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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兽进化论作者:阿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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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发觉不知不觉间,禽兽的用语越来越正经,从前开口就是干来操去的禽兽,曾几何时,他发现禽兽开始谈论政治,谈论股票。谈论人做事的效率,谈论电视上的影剧八卦,禽兽订了两份报纸,每天早上,都会见到他坐在沙发上,戴著不知何时配起的眼镜,一版一版认真地翻阅著。

  他们之中没人念到高中毕业,更别提大学。「学历」这种东西,他都得翻字典才能理解他的定义。

  他知道禽兽很聪明,聪明过分。他也知道禽兽很努力,努力过分。

  『只要努力没有办不到的事。』这句话曾经是贴在他辅育院寝室外的标语。

  但是看见禽兽嘴里叨著筷子,一边吃著他煮的难吃义大利面,一边艰难地看著手上的英文信件时,他总是会质疑那句话。信件是上司寄到他信箱里的,因为他留美的上司不相信,世界上有连『Dear』、『Mr。』、『How are you?』这些句子都看不懂的人类。

  但禽兽是禽兽,不是人类。

  他知道禽兽有整整半年的时间,每天都捧著字典,临睡前他们亲吻,禽兽的眼睛还盯著他的单字本。和他缠绵後熟睡时,口里还嘟嚷著:Would you……?May I……

  不只如此,以往他的生命里只有禽兽。他也相信,禽兽似乎只对他感兴趣,如同他在辅育院里问过他的:为什麽是我?这麽多年,他深信禽兽选择了他,如果说为了宇宙和社会的和平,需要一个牺牲品困绑住禽兽的话,那他愿意。

  禽兽开始交朋友。人类的朋友。

  在辅育院的时候,他从未见过禽兽有过什麽朋友。那些小鬼敬畏他,把他当传说一般的人物看待,但他们背著教官从「外面的」那里弄菸来时,不会算上禽兽一份。

  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常常在床上听禽兽说,明天他要和哪个部门的谁谁去聚餐、後天要和哪个团队的某群人去看展览。

  禽兽第一次带同事来家里的时候,他还在沙发上熟睡,穿著睡衣,被禽兽的开门声惊醒。他惊恐地扯著拿来当被子的、属於禽兽的外套,跳起来躲进墙角,看著那一大群西装笔挺的陌生男人。

  要不是禽兽就处在他们中间,脸上带著泰然自若的笑容,他还以为他们是来抢劫的。

  『我弟弟。』禽兽向那些人这麽介绍他,『念大学,借住在我家里。』

  禽兽看著衣衫不整的他,彷佛一点也不在意那些陌生男人看见他光裸的下半身,还有这些男人哄然的笑声。

  『还是个大学生呢!你们看学生就是轻松,睡到这种时候。』

  禽兽从不把他带出去见人。他想过认识禽兽的朋友,央求禽兽带著他去参加那些聚餐。但禽兽只是吻他,从鼻尖喷出轻蔑的笑声。

  『那些人,认识他们做什麽?』

  『我也想交朋友。』他罕有的表达意见。

  『没有必要。』

  『你有朋友。』

  『你也有,我是你的朋友。打炮的朋友。』

  禽兽吻住他,把他推倒,然後这个争论就结束了。

  禽兽的朋友越来越多,留在他塑造的这个「家」的时间也越来越稀薄。他不记得最後一次和禽兽一块坐在桌边是什麽时候。

  他甚至想不起来,禽兽最後一次把阴茎插进他体内,是这星期还是上星期六。

  禽兽的「朋友」,开始是男人,然後是女人。

  他常常在晚归的禽兽身上闻到香水味,或是蜜粉,或是其他什麽不会出现在男人身上的味道。

  他在禽兽交给他洗的衬衫口,看见鲜明的口红印。

  他在禽兽交给他洗的裤袋里,看见不知哪家酒店的名片,翻过来,背面还写著:『梦娜 0988276543』。

  有一回他拉开面对马路的窗帘,看见一台鲜红色的法拉利停在他家楼下,助手席打开,禽兽走下车来。而驾驶席上很快跑下另一个人,穿著高根鞋,同色的套装,头发烫成金的卷的,她喀喀喀地跑到禽兽身边,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他的脸颊。

  之所以是脸颊,是因禽兽在关键时刻闪了一下。否则他相信她瞄准的绝不是脸颊。

  有一天他接起电话,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这世界几乎要被他遗忘的、属於另一个性别的娇声。

