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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上的春天-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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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突然一转,下了高速公路,阿兴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看向车外问说∶「这是哪里?」
「基隆。」
「路好小。」阿兴把第一印象说出来。
「你没来过?」程业顺著指针将车开向海岸公路,讶异的问。但一问完他就想到因为阿兴的腿受伤,他可能很多地方都没去过。
「嗯。」阿兴应了一声。
车子在街口一转,眼前豁然开朗,路变宽了。之後车子驶上了一座桥,前面有红灯,程业将车停下等灯号转绿。
此时,天上恰巧有几苹飞鸟在河上盘旋,突然一苹俯冲而下,降至水面又急遽往上攀升,使得阿兴因而瞧清楚那苹飞鸟的模样。
「老鹰!」阿兴诧然地轻叫出声。
「什麽?」程业转头看著阿兴。
阿兴有些兴奋地伸出左手抓著程业,指给他看,然後说∶
「看,是老鹰,好大一苹。」
程业边开著车眼光视线边顺著阿兴所指的方向,果然见到一苹大鸟在天上飞过,脚爪上还抓著一样东西。他好奇的问阿兴说∶
「它爪上抓的是什麽?」
「不知道。」阿兴眯著眼想看个仔细。
程业也跟著看了半天,然後不确定地道∶「好像是一苹鱼。」
「不会吧?好像不是鱼啦?」阿兴话才说完,就看清楚那老鹰爪上的东西,不禁愕然地道∶「天啊,不是鱼,真的是垃圾。它为什麽要抓垃圾?」
「可能要带回去做窝吧。」程业一扯嘴角,开玩笑的说。
「啊?基隆的老鹰住在垃圾窝里吗?」阿兴掩不住惊讶地转头看程业。
前头灯号一变,见阿兴一脸忧心,程业边开车边安慰阿兴说∶
「我不清楚,也许是它爪子不小心勾到了。」
阿兴蹙起眉,忍不住咕哝的说∶「现在的人越来越没有公德心了。」
望著在蓝天白云间遨翔的飞鹰,它爪上的垃圾似乎在控诉人们的恶行。
“悠悠白云大鹰飞,云泥鸿爪垃圾堆”好一个旅游批注!
阿兴的心情不由得陷入低迷,直到车子开上海岸公路,在看到一望无际的海天一色时,他心情才又渐渐舒坦了起来。
海风吹来大海的味道,有些咸咸的,却令人莫名温暖。
远处的海上有著一艘渔船,远远望去,似乎一直停滞不前,仔细瞧瞧才发现它有发动。岸上这边,有不少钓友迎风站在岩石上垂钓,透明无形的风引著蓝绿色的海水拍打著巨岩,激起丈高的浪花,然後化成白色的泡沫退去,下一波的浪跟上,一波又一波,前仆後继的带著雷霆万钧之势扑上高岩,跟著又一一缓缓地败战而去。
没来由的,阿兴想起“精卫填海”的故事。上古时的精卫为报大海亡国之恨,死後化身鸟儿,饺著一根根的树枝丢入海中,几千年下来,大海仍在,精卫何存?好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傻鸟。为什麽这世上总有这麽多傻鸟呢?而傻鸟多,蠢人也不少。
阿兴瞄了程业一眼,心想他身旁现在就有一个。
阿兴不知道程业到底求的是什麽?经过那天早上,程业应该知道阿兴不可能响应他的,不是吗?为什麽还要继续下去?继续这样关心阿兴呢?
阿兴其实更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何还会任由他这样胡来?回想今早的情景,当他就那样将自己抱出窗外,有那麽一瞬间,阿兴还以为他要带自己私奔呢,远走天涯,远离一切俗事尘嚣。
经过了那麽多的事,阿兴不懂自己怎麽还会有如此天真的念头,更不懂程业这麽一个老男人,怎麽还敢做出这麽霸道无耻、胆大妄为,而且浪漫的事。
唇角不觉浮现一抹浅笑,阿兴转向窗外,心底流过一丝暖流,为他乱七八糟的浪漫而感动。
「傻鸟。」阿兴望著窗外的美景笑著低喃。
「什麽?」程业专心开著车并没听清楚阿兴说什麽,忙问∶
「哪里又有鸟呢?」程业边说边抬头往天空望去,心里却想著,阿兴最近怎麽老是在注意著鸟?
