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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不能生死相随，可谁说这不是爱情？”
　　耿夜的眼睛眨了眨，静静地盯着屏幕。
　　他的手放在电脑桌上，眼睛淡淡地扫过屏幕上的字，耿夜侧着头的时候，脸型很好看，下巴稍微有些尖，不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莫名的尖锐的感觉，等看到他的正脸，那种尖锐又迅速地被弥合，只剩下那双眼，漆黑的漠然的，全神贯注的。
　　看了一小会儿，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望了眼桌上不停响着的手机，认命地拿了起来。
　　“阿夜，你快出来一趟，老板喝得烂醉，你不来没人搞的定这个家伙了。”谁没个朋友，孟尝君就是耿夜为数不多的狐朋狗友之一。
　　看了眼屏幕上刚刚看了不多的剧本，耿夜关上了电脑。大白天的喝醉酒，孟尝君如果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就是又遇上了和那个男人有关的糟心事。
　　耿夜穿上夹克出了门，早上还是一片艳阳，中午反倒成了阴天，大片的云遮了太阳。
　　耿夜坐了一辆出租到了城南的Jack酒吧，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孟尝君歪歪倒倒地趴在吧台上，只有半个屁股坐在高脚凳上，眼看就要掉下来了，耿夜微微敛了眼，走到他跟前默不作声地扶起他。
　　醉死了的人像死猪一样，重的很。刚刚打给他的酒保帮忙才把人弄到了酒吧的长条沙发椅上。这么大的动静，醉死的人清醒了一些，抬起一塌糊涂的脸，看了眼耿夜。
　　他脸上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手紧紧抓上耿夜的手，醉的昏头的男人干哑着喉咙哽咽道：“我只是要张干净的床，我管不了他其他的人，他爱捧谁就捧谁，不要让我看见就好，这也很难吗？阿夜，我都觉得自己犯贱，他不要我了，我跟他分开不就好了，犯得着还死缠着他吗？我陪他睡，他给我投资让我做主角，这不就很好，我犯得着吗，犯得着吗？”他越说声音越哑，耿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醉了，睡吧。”
　　“我犯贱，我爱上谁不好，爱上他啊……”孟尝君俯趴在耿夜的怀里，一声一声干哑的声音揪得人心疼。“我不要爱了，不爱了就好了……”
　　耿夜一下一下地拍他，不说话，只当哄着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背，任这个大男人的眼泪染湿他的衬衣，在这个圈子里哪里来的真情，真情不过就是被鄙弃被玩弄的东西，让游戏多添了些色彩罢了，哭就哭吧，哭够了就不哭了。
　　等到孟尝君睡熟了，耿夜跟酒保交代了一声，让酒保下午再叫他，孟尝君是酒吧的老板，大不了停个一个天让他睡个够。
　　耿夜赶着回去换衣服，他下午还得去《晌春》的剧组，孟尝君醒来就好了，哭过了再清醒就又是英俊潇洒的一线影星孟翔。
　　谁没个难过呢？总比……已经干瘪地连哭都哭不出来的人要好多了。
　　

　　☆、03章

　　《晌春》是一出民国戏，耿夜在戏里演个配角，而下了戏，他连个配角都不是。
　　下午剧组里几个主创一起聚了聚，男主角胡耀林没来，他正当红，要赶的场子多，导演一笑也就了事了，带着女主角和剧组的几个重要人员一起弄了个包厢，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酒没喝到一半，耿夜这个连大配角都算不上的却找来了，尽管他来时一脸怔愣，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场饭局。
　　导演眼里似有深意，没多说什么，直接招呼他坐下了。
　　耿夜却想明白了，吴穹这是在变着法子帮他拉关系，在开机前跟导演还有剧组的人打好关系是很重要，说不定还能把没什么戏份的小配角变成戏份更多的大配角，但这样刻意凑上来的行为耿夜着实不喜欢，太尴尬，也太不知趣。
　　虽然圈里这种事情很寻常，但他始终习惯不了，只演戏惯了，即便不喜欢的时候也能保持着无神的样子，迅速地把自己隐藏在喧杂的人群里，不动声色地填饱肚子。