  『喂,我找Ray~』

  她叫了他完全认不出是谁的名字。他愣了很久,没有能力回应。

  『喂,喂,我找Ray,你是Ray的朋友吗?』女人锲而不舍地对著话筒:『他跟我约好了今天一起吃晚餐的,不知道为什麽一下班就不见踪影。』

  他猜测Ray多半是禽兽在公司的名字,有一次禽兽把文件带回家,他不小心看见右下角龙飞舞的签名。

  但不知为什麽,他不想回答这女人的任何问题。

  『我猜他大概是赶著回家了。』

  但女人自言自语的功力却远超乎他想像:『他说他养了一只小宠物,狗还是猫什麽的,那只宠物很怕寂寞,不天天回家顾著不行。真讨厌,不过就是只宠物而已嘛——』

  女人抱怨著,又罗唆了好一阵子才肯挂断电话。但後半段抱怨些什麽,他全都没在听,他陷入了女人的句子里。

  养了一只宠物。

  不过就是只宠物而已。

  那天禽兽特别早回来,对他久违地热情。禽兽买了两份便当,和他对坐著,还没吃完就站起来揽住他的腰。

  他一如往常没有反抗,任由禽兽就地把他压在地板上。禽兽扯掉领带,解开裤子,取出阴茎,剥开他的运动裤,挖开他的肛门,长驱直入。

  他任由禽兽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一次、两次,禽兽喜欢射精在他体内,还不准他立刻清理出来。好像那些东西留得久一些,他就有可能受胎怀孕那样。

  他在禽兽最後一次射精、搂著他享受高潮馀韵的瞬间,从背後拿出水果刀,双手举高,停在禽兽的胸口。

  他不记得自己什麽时候暗藏了这把水果刀,或许是刚才切芭乐的时候,也不清楚拿著刀要做什麽,只觉得这样的动作,像亲吻禽兽的胸口一般自然。

  彷佛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想、早就应该对禽兽做的事情那样。

  禽兽躺在他身下,盯著他的水果刀尖。他们还维持著骑乘姿,然後禽兽笑了。

  「动手啊,小虞。」禽兽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侧线,「你动手。」

  他没有动手,禽兽用空的一手代替他,握住刀柄,把刀尖往自己胸口拉。他受到惊吓,放开手,但禽兽握紧他的五指,紧到指节发白、发青。

  「动手。」禽兽的声音十分温柔,「从这里刺下去,刺进我的心脏。血会涌出来,沾湿你的手,也沾湿我的手,就像那个男人当年一样,我们两个都解脱了。小虞,动手。」

  他记起来了,那个时候在辅育院里,孩子们都在传,禽兽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方法,是用家里的水果刀刺进父亲的心脏。一刀毙命,刺的位置一公分都没偏,还没送到医院就没救了。而当时禽兽的父亲正打算拿家里的吸尘器殴打禽兽的头。

  禽兽是正当防卫,毋庸置疑。只是运气好了点而已。

  他挣扎著抽开手,像被补兽夹补获的小兽。禽兽终於放开手,水果刀落到地上,在磁砖地上啪哒啪哒地震动。

  他握紧拳头,伏到禽兽身上,彷佛死里逃生般地颤抖。

  禽兽的大手揽上他的背脊,像惋惜断去的羽翼般来回抚摸著。

  他大哭、啜泣。又放声大哭。

  禽兽从地板上翻身起来,一手捏住他的下颚,狠狠吻住他的唇。像要把他的哭声完全封缄似的,禽兽的吻包住他、黏住他、紧贴住他的口鼻,令他无声无息地窒息。彷佛跌入一片很深很深的海域,睁眼看不见任何光,触目所及,只有禽兽。

  禽兽用自己的水果刀刺入他的下体。很深很深,深到他有被杀死的错觉。

  那之後没人再提这晚的事,禽兽依然早出晚归、依然带朋友回家,依然应酬连翩,依然努力背他的英文单字。

  只是他不再接到女人打到家里抱怨的电话。因为那个女人无需再打到家里。

  禽兽和女人交往了。




禽兽进化论 四

禽兽和女人交往了。

  确切而言,他不知道禽兽的交友状况,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有个被禽兽称呼为Rosa的女人,开始频繁地进去他和禽兽两个人的家。一开始禽兽陪在她身侧,替她拿爱玛士的包包,在她带著醉意脱高根鞋时从後面扶住他。

