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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秦不暮楚-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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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不停啊,赶紧走过来,对秦昭说:“大姑娘,外面脏,回车上吧!一会儿老爷该回来了。”

    秦昭道:“正好,明义哥哥你过来了,帮忙给他的手买点药好不好?”她话音未落,便听到秦节的声音:“阿昭,你在干什么呢?”

    秦昭扭脸看,正看到秦节牵着秦明走了过来。

    秦节本来是带儿子去小解,也就是百十步的问题,可回来的路上却正碰到下属贺同知,贺同知上街买笔墨,见到上司带着儿子上街溜达,自然要寒暄几句,等两人寒暄够了,秦节回到自己车里一看,闺女没影儿了。四处张望了一下,正看到女儿蹲在地上跟一个乞丐样子的人一个说一个写像是聊天的样子。

    这可真稀罕……秦节走到乞丐跟前,往地上一看,地上的字并没有擦掉,连同旁边放着的小银锭子,他只扫了一眼便看明白情况了。秦昭见秦节过来了,伸手拽拽他的袖子:“爹爹!”她没有直接说什么,但秦节又哪里不明白,看着乞丐的人品倒还不错,便点点头,对明义道:“明义,你一会儿拿上五两银子,带这人去居养院安顿下来,然后给他请个大夫看看。”居养院是收容机构,专门收容无家可归的贫民,没人照顾的老人之类的,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去的,一般只限于本地户籍的,这乞丐不知道是哪里人,所以秦节便让明义带上银子过去,要是流民的话,还有一堆手续需要办呢。反正看样子这人不像坏人,随手帮一把也没什么。

    明义答应了一声,走到乞丐跟前说:“你还能走动么?”

    那乞丐缓缓站了起来,然后深深地冲秦节鞠了一躬。然后重新站直,秦节惊讶的发现,这个乞丐的个子居然挺高,只是不知道腿还是脚受了伤,一站起来腿就发颤,当然更意外的是这个乞丐行礼的姿势非常奇怪,秦节正想着,忽听到女儿叫道:“你的书掉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捡起一本脏兮兮的册子来,递回给那个乞丐。

    那乞丐赶紧把书接过来,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是想说话的样子,最终却只是发出嘶哑的声音来。秦节皱皱眉,这不像是个哑巴,起码不像是个已经哑了很久的人,这嗓子似乎还能发出声音来……然而不容他再多想,乞丐手中的册子上露出的字迹让秦节大吃一惊。

    秦节猛地上前,抓住了册子的另一个角,同时也看清楚了册子封皮上的全部字迹:“西亭记”,他声音发颤,顾不得那乞丐的手有多脏,紧紧拽住他的手:“这书,这书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乞丐原本被他吓了一跳,拽住书的手攥地越发紧,听他问话,想要回答,嗓子里又一次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可是他的嗓子实在哑的厉害,只发出了如同剃刀刮过一般的嘶吼。乞丐他急的要命,死命地拽着那册子,像是要抢回最珍贵的宝物一般,然后,他听到秦节急切的声音:“我是秦节秦仲德,这本书,是我写的,虽刊印过几百本,可我手书的只有这一本,应该在我的好友连曾家中。我几个月前才得到他已经去世的消息,让人去接他的家人却至今未归……你这书,是哪里来的?”

    秦节说着话,伸手拨开那乞丐的头发,乱发下面的脸,如同他猜想的一般年轻,那双眼睛正惊讶地看着他,这张脸,是那么的熟悉,跟自己的老友是那么地相像。这双眼睛直直地看着秦节,然后这个乞丐般的年轻人的嘴里发出了呜呜地声音,最后,那声音变得很大很大,嗓子依然是哑的 ,可发出的声音已经可以听清了:“娘,娘!!!”那声音凄厉的厉害,让人大白天地冒了一身冷汗出来,然后,秦节看到那双眼睛的眼白往上一翻,砰地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秦节大喊道:“来人,来人,去请大夫,请大夫!!”他双手发颤,伸手摸了摸那人的鼻息,确定还在呼吸,急的直跳脚:“快快,扶他上车,咱们回家,回家!”