「就在车里。」阿兴忽然噗哧一笑的回说。
〈二十四〉
「车里!」程业十分惊讶地快速扫视车内一遍。「没有啊,在哪里?我没看到啊。」
他一说完,阿兴早就笑弯了腰,而他还是没找到阿兴所说的那苹鸟。
「很大苹吗?」阿兴为什麽笑得如此开心?程业边开车边问。
「对啊,很大苹。」阿兴止住笑,点点头正色的回答,但没多久又憋不住的笑出声来。
「长什麽样子?又是老鹰吗?」虽然他没看到那苹鸟,但见阿兴笑得如此开心,他也就顺著阿兴问。
「不是,是苹很帅的大笨鸟。」阿兴越笑越无法遏止,差点连泪都笑出来了。
很帅的大笨鸟?程业一脸问号,不知道什麽品种的鸟,才会让人觉得它看起来像「很帅的大笨鸟」。
一路上,他们经过头城、礁溪,然後进入兰阳平原。沿途的风景十分秀丽,蓝天白云、靓海青岳、细草微风,一切的一切映入眼中,都是那麽的使人感到怡然自得。
从一座又一座的小镇渔村中的飞檐石瓦,到田园中赶著牛羊的纯朴乡人和单脚伫立水田中的白鹭鸶,目光随之再至蜿蜒路边的淡紫牵牛花,似乎刹那间时光又重新倒回。
当然其中还是有不少现代化的屋宇和机械,阿兴瞧见一畦休耕的田中堆著几座稻草屋时,漾出了粲笑,指著那些稻草屋对程业说∶
「看,像不像三苹小猪的屋子?」
「像。」他疼宠的望著阿兴笑,一路上阿兴说什麽他都会应和著。
「想不想下去照张相?」程业在稻田边停下车,温柔地问。
「照相?不用了」阿兴的笑容在唇边逸去,想起自己双腿的伤残。
「我有带相机,不照可惜。」程业伸手抬起阿兴的下巴,然後眯著眼瞧了瞧,开玩笑地说∶「放心,虽然你只三十出头,但皱纹还没有跑出来,不用敷Sk2就很英俊了。」
阿兴忍不住又笑出声来,「一天只睡一小时吗?我又不是萧蔷。」
「当然,你是帅哥,萧蔷那能跟你比。」程业露齿一笑,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心里却骤然扬起一丝影像,天啊!于昌,阿兴的笑容真的有于昌的影子。他的脸却因此迅速染红。
他停了一会儿,迅速恢复温柔的微笑并对著阿兴说∶
「别担心,我们可以去和农家借一张椅子,你可以坐在上头,或是想扶著它站著也行,我保证会把你照得很英俊的。」
阿兴眼中还是闪著迟疑,程业不等阿兴回答便凑上前亲了下阿兴的额头。
「听话,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借张椅子,马上回来。」
阿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程业已经下了车。
望著他远去的背影,阿兴抚著被他吻过的额头,还能感觉到他的唇印上来时的温暖,心中的围篱不觉又撤去了些许。
程业离去不久便回来了。
热心的农家在听到阿兴的情况後,很爽快的答应借出椅凳,还跟了过来。
程业打开车门,抱著阿兴下车时说∶「大叔很好心,答应帮我们拍照喔。」
「少年家,不错喔!你龙金烟桃,水当当喔。」大叔笑呵呵的比起大拇指称赞。
「业哥,你又说你是我表哥了吗?」阿兴闻言,瞪了成业一眼,低声责备。
「这次我没说。」程业笑咪咪的喊冤,看起来有一点「冤枉啊大人」的样子。
阿兴用鼻子哼了一声,不怎麽相信。
「好了,别气了。摆著一张苦瓜脸,照出来很丑的。」他将阿兴放到椅上,让阿兴坐好。
「我先帮你照几张,再请大叔帮我们合照。来,先笑一个,123」阿兴被程业好笑的表情逗笑,又好气又好笑的骂道∶「无聊。」
「不是这样说的吗?那你都怎麽说?」程业装无知的问。
「说七」「啊,有蛀牙。」他指著阿兴的嘴说。「我才没有!」阿兴下意识的瞪大眼生气地抗议。
倏地,他拿起相机就压下快门,照了个大特写。
阿兴发出一声惨叫∶「程业!你」
「乖,就是这样,继续维持。」他仗著手长笑著拍拍阿兴的头,随即小跑步逃离到几步远的地方,拿起相机继续拍照。
「来,笑一个,七」听到这句,阿兴只想拿东西丢他。
笑闹地拍了几张相片,借椅子的大叔好心的要帮他们俩拍合照。
程业将相机交给大叔,走到阿兴面前,轻松的把他抱起来,然後霸占著椅子,再把他放到自己腿上,扬眉笑著说∶「怎麽样,我这人肉椅好坐吧?」
「你臭美。」阿兴笑著白他一眼。
他抓起自己的衣领闻闻,「不会啊,很香的,不信你闻闻看。」他将衣领给阿兴闻。
「你无聊啦!不要开玩笑了,我会掉下去的。」
阿兴上身一直往後退,一脸好笑地伸手将他凑上来的脸掰开,结果不知怎麽地手一滑没掰到脸,倒是顺势从脖子滑进了程业的衣领内,直达厚实的胸膛。
这时,忽然听到「卡嚓」一声快门被按了下去。
不远处的大叔抓抓头,抱歉地嘿嘿笑道∶「不好意思,不小心按到了。」
天啊,刚才那种情况,照出来能看吗?