  然後禽兽会托住她的腰,走过发呆的他眼前,好像他早已不存在那样。他们会在厨房喝杯水,放下公事包,走进卧室,关门。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不知道。

  慢慢的女人在禽兽不在时也会来访,显然禽兽给了她家里的钥匙。

  女人在他午睡时破门而入,像个闯空门的小偷般怡然自得,带著挑剔的眼光看他挑选的每一样家具。家里多了许多他所不认识的东西,厨房的马克杯,客厅的椅垫,卧室里的香氛小夜灯,盥洗台上的小熊图案漱口杯。

  他想著自己是不是该走了。或许禽兽是让他有自觉,男子汉大丈夫,抽刀断水,留给他最後的尊严。

  他该收拾包袱,把钥匙放在信封袋里,留下的字条上写著:『冰箱里有我做给你最後的晚餐,和Rosa两个人吃了吧 !放心我没有下毒,我虽然恨你,还舍不得你死。这几年的房租就不付给你了,就当拿我的真心抵销,谢谢你多年来的照顾。』

  多帅气。他想起来都会痴笑。

  但是每次深夜,禽兽从有女人的卧房出来,不论多晚,总会不由分说地抱住他,把他压在沙发上。

  开始他剧烈抵抗,死活不再让禽兽碰他,脏话骂人的话隐藏在唇齿间。

  但是禽兽捂住他的唇,一个字也不让他讲,整个性交过程中都不曾放开。一切就像是当年在淋浴间里发生的一样。禽兽咬住他、用爪子扒住他,撕开他的皮毛、剖开他的血肉,把他的内脏一个个翻搅出来,抛弃在荒野里。禽兽强暴他,每次每晚。

  然而他,早已没有羽翼可供折断。

  他渐渐地放弃抵抗,像具断线木偶一般,失神地躺在禽兽身下。这个时候禽兽反而变得格外温柔,进入他时缓慢又小心翼翼,像对待心爱的玩具,末了禽兽还为吻他的胸膛,像毛毛雨一般轻柔而细密。

  「小虞。」禽兽叫呼唤他,亲密的彷佛他们是世上最相爱的人般。

  他从头到尾没有反应。他知道那画面一定很滑稽,禽兽用尽所有柔情蜜意,对待的却是一具早已被开膛剖腹、不会动的尸体。

  女人更加频繁地出现在他眼前,而禽兽也更加频繁地强暴他。有一天晚上,可能是情人节吧,总之他不记得,他已经太久没看电视,他识的字本来十指可数,报纸对他来讲是包鱼和包肉的媒材。他与外界断绝联络已久,连自己活著与否都不记得。

  他在离去的女人手上看见一枚闪亮亮的戒指。来这里以前没有,显然是在卧房里取得。戴在无名指上。

  那天晚上,禽兽照例强暴他。那是他经历过最温柔的一次强暴。

  「你知道吗?小虞。」猎食过後,禽兽从身後抱著他,咬他的耳壳,「我其实,并不是用水果刀杀死那个男人的。」

  他没有反应,他知道禽兽不在乎。

  「我需要制造一个反抗的假象,就像当年那些人说的……正当防卫什麽的。」

  禽兽说著,吻著他的颊。

  「他们以为水果刀那次是我第一次反抗,其实不是,早在那之前我就试著杀死过那个人,我用厨房里的大铁锅,揍他的後脑杓。我那时以为自己已经很用力了,结果只让他晕眩了一下,送医包扎一下,马上就回家里来了。」

  禽兽回忆似地笑笑,「那次实在是很惨,那个禽兽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殴打我妈,然後惩罚我。那次我肋骨断了三根,右手骨折,左小腿粉碎性骨折,还算幸运。」

  「後来我就明白,要让那个禽兽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不能用小孩子的手段,得从长计议才行。我想那个男人什麽长处没有,就是身强体壮,所以我得先想个方法削减他的长处,让当时还是孩子的我能够对付他才行。」

  禽兽搂著他,用唇瓣在他的颈後磨娑著。禽兽把指尖搁在他心口的位置,比画著、逡巡著。

  「我为了一刀准确刺中那个人的要害,我做了一个大纸板,照著那男人的身高,画了一个叉叉,就在这个位置,然後每天每天,只要放学回家,其他的孩子回家写功课,我就拿厨房的水果刀,拚命地练习著。」