　　别人都在喝酒，耿夜却已经吃得有些撑了，总算也不是白来。
　　一桌子人吵闹着又辗转到隔壁的KTV弄了个豪华包厢，耿夜本来打算中途找个机会先走，但这么突然地跑来又不说一声地溜走太显眼，还不如随大流混到尾声，也就半无奈地跟着陌生的剧组到了KTV。
　　好在这只是纯粹的剧组的饭局，耿夜坐在KTV的角落里，心里庆幸着，脸上却有些茫然。男二号在跟副导演拼酒，他的骰子似乎玩的不错，副导演已经微醺了，脸上一片通红，兴致却极高。刚刚还在唱歌的女主角已经娇笑地倒在导演的怀里，半醉半醒地跟导演说着话，剩下的人都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气氛很热烈。
　　耿夜慢慢垂下头，他拿起加冰的伏特加晃了晃，包厢里闷得慌，简直让人喘不过气了。
　　最终还是趁着间隙溜了出来。
　　耿夜躲进洗手间里抽烟，他的烟瘾不大，只有在闷得慌的时候才抽上一两根。
　　他抽烟的姿态很好看，细长的指拈着烟头，下巴微微扬起，眼睛却是低垂的，像是沉默的低调，实际上又让人觉得在刻意地引诱。可惜厕所不是什么好地方，再干净也并不舒服，唯独不吵闹。
　　耿夜手里夹着烟，记得他曾经也是喜欢热闹的，读书那会儿学校里的帅哥美女多，时不时也会出来聚一聚，唱歌跳舞什么的，他们这群人一向是焦点，只是后来，人事都变了，心境也就不同于往日，就像现在，他连嘈杂的环境都忍耐不了。
　　交叠的双脚换了一个姿势，笔挺的西装裤让腿显得更加修长，耿夜弹了弹烟灰，想起上午碰到的男人，在人前向来无神的眼睛这会儿却是深幽幽的，他吐出一口烟，谁不是在变呢？
　　趁着空隙给孟尝君打了个电话，是负责酒吧的Anson接的，说孟尝君还睡着，让他别担心。耿夜挂了电话之后一笑，估计孟尝君那家伙恨不得他从来没去过那里，在朋友面前失态，他醒来之后又要别扭很久了。
　　一根烟抽完，耿夜终于打算出去，谁知道这时候厕所里恰好进来了人，他的手顿在门锁上，末了，又轻轻放下。
　　进来的是两个男人，当然是男人，这里可是男厕，只不过他们一进来就拴上了厕所的门，又一脚踹开了他旁边的洗手间，伴随着沉闷的喘气和衣料的摩擦声在隔着一扇挡板的空当里响起。
　　激烈的交缠和舔吻，可以想见隔壁的两个男人做得有多激烈。耿夜无意听人墙角，即使是遇见了这种事情，也意外地沉静，他再一次准备出去，又因为隔壁传来的声音顿住了脚步，甚至连呼吸都轻了。
　　“啊……你轻点……被人听到了怎么办……嗯……”又是一声闷哼，男人喘息着埋怨了一句，“都跟你说轻点了……”
　　“你还怕被人发现？”刚刚还在包厢里听到的声音，这时候明显多了调笑，耿夜微微皱起眉，这时候是真的不能出去了，万一被看见了又是一桩是非。
　　“我就是怕人看见，你是副导，我不过就是个小演员……”
　　“那你还勾引我？”男人不知道摸到了哪里，又惹出一声压抑地尖叫。
　　“我喜欢你……啊……”
　　“你是喜欢当主角吧？”男人一边动着，一边调笑。
　　“都喜欢……”自己上下起伏着的男人喘得更加厉害，“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他刻意扭了扭腰，夹得更紧，眼神有几分迷蒙，一边张着口喘息一边想着，导演喜欢女人，副导却对男人感兴趣，他抢不过廖微，还搞不定一个男人？这家伙虽然是副导，实际上却是投资方放进来的人，有些方面的权利甚至比导演还大。
　　“你在想什么？”男人注意到他并没有完全投入，又在他的胸口用力掐了一下。
　　“嗯……想你………想你刚刚在看谁……”
　　男人眯着眼睛，手划过他胸口的颗粒，“长青啊，别想得太多，做好你该做的就够了……”
　　顾长青咬着唇，胸口抖了抖，被快感激的脸都红了，“你之前一直在看耿夜，不会是看上那个家伙了吧……”
　　副导在他滑腻的腰间又摸了一把，喘息道：“吃醋了？”
　　顾长青瞥了他一眼，又轻哼了一声，心里却打着鼓，耿夜那个长相确实招人，难道这个老家伙也看上他了？
　　副导这时候正做的尽性，也不在乎跟他多说一些，“看上他的不是我，是投资方里的人，不然你以为他今天为什么会来？”
　　“导演也知道这件事？啊……就是那里……”下面得了趣，顾长青深喘了一声，把头埋在副导的颈边。
　　“当然知道。”
　　“耿夜有什么好，不就是长了一张好脸蛋，也不是没有比他漂亮的。”顾长青一声一声地喘息着，还不停地说着话，一边用手挑逗衣着整齐的副导。
　　“那又怎么样？”