    好不容易盼来的逛街时光就这么戛然而止,不过秦昭并没有一点的不满,随便上个街,就把连家哥哥给找到了,这多巧啊!虽然连家哥哥还昏迷着,不过她的爹爹已经看过了他洗干净了的脸,看着额头上露出的宛如胭脂点上的一点红痣,他万分确认这少年绝对就是伯伯的独生子,连瑜。

    秦节的心中又伤心又内疚,老友的孩子被弄成这个样子,又是在拜托了他照顾的情况下,他怎么能不伤心内疚;可比起前阵子完全没消息的感觉,他还是略略松了口气:总算,见到人了。他其实早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估摸着连家一定是出事儿了,自己派去的都是得力的家仆,若是好好的,想要接人过来根本花不了什么时间,这么久没回,那一定是出了意外,他这些天一直在担惊受怕,非常害怕有一天仆人们回来,告诉他那孩子已经出了什么意外……而现在,这孩子从天而降,只是,只是这一身的伤,还有他的嗓子,这究竟是怎么了?

 第七章

    连瑜倒下得突然,发起烧来也十分生猛,一烧就烧了整整十天,期间状况不断,手脚上的冻疮溃烂了,嘴里全是疮,腿骨也被发现有裂痕,据大夫观察,那腿骨应该是被棍子硬生生地打裂的,虽然骨头没有断掉,但是骨裂的时间相当长,再加上不但没有治疗反而拖着伤腿到处走,大夫说这要是再拖上一阵子,这条腿就要废了。后背上全是层层叠叠的伤痕,像是鞭伤,又像是棍伤。

    一开始,秦节以为连瑜只是饿晕了,冻伤了。等到医生全面检查完毕,告知了秦节情况,又建议他最好再请个擅长跌打损伤的大夫的时候,秦节这才意识到,连瑜的问题不是一般的严重。就算是家里穷了,可他大小是个秀才,还是个廪生,怎么就能弄到流离失所的地步?况且就算是一路乞讨过来,可也不该有这些伤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秦节气得七窍生烟,想要问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连瑜一直昏迷着,他身上的伤实在太多了,层层叠叠,再加上冬天的冻伤,长时间的饥寒交迫……一开始的时候大夫还说虽然情况不好,但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连瑜就是醒不过来,大夫急了,这绝对不正常啊,烧也退了,身上的伤口也都处理了消炎了,咋还是不肯醒过来?

    比大夫更着急的是秦节,连瑜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因为他开始说胡话了。

    秦节见到连瑜的时候,连瑜是不能说话的,后来大夫给检查,说他大概是受了风寒,长时间没有治疗,而且看样子很可能曾经长时间吼叫过,咽喉出了点问题。随着一碗碗的药灌下去,跟着愈合的伤口一起好转的,还有他哑了的喉咙。人都是有自我保护意识的,连瑜的嗓子一开始大概是疼得厉害,所以即使在昏迷中,他也不肯发出声音,可是等到嗓子逐渐痊愈,连瑜的身体大概也感觉到了,于是逐渐开始发出声音,然后,开始说胡话了。

    连瑜这一开口,秦节便觉得不对了。

    连曾母亲去世的时候,连瑜已经十岁了 ,那会儿连曾在秦节管辖的一个县里做县令,偶尔到州里述职当然是不能带孩子的,但秦节也是要在所辖各地巡查的,所以也去过连曾任职的那个小县城几次,亲眼见过这个孩子,那会儿他见到的连瑜,虽称不上聪明伶俐,却十分稳重知礼,在读书上很有天分,说得一口好官话……可现在,他梦话里这乱七八糟的口音是什么啊?

    若不是有那本书做信物,且外形跟胎记都对得上号,秦节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只听说过发烧烧的说胡话胡说八道,没听说还要变口音的啊?总不至于是连家的家乡话吧?笑话,安徽话他又不是没听过!

    不过,秦节的疑惑并没有维持太久。连瑜昏迷的第十天,一大早,被秦节派去接连瑜的洪管事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女人……连曾的妾,连瑜的生母,芳姐儿。

    芳姐儿三十岁出头,长得相当不错,只是十分的憔悴,瘦的好像一阵风便能吹走一般,她一见秦节便跪在地上大哭起来:“秦老爷,秦老爷,求求您,帮我找找瑜儿,我没用,不知道您已经来了江宁,竟让他去云中府找您,等他走了,我才知道云中府被西蛮占了,老天爷啊,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秦节听得一头雾水,正想说连瑜已经找到了,那芳姐已经哭的抽搐了起来,不等侍女们去扶,便晕了过去。

