四十多年，终于生下来了。”

　　　　秦明月已经力竭，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她虚弱的喘着气。老婆子不知从哪里弄来块破布包裹着婴儿，那襁褓瘪瘪的好像什么也没有。但她的动作那么真实——小心翼翼地抱着，摇晃着。

　　　　这时，老婆子也看见了门外的林影，她的面容突然狰狞起来，血红的眼睛，布满皱纹的可怖的脸，他盯着林影恶狠狠的说：“这是个孽种！注定要下地狱，受凌迟之苦！”

　　　　林影觉得后背发凉，他转身就跑，可是跑来跑去，却好像始终在一个地方来回绕，因为那女人的惨叫声又开始了，跟从前一样，越来越近，他又绕回了原来的地方。

　　　　她不是已经生了吗？为什么还在惨叫，林影又路过女人的牢房，这次，里面的女人不是秦明月，而是，他的妈妈，林秀枝。

　　　　一个男人，像是个刽子手，浑身穿着黑色的衣服，连头上也带着黑色的套子，正在殴打他的妈妈，妈妈被打的眼睛里都流出血。

　　　　“住手！住手！”林影冲上去。

　　　　那个男人听见他的叫声，停了手，慢慢地转头朝他看过来，然后发出了令人厌恶的笑声，他慢慢揭下头上的黑色套子，林影看见，那个男人的头不是人头，而是一颗老鼠的头，比人头还要大的老鼠头，？？挲着胡子，呲着长长的鼠牙。

　　　　林影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只想呕吐。那个男人放弃了林秀枝，向他走过来，又黑又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之色，用诡异的声调叫着他的名字。

　　　　“不，不，别过来。”林影别过身子想逃走，可是，他的脚却走不动，妈妈还在里面，要带她一起走，不能把她交给鼠怪。

　　　　“影影快跑！”妈妈喊着：“影影快跑！别管妈妈！”

　　　　老鼠男听见林秀枝的喊声，又回头开始殴打她。林影彻底退化成一个幼儿，他看见自己张开的小手肥嘟嘟肉呼呼的。

　　　　牢狱里的惨叫声时高时低，他看见受难的女人，一会变成秦明月，一会是妈妈林秀枝，林秀枝也像他一样，慢慢地开始退化，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小，最后她变成一个婴儿，被那个又老又丑的老女人抱起来，包在襁褓里，襁褓也越来越瘪。

　　　　秦明月痛苦地摇着头，老鼠在强暴她，那个丑陋的半人半畜的怪物在那个美丽干净的女孩身上强暴她，她痛苦地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