　　“听说他原来上过薛劲的床，不过没把人伺候高兴，所以现在不死不活的……”他慢慢呻。吟着，几乎要到高。潮，“……哈……圈里人说他在床上就像死鱼……嗯……”
　　副导用力一顶，“你听谁说的？”耿夜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就连他都知道那个小演员很少参加这些活动，更别说上薛劲的床了。
　　顾长青整个趴在副导的胸前，眯着眼睛，“我自然有我的渠道，不信就算了。”
　　“不管怎么样，有人看上了他就是他的运气，他既然来了，就是默认了这个规则。”
　　“哼，我看他那样子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顾长青眼里的嘲讽一闪而逝。
　　副导加快了速度，眼见着就要高。潮了，“别说他了，你动一动。”顾长青刚刚都在说话，一直是他在往上挺。
　　“知道了。”倾身揽住男人的脖子，顾长青仰起头快速地上下动作起来，不时发出诱人的声音。
　　直到两个人走后，耿夜才推开了厕所的门，浓重的情。事后的味道还没有散干净，混着洗手间里消毒水的气味，让人想要呕吐。
　　耿夜走到面盆边，打开水龙头，慢慢洗起手，好半天，才抬起头看向镜子，那张脸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却还是能引起别人的兴趣。
　　洗手间的门又被推开了，之前离开的顾长青走了进来，满脸嘲讽地看着耿夜。
　　耿夜没有回头，只从镜子里望着他，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顾长青靠在门板上，脸上尽是鄙视，“我不是帮你，只是见不得你一无所知的样子。如果我是你，早在四年前就退出圈子了，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凭白恶心人。”他冷笑一声，迈开步子走了，那背挺得笔直，好像什么东西都拧不弯一样。
　　耿夜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
　　当年最要好的那些同学，混迹在这个五光十色的娱乐圈里，那些经常还能看到的面孔，如今却已经记不清了。


　　☆、04章

　　顾长青虽然言语嘲讽，未必不是在提醒他，那厌恶大概也是真的，好意却也不假。
　　耿夜不指望他念着几年前同窗的交情，也没办法鄙视他的作为，本来无法认同的东西成了大势成了规则，不愿意同流合污的反而变成游离在圈子之外的人。
　　耿夜从饭局上溜了，吴穹知道他好意的成全付之东流，大概又会发一顿脾气。耿夜干脆关上了手机，他重新到了酒吧，这时候回到家里也是一个人呆着，不如到酒吧看看孟尝君。
　　入夜之后，酒吧多了喧嚣，不如白天的安静，但也不算吵闹。
　　耿夜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他走的员工通道，知道后门的人并不多，就像知道孟尝君是酒吧老板的人一样稀少，Anson在吧台里调酒，那个位置很特别，既可以照顾到酒吧里的情况，也能留意人员的出入，不得不说，孟尝君的眼光非常好，他选了一个恰当的管理者。
　　Anson很快注意到了耿夜，他对这个酒吧里的常客很有好感，朝他微微笑了笑，用眼神示意了孟尝君在休息室里，耿夜也回了他一笑，转身进了特意辟出来的小房间。
　　孟尝君已经醒了，他靠在床头抽烟，整个人仿佛隐藏在飘忽的烟雾之后，淡淡的颓唐充斥在身上，尽管眼里沧桑却性感得一塌糊涂，这也是他纵横娱乐圈的资本。
　　看到耿夜来了，他转过头淡淡笑了笑，“你来了啊……”眼神里终究有些无奈，之前喝醉他确实失态了，让耿夜看了笑话。
　　“嗯。”耿夜点头，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休息室并不大，摆了床摆了桌子凳子，余下的空间很少，“好些了？”
　　“还不是那样，明天还有通告。”孟尝君揉了揉一头乱发，脸上笑着，眼里却疲惫的厉害，“我打算和林致分手。”
　　林致的英文名叫Jack，这也是这家酒吧名字的来源，当初孟尝君和林致好上的时候合伙搞了这家酒吧，本来是想找个地方两个人可以掩人耳目的聚一聚，谁知道后来酒吧做得越来越好，两个人之间却淡了。