    秦节头大如斗,最近是流行晕倒还是怎么着啊?一面叫人把芳姐儿扶到连瑜的隔壁找大夫救治,一面儿叫来洪管事让他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洪管事瘦了一大圈,满脸都是胡茬子,一见秦节就忍不住了:“老爷,我没用,没找到连小郎……”他说到此处,咬牙切齿道:“那群黑心的王八羔子,竟为了几十亩地,做出这种事儿来!”说着也哭了:“老爷,我没用啊,我在那附近打听了一大圈儿,也没找到连小郎的消息……”

    秦节现在对躺在那里的那个连瑜有一千个疑问,便也没有告诉洪管事他已经找到了个疑似连瑜的少年,而是细细地问了他前因后果。

    连曾家里本来有点田产,想也知道,没有点家产,怎么供得出一个进士?一些比较穷的进士声称是耕读之家,其实再穷,那也不可能是完全靠自己的手种地的老百姓,纸笔对于平民那是真正的奢侈品,想靠自己种地赚的那点钱去读书绝对是扯淡!能供出个进士,家里起码也得是个地主。连瑜的家,就是这么个小地主,有那么百十亩地,若是一般的过日子,那可以舒舒服服的,但是偏偏连家是要读书的。连曾十年寒窗,地里的产出一文也没攒下来,全都砸在他身上了。而他当官的时候又是个清官,所以等到他回乡,依然就是那么百十亩地,而他又要养个同样要读书的儿子,日子也就是勉强过得去。

    连曾再穷,脾气再不讨人喜欢,在家乡也没人敢小瞧他,谁会招惹一个随时可能起复的官儿啊?但是,他死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连曾夫妻都死了,只有一个儿子,这孩子又才十四岁,谁会怕一个爹娘都死了的孩子呢?当然,也没人专门去算计一个孩子……在一般情况下。

    偏偏就出了不是一般的情况,连曾的这个儿子实心眼,父亲病重的时候,连瑜为了给父亲治病,竟把一大半的田产都卖了,后来连曾知道了,大发脾气,甚至逼着儿子把家里的剩下的田地的田契拿到跟前,收到枕头底下,他知道自己够呛能好了,实在不想儿子把安身立命的家底儿都给祸祸了。连曾死之前写了信,让人捎给秦节,同时也跟儿子说了,忙完他的丧事,就卖了田产去投奔老友。故土虽然难离,但是他真的不想儿子从此就断了读书上进的路子。当然,这话说了也白说,连曾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他这个死心眼,十有八九是一定会守够三年的孝期才肯出门的。所以他其实压根没指望儿子自己去找秦节,但至少这么交代之后,儿子不至于憋在这里不肯走吧:我可是让你去找你秦叔叔了,啊你不去找也就罢了,人家来人接你好意思不去么?

    连曾死后,连瑜果然不肯出发去找秦节,硬是要给父亲守孝三年,这孩子不是一般的迂,竟真的效仿古人,跑到他爹的坟前搭了个草庐过日子,每天在那里苦读,而他的生母芳姐儿则每日做了饭给他送去。结果有一天晚上天上下大雨,连瑜住的草庐漏了,淋了雨,第二天早上芳姐过去的时候便发现他发烧了。

    这个医学不发达的世界,一场风寒要一条命太正常了,不过三天,连瑜便病得只剩一口气,村里的老人都叹气说该给这孩子准备后事了。那几天,芳姐儿的眼泪都哭干了,谁知道村里人都准备好了冲喜的棺木,这边已经昏迷的连瑜,醒过来了!

    这本是喜事,可偏偏连瑜醒过来,就犯了失心疯,说的话乱七八糟让人听不懂也就罢了,他竟然连自己的亲妈都有些不认识了。当时因为都以为连瑜快死了,他家里去了不少人,虽然连瑜清醒过来之后很快便闭了嘴,但是还是有不少人把眼见断气的人忽然醒过来,紧接着便开始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这件事儿传了出去。

    这事儿说起来确实透着邪性,村里人便有些犯嘀咕。正好镇上有个专门降妖捉怪的道士这日到他们村儿溜达,便有心里打鼓的人去问那道士,这连瑜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结果这道士上蹿下跳地蹦了一通,得出结论,这世上哪有死而复生的人啊!现在这个疯疯癫癫的东西是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这可太吓人了,村里人顿时惊了,这会儿谁也不仔细去想:所谓死而复生那是人已经死了,连瑜当时分明还有气,况且大夫也说有可能是脑子烧坏了……这种事儿,如果是发生在自己家人身上,恐怕家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啊脑子烧坏了,我得给孩子治病,该死的臭道士,说我儿子是鬼魂,我打死你个老骗子!可如果是邻居的孩子被怀疑借尸还魂呢?那态度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万一这是个恶鬼,来害人可怎么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一时间村里沸沸扬扬全是闲话,