  「光是练习当然是不够的。当时跟我很好的一个国中大哥,他就介绍给我一种药,他说这种药人吃了会整个放松下来,轻飘飘的使不上力,一次吃很多的话,渐渐会没有呼吸,像是睡著一样。他说这种药很多药局都有,不难弄到。」

  禽兽忽然伸手到裤袋,一如往常,他看著禽兽茫然地想,禽兽无论强暴他或是和奸他,总是不会把衣服全部脱光,在辅育院时,禽兽总是穿著完整的制服,按著全身赤裸的他,只打开胯下的拉鍊尽情凌辱。

  即使到现在,两人同居多年,禽兽最多只因为燥热而脱去上衣,底下仍是穿得好好的。有时下班回家,甚至就这样穿著整齐的西装,像是对著小便斗一样干他。

  衣冠禽兽——他读书不多,还是知道这个成语。真是太贴切了,他痴痴地笑著,禽兽进化了。

  禽兽从裤袋里摸出一组药碇,是橘色的,一片六颗。

  「就是这种药。」

  禽兽似乎参不透他傻笑的原因,「我把这些东西,搀在那男人最喜欢的米酒里。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放了多少,那个男人每次喝完酒就会来找我,但这次却很安静,昏沉沉地躺在那里,好像快睡著一样,我就知道我成功了。」

  禽兽的指尖,在那些橘色药碇上磨娑。「後来我才知道,这种药叫肌肉松弛剂,是处方药,说来没什麽稀奇。只是那时候对我而言像救命仙丹一样就是了。」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我去厨房拿了准备已久的水果刀,出现在他面前时,那个禽兽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情势逆转了。」

  「唯一的麻烦是他当时已经站不起来了,高度和我练习的不一样,我只好整个人骑到他身上,双手握住水果刀柄,对准他心脏的位置。」

  禽兽蓦地搂紧了他。

  「然後就像你上次一样,嚓。一切都结束了。」禽兽的声音很低很低。

  他动了一下。禽兽注意到他的安静,尽管他一直很安静。「你觉得怎麽样?」

  他发呆好一阵子,才发现禽兽是在问他问题。

  「怎麽样……?」

  「听完这件事後。每个大人都好同情我,包括当初抓我走的条子,包括来照顾我的什麽社工人员,还有律师、记者、辅育院里的老师,他们说我爸是禽兽,那种人死了活该。还有人夸我做得好,抱著我哭,好像我会杀了那男人都是她的错。」

  禽兽的嗓音里带著浓浓的讽刺、一丝的无奈。「没有人谴责我。当时我以为自己会被判死刑,被吊死,那时候真的是这麽想的。没有人骂我,没有人为此惩罚我。」

  禽兽又笑笑,「啊,有一个人例外,有一个人到死都没有原谅我。我妈他知道所有的事,我拿著水果刀骑在那个禽兽身上时,她刚好出来,她尖叫著说我疯了,怎麽可以做出这种事情。她把插在那男人体内的刀子拔出来,不知道那样反而让他死得更快,她不停地叫他的名字,要他醒过来。」

  他茫然地看著禽兽的脸,发觉禽兽也正盯著他瞧。

  「她说我是恶魔,是禽兽。小虞,我妈现在人在疗养院,看到我时还会指著我的鼻子,大声吼叫著骂我禽兽。禽兽、禽兽,你这个不要脸的禽兽。」

  你不是人。他惶惶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在浴间的对话。

  对,我不是人,我是禽兽。禽兽依稀这麽回答他。

  「你是怎麽想的?」禽兽再一次从後搂紧了他。很紧很紧,紧到他肋骨生疼,「知道真相以後,嗯,小虞?」

  禽兽对著他耳壳轻喃,声音沙哑。

  「觉得我是禽兽吗,小虞……?」

  他没有回答禽兽的问题。尽管禽兽在那晚之後,仍旧和那个女人持续地交往,他们一样相偕走进同一个卧房,有一天他浑浑噩噩地出来,看见禽兽和女人亲密地靠在一起,桌上的婚纱摄影范例摊开著,女人脸上洋溢著幸福的笑。

  「你弟弟什麽时候会搬出去啊?」他依稀听见女人娇嗔的问句,「大学生的话,学校里有宿舍不是吗?干嘛一定要跟你住啊,新婚家里还有个陌生男人,多别扭。」

  那时候他站在玄关茫然地想,这就是极限了。

  禽兽的极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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