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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秦不暮楚-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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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秦节绝对可以把一百个连曾轰成渣渣。

    说起来也是奇怪,这么两个命运近似偏偏走的路完全不一样的家伙偏就是好朋友,连曾死了,秦节十分伤心,这会儿,他想起老友,越想越难过,连曾去了四个地方为官,万民伞收了四把,可是他的功绩,除了他为官地的百姓,还有谁记得住?自己当日认认真真为他写的考评,恐怕现在也在档案室里被虫啃了吧?

    秦昭发现秦节走神,便伸手拽拽他的衣袖:“爹,您怎么了?又想起娘了?”

    秦节摇摇头,他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儿跟女儿撒谎:“爹是想起你连伯伯家的哥哥了,老洪都过去一个月了,怎么还没回?我心里有点儿慌。”

    秦昭道:“阿爹莫要胡思乱想,连家哥哥怕只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您想啊,他总得安排安排吧!我上个街还得换身衣服呢。”

    秦节勉强笑了笑:“可不是,能出什么事儿呢?是爹爹太胡思乱想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越发地不安。这年头,这年头最不保险的就是人命了,他从出生起就不停地守孝,爹病死娘难产死祖父病死祖母病死自己的妻子难产死,就一个亲哥哥身强体壮,结果来了群蛮子给砍死了……连曾的儿子今年才十六岁,连家里的地都给卖了大半儿,那么个小东西守着个做妾的生母,当真能平安熬过两年?穷山恶水多刁民,连曾的老家依山傍水,那种地方风景虽好,但是村民刁恶绝对是难免的。

    秦节脑子里一团乱麻,想来想去,决定再等几天,若是过了三月三还没消息,便再派几个人过去看看是出了什么事儿。

    秦节心中烦乱,却还是尽量想让女儿开心,便对她说:“阿昭,爹本想着休沐日能带你出去,结果一忙就忙到了这么晚……这样吧,过几日便是三月三,我忙完了迎春礼,便带你跟阿明到外头玩玩,如何?”

    秦昭虽然很想出去,不过也不至于就急在这一天,听到父亲这么说,便笑道:“好啊,正好新裁了春衫,那天可以穿了出去玩呢!”

    秦昭答应了一声,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接下来的两天,秦节白天去衙门办公,秦昭便每天带了弟弟念书,玩耍。秦昭年纪也不大,正是爱玩的时候,经常带了弟弟东钻西跑,秦明身体过去一直不太好,如今能跑能跳了,秦节高兴还来不及,所以也不约束他们,只要别爬高,别去危险的地方就无所谓——况且他们俩身边总跟着几个丫鬟,压根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秦昭自己都是个跳脱性格,虽然本身还算喜欢读书,可是教弟弟实在没什么耐心,秦节也没指望她能教儿子什么,也不在意,反正他们的先生也快到了。

    这日上午,秦昭草草教了秦明几句诗,然后便带了弟弟出去玩蹴鞠,见弟弟实在年纪小,玩不转这东西,便又领了他满院子追蜻蜓。三月初的天气已经转暖了,阳光正好,姐弟俩跑了一头汗,回到房间里吃了午饭,秦明吵着太累,懒得走回自己住的院子去,便跟着姐姐睡到了她的床上。两个人实在太累,头一挨枕头便睡着了,睡着了,便死活不肯醒了,丫鬟们叫了两次,第一次叫不醒,又过了一会儿再叫,总算把秦昭叫醒了。

    秦昭迷迷糊糊地爬起来,问琥珀:“我睡了很久了么?”

    琥珀道:“并没有,只是刚才老爷传话过来,说许先生已经到了,请姑娘过去。”

 第五章

    秦昭听说许先生已经进了府,忙不迭让琥珀给她梳头发,换了衣服,回头看弟弟睡的正香,便嘱咐秦明的两个丫鬟好好看着他,自己则一溜烟地跑去了秦节的书房。

    进去一看,果然看到她的老师许先生正在跟秦节说话。秦昭笑嘻嘻地冲老先生行礼:“先生安好!让先生千里迢迢来教我,我实在惭愧的紧!”不等许先生说话,一边已经有人笑了起来,秦昭扭头一看,眼睛不禁一弯,却又赶紧收起笑容,装模作样地嗔道:“你不是要考举人么?怎么跑来了!”