阿兴一声,小声地埋怨程业说∶「程哥你看,都是你。」
「我不知道你那麽想吃我豆腐。」他也小小声地对著阿兴咬耳朵说。
「我才」阿兴拉高声音,随即意识到不能大呼小叫,忙压低音量,皮笑肉不笑的瞪他一眼说∶「我才没有想吃你的『豆乾』。」
「是,你没有。」他笑得挺贼的,一手揽著阿兴的腰,一手握著阿兴的手,以防阿兴又拍过来。
程业在阿兴耳边小声提醒道∶「看前面,要照了。」
阿兴和程业同时微笑看向前方,大叔快门一按,这一次总算留下完美的影像。
〈二十五〉
离开了兰阳平原,他们两人继续来到苏澳港。程业担心阿兴到人多的地方不自在,所以他下车买了两个便当,等车开到了苏花公路旁一处休息风景点,才停下来吃午饭。
这地方很棒,地势高,一眼望出去,整片都是海,海天交接处飘著几朵白云,像是巨型航舰一般。海阔天空,该是形容这般的情景吧。阿兴望著眼前美景,边吃著东西边如此想著。
「业哥,你常来东部吗?」看他路很熟的样子。
「一年总会来个三、四次吧,来泡温泉。」程业微笑的回说。
「噢!真好,有双行动自如的双腿该有多好!」阿兴看著自己的双腿有感而发的说。
「阿兴,以後有的是机会,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陪你来泡温泉的。」程业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紧紧握著阿兴的右手说。
车子上路後,阿兴好奇地问说∶「说说你那开温泉山庄的朋友,你们是怎麽认识的?」
「阿龙本来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个性有点散散的,不过倒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从修水管、马桶到维修电脑、跑银行、做企画、当业务,都能一手包办。」
「听起来蛮能干的!」阿兴惊讶的语气说。
「是满能干的,但是两年前阿龙的爷爷过逝,将山庄留了下来,那家伙便回家乡接手经营,那地方真的不错。」
程业看阿兴一眼,发现阿兴的脸色有点发白,便说道∶「苏花公路多弯道,你要不要先睡一下,才不会晕得太难受,等到了山庄,我再叫你。」
「好。」想想也是,他早上开得不快,加上刚刚那些道路并非真的太崎岖,阿兴又吃了晕车药,所以还不至於太难受。但他们正在行驶的苏花公路是真的满多弯道的,车子才开不到五分钟,阿兴就有些不舒服了,还是睡一下得好。
车子沿著苏花公路绵延而行,一路上虫鸣鸟叫,鸟语花香,山川景色,美不胜收。夕阳穿透著林荫,光点闪闪躲躲,照在阿兴的脸上,更觉得这年轻人缺少那一份青春活力,是谁?是谁造成阿兴如此无奈的人生岁月?程业忽然整个心揪了起来,情不自禁的伸出右手,轻抚著阿兴那短短的头发。
车停下来时,阿兴就醒了,一睁眼便看见那挂在大门上方木刻的横扁,写著“逸云山庄”。很豪迈的草书,看来意气飞扬。
「到了吗?」阿兴询问。
「到了。」程业点头,关心的问∶「你还好吗?」
「还好,只是有点想吐。」阿兴语气微弱,这车程也未免太长了。「几点了?」
「刚在太鲁阁有点塞车,现在差不多下午五、六点。」程业停好车,轻抚著阿兴的脸说∶「等会儿泡一下温泉,就会好一些了。」
「嗯。」阿兴勉强扯出一抹微笑。
他下车绕到阿兴这边,将阿兴抱进山庄里。
这地方看起来像是座古老的日式大宅院,地上铺著一块块的石板步道,两旁是一株株的苍松蔽天,间隔十尺便有一盏古色古香的灯柱,步道尽头则是一栋木造大屋,和阿兴原本所想的温泉旅馆,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入门,又令人耳目一新,大厅内有著明亮的灯光,现代化的设备,服务亲切的接待人员,他们对程业抱著阿兴都投以好奇及探询的眼光。