　　林致跟刚刚红起来的玉女明星王瑶开始传绯闻的时候，就把持有的酒吧股份全部过到了孟尝君的名下，算是给了他一点补偿，实际上，孟尝君对那点股份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个男人，可惜男人只把他当做玩伴，两个人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直到这一回，林致搞大了女人的肚子，孟尝君才真的累了，下定决心断了。
　　做下决定的时候，他几乎觉得自己就是世上最惨的人了，好在还有一个耿夜。
　　看了眼坐在椅子上沉静安然的男人，孟尝君深深叹了口气。
　　他还有事业，耿夜却始终走不出那个泥沼。
　　“分手就分手吧，好好过你的日子。”耿夜对孟尝君的这段感情并不看好，只是碍于朋友的立场并不好说什么，孟尝君想通了，未必不是件好事，哪怕难过也总会有痊愈的一天。
　　“你下午的时候去了《晌春》的剧组，结果怎么样？”孟尝君刻意转了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过去了？”
　　“刚刚Anson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我就在边上。”
　　耿夜微微摇了摇头，“那个剧我估计上不了了。”眼里的无奈让孟尝君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皱起眉，“吴穹那个家伙又想给你安排那些事情？”
　　“他也是想我好。”
　　孟尝君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我说我帮你，你总是拒绝，专去演那些不入流的小角色有意思吗，还要天天忍着那些家伙的嘲讽，你当年的骄傲到哪去了？”话刚说出口，他就察觉到耿夜突变的脸色，嘴巴抿了抿，依然说道：“《晌春》不去就不去了吧，我刚好接了个戏，你后天跟我进组。”
　　耿夜张了张口，半天没说话，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很会拒绝朋友的家伙，再加上他的朋友本来就少的可怜，孟尝君这么郑重其事地一说，还真的不好推拒了。
　　“总得要组里的人同意。”耿夜哽了一下，才开口。
　　“这个不要紧，我去说就行了，要演配角哪里不能演，何必去碰那个墙。”当初耿夜要不是那么骄傲，肯向他们求助，又怎么会被人骗的那么惨。孟尝君抽了口烟，眼里有几分唏嘘。
　　耿夜终于点了头，却伸手抽走了孟尝君手里的烟，“别抽了，坏嗓子。”没说坏身体是因为孟尝君对身体太不在意。
　　“切，你这小子。”揉了揉耿夜的头，孟尝君长耿夜几岁，家里也没有兄弟，在圈里只耿夜一个最得他心，可惜这小子也是个怪物……可怜的怪物……
　　“我现在也算是彻底拎清了，什么情情爱爱都是假的，只有实实在在拿在手里的才是真的。”他嗤笑一声，跟林致分手，他到底还是意难平，男人跟男人之间本来就难以真情爱，更何况还是在充满诱惑的娱乐圈，是他傻了。
　　耿夜神色淡淡的，眼里却有几分安抚的意思，孟尝君一看就乐了，“别摆这个样子，看了怪难受的，你小子演戏的时候装腔作势就算了，跟我面前别弄这一套。”
　　耿夜无奈了，他是真的担心孟尝君。
　　“分了就分了，算个屁啊。”孟尝君粗口了一句，笑了起来，“走，出去喝酒去。”
　　“你刚刚还说明天有通告。”
　　“Mina会打电话给我的，放心，我不会迟到的。”他一向很有职业道德。
　　耿夜被孟尝君拉到了大厅里，Jack酒吧走的是高雅休闲的路线，来的客人也很上档次，即使坐客不少，大部分都是低声淡笑，气氛相当的舒缓柔和，孟尝君拉着耿夜到了吧台边，大明星一出来果然不一样，有不少人开始暗暗往这边打量，孟尝君也不在意，拉着耿夜在吧台边喝起了酒。
　　酒吧里有客人点了一首《曲终人散》，男歌手低柔中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
　　原来这就是曲终人散的寂寞
　　我还想等你什么
　　你紧紧拉住我衣袖又放开让我走
　　这一次跟我彻底分手
　　我跟着所有人向你祝贺的时候
　　只有你知道我多喝了几杯酒
　　我不能再看你　多一眼都是痛
　　即使知道暗地里你又回头
　　我终于知道曲终人散的寂寞
　　只有伤心人才有
　　“操，唱什么不好。”孟尝君低声冒了一句，耿夜喝了一口酒，看向吧台。他对这个男歌手并没有怨念，不过是郁闷他唱这首歌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