    发出笑声的是个挺好看的少年,听了秦昭的话忍不住走到她跟前冲她笑:“多谢关心啊,按照户籍,我得在江宁参加秋闱,所以这不就过来了?小阿昭最近有没有乖乖念书啊?”

    秦昭佯怒道:“不许叫我小阿昭!我是先生的学生,你是先生的孙子,这么算你还要叫我师叔呢!”

    那少年哈哈大笑:“好好,我叫你师叔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先生的脸已经黑的跟锅底差不多了:“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喜欢阿昭,快滚出去!”

    那少年连连点头:“爷爷,秦大人,我滚了……”说着便大步走了出去,临走还冲秦昭做了个鬼脸,秦昭也冲他出了个怪相。

    秦节看着小孩子耍闹,也觉得好笑,不过还是装模作样地呵斥秦昭:“阿昭,看你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给你先生行礼?”

    秦昭赶紧老老实实地给许先生行礼,当然,也没有行什么叩拜大礼,毕竟不是正式的老师,家里请的家教跟登堂入室去拜师那是两回事儿,许先生肯千里迢迢跟过来给两个孩子当家教,六成的原因倒是为了让自己的孙子有个好环境念书……秦节答应帮忙把他的孙儿许继送到江宁最好的官学里念书,另外两成是因为待遇优厚,当然,还有两成是秦昭秦明这俩孩子教起来很省心。

    秦昭跟许先生说了几句话,得知许先生不是像过去一样租房子在外面住,而是住到了家里,十分开心:“这下可好了,我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去问先生了!”

    秦节板着脸道:“偶尔过去可以,休要总是过去打扰先生。”

    许先生倒并不介意,笑道:“阿昭常来问问题也好,正好也让阿继看看什么是做学问的样子!才考上个秀才便轻狂的要上天了,比刻苦连个孩子都不如,看他羞不羞。”

    秦节笑道:“十六岁便考上秀才,孩子骄傲一点也是正常的。”

    许先生苦笑道:“你当他多了不起?在杭州那般地方读书,跑回那么个穷乡僻壤考秀才……那地方县里连个官学都没有,想读书只能去府里的官学,就这么个偏僻地方,他还给考了个全县倒数第一!提起来我就觉得脸红。”

    秦昭听说许继考中秀才,心中欢喜,又听到他考了倒数第一,差点笑出声来,勉强忍住,又听她父亲劝道:“这也不怪孩子,他才几岁啊,过几年考的话,名次肯定会好很多。”

    许先生叹道:“我何尝不明白呢?可我实在等不了那么久了,我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好歹先让他考上个秀才,万一我有个好歹,也省的他小小年纪便要为个院试为难。”许先生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儿子住在杭州,可他们户籍却并不是杭州的。所以要考秀才便需要走上几百里路赶回老家去。儿子对读书没兴趣,连带着也对孙子的学业不操心,况且读书对于一般家庭来说,确实是一项烧钱的活动,许继在家里排行老三,是最小的男孩子,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许先生去了,连秀才都不是的许继,恐怕就没机会再把书读下去了。老爷子这么大岁数还跑出来给人家当家庭教师,为的也是这唯一的一个会念书的孙儿。

    秦节大略地知道许先生家里的情况,听到此处便宽慰他:“先生身体康健,大不必为这些事情担忧。如今三郎已经是秀才了,您也可以松口气了。”

    许先生苦笑:“就怕是小时了了,我当日考中举人的时候,也才二十岁出头,结果蹉跎了三十多年,依然也还只是个举人。也难怪我那儿子不乐意孩子走科举,为了我考试的缘故,让家里人吃了多年的苦。如今年纪大了,想着别的说,好歹把三郎供出来,哪怕跟我一样只是个举人呢?等我去了,家里依然能免个税。也算我没白白给他们做了长辈。”

    秦节跟许先生说话,秦昭只能听明白个大概,不多时许先生与秦节寒暄完毕,便告辞了,秦昭替父亲把许先生送出了小院的院门,又转回头来,对秦节说:“爹爹,才几个月不见,先生的头发又白了许多。要不然,您就把我们上课的时间减少点?您不是说应该找人专门教教我琴棋书画了么?那些东西也是要占时间的,就不用整天让许先生给我们上课了。”

    秦节笑道:“明明就是你想多学点东西了,还装作一副关心先生的样子!”

    秦昭急道:“我确实是很关心先生啊!”