「程先生,老板已经帮您保留您的特别房,请这边走。」
一名身穿和服的女服务生识得程业,他们两人一进门她便迎了上来,态度亲切的鞠了个躬後伸出右手引路。
程业微一颔首,跟在服务生身後,往右边的走廊行去。来到走廊尽头,女服务生开了房门,再度微笑的在门边鞠躬哈腰,「桌上的茶点是老板吩咐的,您请慢用。」说完便退了出去,把门关上。
等门一关上,阿兴松了口气,望著程业说∶「业哥,她好有礼貌。」
「这是这里的特色,阿龙对日本的东西有些偏好。」程业边将阿兴放到和室椅上边回说。
这是间和室,地上铺著榻榻米,房间的另一头接著庭院,墙上挂了一幅夏荷丹青,房间中央则放置著一张矮木桌,上头摆著几碟日式和菜子,一旁却沏著一壶乌龙茶。
「怎麽不是日本茶?」阿兴忍不住问。他还以为这里全都充满了日式风格的东西呢。
「阿龙喜欢喝乌龙茶。要不要吃点和果子?」程业也在阿兴的身旁坐下。
「不用了。」阿兴摇摇头,注意到房间右边有扇纸门,左边却没有,那是不是代表这间只有一个卧房?
注意到阿兴的视线,程业很快就猜到阿兴在想什麽,於是便开口说∶「我会叫阿龙再给我一间房间的,你放心住这里。」
阿兴这才想松口气,但是,却有人在此时开了门。
「大个儿,我想我没办法再给你另外一间房喔。」
阿兴听闻这说话的男声,惊讶的转向门口,却看见一名和整座“逸云山庄”格格不入,大约二十五、六岁的男人,他顶著个削短的男生头,穿著黑色牛仔吊带裤,反戴黑色棒球帽,粉嫩的脸上沾著黑黑脏脏的油污,耳朵上还夹著一枝黑笔,而他正在脱下工作用的麻手套。
更让阿兴惊讶的是,程业一站起身,他就笑著跳到程业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大个儿,我等你一天了,你怎麽现在才到!」那男人边说边亲了程业脸颊一下。
整颗心陡然刺痛了一下,阿兴看著程业也环抱著对方,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阿兴倏然白了脸,一阵酸意涌上心头。
「小顽童,死性不改,瞧你一脸脏的。」程业开玩笑的念了两句,摸摸阿龙粉脸上的脏污,凑到鼻间闻了闻,「这是什麽?机油吗?」
「我刚在修车。」阿龙笑笑,低头才看见在一旁一脸阴晴不定的阿兴。
「大个儿,你的爱人?」阿龙扬眉指指阿兴,轻声问著程业说。
「不是!」阿兴快速的澄清,语音有些尖锐。阿兴紧紧交握双手,缩紧下巴,极力维持镇定。
程业闻言苦笑,只能顺著阿兴的意思回说∶「不是,我们只是朋友。」
此话一出,阿兴更是大大的误会了,阿兴以为他原本就只想把自己当普通朋友而已,会说这话是不想让那阿龙误会。
程业简短的帮两人介绍,「他叫雷龙,雷公的雷、龙凤的龙,是这家山庄的老板。这位是刘兴,卯金刀刘、复兴的兴。」
「兴哥,你好。」雷龙向阿兴点了点头,两苹手还环在程业的腰上,阿龙根本是贴在程业的身上在和阿兴说话。
「你好。」阿兴勉强回以一笑,发现自已的心肺不知为何几乎痛得不能呼吸,脸色因而变得更加青白。阿兴不断地吸气吐气,藉以压抑心中那股酸涩、烦闷跟醋意。
「你脸色很难看,要不要躺一下?」阿龙扬扬眉,乌黑的大眼闪过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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