    这当口便有两个小子爬到连瑜家院墙外的树上,趁他在院子里坐着的时候往他身上撒狗血,连瑜虽然疯癫了,但并没有变傻,被人这么欺负,那是肯定生气的,他一场大病过后脾气也变得爆了,顺着墙头就把那俩小子拽了下来,然后拿了大棍子,趁这俩货没反应过来一敌二这两个小子揍了个哭爹喊娘。

    什么?被揍的小子是不是会被连瑜打的心服口服口称老大拜服到连瑜脚下?不好意思,那是做梦。这么一闹,村里人更相信连瑜是借尸还魂的说法了!因为连瑜从小脾气好,从来就没跟村里人红过脸,他怎么会揍人呢?要不然就凭他那病弱的身体,那俩小子怎么会打不过?纯粹是根本没提防!更别说这家伙居然真的会打架,别开玩笑了,连瑜是个割稻子都能割到自己脚上的笨蛋啊!

    未知的事物是最可怕的,天知道这个借尸还魂的魂儿是不是什么厉鬼!村里人越想越害怕,于是便凑到一起开会,他们这个村几乎都是姓连的,其实就是聚族而居的一大家子,这么一群人凑一起,对族里的规矩是必然比国法还记得清楚的!族里出现借尸还魂的厉鬼,那一定要解决啊。于是大家商量商量,就决定照着那道士说的,对他进行驱鬼仪式。好歹连瑜也是自家的孩子,不能让他被鬼缠着啊!

    一群人冲到连瑜家里,不顾芳姐苦苦哀求,把挣扎不休的连瑜捆走。他们想着若是鬼,必然是怕太阳的,便把连瑜绑到日头底下暴晒。可晒了两天,连瑜说的还是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村里人越发害怕,便又问那道士,道士说那一定是厉鬼道行太深,连阳光都不怕了!那就让他更疼一些,于是村里人便拿了沾了辣椒水的鞭子抽他,又用艾草熏他,这么又折腾了一天,连瑜几乎只剩一口气了……那道士也有些黔驴技穷,看村里人对他一脸的不信任,再看连瑜看他的眼神十分吓人,便咬牙道:“这孽畜实在不是一般的鬼怪,一般的鬼怪,哪里会连这些东西都不怕?他是你们村的人,我是不敢随便乱动的,你们自己处理吧!”

    话说到这份上,村里人也害怕了,一开始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是相信连瑜就是被鬼附身的;可到了此时,固然有那么几个人依然相信连瑜是鬼,可大部分人心里却犯了嘀咕:搞不好,人家本来就不是鬼怪,只是像医生说的那样,烧坏了脑子吧?前面那种人越发觉得必须把这可怕的鬼怪处理掉,而后面这些人却是因为心虚:白白的受了这些罪,若是把连瑜放回去,他病好了缓过神来,能饶了他们呢?他爹爹当过官,据说认识不少官面上的人物,他自己又是个秀才,而且据说是全县最年轻的秀才,当日考了全县第一的!十四岁的秀才,日后说不得又是个进士老爷,这样的人一旦记了仇……

    人心便是这样子,明知道自己做错了,许多人想的不是如何改错,而是,怎么让这个错误彻底不存在!一群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好事做到底,彻底地替连瑜去掉身上的这只鬼:那就是,把他烧死。

    没错,就是烧死,反正他爹死了,家里只有个连族谱都上不去的妈,想必他爹九泉之下,也必然不会乐意自己的儿子被厉鬼附身,他们这是做好事!

    就这样,全村人一起谋划了一场谋杀。

 第八章

    许多懦弱的女人,在自己孩子遇到危险的时候,会突然从包子一下子进化成刺猬球,芳姐儿就是其中之一。她一开始的时候去哭去求,可等到她发现不但没有用,反而自己也被锁到屋子里之后,她便冷静了下来。

    家里的的院子被那些所谓的族人占领了,她的儿子也还活着,可这些人已经开始计划着如何分配他的家产,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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