    秦节捋捋胡子:“好了,爹爹是跟你开玩笑呢!你说的事儿,我也已经想过了,不过这事儿急不得,你爹爹我才到此处,对什么都不熟悉,请先生又不像铺子里请伙计,不好了就换,真要定好了人,怕是我调任之前都不会换的。”

    秦昭点点头:“我不急,反正也可以问爹爹。对了,阿明还在睡呢,这个小猪,一天到晚总是睡个不停!”

    秦节摸摸秦昭的脑袋:“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么能睡的,中午一睡就是一两个时辰,叫都叫不醒。有时候还爬到我肚子上,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随后又问秦昭:“阿昭,你喜欢许先生讲课么?”

    秦昭点头:“许先生教的是极好的,只是没爹爹跟穆叔叔讲的有趣。让我想想,大概,好像就是缺了爹爹您平日里说的那点‘变通’了。”

    秦节道:“你这位许先生十八岁就考中秀才,二十二岁中了举人,那时候也称得上青年才俊了,可后面三十年一无所获,无非就是因为这书读的太死,不知道融会贯通。他学问扎实,考秀才是信手拈来,考举人也不算费力,可真正到了最后一关便露了怯。他这个人十分坚韧,别人考不上或许会灰心丧气,而他却是越发努力,只是他学问越扎实,写起文章来就越发死板。无他,没有个好老师罢了!寒门学子,考秀才还勉强能上个私塾,到了考进士这一步,请不起老师,只能闭门造车,这才越读越死板。当然,这也是许先生天性严谨,才会这样,并非每个人都会越读书越死板……但你万不能因此便小瞧了许先生。若只说这四书五经,怕是爹爹我都没他学的通透呢!”

    秦昭笑道:“这个道理,女儿自然明白。我又不是那等顽劣小儿,什么东西都想着有趣才学,我得好好学,我还要给弟弟当榜样呢!”

    秦节总算有些欣慰:“你弟弟若也能有这个心思,我便是现在死了也能合眼了!”

    秦昭赶紧凑到秦节跟前吹气:“去晦气去晦气,这等晦气话赶紧飞走!”说完又问父亲:“爹,咱们什么时候上街去呀?”

    秦节笑道:“明天三月三,要放三天的假,我明天上午带着大家去郊外迎春打牛,后天陪你上街,可好?”

    秦昭忙不迭地边笑边点头:“好好好!”

    隔了一日,秦节果然让人备了车,带了一双儿女逛街去了。

    秦节并没有骑马,而是坐在车里,怀里抱着秦明,一旁坐着秦昭,丫鬟们全都坐到了其他的车上。秦昭坐在车里,忍不住掀开一点窗帘往外看去,然后感叹道:“好多人啊!”

    路上的人确实很多,江宁自古以来就是十分繁华的城市,这阵子又赶上三月三,全城的人要么去春游要么来逛街,春游的人往往也要在街上买了东西再出去,所以这街上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老爷,吴王的车驾过来了,咱们得先让让。”

    秦节应了一声,掀开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便道:“往路边再闪闪,正好车停一会儿,我出去走走。”秦节没有坐官轿,自然不需要跑到吴王的车跟前儿打招呼,反正对方也不知道车里坐的是谁。

    秦节他说是下去走走,其实就是找个公厕方便一下,他下车的时候顺便把儿子也拎下去了——秦明出门前喝了一肚子的山楂水,那是必须得去一下。

    秦昭一个人坐在车上,忍不住又掀了帘子看外头,吴王的车驾前头卫兵开道仪仗簇拥,看着挺热闹的,不多时便沿着街道走远了,可是秦节却还没回来。秦昭左看看又看看,估摸着时间至少过去了有一刻钟,觉得有些不耐烦,便从车上跳了下来。

    秦昭的侍女们都在后面的车上坐着,视线被挡着,没看见她跳下车了,秦昭也懒得叫人,自顾自地环顾着街边的景象。跟在车边的秦节的书童明义急忙劝阻:“大姑娘,您别走远,这街上乱着呢!”秦昭呲呲她的豁牙儿:“我就在路边看看,明义哥陪着我呗!”

    明义见秦昭并不往远处走,只是好奇地看着街便摆摊的,也觉得下来透透气没什么,便走到秦昭跟前,给她指了路边的摊贩一一教她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那是算命的,那是卖头花的,那个……啊,那是胡家店的点茶婆婆,看样子是正准备上工去呢!”

    秦昭又扭头看向街角:“那么,那个人,就是乞丐了?”

    明义看看街角蓬头垢面的那堆东西,皱眉道:“可不是,脏兮兮的,姑娘不要看。”

    秦昭歪歪头:“真奇怪,那个乞丐居然在看书。”

 第六章

    明义顺着秦昭的目光看去,也一呆,那乞丐确实有些奇怪,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却并没有向谁乞讨,只呆呆地坐着,手上还拿了本破糟糟的书,像拿了什么宝贝一般,不像在看,倒像在摸。

    明义正看着奇怪,不妨秦昭已经一溜烟地跑了过去,蹲到了乞丐跟前,他赶紧跟着跑了过去,正听见秦昭十分认真地问那个乞丐:“你在看什么书呢?”

    那乞丐蓬头垢面,一身的污渍,看起来十分的狼狈。他似乎压根就没听到秦昭跟他说话,自顾自地继续拿手摸着那本书,一会儿又拿起个小树棍在地上乱划一通,一会儿重又拿起书开始摸,紧接着又把书放在膝盖上,伸了手去挠后背,反正就是不肯理秦昭。

    秦昭被个乞丐无视,也不生气,她歪歪头,问道:“你不要银子,那你要什么?”

    那乞丐依然不理她,又拿起树棍在地上划拉。

    秦昭忍不住往前凑凑:“你划拉什么呢?难道你还会写字不成?”

    那乞丐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来又看了看秦昭,这次他的动作就丰富多了,伸出胳膊,垂下手掌,手心对着自己,手背对着秦昭,然后前后摆了摆……分明是走开的意思。

    乞丐比划完,就不再搭理秦昭,低下头继续拿树枝划来划去,秦昭仔细一看,这次竟不是乱划了,像是在写字,她顿时来了兴趣,这乞丐在写啥呢?

    秦昭伸脖子一看,很奇怪的字,端正的楷书,只是缺胳膊断腿的,尽管如此,秦昭还是认出来了那几个字:“熊孩子,一边儿玩去,我烦着呢!”

    秦昭顿时不高兴了:“你说谁熊孩子啊?”

    那乞丐的动作僵住了,然后刷刷地在地上又写了几个字:“你能看懂我的字?”

    秦昭有些得意:“这有什么看不懂的?虽然跟我们日常的字有点区别,可是字要么是象形,要么是象声,推推想想就猜到了啊,再说你写的是楷书又不是篆字,好认的很。我听阿爹说过,许多字都有多种写法,一些边远的地方还保留了古时候一些不常见的字体,连他都没见过……你写的就是那种古体字吧?就是这字确实挺奇怪的,比我见过的字都简单,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写法?造出这种字的人一定是个懒蛋,笔画真简单。”

    那乞丐等她全都说完,在地上又写了几个字:“小孩子,别瞎跑,把银子拿上,赶紧回家去,当心被人贩子卖了!”

    秦昭认真地看完了,又想了想,估摸出地上写的字的意思,说道:“那是我爹爹给我的零花钱,本来就是让我随便用的,我用不着这钱,你用得着,我给你,不算乱花。对了,什么是人贩子?”

    乞丐沉默了一会儿,在地上又划了两个字:“拐子。”

    秦昭也曾听家里下人提起过,街上有拐子,谁家的孩子丢了。不过她身为知府千金,出来进去都是前呼后拥的,哪里用得着担心被拐?所以从没有人对她说过小心拐子。这会儿难得的单独站在街上,居然被个乞丐误会她自己从家里跑出来劝她回家,还不要她的钱,秦昭顿时觉得这个乞丐虽然脏,但一定不是坏人,越发好奇。

    “你的握笔很奇怪啊,这样子怎么写的好字?哎呀,你的手烂了啊,很疼吧?我去给你弄点儿药?”

    明义实在呆不住了,他虽然不常出门,可也看得出这个乞丐不大对头,哪有把到手的银子往外推,还要劝小姑娘赶紧回家免得遇到拐子的乞丐?最要命的是这货还会写字,虽然写的字体怪,却是端正的楷书。再说人家从头到尾都没有拿个碗要钱啥的,这是乞丐?谁家乞丐这样子啊!明义虽然觉得这个人或许不是乞丐,而且应该不是坏人,但是他哪里能看着自家大姑娘跟他聊个不停啊,赶紧走过来,对秦昭说:“大姑娘,外面脏,回车上吧!一会儿老爷该回来了。”

    秦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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